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我没想到会遇到他。”
从No.2英雄的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的两位英雄后备役最后来到了廖无人烟的郊区, 这里也有零星几家小店开着, 但是却没有了市区中热闹的氛围。
“没什么,不必道歉。”千代摇摇头,将随手买来的稠鱼烧掰成两半,分了一块给轰焦冻,“轰君好像总是说‘抱歉’呢, 特别是对……嗯?爆豪?”
轰焦冻的确经常对爆豪胜己说“抱歉”,主要是因为他总是在无意识间踩了爆豪胜己的雷点,完事了还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哪里不对。
“没有,我们关系很好。”轰焦冻回忆了一下脑海中爆豪胜己各个角度全方位喷火原地爆炸的姿态, 面无表情地点头确认道, “嗯,关系很好。”
对于每一根头发丝都是自尊心的爆豪胜己而言,轰焦冻的强大就是原罪,爆豪胜己想要名正言顺的第一故而时时挑衅,可轰焦冻的天然以及电波注定他永远届不到爆豪胜己的点,以至于经常做出不是无视胜似无视的言行, 那一句“抱歉”一出来,道德层面是轰焦冻占了上风, 但爆豪胜己就彻底炸成了一片。
相处的时间久了,千代很清楚轰焦冻实际并非真的孤傲冷漠,而是大部分时候他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给人造成了不好亲近的印象。
“本来是想在最近的地方看烟花的。”轰焦冻微微抬头看向夜空, 眼神带着些许的茫然,“抱歉,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又说‘抱歉’了。”千代又摇了摇头,指着森林边上的小山丘说道,“不能距离目的地最近,我们可以距离天空最近,要去吗?”
“我们慢慢走吧。”轰焦冻换了一边手牵起千代,低声道,“你要是累了就告诉我,穿木屐,很辛苦吧?”
千代微微一怔,她垂下的手仿佛不经意间摸索过了自己的腿部,和服之下冰冷坚硬外骨骼装甲提醒着她身体残缺的事实,心里竟不知道为何有了几分落寞。
那种莫名的、清浅的遗憾浮上心口,千代看着走在前方,一手燃起火焰点亮黑夜的少年,溢满心口的却是几分不知滋味的惆怅。
残缺的灵魂,生平第一次知晓了被珍惜的感觉。
如果她拥有完好健全的身体,她或许就能以更自信从容的姿态站在他身边了吧?
千代不愿意面对少年难过的眼神,那种源自怜惜的情绪,感同身受一般,会让她的心脏颤动,会让她的眼睛发酸。
——这种感情,应该被称作什么呢?
千代还在为那陌生的感情而摸不着头脑,轰焦冻却以为她没有力气往上爬了,顺手拽了她一把。
少年的手臂沉稳有力,稳稳地将她向上拉去。
仿佛要将她从泥淖中拽出,一同走向星辰遍布的天空。
花火升空,千代和轰焦冻一起坐在草坪上,看着夜幕被烟火点亮。
少年清俊帅气的脸庞被花火照亮,他唇角带着很淡很淡的笑,仿佛霜雪初融,春华新绽。
千代默默地看着,心中却仿佛溢满了温暖的水,胸口被涨得满满的,四肢百骸都流淌着令人无措而又不能自抑的温柔,陌生至极,却又来势汹汹。
“不看花火吗?”轰焦冻偏头朝她望来,异色的眼眸中泛着柔润的光。
“看啊。”千代笑着移回了目光,她目视前方,宛如梦呓的孩子,发出了一声近乎喟叹的感慨,“轰君。”
“有你在身边,真好啊。”
哪怕下一秒就死亡,她也一定是面带微笑的吧?
开满三叶草的树林,枝头树梢跃动的鸟儿,他就是照入漆黑森林的一道光。
大概是因为夜晚给予人静谧安宁的氛围,又或是那一天的星辰很美,一些本不应该说出口的话语都自然而然地倾述了出来,像横亘山涧中潺潺流淌的溪。
“花火很美,星星很亮,看着远处繁华喧嚣的祭典,就会发自内心地觉得……活着真好啊。”
哪怕是脚步仓促地被少年拽着跑过长街,人群如流水般向身后退去,千代都能从少年的背影里感觉到生命的活力。
与心已迟暮的她不同,少年的一生才刚刚开始起步,前途充满了光明。
“这个有轰君的世界,连阳光雨露都比其他地方更加温柔,就连残缺了一半的四叶草,都仿佛充盈着奇迹。”
千代抱住了双腿,淡笑着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她轻轻握住了挂在脖颈上镶有四叶草的琥珀:“能在这个世界遇见你们,好像就已经是最幸运的事情了呢。”
“虽然有些贪心,但如果来年,还能一起来看花火就好了。”
千代隐约觉得自己的想法奢侈又狂妄,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住去想那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未来”。
——多么贪心。
“一定可以的。”
少年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她偏头,却对上了一双沉静而又坚毅的异色瞳,“往后的每一年,我都带你来看烟花。”
“你想要的、却没有得到的,我会竭尽全力地补回给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害怕痛楚,也不畏惧死亡——却唯独无法接受相遇而又分别。”
少年举目远眺,眼里有花火绽放。
“你说你运气不好,分别就再难相遇,所以离别是这样一件令人伤怀的事情。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我想那大抵是沉重的、就算提起都沾染着绝望的回忆。”
漫天花火绽放构成的奇景,轰焦冻却始终觉得这份热闹不属于身边的少女,她身上带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本质,哪怕她那么努力,也无法掩盖孤寂。
就像刮过整个世界的风,没有锚点,也没有归宿之地。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活成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水晶瓶?想要留住那些代表着感情的水,却又不得不悲哀地看着它们从自己的裂隙里流出去。
——你到底,在我不知晓的地方,经历了怎样的伤痛呢?
