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相爱的人自杀才叫殉情, 我们这叫寻死。”
被太宰灌了满口的黑泥之后, 千代几乎是肉眼可见地丧了,她本来就不是一个积极乐观的孩子, 如果说织田作是治愈系的话, 那她大概能混个致郁系的评价。
“我知道你拥有非常强大的治愈能力,甚至子弹都打不穿你的皮肤,所以我特地选了这里——横滨的最高地。”太宰紧紧扣着千代的五指, 微笑着道。
“瞬间就能将人摔成一团肉泥的高度,从跳下到自由落地要经过5至6秒钟,而在这期间我会握着你的手, 你不能使用任何异能自救。”
太宰微微偏头,清俊好秀气的面容上甚至有几分无辜的纯真, 衬得他身后的星辰越发闪耀璀璨。
“皮肉强大不代表内脏同样强大,在剧烈的震颤下骨骼错位或是内脏破裂都是正常的事情,所以我想和你赌一把。”
“如果我们两个都不幸地存活下来了, 那以后我都会陪着你, 彼此苟延残喘,直到我们都找到那虚无缥缈的生存的意义。”
“如果我们其中一方死了而另一个人活下来了——”太宰淡淡地撇开了视线, 在横滨的最高处俯瞰火树星桥的风景。
“那便背负着对方的生命不堪而又可耻地继续独行。”
“你很有经验?”千代月华般的发被横滨的夜风吹起, 少女眉眼间不散的郁色模糊了她的真实年龄,她像是被人一夜间抽走了所有的鲜活气,像极了一朵开到盛极却又濒临凋谢的白残花,哀艳却又悲戚。
“如果我死了,我也不需要你为我背负生命, 反正那种东西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我也不过是世界的祭品。
“但是太宰,你要明白,只要活着,就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溺于水中的人,在沉沦的最后一秒,还不忘推身边的人一把。
“会有一个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让你原谅一切痛苦坎坷的过去。”
“比如你已经失去的爱人吗?”太宰微微低头,眸光晦暗,低低德笑着,“千酱,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很佩服、很佩服你。”
“你将自己的思念披在了肩上,写进了生命,那些勇敢、善良、仁慈的品质,即便面对的是我这样无可救药的烂人,这是你思念他们的方式。”
“你活成了自己所爱之人的样子,像一个圣人,又像一个英雄,唯独不像你自己的样子。”
太宰笑盈盈地低着头看她,千代面无表情地仰头望他,下一秒,千代一脚甩去,直接将太宰踹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太宰鸢色的瞳孔骤然一缩,但在腾空的瞬间,他还是毫不犹豫得拽住了修女的手臂,将人一同拉了下去。
狂风卷起了两人的发,在空中有片刻的交织,他们紧紧地拽着彼此的手臂,从横滨的至高之巅,陨落。
呼啸的风从耳边划过,他们自璀璨的星穹坠入迷离的灯火,如果忽略这件事情的本质,那眼下的场景简直美得像一张足以作为游戏CG的水彩画。
千代趴在太宰的胸前,听着他完全失序的心跳,少年鸢色的眼睛里映着天边的星,明亮而又纯澈,像一个刚刚睁开眼睛张望这个世界的婴儿。
“千酱——”太宰真诚而又温柔地笑了,“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千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握着太宰手臂的手猛一发力,随即狠狠一拽。
“砰”地一声巨响,千钧一发之际,千代如同再灵巧不过的猫儿,如同跳着最优美的芭蕾,在落地前的一瞬与太宰交换了位置。
她垫在了太宰底下。
……
血,到处都是血。
正如太宰所说的那般,钢铁铸就的身躯依旧包裹着滚烫而又柔软的血肉,就像薇拉,就像千代,锋锐无匹的宝剑,换个角度就可能轻易折断。
躺在血泊中的少女双目失焦地望着天边的星辰,在这个比死亡更加寂静的夜晚里,她嘴唇微微一动,在内脏破裂的痛苦里,轻轻地唱起了歌。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啊,因为有人说我是冷漠的人——想要被爱所以哭泣着,是因为终于尝到了人间的温暖。”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你那么美丽的笑着,却满脑子想着自我了结,终究还是因为活着这件事太过于刻骨。”
气若游丝的歌声在静谧的黑夜里回荡,绝望悲戚,却又满载明光。
【……】从小黑屋里挣脱出来的系统沉默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冷声道,【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什么理由,唱着歌的千代想着,她只是在太宰的描述下窥见了一个睡在梦里的自己,她很害怕,很绝望,然后……梦就醒了。
系统永远不会知道,它眼中不过只是宿主打发时间的一段爱情,对于千代而言有着怎样的意义。
千代没有归属感,她对任何一个世界都没有归属感,哪怕那些世界里有着她爱的人,但千代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拥有归途这样奢侈的东西。
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归属感是自己的父亲,不管是风雨里追出去也抓不住的衣角也好,总是温柔而又严厉地教导着她的艾利克斯也好,千代曾经以为有父在的地方,就能被称之为“家”。
