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她就是一只香喷喷的小耗子, 它们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吃了她。
林雪丽扯着大嗓门尖叫一声,然后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抖得跟筛糠一样, 嘴里不停地念叨:“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她这一喊, 流浪猫像是受到了惊吓,喵喵喵地死命叫唤, 声尖刺耳。
林雪丽感觉自己耳膜都要被搅碎了。
秦新生听到动静, 从楼下跑上来, 看到瑟瑟发抖地躲在被子里的林雪丽, 他没有立马上前安慰,而是双手抱胸地站在旁边, 悠哉乐哉地欣赏了一会儿。
半天过后,坐到床边,伸手拉开被子。
林雪丽条件反射地一巴掌扇过去, 尖声喊道:“不要过来!”
“啪!”一声脆响。
秦新生懵了。
林雪丽看清是秦新生,大舒一口气的同时, 一脚踹了过去, “要死啦!你去哪儿了?现在才来!”
她好像根本没在意自己扇了秦新生一耳光。
秦新生捂住脸, 似有意提醒, “我在楼下逮流浪猫。”
林雪丽视而不见, 又一巴掌打他胳膊上, “你还逮流浪猫?眼睛瞎了吗?没看到猫都在我屋里!”
秦新生无力地放下手, 果然她永远看不到他,“什么猫?”
“猫……”林雪丽转头扫了一圈,眼睛倏地睁大, 满满的不敢相信,“猫呢?”
“是不是做噩梦了?还是你看错了?”
“不是梦,我也没看错,就是好多猫,”林雪丽坚持道,“刚刚几十只流浪猫,它们就坐在屋子里,眼定定地瞅着我。”
秦新生看着她,不说话。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秦新生哄道:“你是我媳妇,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你就是不相信我,”林雪丽掐住秦新生的胳膊肉,用力一拧,“秦新生,我告诉你,我真的看到了。”
秦新生吃痛地拧紧眉头,心里火冒三丈,还不是敢怒不敢言,“好,知道了,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雪丽躺回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那么多只流氓猫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吗?
秦新生给林雪丽倒了一杯水,“媳妇,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明天去给你抓一副安神药回来吧?”
林雪丽喝了一口水,将剩下的全部泼到秦新生的脸上,吼他:“你说我神经病?秦新生,我看你才是疯了吧?”
她可以怀疑自己,但秦新生不行。
秦新生抹了一把脸,眼色阴沉,但脸上仍是笑,“是我说错话了,媳妇没有累着,精神好得很。”
林雪丽瞪他一眼,“烦死了,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秦新生乖乖地出了房间,轻手轻脚地将门拉上,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真的快要受够了。
“爸爸,你又惹妈妈生气了吗?”秦玉揉着眼睛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没有,妈妈做噩梦了。”秦新生扯了扯嘴角,挤出一点苦笑,“小玉快回去睡觉吧。”
“爸爸哄我睡觉。”多大的孩子了,却要人哄才睡觉,还不是给秦新生和林雪丽惯出来的坏毛病。
秦新生抱起秦玉回了房间,将女儿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到她胸口,“小玉想听什么故事?”
“嫦娥奔月吧。”秦玉闭上眼睛,不忘威胁秦新生,“爸爸一定要好好讲哦,不然我明天给妈妈告状。”
看似乖巧,还不是跟林雪丽一个德行。
秦新生目光一转落到秦玉娇嫩的脖子上,心中突生一个想法,也不知道他稍稍一用力,女儿的脖子会不会断掉?
满园香的怪事越演越烈,秦新生那天生病起得晚了些,林雪丽去厨房给秦玉做早饭,一掀开锅盖,看到一锅的死耗子,吓得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害怕影响生意,他们也不敢找人驱邪,就自己去庙里请了平安符,林雪丽从那天以后,不管到哪儿还是做什么,只要是她一个人,手里一定要攥着平安符,嘴里还得小声嘀咕念上几句嘛哩嘛哩哄。
秦新生说了她几次,让她注意点影响,好多客人都问他老板娘最近是不是精神不大好。
林雪丽每次又哭又闹,“到底是生意重要,还是你媳妇重要?”
