鸣狐身为高练度的极化刀, 化为人形的岁月已经不算短暂, 称得上是过尽千帆,阅尽沧桑了。
但是, 即便鸣狐在时之政府鼎盛时期见过无数不同类型的审神者,也从未见过骑着白老虎从天而降, 把刀拍回原形扛着就跑的审神者。
在做出某个决定之时, 鸣狐就已经没想过回头的可能性了。
在这次游击战结束之后,率领队伍撤退的鸣狐在战场上遇见了一振已经被恶堕之气侵蚀得神志不清的一期一振。
那振一期虽然濒临恶堕却还认得了人,看见他们就远远地避开,还以单骑击退了溯行军的六人小队, 结果自己一血化为了本体。
鸣狐在跟队伍里的孩子们商量过后, 决定铤而走险去救一期一振,所以即便最后因为预判失误而被深陷囹圄,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在这残酷的战场上, 一期一振是最容易折损的刀——因为身为粟田口刀派的大家长, 太多太多的一期一振为了保护自己的兄弟而死在沙场上。
五虎退让自己的白虎将一期一振送回大本营,这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一员强大的战斗力,但队伍里的成员都没有多说什么,包括鸣狐自己。
看着残破的刀刃、已经枯竭的灵力, 鸣狐心想,这应该就是最后了。
鸣狐是这么想的, 但很明显, 审神者不这么想。
横空出世的巨大白虎载着金纹白衣的少女从天而降, 二话没说就将他们拍回了本体, 用布帛团团一裹系紧抱在怀里,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跑。
鸣狐惊呆了,随同他一起化形的小狐狸爬上了审神者的肩膀,用毛绒绒的大尾巴圈住审神者的脖颈,兴奋得呀呀大叫:“主殿,您怎么来了呀?”
别人骑白马她骑大脑斧的审神者很是淡定,从容微笑道:“我来接你们回家。”
被审神者抱在怀里的鸣狐怔怔地望着审神者的脸,望着她永远都能令人满怀勇气的微笑,只觉得心头一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然而也不等他说些什么,狐狸已经毫不犹豫地揭穿了他的内心:“呀呀呀!主殿您真是太好了,鸣狐一定更喜欢您了!”
鸣狐:“……”瞎说什么大实话。
审神者虽然把刀带了出来,但并不代表他们已经脱离了危险,实际上在这次战役中吃瘪的溯行军发现居然还有没撤离的刀剑男士后,就如同闻见腥味的食人鲳一般疯狂地聚集了过来,到最后几乎成为了一支指向鲜明的箭头,不顾一切地朝着审神者的方向涌动。
最开始薇拉还骑着白虎奔袭,最后白虎实在跑不动了,薇拉便随手牵了一匹受伤的马治好,翻身跃了上去。
在没有甩掉敌人的情况下回城是不明智的,携带着大批军队归家,真的怎么想怎么傻叉。
薇拉拥有丰富的被追杀经验,回程前要么消磨掉敌人的战意,要么将身后的大尾巴甩掉,如果能顺手把敌人带进坑里,那就再好不过。
于是包括狐狸和白虎在内,六人小队就亲眼目睹了审神者的一系列骚操作,一边逃跑一边借助地形之便布下层层陷阱,坑得追兵人仰马翻。
不仅如此,审神者一旦发现敌人心生退意就会毫不犹豫地跑回去干掉几个人把仇恨值拉回来,绝不让任何一个陷阱浪费掉。
看了半天,小狐狸终于信了,审神者真的是来接他们回家而不是来送人头的,看对方那么熟练的样子,显然已经熟练度Max了。
小狐狸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狐狸,它本来就是时之政府创造出来辅佐鸣狐的灵,它很确定,这位姬殿并不是隶属时之政府麾下的审神者。
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对鸣狐好,是谁都无所谓了。
薇拉带着六振刀跟溯行军磨了足足三天,最后硬生生磨灭了溯行军的战意,溯行军全员撤离,就算被薇拉碾在后头杀了好几人,也没有回头的打算。
眼看着对方实在不想打了,薇拉这才打道回府,但还没走到半路,就被自家四支六人队给逮了个正着。
“大将。”药研翻身下马,飞快地跑到薇拉的身前,颜色妖冶的紫眸上下一扫,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了些许,“您没事吧?为何出阵不带上我?”
薇拉心想,她打的是“砂砾游击战”,人越少越灵活,当然不能带人,没看鸣狐他们都被打回原形了吗?但很显然,自己刀想听的根本不是她的狡辩。
看着面无表情翻身下马然后死盯着她看的骨喰,薇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刀子精,她那天出阵特地避开了几个不太能搞得定的刀子,其中就有骨喰。
但是很显然,对方生气了。
从心的薇拉将怀里抱了三天的布帛重重地放在了骨喰和药研的手中,道:“拿着,是你们叔叔!”
药研微微一愣,紧绷的神情显而易见地舒缓,但还是道:“大将,华国有语,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后请不要这么莽撞,战斗的事情请交给我们吧。”
骨喰不吃这套,依旧用那双紫水晶般澄澈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审神者,试图用无言的逼迫让审神者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奔袭三天,薇拉也顾不得仪态,算不上狼狈却也风尘仆仆,看着将自己团团包围的队伍,忍不住硬着头皮问道:“谁安排你们出阵的?”
