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从池眷北那张瞬间垮下来的脸上收回来, 顾聿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不光是宁晨,林浅和任何一个男人走得近,他都不舒服, 但是他没有阻挠的资格。
他没忘记,以前他说林浅“东施效颦,自取其辱”的事,她来试镜, 自己还鄙视她。
他总有种感觉, 林浅不提, 不是放下了,而是在心里记了他一笔。所以他只能对林浅好一点, 体贴一点, 争取让她以后和自己算账的时候,不那么绝情。
敲下一行字, 他苦涩地抿着唇。谁能想到,他也会有患得患失的一天呢。
……
池眷北一整天心情都有些烦躁,尤其是看到林浅和宁晨同框。
戏里宁晨和自己争林浅,戏外竟然也在争。
这种失落, 在林浅刚和他演完你侬我侬的甜蜜戏份,一秒钟恢复疏离礼貌的样子, 走向宁晨时达到了顶点。
池眷北终于忍不下去, 跟在她身后, 也来到了宁晨面前。
老老实实看剧本的宁晨在和池眷北对视一眼,感觉到来者不善, 心里毛毛的。
林浅同样疑惑地看着池眷北,那眼神就好像他很多余一样。
出乎宁晨的预料,池眷北清咳了一声, 绽放了一个极为和煦的笑,说:“小晨,我这两天都在剧组,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宁晨心里瞬间冒出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自己拿不准主意,悄悄看了林浅一眼,可惜林浅没有给他任何指示。
比起池眷北,宁晨还是更愿意跟着林浅学习,于是他客套地说:“好的,谢谢池老师。”
接下来,两个年纪相仿,容貌俊美的男人对视了几秒。
宁晨:?我不都道谢了吗,这个人为什么还不走。
池眷北:赶紧问啊,我还等着呢。
林浅不想卷入他们的争斗中,笑着说:“你们聊,我先去那边。”
宁晨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一脸的不舍,给林浅看得好想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最后,林浅还是走了,宁晨耷拉着头,有点生无可恋。
池眷北却很开心,笑眯眯地在他身边坐下,一本正经地道:“现在可以问了。”
单纯论知名度,宁晨一点都不比池眷北低,可是他只有唱跳舞台厉害,影视方面是完全比不上池眷北的,加上池眷北入行早,性格也比他强势,宁晨不知不觉,就矮了他一头。
不敢违抗池眷北的话,宁晨打开了剧本,小声问了两个问题。
“这个地方啊……”池眷北简单地回答了三两句,期间看了林浅好几眼。
见林浅完全不看他,他有点不高兴。
再一转头,发现宁晨用懵懵懂懂的眼神望着他。
池眷北不解:“你没听懂?”
虽然他语气还算和善,宁晨还是听出了他的嫌弃。
他心里叫着苦,嘴上忙回答:“没,听懂了。”
池眷北:“那你演一遍我看看。”
宁晨头皮发麻,气质更卑微了,苦哈哈地演了一遍。
再看池眷北,果然拧着眉,对他很不满意的样子。
下一秒,池眷北说:“这就是你说的听懂了?你演的什么?”
宁晨捏着剧本不说话,脸颊和眼角都有点红。
池眷北的演技是北蔷亲自教出来的,北蔷脾气飒得很,池眷北这么多年在她手底下不知道挨了多少骂,因此他的教育方法,也和北蔷差不多。
他觉得可以不懂,但不能装懂。本来就对宁晨有意见的他,便教训了两句。
林浅目睹了这一切,怕池眷北把宁晨给说哭了,叹了口气,走了回来。
“池老师,您演戏很厉害,但是您的方法可能不适合他,要不还是让他自己琢磨吧。”
林浅的话落在池眷北耳中,成了偏帮宁晨的证据。
望着林浅,他眼中不光有恼怒,还藏着委屈。
明明自己和林浅认识的时间比宁晨和她长多了,她为什么要护着宁晨?他连这么简单的戏都演不好。
林浅不是偏心宁晨,是真的觉得池眷北的方法有问题。
打个比方,池眷北是学霸,宁晨是学渣。一道难题,池眷北看一眼就能得出答案,宁晨却没有解题思路。
这个时候池眷北说,我来给你讲题,然后他只说了一个公式。
宁晨这个学渣完全听不懂啊,还在想:这公式干嘛用的?
池眷北就不高兴了,说这么简单的题你还要我讲第二遍?
