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极昼修女(十五)

两个月后, 三只小萝莉神情各异地坐在化妆室里, 金发萝莉目光哀痛地捂着脸, 近乎崩溃地低喃着:

“我真的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火了。”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横滨“港口少女”成功火出了圈子,以极具个人魅力的人设和闻所未闻的极道背景而成为了一颗娱乐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因画风神奇唱功牛逼,堪称一众靠脸靠元气靠爱发电的偶像团队中的害群之马, 出道便勇夺了当月团队专辑销售第一,收入甚至超过了双黑一个月的劳心劳力。

目前“港口少女”组合成员如下:经纪人尾崎红叶, c位“星女孩”薇拉, 卖萌担当“病女孩”爱丽丝, 以及被设定为团宠的“鬼女孩”芥川银。

以真实极道为团队背景, 与“后街女孩”那种只占了一个名字但实际人设还是较为普遍大众的偶像团队不同,“港口少女”从里到外都透着极道的黑。

其中, 爱丽丝的人设是欧美上层贵族出身的傲娇女孩,遭遇人口贩-卖而来到了异国他乡的横滨,人设病娇鬼畜抖-S爆表, 武器是一支巨大的针筒,分分钟能捅-爆别人的菊-花,口头禅是“不爱我就杀了你哦”;芥川银的人设是霓虹国温婉可亲低调寡言的大和抚子,看似是团队里最低调的那个,但是匕首转得贼溜,有着暴起能杀你一户口本的反差萌;而艺名“薇拉”的千代则是异国而来的修女,自幼在教堂长大, 是一个神圣庄严却能毫不犹豫肃清自己认定为“污秽”存在的冷娇。

顺带一提,这三个人设是太宰治基于三位萝莉的本性而进行微调修改过的版本。

这三个人设刚出来的时候,围观参考的直男中也顶着黑人问号脸表示“这么搞事真的能行吗”,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三个与如今市面上的“元气偶像”格格不入的萝莉一出道,也不知道戳中了霓虹宅男们的哪个点,纷纷嗷嗷尖叫着成为了抖-M舔狗,发出了“请杀了我”、“来啊割我脖子”、“肃清我的污秽吧”等暴言暴语。

对此,中也足足用看着变态一般的有色目光打量了太宰一个月,总觉得这人当男人的时候受女人欢迎,当女人没准也……恶。

森鸥外最开始谋划着开娱乐公司的原因当然不是为了效仿犬金组,而是为了洗龙头抗争里抢到手的黑-钱,但是“港口少女”如此成功,也令他深感意外。

抱着“我就看看不干啥”的心态偷偷乔装前去观看演唱会的森鸥外在某位修女开嗓的瞬间就跪了。

再重复一遍,中也和千代绝对是亲姐弟——不仅酒品差劲这一点很像,就连歌唱和演绎技能也都是天生满点的。

清冷圣洁的修女背负着代表罪与救赎的十字架,笑也是冷的,怒也是冷的,偏生眉宇间不散的疏离冷色中愣是横生出三分惑人的娇俏。

修女一开嗓,那仿佛颂唱圣歌般的高音简直直上苍穹绕梁不绝,偏生这么一个清冷自恃的人,在发出病娇狂气大笑的瞬间,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一簇电流自尾椎骨席卷而上,直击头皮,那一刻骨头是酥的头皮是麻的,手臂无法控制地冒出了鸡皮疙瘩,就连膝盖都险些一软给对方跪下了。

草,好带感。

有曾经身为“夜莺鸟”的千代作为主唱,负责副歌的爱丽丝压力骤减,只需要在最关键的时刻接上最丧病的歌词,立刻就能引起全场的尖叫。

而唱功还相当生疏的芥川银负责的是和声,少女温柔可爱的声线鬼魅般地飞速念唱着病病的台词,给那狂气满满的歌曲平添了几分阴森诡谲。

森鸥外就听了那么一次,从此便沦为了“港口少女”的失智粉,每天都是“再没有港口少女的新歌听我就要死了.jpg”的表情包。

中也最开始的时候还怕自家姐姐的演唱会冷场而拉了一大票属下过去打call,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家姐姐自带粉丝群,当年曾经在教堂里听过千代唱歌的人纷纷前来抢座,结果搞到最后中也带来的那一批人居然变成了维护现场秩序的安保,所幸中也还是抢到了前排座位,举着两根打call棒一本正经地敲。

