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四大护法跟普通的教众不同,他们忠于教主本身,在他们的职业生涯里,基本有事二主一说。

老护法算是个特例,也不知道司徒琸是怎么做到的。

毕竟按照以往的惯例,上一任教主仙逝或者因为各种意外下台,那从属于他的四大护法自然也会紧随其后。

一身性命荣辱皆系于教主身上,自然忠诚度是无可质疑的。

在景护法看来,教主什么都是对的,虽然这个女子狡猾轻浮,擅长玩弄人心,就在这时候还风流之名远播全江湖,实在不是他们教主的良配。

可这有什么办法?教主自己选的,那他们这些护法便是跪着也得帮教主扫平障碍。

既然这女人与多名男子牵扯不清,动不了这女人,那边清理了她边上的男人了。

于是景护法眼神没有丝毫迟疑,再度问道:“说!韩未流在哪儿。”

裴凉看了眼司徒琸,这家伙没有说话,看着像是被挠得挺舒服的样子。

不过看这架势,韩未流就是司徒琸的这个事实,便是魔教四大护法也不知道了。

但这次他又把人带到了这里来,其中的用意,裴凉差不多算是猜到了。

于是看向耿直的小护法时,眼神多少带了些怜爱和同情。

当着人的面说要杀人家,也不怕老板给你穿小鞋。

可景护法却误解了她眼里的意思,整个人恼怒不已。

并且裴凉的眼神,说来丢人,他是有些不敢对视的。

景护法虽然经常被其他三个护法调侃不通人事,敏感害羞,性情太过正直,不像是魔教中人。

但他看人的直觉其实非常敏锐,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出过错。

景护法觉得裴凉的眼神太过有侵略性,虽然她通常时候并未表现出来,可那种侵略不是有着性命危险的压制和精神之间的厮杀。

是景护法无法理解的,便是对视都会让人心惊胆颤,无端脸红,身体变得奇怪的那种侵略性。

这让他现在无端有些羞怒交加的感觉,莫名显得自己心虚了起来。

于是恼怒的质问道:“你是否对韩未流还心有不舍?”

他这话一出,老护法等三人也不干了。

“岂有此理,在我们教主面前也敢抱着享齐人之福的念头,做你的春秋大梦。”

“你若识相,就把那韩未流交出来,我们倒也可以给他留个全尸。”

“怪只怪他生而为人没长好眼色,我们教主的女人也敢招惹。”

又指着裴凉道:“听到没有,速速将人交出来,且当场对着我等发誓,以后不得再勾三搭四,以往种种倒可以一笔勾销。”

“否则,便是你再怎么花言巧语,引得教主迷恋,凡事对教主不忠,我等也会冒死铲除你。”

护法们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格外好说话了,要换了老教主,哪里还有这番交涉?

当然他们的尺度也来源于教主的态度,观这会儿教主好像对此女迷恋不已,别的事仿佛毫不在意。

他们几个操心之余,自然得顾虑教主的感受。

四护法是对教主的情事操碎了心,原本以为那女人再怎么也该心知肚明。

却听对方漫不经心道:“我为何我要对你们教主忠贞不二?”

这话让四个护法听着都懵了。

从来都是他们魔教辜负人心,还没有正道的人摆明车马说玩了不负责的。

老护法要不是看在她贴在教主身上,怕冒犯了教主去,早一掌拍过去了。

他气的胡子飞起,怒指裴凉道:“为何要对我们教主忠贞?得我们教主垂怜那是你三生有幸。”

“我们教主是何等惊才绝艳,富可敌国,权柄滔天?终日祈盼教主临幸的美女犹如过江之卿,岂容你恃宠而骄?”

老护法说得是慷慨激昂,却见裴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所以呢,我收了你们教主钱了?”

四人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司徒琸,然后突然想起来,教主每次出门都没怎么带钱的。

顶多也就一点散碎银子,出门在外地的时候也没有过支取记录和调配圣教人力物力的记录。

甚至这次出去的时候,穿的不过是一身朴素低调的黑衣,这个不少目击教主下山的教众可以证明。

反倒是回来的时候,梦琉璃亲眼看见了,教主那一身可价值不菲。

然而四人便围成一圈,小心翼翼的开始商量某个可能性。

梦琉璃道:“信我的眼光,教主回圣山那日,身上那身黑衣,虽则看似低调,却处处透着千金难买的精致。”

“嗯!我懂玉。”景护法道:“教主腰带上的镶玉,还有发间的配饰都是价值连城,便是放在圣教,也不可能毫无记录,显然是外面得来的。”

