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苍空使者(七)

启世纪年1543年,继“大范围基因裂变”的灾厄之后,新西兰临海地段再次爆发了高魔能反应的不明灾厄,试验品Vl-803出逃,疑似基因研究基地酿成的恶果。

同年五月,原“刺疾之刃”现“灯蛾”小队队长姜茗、“善水剑”姬泠与其麾下灯蛾战队中的黎明战士“影武”风早枝子、“武装兵”西里斯以及“霜刃”姬芜。

同时,另一班人马“黑狮”小队的S级装甲战士“死神”尤莉什刹奉其双胞胎长姐罗米什刹之命,携带圣钥“圣艾尔摩之火”前往新西兰海域捉拿试验品Vl-803。

“大姨妈——大姨妈——”

穿着华国短打服饰的少女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头,拉长了语调,懒懒散散地道。

“那个Vl-803号试验品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怎么连您老人家和姜少主都派出来了啊?之前基因裂变都没有这么大的阵势吧?”

“小草。”外貌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的姬泠温柔浅笑,一把拧住自家小侄女的脸颊肉,“我再听见你说禁词,我就回去让你爸妈给你改名叫姬姬。”

在作死的边缘拼命试探的姬芜被掐得险些飙泪,她一点都不怀疑自家大姨妈会不会真的给自己改名叫“叽叽”,毕竟她原本叫“姬箐”,意为“去芜存箐”,就因为小时候说话嘴上没把而得罪了身为姬家家主的大姨妈,硬生生被姬泠以“听起来像基情一样”给改成了杂草名。

说多了都是泪。

“事实上,情报并不完全正确,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不理会插科打诨的姬家二人组,姜茗只是冷着脸,向着自己的队员们解释道。

“我们只知道Vl-803全面失控,但是具体失控的理由却无法考究,只知道在五天前她自新西兰实验室逃离,在机械战甲的追逐中坠入南太平洋。”

“全面失控……吗?”

风早枝子性格沉稳冷静,出身东瀛的她是一位极为出色的刀客,但会加入灯蛾小队却是因为生活所迫,她原本幸福的家庭早已在基因病的威胁下化为了乌有。

“说起来,果然还是很在意,新西兰实验室里居然使用人体试验……不,倒也不算出乎意料,毕竟这个实验室出自那位大人之手。”

“基因病只会感染人类而不会波及其他生灵。”擅长各种枪-械武器的西里斯语气冷肃,“泽弗恩博士制作的基因病特效药,就是从试验品身上提取的吧?”

“森么?!”被掐着脸颊的姬芜立刻凑过头来,微微瞠大的眼眸里掩盖不住的错愕,“这种没人性……我、我是说!那个女孩也不过才十岁的孩子吧?!这也太!”

“姬芜,别露出这么一副表情。”姜茗心情沉重,并不比她们好到哪里去,“薇拉是自愿的,事实上,我们这次任务的目标也是‘捕获’而非‘格杀’。”

姜茗知晓情报已经没有掩盖的必要了,便向自己的队员们讲述了薇拉的故事。

在她的描述里,年纪尚幼却过分早熟的薇拉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但在如此稚嫩的驱壳之下,却藏着一个足以面对这个世界残酷本质的强大灵魂。

那个女孩怀揣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觉悟以及牺牲精神,她将对世界的救赎视作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或许,这就是泽弗恩断定她拥有贤者品质的缘由之一了。

“队长。”听完姜茗的描述,如同机器人一般的西里斯开口道,“在这件事情上,你也是帮凶。”

“西里斯!”非常尊敬姜茗的风早枝子打断了西里斯的问责,有些为难的抿了抿唇,“队长这么做一定是有缘由的!”