秦新生嘴上不说,但心里早就认定当然是生意重要,只要满园香经营起来,他以后就能挺直腰板做个人了。
大半多个月下来,林雪丽整个人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而在云家菜闹事的四个二流子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每天都被流浪狗追得满街跑,狼狈之余,纳闷,镇上什么时候多出这么多流浪狗了?像是一夜之间从地里长出来似的。
而且他们也没招惹那些流浪狗,就莫名其妙地被它们围攻了,一只两只还好,十几二十只追着你屁股咬,二流子都要疯了。
终于为首的那个小黄毛小腿中招,花了不少钱去医院打了针,剩下三个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邪乎,已经好几天没来镇上瞎晃悠了。
这天,小黄毛从朋友家里吃了饭出来,瞧见路口坐了好几只流浪狗,龇着獠牙看着他,嘴角留着哈喇子。
小黄毛咽了咽口水,没多大感觉,就是小腿肚子疼,还有胸口堵得慌。
一个人干不过那么多条狗啊。
还能怎么办?掉头就钻进了身后的小巷子。
流浪狗汪汪汪地追在后面。
小黄毛咬牙跑得飞快,他可不想另一条腿也被咬瘸了,耳边风呼啸而过,小黄毛一会儿回头望一眼身后,流浪狗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嘭~”
小黄毛迎面撞上前面的墙,脚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真是祸不单行,跑进了一条死胡同。
小黄毛捡起地上一块砖头,当做武器地护在胸前,一只手撑在地上,手心都是冷汗。
这条巷子两边都是商铺,一到晚上连个鬼都没有,小黄毛瞧着齐头并进地朝他走来的几只流浪狗,他现在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小女孩的笑,清脆宛如铃铛一般,随着夜风吹过来,回荡在寂静的巷子里,让人头皮发麻。
小女孩一笑,流浪狗乖乖地停了下来,并排坐成一列地守着小黄毛,就像刚刚在路口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流口水。
“谁?是谁?快出来!”小黄毛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堵到了嗓子眼。
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凄白的冷月铺了一地,还有摇曳不止的树枝影子。
小黄毛觉得自己是遇到鬼了!?
“你,你有种给老子出来,别跟老子装神弄鬼!”小黄毛说话发颤,跟他现在的两条腿一样,就算那几只流浪狗让出路给他跑,他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小黄毛几近崩溃之际,身后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他回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瞧见,因为被麻布袋罩住了脑袋,还没来及挣扎,一棍子敲晕过去。
云小九小手抵着小下巴,眼巴巴地瞅着倒在地上的小黄毛,问:“秦泽,他死了吗?”
秦泽神色淡淡地转了转手里的木棍,“没有,只是睡着了。”
“哦,那就好,”云小九蹲到地上,伸手想要把小黄毛的两条腿塞进麻布袋里。
秦泽将人拉起来,“别碰,脏。”
“小九,快过来,二流子交给秦泽收拾,我给你剥了好多瓜子。”叶薇站在几米开外的电线杆边上朝云小九招手。
云小九似征求意见地看向秦泽。
秦泽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去吧。”
云小九这才跑去找叶薇,还没到跟前,小嘴已经张得老大。
叶薇笑着将剥好的瓜子仁喂进她嘴里,顺手帮她理了理糊在脸侧的小卷毛,“好吃吗?”
云小九腮帮子微微鼓起,两只大眼睛亮堂堂的,“好吃,还要。”
“好,我帮你剥。”叶薇蹲到地上,眼角余光往流浪狗方向瞥了眼,感叹道:“小九,你真的好厉害啊。”
不仅仅是围攻二流子的流浪狗,还是林雪丽家里的流浪猫,它们竟然都听云小九的指挥,这事儿叶薇消化了大半个月。
云小九蹲在叶薇旁边,两只手撑着肉乎乎的小脸蛋,一脸平静,“小九没有骗你吧,小九就是很厉害,只是很早就答应了奶,不能给外人知道小九的本事。”
叶薇抿了抿唇,憋不住地笑了笑,“所以我不是外人了?”
“叶薇当然不是外人,”云小九凑到叶薇的耳边,语气认真,“叶薇是小九喜欢的表姐。”
肯定是无意,云小九的唇在叶薇的耳垂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叶薇愣住,回过神,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呀,真的太会了。”
云小九忽闪着大眼睛,“会什么?”
叶薇突然有点心疼秦泽,“没什么,小九,你还是快快长大吧,不然秦泽就被你憋死了。”
云小九愈发听不懂了,懵懵地问:“秦泽为什么憋死?他想要尿尿吗?”
