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极昼修女(二十五)

与人心博弈, 是这世上最无聊的事情。

因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性格, 而人类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执着,在原本运算好的大数据之下做出完全违反常理的事情。

即便是最精密的机械最智能的AI, 也无法判断出人类会做出什么反应, 而它做出的计划明明是最优解的,落在不同的人眼里却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与结局。

就像当年一昧反驳它的相泽消太, 还有那些执着于不可追寻之物的生灵。

系统擅长运算却不擅长下棋, 因为它不能明白为何有些事情明明是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 人类却还要一意孤行。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存在的呢,太宰先生?】这是让系统感到不能理解的事情。

“这并不难猜,系统先生。”太宰学着他的称谓, 在打字机上逐字逐句地敲打着, 唇角还带着些许笑意。

“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科技,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非人感,那种莫名其妙的英雄意识以及宗教信仰, 以及比起初生婴儿般的荒神,作为‘姐姐’的她远远要更加老成懂事,更何况很多时候她连遮掩一下的打算都没有。”

“她恋旧还长情, 因此身上带了不同世界的痕迹——就像中也自称自己是贫民窟出来的孩子一样惹人发笑,这个世界也根本养不出她这样的存在。”

拥有信仰却不盲从,拥有底线却不手软,像个英雄却也像个领袖……

她一个人的身上,至少有三个不同世界的痕迹。

却没有一个是她自己,七拼八凑的, 像个被人为拼起来的死人。

——于是太宰懂了,她或许原本就是残缺的,所以不得不从别人的身上借一点东西,来弥补残缺的自己。

【可你又是如何知晓她背后有人引导的呢?】

太宰更忍不住想笑的**了,他抬起眼眸,鸢色的眼底沉着淡淡的凉:“这就是比上一个问题更好懂的事情了,系统先生。”

“你连她真正的愿望都不清楚,如果你清楚,你就应该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到现在还没自己抹了脖子,就一定是有人强迫着她活。”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系统有些忌惮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总觉得继续深挖下去会撞上什么掉san值的东西。

虽然人工智能不怕精神污染,但眼前的人有点魔性,总觉得会被带到阴沟里。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知道[明光圣女之守誓]是我的载体的?又是如何把我困在这里?】

太宰笑而不语,并不准备回答系统的问题。

因为下这个赌局有些险,他也是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才下手的,却没想到居然如此顺利。

将捉摸不定的意识体困起来——这个灵感实际来自于当初兰堂与中也的一战,在兰堂和中也的描述里,他发现异能构造的次空间是能够锁住类似荒神这样强大的意识体的。而中也在回忆自己过去的时候也曾经说过,当初沉在黑暗中的应该有三个意识体,但是被兰堂带出来的只有两个。

来自同一个地方的纯然亲近以及神格的认同感让荒神将大元神视作长姐,而当时候的大元神载体遭到了电击,剧烈的痛苦让与她意识相连的荒神暴-动了。

于是有了雷钵街的诞生。

那么假设荒神、大元神的意识体是同等级了,而中也本身已经代表了这个世界最强的异能,那作为辅佐工具的系统等级不可能高过作为宿体的大元神。最初降临这个世界的薇拉与系统八成是断联的,或许是因为降落的地点没选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当时候的系统还被留在那个荒神与大元神诞生的地方。

太宰很久以前就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异能力“人间失格”是一种反异能的存在,并且从最开始,这个异能的等级就是最高的。

就连中也所持有的荒神都能被他的异能消除,那换而言之,这个世界的规则其实也能对那隐藏在暗处的意识体产生效用的。

至于怎么知道小姑娘背着的金花十字架就是载体的?