“教主那日穿的靴子,你们瞧见了吗?鞋底竟是复杂厚实又柔软的底子,老夫见所未见。”老护法道:“不论是中原还是西域,就连皇室都没有这等便利之物,那是有钱也买不了的。”

“这些贵重的东西,教主若是在圣教旗下产业支取的,不会不留痕迹,有些便是连圣教都没有,难不成——”

要么是抢别人的,要么就是别人送的了。

抢别人的可能性太低,他们教主虽然奢靡张扬,但很多时候又并不是会特地追求排场的人,尤其出门在外,更是低调,连他们都找不到人,自然不会做这种可笑的举动。

再说了,那些珍贵物件,哪一样不是合着教主的身形气度量身打造的?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别人送的了。

意识到这一点,四人一个激灵,僵硬的回头看向他们教主和那女人。

就见那女人从怀里掏了一样东西出来,是一个金色的手环。

手环两指宽,很薄,造型繁复美丽,那金子仿佛还掺入了别的金属,净度和亮度非一般的金手环可比。

但是看工艺和材质已经是难得的宝物,而且特别适合一身红衣,华丽俊美的教主。

可重点不在此,那手环中间还镶嵌了一个透明的圆盘,以三人的眼力很容易就看了出来,里面有两根细如蚁须的指针在富有规律的跳动。

甚至以他们的耳力,明显听得到那细细的滴答声。

便见裴凉将手环戴在他们教主手臂上,诱哄道:“此物名为手表,衡量时间之物,误差约等于无。”

“这是试验成功后,我让工匠特意为你打造的,接下来会进献给皇帝,然后推广至全天下。”

四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圣教便是再财大气粗,也不敢说凡事皇帝没享受的,能先一步找出来供给教主享受。

可这女人就做到了。

而且他们习武之人,对于此物的理解非同一般,只需细细听辨,便知裴凉所言不假,那每一粒指针的跳动规律,竟是分毫不差。

如若用此物计时,先不提民生好处,便是他们做任务之时,便能统一精确到可怖的地步。

这玩意儿进献给皇帝,可想而知会引起何等轩然大波,甚至他们都能猜到,下次万国来贺之时,皇帝毕竟会借此炫耀。

而此等惊世之物,竟率先送到了他们教主面前,博他们教主一笑?

果然司徒琸见状很是满意,四个护法就心虚了。

这,这明显是他们拿人手短啊。

老护法尤不甘心,便强行压下这个话头,对裴凉道:“即,即便如此这般。”

“我圣教之威势,一回中原便让各大门派坐卧不宁。教主更是武功盖世,天下无人能敌,你——”

话没说话,裴凉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得你们魔教的势我还能借用一二似的。”

这,这倒也是。

裴家再怎么说也是四门八派的世家之一,人现在如日中天,为何会想不开冒着与天下为敌的风险,借他们魔教的威势行事?

这一条也不通。

见此路堵死,花护法连忙站出来开口道:“便,便是如此,我魔教根基深厚,情报网络复杂。”

“你通缉三年未有下落的弑父凶手,不还是我们抓到的?甚至教主还屈尊降贵,亲自送上门来。”

却听裴凉漫不经心道:“哦!夏云纱啊,关于她的身份来历还是我告诉你们教主的。”

“想来你们教主也说过情报来源吧?我可是拿着自己未婚夫卖身得来的情报,给他提供的便利。”

“利用夏云纱的功夫,贵派怕也是铲除了不少让人无法安心的内应叛徒吧?”

说着裴凉对几人一笑:“不用谢!”

四人涨红了脸,先前教主说的时候,他们怎么就没有反应过来?

对啊!江逊卖身得来的情报,那么教主怎么得到的?必定是能使唤江逊的人啊,除了江家,可不是他的未婚妻可能性最大?

结果他们教主真的半点好处不能给人家,还白白吃了人家恁多好处啊!

教主一副吃软饭的样子,让他们这些下属怎么硬气得起来?

不行了,光是站在这里就觉得羞耻,就觉得低人一等。

四人哀怨的看向司徒琸,这玩意儿却一点自觉也无。

还搁那儿稀奇自己的新手表呢,感受到几人的目光后,抬头问道:“看本座如何?”

“若是别的物件也就罢了,此物却是不能借你们把玩的。”

完了,真已经吃上软饭了。

但魔教的人从来不认输,四人对视一眼,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们一开始就不应该跟对方讲道理的,魔教哪有道理可讲?