两个人的知识储备不同,很容易造成这种差异。
不想伤了宁晨的自尊,也不想这俩人闹僵,林浅放低了姿态,软软地问池眷北:“刚好我有个地方不懂,也想请教一下您,您现在有空吗?”
池眷北很吃她这一套,故作矜持地“嗯”了一声。
“那太好啦,咱们到那边去说?”
“好。”
池眷北被林浅带走,宁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望着林浅的身影,宁晨既感激,又控制不住地想依赖她。
这么好的女孩子,他不可能一点都不动心。
他看得出顾聿和池眷北喜欢她,还有前段时间来剧组探班的陆氏太子爷,同样对她抱有爱慕之心。
自己人气看着高,其实全是虚幻泡影,指不定哪天就被戳破了。
这样的他,怎么配得上林浅这颗冉冉升起的星呢。
所以他要好好努力,争取有天可以和林浅比肩,像《等夏也等你》的男二一样,勇敢自信地向她表白。
……
晚上十点多,林浅到楼上王影的房间拿了点东西,懒得等电梯,她走楼梯下来的。
踏入走廊,她一眼就看到和她住同一层的宁晨,在房门外徘徊,表情焦灼。
林浅便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进去?”
宁晨表情复杂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林浅心中浮现不好的猜测,沉下了脸:“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一强势,宁晨就忍不住把事情抖落出来了:“房间里有人。”
“你粉丝?”
“嗯……”
林浅气笑了。从第一次剧本研讨会,她就对宁晨的某些粉丝印象很差了,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不光追车、堵车,还能潜进房间来!胆子够大的啊!
宁晨可能是被粉丝骚扰久了,碰到这种事,他还不是很生气,就是脑子懵懵的,一时没想好怎么处理。
现在林浅一生气,他反而慌起来,忙说:“林老师您别气,她没把我怎么样。”
“她要是把你怎么样了,我就不只是站在这了。”林浅冷冷地看着门板,“人还在里面?”
“嗯。”宁晨知道自己粉丝战斗力强,怕连累她,把她往后拽了拽,“林老师您去休息吧,这事我自己处理就行。”
“你怎么处理?”
“我,我看她年纪不大,教育她一下,让她离开吧。”
“然后下次一掀开被子,又看到她在里面?”
脑海中浮现她形容的画面,宁晨脸色难看极了。
林浅叹气,温柔的声音给了他无限的力量:“小晨,我把你当成半个学生,这事我不能不管。听我的,报警吧。”
宁晨听了前半句话,就怔怔望着林浅,眼睛一点点红了。
他何德何能,被林浅这样护着。
林浅以为他是不忍心教训这些粉丝,苦口婆心地说:“明星也是人,也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你现在不约束她们的行为,往后她们会害人害己。”
宁晨回神,望着她的瞳孔里,浪潮汹涌。在这无边无际的深夜,她像是海面上空那颗会发光的启明星。
心砰砰乱跳,宁晨尽量稳着自己的声线,整个人已经向她妥协。
“好,我听你的。”
报警之后,两个人静静地等着警察的到来。宁晨时不时偷瞄林浅一眼,心情出乎意料的好。
他忐忑地想,林浅会不会也有点喜欢我呢?不然怎么这么护着我?我这么不堪的一面被她看到,她都没嫌弃。
同一层的其他人听到动静,出来打听,被林浅打发走了。
宁晨胡思乱想了十多分钟,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个人。
为首的男人穿着黑色便衣,身材挺拔,五官完美,气场强大,竟然让他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身边的林浅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惊喜地叫了一声:“封教官?您怎么来了!”
宁晨眼睁睁看着林浅小跑着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
封辞抬了抬手,示意林浅在他两步外站定,林浅不解地歪了歪头。
“几天没洗澡,当心臭到你。”男人勾唇浅笑。
林浅忍俊不禁。仔细看,他的头发的确长了点,脸上略有疲色,不过丝毫都没影响他的美貌。
封辞仔细地把她从上看到下,确定她没什么事,暗暗松口气。
最近为了查案,他都已经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本来今天可以回家的,听警局的人说鹏天酒店这边有人报警,他一下子就想到林浅在这住,于是主动请缨过来了。
“是你们报的警?”