一来是他根据千酱身上的高科技痕迹判断出对方是个需要载体才能存在的硅基生命,而时常在其身边的武器无非就是那架金花十字架。

二来则是安吾的“堕落论”曾经读取过物品的记忆,而这个强迫症狂魔还专门为此建了档案,记录了许多线索,偷他的东西太宰是不会有丝毫愧疚心理的。

三则是因为——

“哎呀,你忘了自己七年前对我做了什么了吗?托你的福,那真是我人生中最接近死亡的一刻了。”太宰夸张地道。

【……不就是把你当炮弹射出去了吗?你至于记仇记到现在吗?还让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跟我关在一起,他不是你朋友吗?!】系统抓狂了。

“嗯?我倒是不太介意……这里的咖喱饭蛮好吃的。”一天不吃咖喱就会咖喱不足的织田作发出了咖喱饭的声音。

系统抓狂了,作为硅基生命的他的确需要载体,以前他在给宿主挑选肉-身时都会提前将生物芯片植入那具肉-身的脑海,这是最安全也最稳妥的寄生方式。

但这次……因为降落失误的原因它没来得及给薇拉植入生物芯片,薇拉的意识体就被那个叫兰堂的人给抢走了,等她联系上薇拉时已经迟了,而越来越不好骗的薇拉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妥,为了不让宿主心生芥蒂,它只能寄宿在[明光圣女之守誓]中,在最近的地方围观宿主的成长。

结果就被太宰这个人间克苏鲁给逮住并关了小黑屋。

由爱伦坡亲手书写而成的侦探能够将距离最近的意识体全部吸入次元世界之中,而织田作以“预知”异能发现了系统的媒介体——一块平平无奇的宝石。

更让系统抓狂的是这本明显是个未完成品,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残缺的次元空间,它想要离开这里必须运算出整个空间残缺的数据才能脱身,但那样的话它会直接返回原生世界,很可能会在这一来一回的时间里就把宿主给弄丢了,这笔买卖得不偿失,系统只能忍住不耐继续待在这里。

而太宰为何不担心织田作出事?

因为这是一本与《死神来了》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故事,织田作虽然失去了“□□无缝”的异能,但在这个世界中却被赋予了“预知死亡”的能力,并且因为书是未完成品的缘故,作为主角的织田作是命定的最后一个死去的人——非主角的系统必定会死在织田作之前的意思。

在这短短几天之内,系统已经躲开了“死神”设计的各种各样的死法,分尸、削首、腰斩、绞死……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本书里没出现的。

虽然在设定上这个“死神”只是有人装神弄鬼并非真的灵异事件,但是因为故事没写完的缘故所以真身未明,所以系统只能疲于奔命,毕竟它虽然说是硅基生命体本来是没有碳基生命“衰亡”的概念的,但非常不幸的是被关进来的是它的主体数据,一旦被这个次元世界的法则判定为“死”,那它也会被规则亲手抹去。

所以系统才讨厌超能世界,力量体系不同无法愉快地玩耍,明明科技位面才是它的主场。

至于织田作?呵,这人从进来后就一直围观它的各种死法闪避然后每天尝试各种不同口味的咖喱,故事背景被设定在香料之国,对他来说简直太棒了。

——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出不去,毕竟对于太宰来说这就是一个“人间失格”的事情。

被人画地为牢的只有系统自己。

但是系统并不惶急,因为它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等到宿主离开世界的那一天,它自然能直接返回原生世界,带着宿主前往下一个坐标地区。

它唯一不明白的是,他们无冤无仇又没有利益相冲,既然如此,太宰治到底为什么要围困自己?

“你这么天真又无意识的恶真是令人头疼啊系统先生。”太宰淡笑着抿了一口咖啡,“我人生中有过很多女性的身影,但真的跟我殉情的目前只有一个。”

“那为她实现愿望也是应该的,没错吧系统先生?”

【实现愿望?】系统轻而易举地调出了过去的画面,严肃地道,【你想帮她回到过去的世界?】

【别开玩笑了太宰先生,每个世界的时间线都是不一样的,且不说她还能不能回到原有的时间段,单单是她自己……回去了又能如何呢?】

【思念永远只能是思念,否则思念一旦变质,就会变得比病毒更加可怕。】

【我的任务是辅佐她成神,太宰先生,唯独这件事情,是谁都没法阻止的。】

……

“原来如此。”薇拉看着光屏中的影像,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这个世界奇异点是圣杯战争后泄露出来的‘此世之恶’?”