便是教主吃软饭,他们也要让教主吃的顶天立地,霸道无匹。

吃着软饭也得踹翻这女人给别的男人准备的碗。

老护法便咳了两声,出马道:“裴掌门,你也是执掌一派,并让斩月门发展壮大,胸有城府目光远大的女子。”

“须知来日方长。”

“即便如今圣教处境敏感,却不代表今后没有合作共赢的机会。”

“一时的付出并不能决定什么,咱们圣焰教也不是只进不出的吝啬之徒。须知天下武林风云变幻,门派之间起起落落已是常事。”

“裴掌门怎就知道,日后斩月门不会有用到圣教的时候?”

裴凉哄小白脸正哄得开心,就不知道这几个护法怎么就这么轴了。

她就说,这次的包养未免太容易了些,原来坎坷在这儿等着她呢。

小白脸本人是不别扭了,他周围的人却一定得争个长远,这让她很是无奈啊。

便叹了口气直言道:“这位前辈其实不必想这般长远。”

“不说圣焰教的教义是及时行乐吗?怎的如此不洒脱?到了那时候,我与你们教主是否还存在这关系都是两说,提这些怕是早了点。”

四人虎躯一震,老护法伸出手,颤抖着手臂指着裴凉。

其余三人也是不可置信,一副看薄情薄幸的人渣的眼神。

“你,你竟然此时已经想着与我们教主分开?”

“这女人怕是从来没有拿出半点真心对待教主。”

“莫不是打着玩腻了就抛弃的心思?告诉你,你找错人了。”

四个护法是真的前所未有的震惊,从来都是魔教被人追着喊负心薄幸,岂料最后阴沟里翻船,应在了教主身上。

他们教主做错了什么?

四人心绪激动,花护法道:“没跑了,这女人的打算没跑了。”

“你们看她那未婚夫,勾引遍了整个江湖的女人,为何她半点不置气,也不解除婚约啊?分明就是一丘之貉。”

“这二人怕是早有约定,互不干涉,各自在外风流,还共享情报和好处,不然那江逊凭什么听她指令?”

“可怜我们教主哇~~”

老护法痛哭流涕,他是上一任老教主的护法,能活下来跟在新教主身边,还深受信任,其中必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渊源。

对于教主,老护法多少有着对晚辈的维护之意。

此时更像是看到自家单纯的闺女被外边的浪子所骗一般痛心疾首。

老护法对裴凉怒目而视:“呸!你个妖女,想拿着这零星半点的好处,就对我们教主肆意玩弄。”

“我圣教还不至于穷酸到这地步。”

“我告诉你,你今日必须拿出个说法,给我们教主一个名分。”

花护法:“对,不管是那韩未流还是江逊,你都得立誓保证,与他二人从此再无瓜葛。”

景护法:“干脆今日便成亲吧。”

“对,对!今日便成亲,必须给个名分。”

裴凉眼珠子就开始乱转了:“这,你们偏离教义了,有情只争朝夕,为何要追求天长地久呢。”

说着还一脸坦荡的看着四人:“我也只想将你们教主最美好的一面记在心里啊。”

“好哇!这妖女只贪图教主年轻美色,她亲口承认了。”

裴凉无奈:“再说了,给你们教主什么名分也不合适啊。”

“怎的不合适,你说,你说呀!”老护法这会儿就像个撒泼打滚的老娘。

裴凉道:“我这不还有未婚夫吗?他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儿呢,他不挪窝,你们教主也名不正言不顺呐。”

总之这会儿江逊已经出门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能把这几个难缠的先拖走还是好事。

老护法:“这有何难?你出具一封解除婚约的声明,休了——不是,与江逊解除婚约,然后与我们教主拜堂。”

“这不好吧?”裴凉脸色为难道:“江逊才替我搜集情报回来,再说你们圣焰教也是这情报的受益人。”

“这才过去几天?便想着卸磨杀驴,关键那驴子还在干活呢,您就说您的打算过不过分?”

“……”四位护法沉默了好一会儿。

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个理。

那江逊再是怎么声名狼藉,说到底跟他们魔教又没有关系。

他们看正道的笑话还来不及呢,自然希望多几个江逊这样的妙人,再者确实借着这情报,他们将焚天门在圣教经营多年的叛徒连根拔起,可谓是功不可没。

于情于理,虽说嘴上调侃戏弄,但圣教还是该多多少少承江逊一点情的。

此时按照裴凉的说法,那江逊仿佛是又去做任务去了,或许这任务里面,也仍有他们圣教有用的线索。

现在逼着人家解除婚约,让人替未婚妻和‘奸夫’做任务的时候,被休弃。

饶是魔教的人没心没肺,此时想来,也觉得江逊这人,简直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所以是不是他们太过分了?