叶薇还是那句话:“你还是快快长大吧。”
秦泽将小黄毛套进麻布袋里,等人醒来,他蹲了下来。
小黄毛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被绑住,麻布袋也是打了死结,他根本动弹不了。
但嘴巴还能说话,张嘴就骂道:“哪个王八羔子暗算老子!有种把老子放出去,我们一对一单挑啊。”
“闭嘴!”秦泽眉眼沁冷,仿佛凝着冰凌子,“我让你说话了吗?”
一听声音知道对方年纪就比自己小,小黄毛来劲儿,“小兔崽子,你晓得老子是谁吗?居然敢……”
秦泽掂了掂手里的木棍,面不改色,一棍子抽到小黄毛的肚子上。
用了力气,小黄毛疼得倒吸两口气。
“闭嘴了吗?”秦泽带着笑意问道。
小黄毛就一欺软怕硬的主儿,立马就乖了,连连点头。
“说话。”秦泽又一棍子抽过去。
“闭,闭嘴了。”小黄毛觉得自己今天算是遇到狠角了。
秦泽手里的木棍抵着小黄毛的腹部,“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好好配合,别怪我打烂你的肚子。”
“好。”小黄毛现在的处境就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不得不低头。
“到底谁雇的你们去云家菜闹事的?”秦泽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那个……那个道上有规矩……”
“什么规矩?”秦泽站起身,一脚踩在他头上,“既然这么懂规矩,这么快就忘了我的规矩?”
“小兄弟饶命呀,我也是没有办法。”
秦泽勾唇冷笑,“好了,没规矩就没规矩吧,我也不想守规矩了。”
小黄毛还以为少年心软了,说好话哄道:“小兄弟,只要你放了我,以后你就是我老大,只要你吩咐一句,我跟兄弟几个任凭你使唤。”
“我现在突然不想打烂你肚子了,”秦泽倾身下去,轻轻地拍了拍小黄毛的后脑勺,“反倒对你这个猪脑袋挺有兴趣,你说一棍子打下去,它能不能开花呢?”
小黄毛吓一哆嗦。
“一棍子不行,那就两棍子好了,反正我很有耐心。”秦泽轻描淡写的语气,诉说着血肉模糊的画面。
小黄毛说话抖得不成样子,“小,小兄弟,你不要吓唬,吓唬哥哥……”
“吓唬你?这个我可没耐心。”秦泽眸光平静地落到手里的木棍上。
小黄毛只觉得脸上一凉,然后是滚烫的液体流出,最后才是剧痛传来,他感觉自己的鼻梁骨断了。
杀猪般的惨叫声拔地而起。
埋头给云小九剥瓜子的叶薇,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她拧眉往秦泽那边看了眼,担心道:“不会把人打死吧?”
云小九一脸天真地安慰道:“不会,秦泽很少杀人。”
很少杀人?
这四个字听得叶薇心里瘆得慌。
“小九,你有没有觉得秦泽有时候很吓人?”叶薇只是小小地提醒一下。
在云小九看不到的地方,秦泽有着另外一张面孔。
“秦泽不吓人,”云小九奶声奶气,“秦泽很乖很听话。”
叶薇看了看秦泽,又看了看云小九,一时也分不清楚到底谁是大灰狼谁是小白兔了。
秦泽很快搞定小黄毛,扔了木棍,抬脚走向云小九和叶薇。
云小九指着秦泽,“你看吧,我就说秦泽一点不吓人。”
少年身高腿长,柔和的月光笼在脸上,好看不用说,眉眼更是清淡温润,就像神明降世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与世无争。
“小九困了吧?我们回去睡觉了。”秦泽蹲下身。
云小九趴到秦泽的背上,小手环住他的脖子,“说好了吗?”
秦泽站起身,两只手小心地托住云小九的屁股,“一切都交代好了。”
“太好了,”云小九欢呼一声,下巴在秦泽的肩上蹭了蹭,打了个哈欠,“小九有点困了,回去睡觉觉吧。”
这两天秦泽和云小九一直住在镇长家里,云老太因为餐馆的事情,大多心思都在叶建珍身上,对云小九不像往常那样看得紧,再说有秦泽和叶薇看着,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小黄毛在麻袋里睡了一晚,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脸上的鼻血都冻干了,好心人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他踉踉跄跄地把人推开,嘴里一遍一遍神叨叨的,“不去医院,去公安局,我要报警,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星期天,满香园生意特别好,前厅已经坐满了,林雪丽却一个人坐在店门口,瞪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像是在找什么,又像只是在发愣。
有客人找她攀谈,林雪丽来回就两句话,“不要过来,我不吃死耗子。”
“什么死耗子?”客人坐回位置上,小声跟家人讨论,“老板娘好像真的疯了。”
“我刚刚就在想老板娘为啥一直念着死耗子,难道是他们店里的肉都是死耗子做的?”