“目前看来的确是这样。”橙发绿眸的男子有些尴尬地苦笑,“原本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派一个master过去回收一下就好了,但是你所在的世界有些特别——”

罪孽向来是培育恶之花的最好养料,经过这么多年的孕育,谁也不清楚此世之恶会变成什么模样。

“也就是说,它有可能已经异变成了类似Avenger安哥拉.曼纽那样的存在吗?”薇拉外头思索着,那一位职阶特殊的“此世之恶”。

“呃,不。”罗曼医生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超级小声地道,“那个此世之恶……在时空的缝隙中吞了一只魔女……那个,魔女之夜,薇拉你知道吗?”

薇拉:“……”

薇拉几乎要露出地铁里不小心看见小黄图的表情,魔女之夜她当然听说过,因为那玩意儿诞生自一只恶魔的手里。

说来话长,非要解释的话,其实系统和一只名叫“丘比”的外星智能生物是同类,但是它不止一次在薇拉耳边说过丘比的坏话。

以实现少女的愿望为代价将少女的灵魂化作宝石,让她们成为魔法少女,等到宝石被绝望污染,纯洁的灵魂就会化作绝望的魔女——然后被自己的同伴杀死。

这一切都是为了收集人类从“希望”转化为“绝望”时的情感能量,以此来温暖这个因为热寂而逐渐冰冷的宇宙。

而丘比有史以来干过的最丧病的事就是促成了“魔女之夜”的诞生,由千万少女的绝望构成,外形是一位倒挂的舞女,据说当颠倒的人偶移动到舞台装置的上面时,性质为“无力”的魔女会以暴风般的速度飞行并且瞬间将地表文明归零——在看不见魔女的人们眼中,这就是一场堪称世界末日的暴风。

然后现在……这号称“天灾”的玩意儿被另一个世界的“此世全部之恶”给吃掉了……

薇拉忍不住走到了角落,用耳语般的声量小声地询问道:“……这个世界还有救吗?”

“……”罗曼医生被噎住了,当初一个此世之恶就摧毁了冬木市造成了人理烧毁,如今再加一个曾经毁灭过世界的魔女之夜,这两个玩意儿谁知道会异变成什么怪物,“不然我叫咕塔子过去帮你吧,虽然希望渺茫,但是作为人理延续组织我们也不能轻易放弃啊。”

薇拉思考了半晌,又问道:“但是咕塔子也没什么安闲的时间吧,不然你跟我说一下此世之恶的特质?”

“呃。”罗曼医生的目光又开始飘忽了起来,他欲哭无泪不明白为什么又是自己背锅来解说这个惨不忍睹的事实,“特性继承了魔女和……对人。”

“如果用专业术语来解释就是‘对女性’以及‘对人’,不过好在不像杀生院祈荒一样是‘对救世主’,简单来说就是具备可怕的精神污染以及对人类的绝对杀伤力。”

“但我记得系统先生曾经说过……薇拉身上是,具备神性的?”

……

“所以我说,你连她真正的愿望是什么都不清楚,就这么肆意妄为地摆布她的人生,真的好嘛?”

【我跟随她一路走过来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愿望?】系统拒绝人间之屑的挑拨离间,【她想要在那个有她所爱之人的世界里活下去,不是吗?】

太宰笑了,他觉得太荒唐了,一个人的人生怎么能如此荒唐?就连那么可悲的愿望都被扭曲成这个模样。

错了啊,大错特错了啊。

星辰般转瞬即逝的光芒,想要书写的不过是爱与希望。

——她之所以对那个世界念念不忘,不过是因为她给一个人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悲伤。

“我不会让你带她走的。”

【你阻止不了我的,太宰先生,为了拯救世界而死,这是早已书定好的结局,是无法改变的宿命。】

“不改一改,谁又知道宿命是什么玩意儿呢?”

【太迟了,太宰先生——我应该感激你们给予薇拉爱与希望,让她义无反顾地奔赴死亡,但我也发现了,你们的感情就是一柄反复无常的双刃剑。】

【丘比说得对,人类的感情是最无法控制的东西,宁可舍弃也不要贪婪。】

【为了你们,她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了,思念也好,记忆也罢,只有抛弃这些为人时软弱的情感,她才能成为神。】

【成为神,然后击败你们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