然后还是梦琉璃率先反应过来:“不对,明明是这女子贪得无厌,意图享齐人之福,怎的还是我们的错来了?”

“啧!”梦琉璃话音一落,就听到那边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咋舌声。

四个护法对这女人的无耻简直叹为观止,所以这女人确实是忽悠他们企图带他们进沟而已?

老护法气急攻心,便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江逊那边他们暂时找不到道义的突破点,就把枪头重新对准韩未流。

恶狠狠道:“行,江逊的事可以容后在论,那么韩未流呢?”

“速速叫他出来,老夫算是明白了,你在此顾左右而言他,无非是为了保住那小子。”

裴凉却一副坦然自若道:“那既然你们能暂时容忍江逊的存在,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一个韩未流?”

“漏一个也是漏,漏两个也是漏,有何区别?”

四人:“……”

确定了,他们教主真的是被渣了,没跑的。

老护法眼角出现了晶莹的闪光,接着痛哭流涕:“教主,是老夫没用,老夫没有保护好你啊。”

“老夫单知道这江湖人心险恶,这正道门派一个个都是伪君子,却忘了提点您小心这等漂亮女子。”

“是老夫的错啊~”

司徒琸听了只觉得莫名其妙,为何这四人会一副他吃尽大亏的样子。

难道他们就没有看到这女人对她迷恋不已,极尽讨好吗?

至于不图长远,不也是这女人有自知之明吗?

韩未流不就是他吗?至于江逊更是好笑,太可笑了以至于以他司徒琸的霸道,都不忍心跟他计较。

司徒琸这一副对下属的担忧全然无视,还颇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让四护法更是揪心了。

然后恨恨的盯着裴凉,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你他妈都把我们教主给骗傻了。

梦琉璃脑子里有些眩晕,知道这个话题再纠缠下去,吐血的就是他们了。

于是强行转移话题道:“此事暂且不提,咱们还是先说说正事吧。”

“裴掌门,你广发英雄帖,欲在七日之后斩首夏云纱,祭典亡父,打的便是引出她背后势力不假吧?”

“但恕我直言,斩月山庄与我机关重重的圣山不同,只要策划得当,就譬如当日我等自由出入江家一般。”

“裴掌门虽则打算不错,却也有让自己主场陷入困境之嫌。你裴家上下人口众多,对方若不计代价挑起混轮,即便你所图成功,整个斩月门势必也损失惨重。”

这担心不无道理,确实不是每一个门派都有底气选择主场作战的。

为何当日司徒琸一行人在江家可以来去自如?让各大门派高手忌惮不已?除了他们本身的布置充分,自然也是这个原因。

他们就五个人,现场江家可是整个中原武林大半高手汇集,真鱼死网破的拼了起来,就算将这几个妖人留了下来,正道的损失也是难以估量的。

但裴凉却貌似很轻松,对于这善意的提醒,冲梦琉璃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承她心意的笑容。

“这不是还有七天吗?足够准备了。”

七天?这怕是足够人家准备吧?

魔教的人都不知道这女人哪儿来的自信,不过又觉得她并不是那等盲目乐观的人。

既然人家这般说,他们说起来还是敌对势力,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梦琉璃便突然问道:“有一事,我有些好奇,不知裴掌门可否替我解惑?”

“梦姑娘请说。”

“那夏云纱方才求饶之时,嘴里说不会将裴掌门所做之事公布于天下。”

“据我所知,夏云纱与裴掌门的交集也仅仅只有杀父之仇和韩未流了,若夏云纱所说之事事关裴掌门的父仇,这厢便是我失礼,裴掌门大可当我这话没问过。”

“不过韩未流对于我圣焰教来说也意义重大,如若是关乎于他,还望裴掌门细说一二。”

裴凉闻言,视线落在了司徒琸身上,见他脸上毫无异色,只是看着貌似心情不错的样子。

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于是便直接道:“若对外人自然暂时还需保密,不过对于几位倒是没有什么不好直说的。”

“夏姑娘方才所说的我的秘密,大概是我杀死亲爹和兄长这一事吧?”