“哎哟,你可别吓唬我了,耗子肉能随便乱吃吗?万一得了瘟疫怎么办?一村子人都没了。”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怎么越看这块鸡肉越觉得像耗子肉呢?”男人夹起辣子鸡闻了闻,“嗯,有耗子那个味了。”
“什么耗子肉?”林雪丽神出鬼没地突然出现,一脸诡异地站在男人身后。
把男人吓一大跳,夹起来的辣子鸡掉到桌子上,刚要去捡起来。
林雪丽一把将人摁住,尖叫一声,“不要吃,死耗子!”
其他桌的客人齐刷刷地转头看过来。
伙计见状立马跑去后厨喊秦新生,秦新生出来就看到林雪丽指着客人桌上的辣子鸡,喃喃自语道:“你们都看不到吗?好多死耗子呀,都是那些流浪猫抓来的死耗子!”
秦新生上去拉住林雪丽跟客人道歉:“我媳妇最近太累了,晚上还老做噩梦,把人都闹恍惚了,这才乱说话的,还望大伙多坦待。”
“老板,到底是老板娘乱说话,还是你们家的菜真有问题?”有人问。
“怎么可能有问题吗?云家菜前车之签放在那儿,我们哪儿还敢乱动手脚,这位大哥真会开玩笑。”秦新生笑道。
话音刚落,身后的林雪丽突然一声尖叫,震耳欲聋。
秦新生还没回过神,林雪丽已经将那位客人扑到地上,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抓着男人的头发,“叶建珍,你个臭婆娘,我就知道是你,你想吓死我对不对?逮那么多流浪猫扔我家里!”
不仅被打的那个客人吓坏了,其他客人也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人挤人地往墙角里缩,但热闹还是要看的。
“这怎么回事呀?老板娘真的疯了吧!快把人拉开呀!”
“叶建珍不是隔壁云家菜那个老板吗?这事儿跟人家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吧,应该是做贼心虚,叶老板之前不就说过那几个二流子是林雪丽花钱雇的吗?”
……
秦新生一听这话,心里又慌又生气,将林雪丽从客人身上拽起来,一耳光甩了过去。
林雪丽摔坐到地上,乱成一锅粥的脑子突然醒了,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秦新生,“秦新生,你敢打我!?”
秦新生愣住,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媳妇,你听我说……”
他们一家子搬来镇上这么久,谁不知道秦家是林雪丽说了算,一直以来,林雪丽在外端的也都是一家之主的姿态,秦新生今天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她。
这叫她以后怎么做人?丢脸丢到家了!
林雪丽红着眼睛扑过去,根本不给秦新生解释的机会,伸出爪子狠狠地挠了一把。
秦新生脸上留下四道血痕,疼得他眉头紧锁,冷汗直冒。
店里的客人都看呆了。
最后还是叶建珍进来把林雪丽拉开,“秦嫂子,你这是干嘛呢?”
林雪丽听到叶建珍的声音,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一把将人推开,“叶,叶建珍,你给我滚开!”
叶建珍一脸的莫名其妙,“秦嫂子,你们家的事情,我也不想管好吗?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警察找你。”
“什么警察?到现在你还想吓唬我?”林雪丽讥笑一声,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
叶建珍往边上退了两步,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警察问道:“你就是林雪丽?”
林雪丽心里咯噔一声,慌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把将秦新生拽到自己前面,缩头缩脑地躲了起来。
秦新生即使对林雪丽极为不满,但他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警察同志,你们找我媳妇有什么事吗?她最近精神确实有点不大好,但我可以保证她绝对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儿。”
“有没有做违法的事儿,不是你们说了算,”年轻点的警察一脸严肃,“早上有人去局里报案自首了,这个人你们两口子见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年纪大点的警察回头朝店外喊了一声,“进来吧,小伙子。”
秦新生和林雪丽一起看向来人,虽然小黄毛一张脸肿成了猪头,但他们还是一眼把人认出来了。
露出了一样的表情,不可置信。
大舅子找来的人怎么会出卖他们?