看见难得回家的弟弟,千代开心的同时也险些崩了人设,满脸温柔地将中也拽上了舞台,姐弟两人合唱了一首《セツナの愛(刹那之爱)》,秒杀了全场观众。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眼红并且效仿她们的人设,可是假的成不了真的,特别是在一次狂热私生粉冲上舞台意图不轨,结果险些被十字架、大针筒、匕首同时送回老家之后,港口少女在娱乐界的地位就稳如老狗,谁也动摇不得了。

而在里世界多少有点人脉关系的人也对此忌讳莫深,对外都是一副“别问,问就是不可言说”的表情——尼.玛,人家那是真.涉.黑啊。

有了额外的收入之后,港口黑手党以堪称可怕的速度发展扩张了起来,这引起了官-方组织的警惕,为了拖延港黑前进的步伐,少不得要将埋下的棋子动一动了。

欧洲国家有一个名字很可爱的名叫“Mimic”组织,这个以“模仿”为名的组织是一群因为上级军官的不正当交易而被当做“叛徒”流放处置的军人,由一位名叫“安德烈.纪德”的人统领,总得来说这个组织里的成员都是一群狂信徒,怀揣着对国家可悲的怨恨与忠诚,沉沦于黑暗,并渴求着荣耀的死亡。

这组织碾转流落到了日本,并在横滨登陆,一上岸就触动了森鸥外那根敏感的神经。

侧卧之塔不容他人酣睡,更何况森鸥外将横滨视作自己的老婆,老婆的身上怎么能任由别的臭男人嚣张肆意?那必须是分分钟弄死。

嗯,为了守护这一座我深爱的城市,牺牲什么都在所不惜。

于是港黑的情报部部长坂口安吾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而港黑也在与Mimic的交手过程中多出了几分暗潮汹涌的诡谲,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没过多久,中也被打发去了西部出差,千代被安排了一大堆的娱乐活动,劳模中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千代却察觉了。

千代捏了捏眉心,眼神沉沉倦怠,森鸥外将她和中也支开,证明他判断接下来港黑执行的计划或许是他们无法接受或是不赞同的。

是夜,千代在匆匆完成了港口少女的活动任务后连夜赶回了横滨,她在凉冷的夜风中找到了坐在高楼天台边缘的太宰治,披着黑色西装的少年瘦瘦高高,背影笔挺而又修长,就很有一股子特别的味道,那种出身世家公子不自觉的矜贵,以及那独属于太宰治的、无可模仿的孩子气的天真。

千代连夜奔袭了三座城市才赶回来,微微有些气喘,她沉默不语地在太宰治身边坐下,一同俯瞰着横滨深夜的灯火辉煌。

太宰治没有说话,千代便也不说话,因为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敢去触碰太宰治那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千酱,你知道吗?”过了很久很久,夜风中突然传来了少年温柔的语调,月光般静美的少年像孩子一样晃了晃脚,随意一剔都带着孩童般可爱的味道,“我呢,是那种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哦,家里有钱有势,长得还算不赖,脑子也不算差,最重要的是我还长得高……我是那种会被人羡慕嫉妒甚至怨恨的那一类人呢。”

“但是啊,我是个坏掉的人哦,大概是因为生活太过富裕闲懒,所以我有太多的时间去胡思乱想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托父母给的这颗还算聪明的脑瓜子,我很少能活得糊涂,有些事情就算我想当看不见,他们也总会通过各种各样的线索将真相送到我的面前。”太宰身体一歪,高高瘦瘦的人就像小孩一样靠在了修女单薄的肩膀上,这个血液都染着黑的少年有着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眸,“所以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所有人喜欢我。”

“小的时候呢,父亲要出差,临行前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发现他觉得我会想要‘狮子’,但其实我不想要狮子,可为了讨他的欢心,我说我想要‘狮子’。”

“我从前还有朋友,一眼就能看穿的那种朋友,他玩游戏时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但是我从来没有让他输过,因为我怕我赢了,他就不跟我玩了。”

“我想,从那时起,我就已经坏掉了。童年时的狮子和游戏成了一种诅咒,我有时候也想问问老天,不抵抗是一种罪吗?信赖何罪之有呢?”