但是后来她却发现,“家”是会破碎的,转瞬即逝的,她的两个父亲,最后都离她而去了。
这种无法言说的孤独与拆离感,在那少年的身上消融了——当他说出“以后迟早都是一家人”的时候,当她带着她去见自己最重要的母亲的时候。
她在少年的眼中窥见了掩饰不住的温柔与期翼,他幻想了一个美好的未来,那个未来里有两个孤独的人共同构造的“家”,谁也无法将谁舍弃。
千代看得出来,那时的少年渴望这个未来,非常的渴望——他和她一样,迫切地想要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能在那里酣睡一辈子那么长。
拿着七巧板的加伊遇见了拿着最后一块碎片的格尔达,于是,他们拥有了“永恒”。
可是现在,梦醒了。
“找不到加伊的格尔达会不会抛掉碎片,重新买一块合乎心意的七巧板?”——太宰给了她的梦境画上了一个无比残酷却又真实的结局。
血水从嘴角涌出,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胸腔急速地起伏,再没有哪一刻会像现在一样,让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地消亡了。
“他会很幸福,我应该开心的,是的,我应该开心的——可是我想到往后的人生尽是冰雪,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我就好害怕。”
——找不到加伊的格尔达,变成了加伊眼中的冰雪皇后。
往后无尽的岁月里,除了冰雪和你,世界就再无其他。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系统沉沉地说了一句话,【薇拉,像以前一样,把关于轰焦冻的记忆全部抽出来,你不需要他。】
“不,我会死的,我会死的。”千代从血泊中挣扎着爬起,她艰难地试了试太宰的呼吸,她身上的血一滴滴地落在了太宰的身上,滚烫的血液闪烁着金光。
“救救我。”千代发出了混乱的呼救声,不是因为身体的痛楚,而是因为心中那几乎灭顶的绝望,“谁来……救救我?”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千代听见了高跟鞋快跑而来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焦急的呼喊:“你没事吧?!振作点!”
“你不要死啊——!”
金色的蝴蝶,在黑夜中一闪而逝。
……
千代再次醒来时,是在旅馆的房间里,周围没有人,身上破破烂烂满是鲜血的衣服也被换掉了,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好好休息,房钱已付”的纸条。
拿着那张纸条,千代皱了皱眉,忍不住摸了摸心口,只觉得心脏空空的,仿佛被人凭空挖走了一块。
千代背着十字架离开了旅馆,身体很疲惫,那种久违的困意席卷而来,她只想往十字架里一躺,一觉睡到地老天荒。
这是一家海边的宾馆,千代走了一段路,觉得以自己的体力和状态可能无法赶回家了,只能就近绕到了咖喱屋,轻轻敲响了二层的房门。
“谁?”房间内传来了警惕的呼喊,隔着猫眼,千代与里头的孩子看了个对眼,面上满是疲惫的模样,“欸?千千姐,你怎么这么晚了过来了啊?”
“打扰了,幸介。”千代进了屋,微微颔首道,“抱歉,我实在走不动了,能不能跟你们借个地方睡一晚?”
咖喱屋的二楼被老板租借给了织田作,被织田作用来安置自己的五个孩子,此时开门的是年纪最大的幸介和真嗣,两人面面相觑之后便果断同意了。
“千千姐别那么见外,我们家织田平日里都麻烦你照顾了。”幸介摇头晃脑作小大人模样,“那千千姐你跟咲乐住一间房吧。”
“不用了,我睡地上就好。”千代将十字架往地上一放,人往里头一趟,疲惫地道,“如果作之助回来了,你跟他说直接背我回去就好。”
两个孩子应了,千代便合上十字架昏睡了过去,她真的太累了,需要好好地睡一觉。
千代不知道的是她一觉睡了足足三天,睡得几个孩子们都有些不安了,如果不是织田作为了保护孩子一直是单向联络,他们几乎要忍不住给织田作打电话了。
咖喱屋的老板来看了一眼,一脸爽朗地表示这是正常的不用理会,家里睡了个港黑高层,老板想了想,便把咖喱屋关了,暂时不营业,免得打扰了她。
老板休假回家,织田作忙得不见首尾,因此第三天,一群披着黑色斗篷宛如幽灵一样的人闯进了这栋小别墅,将几个孩子全部给抓了起来。
奉命前来绑架小孩的Mimic成员们粗鲁地掀开了十字架,便看见了躺在十字架中脸色惨白、宛如睡美人般惹人怜爱的修女。
Mimic的成员们被那仿佛躺在白蔷薇中的女孩给惊住了,对方过分精致圣洁的面容仿佛神明钟爱的白精灵,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唯恐惊扰了对方。
“不是说是五个孩子,四个男孩一个女孩吗?”
“……可能是情报滞后?对方又收养一个?”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万一漏了一个,对方觉得还有指望,那岂不是坏事了?”
“有道理,但……”
一群上岸没几天就知道跟港黑头铁死磕的恐-怖-分-子自然不会去调查如今横滨灼手可热的港口少女,在咲乐哭着喊出“你们放开千千姐”时,理所当然地将千代也当成了织田作之助的孩子。
于是,他们将基因逐渐苏醒的怪物修女捆吧捆吧,连着五个孩子一同塞进了绑满炸药的车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