说着还有些发愁道:“处刑当天确实不方便将此事透露给一众宾客的,但是有些问题,又需要夏姑娘配合。”

“封不封她的嘴都为难,我此时也有些犹豫啊。”

四个护法听了这话,脑子里都是空的。

老护法连忙炸毛了:“等等!给老夫等等。”

“如今你还好意思琢磨到底封不封对方嘴这区区小事?”

“你可是杀了自己亲爹!!”

“还有亲哥。”景护法默默加了一句。

四人叹为观止:“人是你杀的?”

“你杀的那你还有脸到处通缉人家?”

四人快给这女人的无耻给跪了,岂止是江逊和他们教主了,凡事跟这女人牵扯的人,处境都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老护法再度流泪道:“教主,这娘们儿不是好人呐,回来吧!”

这玩意儿,利用自己父兄之仇捞了多少道义上的便利?

关键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她,便是她亲自说出口那一刻,他们甚至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谁能想到呢?谁敢呢?

一武功不济的年轻女郎,就敢宰了自己立身之本的父兄,这是个人都不会想到的。

可纵观她这数年来的经营际遇,那么就会发现一个让人脊背发凉的事实。

她或许并不是父兄死后,临危受命,然后才显露出自己的天赋,接着运道滔天,因祸得福,成为武林屈指可数的大佬之一。

如果她本身对自己的能力就心里有数,并有着无可匹敌的自负和决心,那么今日的一切便都不是偶然。

而是一开始就全在她的策划之中。

饶是他们圣教也在西域蛰伏二十年,还有那焚天门的多年隐忍。

但几人还是对裴凉的城府深沉感到叹为观止。

梦琉璃突然在里面发现了几点,几个让她一直因为不敢相信而忽略的点。

她抬起美眸,看向裴凉,严肃道:“如果人是裴掌门杀的,那么当初与夏云纱一起同在斩月门的韩未流,应该不会不清楚。”

裴凉再次看了司徒琸一眼,点了点头:“他是清楚,他亲眼看见的。”

梦琉璃心里砰砰直跳:“既然韩未流看见你弑父弑兄,还与裴掌门牵扯紧密——”

“恕我直言,裴掌门当初散播于江湖之中,所谓韩未流是受夏云纱挑唆误以为裴家父子有嫌疑一事——”

“嗯!都是假的。”裴凉道:“我父兄确实是凶手之一。”

四人哪怕心里隐隐有猜测,此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那如此一来,状况便是韩未流得知裴家是凶手,上门寻仇,却与夏云纱双双被抓,眼看快一命呜呼之际,裴掌门突然反水杀害了父兄。

她的动机暂且不提,这本来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那么韩未流呢,韩未流如今又和裴凉勾三搭四,那么便说明裴家这边,暂时他的仇恨算是随着裴家父子的死割裂了的。

裴凉当日所说的,已经将神兵之一交还给韩未流的说法应该也没有假。

那么问题就来了。

首先是先前在圣教内,教主一回来,便对夏云纱的可疑之处知之甚详,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

但此时按照裴掌门的说法,方才的纠纷之中,显露出的信息却是,江逊这近日才得到的消息。

算起来便是韩未流在斩月门期间。

教主并不否认消息来源是从裴凉这边所得,并且拷问的能人说出的夏云纱第一个目的,教主虽然没有明说,但看他神色,该是心知肚明。

且来的路途中也透露过,那夏云纱或许会以藏宝图为引,好引起圣教的贪婪之心。

这些!教主都是怎么知道的?

按理说他根本不可能知道。

还有教主回圣教的时候身上那价值不菲的一身,韩未流是在斩月门足足住了大半个月。

这期间裴掌门是如何腾出身跟教主幽会的?甚至他们教主对韩未流还半点不在意?

再然后,他们屡次问道韩未流的话题,为何裴掌门都会先看向他们教主?

四个护法方才跟裴凉胡搅蛮缠,只是被她的无耻气得懵而已。

但稍作反应,便能发现其中种种不同寻常之处。

于是四人的视线落在了到了这里,便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教主身上。

梦琉璃艰难的喊了一声:“教主?”