“对,”林浅严肃地回答,“人在房间里,我们没进去。”
“嗯。”封辞朝她勾勾手,让她站到自己身后,随即目不斜视地从宁晨身边走过去,敲响了他的房门。
和林浅说话时不同,他声音似浸了冰:“开门,警察办案。”
偷藏在宁晨房间里的女孩子被警察带走时,恶狠狠地剜了林浅一眼,恨她多管闲事。
林浅抱着胳膊,倨傲地抬了抬下巴,完全没在怕。
封辞挡住她,严厉地对那个女生说:“转过去,好好走路。”
别看他长得帅,板起脸来是很威严的,年纪不大的女生被他吓得一哆嗦,赶紧把头低下了。
宁晨是当事人,林浅是证人,都需要去警局做一下笔录。
时间这么晚,还要麻烦林浅,宁晨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林浅反过来宽慰他:“做个笔录又不费多少事,再说……”她笑着看了身旁的封辞一眼,“封警官办事效率很高的,咱们很快就能回来啦。”
封辞嘴角微微勾起,漂亮的浅色眼珠扫了她一眼。
宁晨看林浅说起封辞时,笑得那么甜,心里不免失落。
到了警局后,宁晨和林浅被分开带去做笔录。让林浅意外的是,她的笔录竟然是封辞带了个记录员,亲自做的。
记录员她也认得,上次她在KTV外的警车上等封辞过来,就是这个漂亮警花陪着她。
三个人坐在问询室里,警花看似认真地整理着纸笔,其实注意力都在他们两个身上,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林浅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小声问封辞:“做笔录这种活,也需要您亲自来吗?”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椅子是一样的,可是男人身高腿长,把她衬得很娇小。
听到她的话,封辞眼里带笑,意味深长地说:“我是很少给人做笔录。”
这是在说她是特例吗?林浅眨巴眨巴眼,偏开了头。
围观了这一幕警花心里止不住地尖叫:我们封队和这个漂亮女明星果然是真的!在他手底下这么久,什么时候见他笑得这么荡漾过啊!还有,上次我就发现了,林浅长得真的好漂亮啊,和我们封队真般配!封队,上啊!拿下她!
表面上,警花咔哒摁下笔,一本正经地做着记录。
虽然没怎么给人做过笔录,流程封辞还是知道的。先是给林浅宣读了一遍规章制度以及证人的责任和义务,然后才开始正式询问。
封辞:“姓名?”
“……林浅。”
“年龄?”
“21岁。”
男人望着林浅,嘴角笑意渐浓:“身份证号?”
林浅:……总有种你在借机查户口的感觉,但是我没证据。
基础的问题结束后,他又详细地问了事情的经过。思维缜密的他,问到了许多林浅忽略的细节。
询问结束,他让林浅签了字后,带她离开。
林浅庆幸这个点警局人不多,不然她又要被围观了。
“我送你回去。”解除工作状态的封辞,单手插着口袋,神色慵懒。
“宁晨和闯进他房间里那个女孩子呢?”
“问讯还没结束。”
林浅有心想等等宁晨,见他经纪人过来了,便同意了封辞的建议。
今夜的事还是没瞒住,警局外面聚集了很多记者。
凭林浅一个人,是很难躲开他们的,好在有封辞。
男人带她上了警车,记者们自动给警车让出了路来。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宽敞的马路上,只有零星的几辆车。
封辞平视前方,把车子开得很稳。静谧的夜里,起初只有发动机的声音,后来林浅打了个哈欠。
“困了?再有十分钟就到了,先别睡。”封辞低声说。
“嗯。”林浅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靠在座椅上,乖巧极了。
封辞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和宁晨关系很好?”
“唔,还行吧。他人不错,我挺喜欢他的。”
封辞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眼神有些沉。
明知道林浅指的不是那方面的喜欢,他还是不舒服。
平复了片刻,他又问:“你没有他这种粉丝吧?”