“我常常在想,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我是一个丑陋的怪物,尽管我也想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可是这个社会一直将我视作是怪物。”

“我不想成为怪物,所以我苦心孤诣地去融入这个社会,可是卑躬屈膝地讨好人类令我筋疲力竭,于是我想啊……我想死,必须死,活着只会成为罪恶之源。”

“于是我又忍不住想,有‘罪’便有‘罚’,可罪恶的反义词究竟是‘善’、还是‘法’呢?我又犯了什么罪过,才要遭受这样的惩罚呢?”

太宰治絮絮叨叨地说着残破零碎的话语,可千代却奇迹般地听懂了,像一种可悲的灵魂的共鸣一般,她几乎要为此而落下泪来。

“后来啊,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她纯白、善良、天生就对人有着不设防的信任,即便面对我这样丑陋的怪物,她也温柔以待,毫无异样的眼光。”

“她就像我生命中一缕光——我几乎就要以为,她是‘罪’的对立面,是我苦苦追寻而不得的答案。”

“但是啊。”太宰凑在千代的耳边,宛如恶魔的低语,“她被玷污了。”

“她因为最纯粹的善、因为对他人的毫不设防,而被别有居心的人玷污了——你说,如果‘善’是‘罪’的反义词,那为何她还会受到不应承受的‘罚’呢?”

“我疯了,我心中的光被熄灭了,因为我突然发现,‘善’其实也是‘罪’的近义词,而我跟她是一样的,我只要活着,就一定是罪恶的。”

“千酱,千酱——”少年侧过身紧紧地抱住了少女,他用缱绻的语调撒着娇,漆黑的衣袍在夜风中呼啸,像深陷泥淖的恶鬼,要将身边人一同拖入黄泉。

“千酱,你和我、还有森医生,其实都是同一类人吧?森医生将横滨视作自己的光,而你——在思念着我触碰不到、也无法抹灭的人吧?”

“是叫……焦冻吗?”望着修女骤然收缩的瞳孔,少年双臂收紧,低低地、低低地笑了,“是回不去的地方吗?千酱好厉害呢,依靠着那些少得可怜的回忆和‘他们都在另一个世界里幸福地活着’的幻想,就能逼迫自己如此勇敢努力地活下去……啊,或许,你内心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期翼和希望,觉得自己还能回头吧?”

“没有的哦千酱,爱是舍生的事,从来都不是甜蜜的。所谓的幸福感,不过是沉在悲哀河底微微闪耀的金沙,经历无限的悲哀,才捕捉到一丝朦胧光明的奇妙。”

“你回不了头的,因为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停止流转,再深的痛苦与伤疤都会被时间治愈——你爱的那些人会擦干眼泪,将你放进心底缅怀,然后继续随着时钟的滴答声前行。他们会偶尔想起你,感慨怀念你的美好,然后有新的爱人,新的朋友,新的未来……没有人会为你而永远活在过去,薇拉。”

“你说,如果你有一天真的回去了,而他已经有了新的爱人和新的生活了,他对你的思念会不会化作埋怨,怨怼着你在缺席之后又重新出现呢?”

千代,不,薇拉,几乎已经听不下去了,她颤抖着抬起手抓住了太宰的衣袖,却仿佛被污泥环绕一般使不上力气,她想捂住太宰的嘴,让他别再说了。

别再说了,太宰,别再说了——那是我的支柱,是我在无尽黑暗中唯一的光明啊。

薇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她颤抖着揪住了自己的衣领,神情紧绷,仿佛无法呼吸的模样。

太宰用尽毕生的温柔,朝她微笑。

“薇拉,和我一起殉情吧,在你我都快要一无所有之前,我们必须死了。”

——懦夫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也会受伤。

我啊,早已失去为人的资格了。

尽管我很爱这个世界,很想褪去自我的衣裳,很想美丽地活下去,但我这样的撒旦、杀生石、毒蘑菇,甚至无法好好欣赏眼前的花儿。

他会忍不住流泪,将花瓣按在唇间,嚼得稀烂,放在木屐下践踏——对,他就是这样可耻又可憎的畸形人啊。

太宰温柔地抱着无法呼吸的少女,站在冷冽的夜风里,他们的脚下是连城的灯火,也是万丈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