不仅是他们给了小黄毛钱,大舅子也花费了不少。
小黄毛身上裹着一件军大衣,两眼惶恐地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最后像是突然想起,目光落到秦新生和林雪丽身上,哑着嗓子大喊一声,“警察叔叔,就是他们,是他们让我去云家菜闹事的。”
林雪丽激动地一瞪眼,将秦新生从身前拨开,冲出来跟小黄毛对峙,“你胡说八道什么?谁叫你去闹事了?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拿出来说是几个意思?”
一是抵死不认,二是提醒小黄毛事情都过去了。
“我没有胡说,”小黄毛抓住老警察的手,可能是脸上太疼了,眼泪刷刷地往下流,“警察叔叔,你一定要相信我,就是他们两个给我们钱,雇我们去云家菜放偷油婆的。”
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小黄毛原本不想供出雇主,但奈何遇到个不讲规矩的狠角,他要是不听话的话,少年说了会打爆他的头。
不开玩笑,他绝对干得出来。
小黄毛不得不认怂,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呢?
“有证据吗?就在这儿乱指认!?”林雪丽仍是不承认,瞪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牛眼睛。
“我……”很明显,小黄毛没证据,他们碰面的时候,没有外人看到,给的钱也都花掉了,但话还得说:“你们就是嫉妒云家菜生意比满园香好,才想出栽赃陷害的下三滥手段,怎么着敢做不敢认了?”
林雪丽嗤笑一声,“云家菜生意什么时候比满园香好了?从开张到现在,就一直是我们遥遥领先,云家菜给满园香提鞋子都不配,兔崽子,我看你才是收了叶建珍的钱跑来栽赃陷害我们吧?”
“秦嫂子,容我说一句可以吗?”叶建珍脸上一派和气,像是整件事跟她没有关系似的,她只是过来看个热闹,顺便劝个架,“既然是满园香遥遥领先,秦大哥先前为什么又要找上门求合伙呢?难道不是你们打了一个多月的折熬不住了吗?”
“没有,谁上门求合伙了?”林雪丽矢口否认,“我们生意这么好,怕是你想合伙一起干吧?”
“云家菜出事那几天你们生意好吗?”叶建珍反问一句,“你知我知大伙都知道的事儿,你就这样睁眼说瞎话是不是不大地道?”
围观群众仔细想了想,议论纷纷:
“那几天满园香生意确实不怎么样,每天就那么两三桌子的客人。”
“倒是云家菜生意不错,店里客流多不说,盒饭生意也火爆得很。”
“满园香生意好的时候,云家菜忙着想法子找出路,后来云家菜好转,满园香表面悠闲自在,然后背地里搞小动作,太缺德了。”
……
风向迅速偏向了叶建珍,林雪丽有点慌。
“其实秦嫂子承不承认都无所谓,反正我相信警察同志定能查出真相,还我们老百姓一个清白。”叶建珍不卑不亢表明态度。
老警察朝叶建珍投去赞许的目光,站出来道:“这位小兄弟在局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还有三位同伙,到时候一并带回去问话,四个人并不在一处,总不能提前统一口径吧?很快就能知道究竟谁是雇主了。”
林雪丽这下彻底慌了,连连摆手,“不是我,就是叶建珍……”
话没说完,林雪丽看到站在榕树下面的云小九,她怀里抱了一只流浪猫,一边抚着流浪猫的脑袋,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
而她的身后,那棵百年老树,树上站了好多好多的流浪猫,就像那天晚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仿佛她就是一只香喷喷的小耗子,它们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吃了她。
林雪丽一声尖叫,一屁股坐到地上,抬起手,颤抖地指着不远处的大榕树。
所有人回头看过去。
云小九笑得甜甜地挥动小手。
乖得就像小天使一样的小女孩,也不知道林雪丽怕她什么?果然脑子有病。
“你们看不到吗?云小九抱了好多流浪猫,”林雪丽哆嗦地拽住秦新生的裤腿,尖声喊道:“新生,你一定看到了对不对?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些流浪猫,原来是那个死丫头干的好事,你快去给我打死云小九,快去呀!”
疯了,真的疯了。
那么可爱的小女孩,她居然要打死人家!