这支四人小队简直是对着薇拉的命门死命地戳,带队的分别是山姥切国广、骨喰藤四郎、大俱利伽罗还有江雪左文字。
很明显,这四个都是薇拉应付不来也不会无条件娇惯审神者的刀,至于压切长谷部和加州清光这类刀都没有出现在队伍的队列里。
安排队伍成员的人显然是不准备给审神者推拒的机会。
“是数珠丸殿下。”
药研检查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薇拉手臂上有一道不浅的刀伤,他紫眸微冷,垂下的眼帘压抑着晦涩的暗光,手上却飞快地给审神者做了紧急包扎。
“大将三日不归,城里人心浮躁,数珠丸殿下忧心您的安危,这才派我们出阵接应您。”
这是假话。
实际上,审神者前脚刚走,后脚城里就惊得人仰马翻,被救回来的一期一振清醒后,知晓此事也很是震惊,很快就将出事的具体方位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但是一期已经昏迷了很久,等到他们赶到时已经迟了一步,审神者身后又有大批追兵追捕,他们不得不绕路从前方包抄,好接应审神者。
三天,几乎耗尽了所有刀剑的耐心。
这三天里,药研不断地思考见到审神者之后他要说些什么,但是在见到她之后才发现那些思考都没有意义,他看着审神者无辜的神情,终究无法隐忍心头汹涌的情绪,伸手给了审神者一个用力的拥抱:“大将,答应我们,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薇拉被吓得举手投降,对肢体接触十分敏-感的审神者几乎是立刻就方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错了!”
薇拉这一抬手,手臂的伤口立刻崩裂,在白色的绷带上沁出了血,看得山姥切和大俱利面色一黑。
骨喰脸色更冷,伸手抓住薇拉的手腕把她的手摁下,江雪也被那么虎的审神者惊住了,他垂眸捻弄着佛珠,悲声道:“果然,这个世界充满了悲伤……”
薇拉真的没想到,她一生波澜壮阔跌宕起伏见过无数大风大浪,最后却一头栽倒在这群毫无男女意识的付丧神身上。
对于神职人员而言,对挚爱的忠诚仅次于对圣光的虔诚,至死不渝是誓言而不是情话,她自认自己坦坦荡荡,他人应该就不会儿女情长。
但这条定律在刀剑男士们这里显然是行不通的。
四支六人小队,居然没给审神者准备一匹马,而薇拉随手找来的坐骑早已半途放生了。
被山姥切抱上马共乘的薇拉有些惆怅,一时恍惚便道:“……我不能骑老虎吗?”
原本圈着审神者手握缰绳、有些脸红别扭的山姥切闻言瞬间面色惨白,他扯着被单直接自闭,低喝道:“随便你!反、反正我不过是仿品……”
“对不起我错了!”
薇拉悟了,在本丸里,审神者压根就是个没地位的工具人吧?
一不小心搞出大事情的审神者被强行绑回了城池,一下马就被刃哭哭啼啼七手八脚地抱住时,薇拉已经保持微笑,立地成佛了。
薇拉也看见了被救回来的一期一振,果然如传言那般,是如落樱般颇具物哀之美的美男子,仪态优雅,气质清贵,就连眉宇间蕴含的忧愁都是温柔的。
一期一振看见审神者的瞬间便单膝跪下了,他感到十分惭愧,如果不是因为他,审神者根本不必以身涉险。
对此,薇拉没有责罚,只是弯眸微笑,道:“欢迎回家。”
薇拉对身边的人有着爆棚的保护欲,所以她可以成为小地方的领袖却不适合成为大国的领主,这一点,心性明澈的数珠丸很能够理解。
但是理解归理解,该罚的还是要罚,行军打战最忌讳违背军令,就算审神者心宽不追究,数珠丸也要替她扮红脸平息众怒的。
虽然是佛刀但却颇有铁血手腕的数珠丸直接将鸣狐那一支小队丢进地狱当番轮回,而无辜的一期一振也被连坐下场,修养好后也得去种田养马。
解决完“罪魁祸首”,就轮到审神者了。
数珠丸心平气和地煮水泡茶,请审神者就坐,之后道:“您应当正视自己的一言一行,就由我来指引您走向正道吧。”
然后就开始对着薇拉念经念经念经……
薇拉一开始还虚心受教,但是信仰不同实在被念得脑阔疼,只能从背上取下一振新刀,转移话题道:“这是我在战场上找到的。”
城池里已经很久没有新刀出现了,数珠丸果然停止了说教,教导薇拉召唤新刀。
灵力的华光一闪而逝,下一秒,如白菊般淡雅的青年就出现在了薇拉的面前,脸上带着亢奋的笑,一把抱住了薇拉:“您终于召唤我了,狗修金萨玛!”
狗修金?薇拉微笑着歪了歪头,已经被迫习惯刀剑付丧神亲密举动的薇拉不动如山,摸着龟甲贞宗的脑袋道:“欢迎欢迎。”
“啊,狗修金sama,我已经忍不住了,亲眼目睹了您战斗时迷人的风采,我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您给予的伤了!”龟甲蹭着审神者,黏糊糊地道。
伤?薇拉笑容不变,心里却越加困惑,只能斟酌语句道:“刚刚结束一场战斗,诸君都需要好好休养呢,龟甲如果希望的话,不然先从手合当番做起吧?”
薇拉随口提议,但龟甲已经彻底兴奋了起来,他面现坨红,激动地道:“我能自荐您的寝当番吗?”
寝当番?伪.审神者骤然听见陌生的名词,不愿暴露自己的迷茫,只能迅速根据字面意思解读为“守夜”,遂微笑应答道:“当然可以。”
龟甲彻底Hi了,他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望着审神者的目光仿佛看见了大宝藏:“是,我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数珠丸旁听良久,沉默,遂抬手摁上剑柄,眼帘半开,心想,是时候破邪显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