“但是,千代——你不要害怕。”少年的声音淡在了风里,语气平仄毫无起伏,却偏生让人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此时的他更加温柔。
“就算我们的重逢是一个不敢祈愿的奇迹,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你。”
“我已经决定不再为镜子中软弱的自己而流泪了,也绝不会再让人伤害我想要保护的、不愿分离的,更不会再让我们的回忆被一把火焚烧殆尽。”
“我无法改变你的过去,但我一定会守护你的现在与未来。”
“你一直告诉我,我是你的英雄。是你给予了我成为英雄的资格,也是你让我正视了自己应该成为怎样的存在。”
“或许我还非常弱小,但我不会放弃。”
“千代,我向你发誓,我会成为你的英雄的。”
少年抬起手,轻轻拭过少女柔软的脸颊,擦去她无声滑落眼角的冰凉的液体。
“相信我,好吗?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一定会再次握住你的手的。”
——你所经历的伤痛,你所遭遇的不公,都会被夜间拂面而来的清风抚平,有人会牵起你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你的生命。
所以,不要害怕啊,不管你流浪到哪里,这个世界都会有属于你的那一片天空。
那个流尽最后一滴血液的少女,那个沉进冰冷深海的女孩啊,你不必再燃烧自己,温暖了世界却温暖不了自己。
——“薇拉,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是这样的吧,父?
如果真的有命运的红线这种东西,能不能乞求你,系得再紧一点,再紧一点?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千代依旧会记得这一天的花火,还有一直牵着她手的少年。
那令心脏酸楚不已的感情最终还是化作了宣泄的泪水,可是流着泪的少女却忍不住笑了。
她布满裂纹的金眸重回澄澈,一如清湖,像被大雨冲刷过的天空,那些曾经将她击碎的伤痛,最后都化作了眼泪,一滴滴地破碎他的掌心中。
“妆都花了。”
“没关系,好看的。”
下山时轰焦冻依旧握着她的手,千代抬头看了看火树星桥的夜空,隐隐间觉得哪里不同了。
轰焦冻送千代回了家,看着一片黑暗的院子,他有些困惑地问道:“你一个住吗?”
“嗯。”千代回来的路上干脆卸了妆,现在正拿着湿纸巾对着自己的脸一顿抹,搓得鼻尖有些发红,看上去又稚气又可爱,“我哥哥不和我住。”
轰焦冻心里一紧,对方只提了哥哥却没提父母,想来不是感情不和就是父母不在了,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人心里沉得发疼。
千代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她坚信自己的父就活在天堂。
“轰君进来坐坐吧,我去给你泡杯茶。”千代进了房间便往洗手间走,她需要洗把脸,“轰君请随意,不必太拘谨。”
“嗯。”轰焦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才有时间打量屋内的环境,传统的日式榻榻米,布置精巧温馨,处处都能窥见主人的巧思妙行。
第一次到女孩子家中做客,轰焦冻也觉得有些不自在,想了想便将烟花祭上赢来的黑帮虎鲸以及欧尔麦特玩偶摆在了柜子上,活灵活现,可可爱爱。
“不把欧尔麦特带回去吗?”千代洗完脸泡好茶走出来,看见的就是柜子上一脸狂笑的欧尔麦特。
“不了,带回去臭老头估计要发疯。”轰焦冻接过茶杯,道了声谢,捧着搪瓷杯,任由雾气朦胧了他的眉眼,“以后我能来你家看看他吗?”
说完,少年有些掩饰般地抿了一口茶水,偏头地道:“我也是第一次收到亲人以外的礼物,所以……”
“当然可以啊。”出乎意料的,千代一口答应了下来,道,“轰君如果离家出走也可以过来的,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是欢迎的。”
千代无法忘记,那个瓢泼大雨中哭得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男孩。
安德瓦是个控制狂,但是这世间大部分父母对自己的孩子都有一种附属品般的控制欲,或是因为爱,或是因为其他。
想要摆脱这种掌控,首先必须做到的便是经济独立,如果没有一个人都能好好活着的底气的话,再多的不甘与反抗也不过是叛逆而已。
生活本身就是那么残酷,但是如果可以,千代希望自己能给予小男孩选择自由的权利。
叮嘱完,千代还觉得不太放心,想了想干脆将家里的备份钥匙翻了出来,一把塞进轰焦冻的手中,倒是把轰焦冻惊得一愣。
“任何时候,这里都能成为你的避风港,即便是我,也不能剥夺你的权利。”
千代想了想,认真地道:“以‘薇拉.艾利克斯’之名,向圣光宣誓。”
——请让我,也成为你心中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