“警察同志,赶紧把人带走了,我都怕她等会儿跑去厨房拿刀砍人了!”有人担心。
年轻点的警察反应过来,上去将林雪丽从地上抓起来,转头看向秦新生,“你是她丈夫?”
秦新生点头,然后又摇头,忙跟人撇清关系,“我们虽然是夫妻,但是关系一直不好,警察同志,你看她刚刚给我挠的爪子印。”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我每天都忙得脚不着地,根本不知道林雪丽干了什么,所以不管她有没有雇人闹事,都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叶建珍心里冷笑,这就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林雪丽从惊恐中听到秦新生说的话,简直犹如五雷轰顶,往日对她言听计从的丈夫,说什么爱她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丈夫,关键时候居然当众背叛她!?
“不是,他什么都知道,是他怂恿我的!就是他……”还想跟她撇清关系?门都没有!
“林雪丽,你疯了吧?!”秦新生发狠地瞪着林雪丽。
林雪丽亦是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喃喃道:“我是疯了,不然也不会嫁给你个孬种!”
话音未落,气火攻心,林雪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直挺挺地仰面砸到地上。
自己媳妇吐血晕倒,秦新生一点不紧张,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林雪丽被送去医院,秦新生被警察押走,叶建珍也得再回一趟警局配合调查,云小九和秦泽跟过去,坐在警局门口的台阶上,乖巧地等着接妈妈回家。
原本是叶建珍来接他们回家的,没想到还真的有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给她遇到了。
从警局出来,叶建珍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儿。
云小九见人发呆,拉了拉叶建珍的手,“妈妈?”
叶建珍抱起云小九,似感动,似愧疚,“小九辛苦了。”
刚听了小黄毛和秦新生的口供,她才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都是有人帮你负重前行。
而,她的女儿才五岁多点。
云小九圈住叶建珍的脖子,小脸蹭了蹭,软着声音:“不辛苦,有秦泽帮忙。”
叶建珍眼眶发热地看向秦泽,“小泽,谢谢你。”
“偷油婆”事件很快有了结果,云家菜即日即可开业,满香园停业整顿三个月,罚款五百,赔偿云家菜损失壹仟元整。
不过就林雪丽那个精神状态,从警局回来后,每天就神神叨叨地到处转悠,一会儿找猫一会儿找丈夫,满园香怕是再无重新开业的那一天了。
满园香出事后,林雪丽的亲哥跑来把秦新生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秦新生一下就老实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暂且抛到一边,特别殷勤地带上林雪丽去医院瞧病。
他们打算等秦玉这学期读完就搬回老家。
秦玉得知这个消息,大哭大闹了一整天,她才刚熟悉新学校新同学,而且她还没有把秦泽从云小九身边抢回来,不甘心。
寒假第一天,秦新生在家里收拾东西,秦玉偷偷溜去云家菜找秦泽。
远远地看到秦泽一个人站在餐馆门口,秦玉扫了一圈,云小九那个粘人精今天居然没跟在秦泽的身边。
秦玉高兴坏了,冲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秦泽,学着云小九的语气,甜甜地喊了一声:“哥哥。”
不过学得不太像,腻人得很,教人听了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快放开我,我不是你哥哥!”
虽然相处不多,但秦泽的声音,秦玉还是听得出来,忙松开手,后退一步,“你不是我哥?!”
少年缓缓地转过身,白净的脸上微微泛红,高兴所致,有人把他认成了秦泽,“我不是你哥。”
秦玉抬起头看着少年。
少年模样虽然比不上云林和秦泽,但总体来说长得也不错,五官清俊秀美,身材颀长清瘦……
只是,秦玉越看他越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细想一番,眼睛越睁越大,写满了不敢相信,“你,你是云鹏?!!!”
云鹏挺了挺腰板,说话掷地有声,“我就是云鹏。”
“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秦玉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四个多月不见,大肥猪居然减肥成功了,最重要的是瘦下来的样子,真的好看。
“五哥哥的事情跟你有关系吗?”云小九从店里的后厨钻出来,手里没拿东西,但嘴里嚼着什么,唇上沾了一点油光,亮晶晶地发亮。
牛肉馅饼在秦泽的手里,云小九吃完一口,他就立马递过去喂,生怕弄脏了她的手。
秦玉嫉妒得要死,翻了个白眼,“云小九,你没长手呀,干嘛什么事儿都使唤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