林浅实话实说:“不知道。如果碰到,我会保护好自己,然后报警的。”
封辞直接报了串号码:“报警或者给我打电话,都行。”
林浅在副驾上侧身,手指戳着屏幕存号码,眸子因为困倦,水盈盈的。
和他道谢后,她说:“今天看到你过来,我挺意外的。”
“因为我是刑警?”正常来讲,这种案件用不着他来处理。
“不光是这个,”林浅摇摇头,柔声说,“就觉得你不管是办大案子还是小案子,态度都很认真。”
说到这,她又想到他以前说“干一行爱一行”的话,笑了下。
封辞很默契地猜到她在想什么,也勾了勾唇。
“有些案子,我还是有私心的。”他若有所指地看了林浅一眼,没有多说。
聪明的林浅却看懂了他的想法:事关你的案子,我有私心。
她慢慢转头,看向车窗外的夜景,无声的笑意蔓延开来。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林浅见有记者在这蹲守,考虑把几个保镖叫过来。至于封辞,就别下车了,免得被她牵连。
谁知封辞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绕过来帮林浅开了车门。
林浅见几个记者把相机都举起来了,急得小声说:“你怎么下来了?该被拍了。”
封辞语气平静,显然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没事,我送你上楼。”
林浅只好用手捂着脸,慢慢从车里钻出来。
封辞抬手绕过她身后,悬空在她后腰上,做出保护的动作。
两人并排往酒店里面走,身体和身体挨得很近。封辞身上只有淡淡的烟味儿,混着清冽的气息,并不臭。
一路顺利进了酒店大堂,林浅放下手,慢吞吞地往电梯方向走。
人在困的时候,动作会迟缓。冷不丁被封辞拉了一下,她面露疑惑。
男人无奈地说:“看着点路。”
林浅这才发现,刚刚她差点撞到拐角的花瓶上,羞耻地捂了下脸。
接下来的路,她不敢三心两意了,终于顺顺当当地回到了酒店房间外。
她没进屋,封辞也没着急走。
几秒钟后,封辞靠在墙上,微微躬身,叫她:“浅浅。”
“嗯?”她抬头,清楚地看到男人浅色的瞳孔里,有她的影子。
“还记得你欠我一份报酬吗?”
在他身边,林浅很放松,加上精神上的困倦,让她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
他生日那天,自己把他当成挡箭牌,他说要报酬。
结果上次见面,他忙着办案,没提这事。
林浅莞尔一笑:“你还没忘呐?”
封辞指了指自己的头,简单的动作,他做的又痞又帅:“我记性特别好。”
“那封教官想要什么?”
酒店不怎么隔音,两人在走廊上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加上隔得近,暧昧萦绕在身边。
封辞又往前倾了倾,这次,他的薄唇停在了林浅的耳畔。虽然没碰上,但是每次呼吸林浅都感觉得到。
她耳朵痒痒的,那痒意从耳朵,流向脖子,肌肤上细小的绒毛都支棱起来了。
“想要……”封辞开口,声音低哑。
林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很想让心别跳得那么快。
同时,她不停地想:想要什么?不会是要我吧?当一次挡箭牌,可不值这个报酬。
等啊等,男人温暖的掌心落在她的头上,揉了揉。
伴着动作,他笑着道:“想要摸摸你的头。”
林浅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口气。就摸摸头,你搞得那么暧昧干嘛!我脸都红了!
封辞很懂分寸地摸了两下,就把手收回来了,然后,心情灿烂地欣赏她羞涩的样子。
林浅总觉得自己被他压了一头,有点火大。
她撩过那么多男人,要是轻易栽了,多没面子。
于是林浅抬手,将碎发掖到了耳后,又在封辞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踮起脚,靠近他的脖子。
封辞的笑意瞬间凝固,身体僵硬,除了喉结滚了滚,完全不能动。
林浅这是要干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
她跟个小猫咪似的,鼻尖微动,在他脖颈的位置闻了闻。
之后,身体微微退后,漂亮的眸子却始终望着他。
樱唇轻启,清清甜甜的声音传来:“也不臭呀,怪好闻的。”
封辞怔怔地看了她两秒,在心里骂了一句“靠”,狼狈地偏开了头。
林浅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来啊,互相伤害啊。
扳回一局,她就准备撤了,刚要挥别,封辞轻握着她的胳膊,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为0。
林浅的鼻尖撞到他坚硬的胸膛时,还愣了下。
紧接着,她感到男人胸膛因说话而震颤。磁性喑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是喜欢吗,给你闻个够。”
林浅的脸腾的烧起来。刚刚他们最起码没挨上,现在这幅样子,要是被其他人看到……
她伸出小手,推了他一下,困意全消的眼睛又黑又亮:“你快点走吧!”
封辞其实就是逗逗她,怕她真生气,张口欲道歉。
林浅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拿房卡把门打开,飞快溜了进去。
盯着紧闭的门板两秒,他无声笑起来,用指节在上面叩了叩:“那我走了,下次见。”
门里的林浅内心:不见!
又等了一会儿,门外恢复了寂静,她才慢慢呼出一口气。
被他一折腾,林浅差点失眠。第二天爬起来,她先点开新闻网站。
昨天她和封辞都被人拍了,那些记者不会乱写吧。尤其他身份这么特殊,可别被影响了。
结果看到新闻,她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