话音落下就听到一声轻笑。

司徒琸抬手,取下自己的面纱。

刚刚裴凉才送给他的金色手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张脸是几人都熟悉的,从教主被找回来那天开始便见惯的容貌。

但此时,英俊的容貌却发生了变化,骨相五官几息之间变得截然不同。

四个护法顿时心中升起了警惕,可他们都是发誓效忠教主的护法。

是整个圣教对教主最忠诚的人,在教主选定护法之时,是会种下代表忠诚的子母蛊的。

对面的人即便长相不同,但那紧密的联系却是骗不了人的。

这也是绝不可能有人在护法面前伪装成教主的原因。

但此时即便对方不说,他们也知道,这张脸必定就是那个曾经惨遭灭门的韩家公子韩未流的脸。

韩未流的身份应该也做不得假,毕竟他整个人生都有迹可循。

他与他身旁的裴凉多年前便是未婚夫妻,又一路勾勾缠缠至今,这个人的身份不会有假。

但韩未流又绝不可能是前任老教主的子嗣司徒琸。

这样一来真相就很明显了。

他们眼前的教主是真,至少确实是他们宣誓效忠的教主。

但真正该继承教主之位的司徒琸,却是早已被韩未流顶替了,虽然不知他如何做到的。

此时四位护法神色复杂,甚至有种摇摇欲坠之感。

便听韩未流问道:“我是谁!”

这话他没有用问句,是他当初同样问过的两个保护司徒琸的教徒还有司徒琸生母的问题。

他们都给出了正确的答案,这让韩未流很欣慰。

此时他看向四大护法,眼神里多少比当初问那三人的时候多了几丝偏向。

他自然是希望,这四人给出同样让他欣慰的答案的。

接着先是老护法跪了下来。

他声音此时坦然自若,倒是没有方才被裴凉气得升天的窘态。

看起来并不像在做关乎生死的选择,而是理所当然一般:“当日老教主油尽灯枯,性情越发乖僻残暴。”

“数年来对教中之人百般折磨,将退居西域的困境当作教众之过,越发残忍无德。”

老护法当年加入圣焰教,在一路往上爬,最终得以成为护法效忠教主之前,也是对圣教抱着强烈的归属感的。

圣教并不是如外界传言那般,靠着恐怖和执掌生死迫使教众效忠,最初不过都是在正道找不到容身之所的异类。

但最终老教主却把圣教变成了正道那些伪君子口中,为了排挤圣教而捏造出的样子。

即便是回到中原,老护法也一度看不到圣教的未来。

直到老教主唯一的子嗣司徒琸回来,对方看似遗传了老教主的乖戾残暴,但本质却是洒脱温柔之人。

于是老教主最后传功给对方,发现对方内力虽然同源,却根本不是圣焰功的分支之时,老护法选择了对教主的呼救充耳不闻。

非但如此,他还阻止了其他三位护法。

最后其他三位护法因为老教主的离世,蛊虫发作,紧接着也随了老教主而去。

他本来也该去的,但教主却利用老教主尚未融会贯通于己身的功力,将他的蛊虫取了出来。

老护法道:“您是圣焰教教主,是老夫等效忠之人,至于在成为教主之前是何身份,这些老夫不感兴趣。”

其余三人也跪了下来:“您是圣焰教教主,是属下以命效忠之人。”

老护法尚且如此,三个年轻的护法自然对韩未流的忠诚更加无可置疑。

司徒琸闻言勾唇笑了笑,此时他心中的愉悦并非指来自于副人格而已,便是一贯不把自己当魔教人的主人格,心中也难免触动。

裴凉见状心里多少也为他高兴,韩未流失去家人后孑然一身。

但看先前几位护法的极力维护,不像是纯然的上司下属,倒也有亲人伙伴之间的温情。

他如果能重新建立羁绊,找到容身之处,倒也是好事。

今天他特地将人亲自送来,且带着四位护法,便是希望从今往后以真正的面目与他已经有所重视的人相处吧。

经此一事,几人的联系倒是更紧密了。

不过裴凉这家伙哪里正经得到几分钟?

待几位护法起来之后,便哄着司徒琸道:“你看你现在的身份也不便暴露,此时夏云纱在我斩月门的事想必已经传出去了。”

“为免有高手偷窥,你在这里还是时刻保持司徒琸的样貌吧。”

说着又连忙招了红袖青衣进来,对二人道:“你们快去给四位护法安排歇息,几位是我的贵客,切不可怠慢。”

说着便拉着司徒琸往房间里走:“你跟我来,我有大宝贝儿给你看。”

司徒琸得意的哼声道:“莫不是三日不见,便已思念本座如狂?真是卑微的女人。”

“那是,我岂能离得了你啊。”

“哼!知道便好,看你如何还敢嚣张。到最后还不是低三下四于我?”

四护法:“……”

教主你到底在得意什么?这女人仗着你会易容占你便宜啊。

你亏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