对待这件事情,风早枝子也心有不忍,毕竟无论如何,让十岁的孩子背负这些都太过残酷了些许。

“枝子你才是,别被感情蒙蔽了眼睛,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面无表情的少女依靠着外骨骼装甲走动,宛如机械一般说着毫无平仄起伏的话。

“植入贤者之石会让薇拉双腿瘫痪,但是西里斯也站不起来,却也能凭借着外骨骼装甲而获得移动的能力。如果队长本身没有继续实验的心思,她完全可以在一开始就拉那个女孩一把的。但是她没有,我明白,这是因为队长在大局和私情的抉择上做出了最理想的选择。但从薇拉的角度来看,队长也是行凶者。”

——行凶者没有说同情的资格。

这是西里斯没有宣之于口的潜台词。

西里斯的话语过于冷静也过于残酷,但却说中的事实,让站在一旁的姬泠无奈却也想笑,她看着缄默不语算是默认了此事的姜茗,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组织的发展,自然有光明也有黑暗。”姬泠随手摸了摸西里斯的脑袋,柔声道,“想要保护更多的人,便难免要牺牲小我。西里斯,你们所使用的能够对基因病变者的武器都是无数人的鲜血与牺牲构造研发出来的。你们配备装甲上的体感时间迟延系统就来自一位拥有子弹时间天赋的战士死后尸体的脑部研究实验。”

“西里斯,想要更快地进步就难免要付出一些东西。就像为了治疗癌症疾病而使用了动物实验一样,在这个命如草芥的年代,我们人类跟动物有什么区别呢?”

“站在战场上的你们应该要明白,除了像你们这样辉煌而又光荣的牺牲,还有更多的人被埋葬在孤寂寒冷的黑暗之中。”

面对着眼前几个良善却也稚嫩的晚辈,姬泠揭开了这个残酷世界的冰山一角。

“就像光明与黑暗,仰望光明之时不要忘记自己背后的阴影,看见黑暗时也别忘记身后的明光。”

“这就是世界的本质,看清它,了解它,接受它……最后热爱它。”

“那些凛然无畏守护着这个世界的战士都有着这样牺牲的觉悟,包括身为试验品的薇拉。”姬泠微笑着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善水剑。

“你们啊,有守护的决心,也足够善良,但这份面对世界的觉悟,还远远不够格呢。”

觉得自己被小看了的姬芜有些不服气,还想说些什么,姜茗却突然开口说道:“薇拉之所以会失控,是因为她对这个逼迫她牺牲的世界感到怨恨。”

姬芜微微一愣,就连西里斯都忍不住扫来了目光。

“但是那个孩子……”姜茗容色淡淡,胸腔内却情绪激荡,有一种炫耀珍宝的骄傲,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窒闷,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因怜惜而生的柔软,“那个孩子力量失控的瞬间却没想过报复,而是选择了逃跑。她拥有摧毁整个城镇的能力,但面对着一整个基地里害她至深的刽子手,她却连一草一木都没有伤到。”

“是,我是行凶者,我当时就站在她的面前,她随时可以挖出我的心脏。”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你们能明白吗?”

姜茗话音刚落,初出茅庐的少女们只觉得胸口被人重重一锤,堵得有些说不出话。

悲剧与牺牲,本就沾染着令人动容无比的凄美的色彩,而一旦这份凄凉的美丽多出一分坚守的执着,便会在人心深处滋生出无尽的憧憬与向往。

正如姜茗和姬泠所言的那般,那未曾谋面的孩子,很好很优秀,乖巧且懂事。

害怕着、畏惧着、憎恨着,却依然勇敢地赴死,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心如刀割?

——再没有什么比胆小者的牺牲更令人惆怅的悲剧了。

姬芜只觉得眼角微微湿润,为了这份觉悟,也为了这个很残酷却也极具美感的世界。

“我不管!我不想听什么隐忍与无奈,觉悟与必然!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幸福的资格,我会带她回去的!我、枝子还有西里斯,我们都会好好对她,我们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的!”

她大声宣告着,仿佛誓言一样。

——如此温暖的、单纯的、天真却又荒诞可笑的誓言。

却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驶向现实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