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去!除非……”张国霞直接冲进堂屋抓住云杰, “小杰,你跟妈走吧,妈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不会让老妖婆欺负你。”
女人一激动不知轻重, 指甲掐进云杰的肉里,疼得他直冒冷汗, “妈,你先放开我!”
“嫂子, 有话好好说, 别弄疼孩子了。”李春花上前拉张国霞。
张国霞以为她要抢自己的孩子, 反手就挠了李春花一爪子, 李春花躲闪未及,脸上被抓出一道血痕。
“干什么呀?说话就说话, 怎么还动手打人?”李彬将李春花拉到自己身后,要不是看在他妈满意曾卫东的份上,遇到这种破事, 他一定得还回去。
在旁半天没说话的云伟,默默地撬开张国霞抓住云杰的手, 指甲陷得太深, 都有了血印子。
云杰躲到他哥身后。
“小伟愿意跟妈回去?太好了!我们现在就走!”张国霞去拉云伟, 被他一把甩开。
云伟一张脸冰冷, “这儿就是我家, 你要我跟你去哪儿?”
张国霞抓了个空, 盯着自己的手, 发愣了十几秒,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扑腾一下跪到地上, 死死地抱住云伟,哭喊道:“儿子,你是我的儿子,你当然要跟我回家,不然我会被打死的!”
众人不明所以。
他们知道李二狗喝完酒就打人,从张国霞身上的伤就知道,这些年遭了不少罪,但和云伟云杰不跟她回去有什么关系?
“国霞,快跟娘回家去,别在这儿乱说话!”张老太姗姗来迟,听到女儿说的话,脸都绿了。
张国霞看到张老太进来,一声尖叫爬到桌子下面,“不要!我不要回去!那个人会把我打死的!”
张老太蹲地上劝道,“二狗脾气虽然暴躁了点,但怎么说也是你丈夫,他怎么可能把你打死呢。”
“打死了,孩子都被他打死了,迟早有一天也会打死我的!”张国霞神叨叨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的孩子还那么小,他就一脚踢死了。”
围观群众都惊呆了,李二狗居然把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踢死了?!
就连李家父母都不知道这事儿,只是听说李二狗跟张国霞结婚后,就很想要一个孩子,可能是年纪大了,始终没有怀上。
结果……
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给踢小产了,难怪前段时间张国霞隔三差五地往医院跑。
“张婶子,李二狗把你外孙都打没了,你怎么还要把女儿送回去?是不是太狠心了点!”
“这种喝了酒就打媳妇的男人,不赶紧跟他离婚还留着干嘛?就像国霞说的那样,早晚有一天能把她打死了。”
“哎~造孽呀,卫东多老实一人,你不好好跟他过日子,现在好了吧,孩子没了,整天还要提心吊胆。”
村民都开始同情张国霞,一人一句指责张老太。
张老太眼一横,两手叉腰,“这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两口子过日子不就这样吗?就问问你们,哪家男人不打媳妇,天经地义的事情,要你们七嘴八舌。”
“小打小闹就算了,可孩子都打没了,还是天经地义吗?这是草菅人命!”
“打你们家的孩子了?那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张老太当初收了李二狗两百块钱,就相当于把女儿卖给他了,今儿要是不将人带回去,李二狗还不得闹着把钱要回去。
她怎么舍得!
“张嫂子,没看到我家有客吗?还麻烦你赶紧把人带走。”就算张国霞可怜死了,那也是她自己造的孽,云老太养了她二十多年,既然断绝了关系,就不会再管她的事。
张老太没想到云老太这么狠心,怎么说也养了国霞二十多年,就算是一只狗,多少也有点感情吧。
“我倒是想把人带走,这不是她不肯走嘛,”张老太看向云伟和云杰,“要不小伟小杰帮帮姥姥?”
云老太一听这话不对劲儿,走上去挡在两孙子身前,“什么意思?还想打俩孩子的主意?”
“说到底国霞也是小伟小杰的亲妈,她现在这个样子,多可怜,他们作为儿子难道不管吗?还有没有良心了?”
“你想他们怎么管?跟张国霞去李二狗家住两天?然后被李二狗打死吗?”云老太觉得好笑,“我看张国霞今天过来也不是想儿子,就是怕自己被李二狗打死,找两个儿子回去垫背,你说说是谁没良心?!”
张老太被云老太怼得哑口无言,但她脸皮厚,抱胸往凳子上一坐,一副大爷样,“国霞不肯走,我也没有办法,那就这样耗着吧,反正我今天没事儿。”
明摆着想要云家人在李家面前出尽洋相,最好搅黄曾卫东和李春花的事儿,张国霞过不好曾卫东也休想好过。
“还耍上赖皮了是吧?”云老太气死了,要不是碍于李家人在场,她早就动手赶人了。
两方僵持不下之际,云伟站了出来,“出来吧,我送你回家。”
“真的吗?儿子跟我回家?”说张国霞疯吧,她却什么都听得懂,麻溜地从桌底下爬了出来,一把抓住云伟的手,“儿子,跟妈妈回家。”
云老太担心地拉住云伟的另一只手,“不行!这是我老云家的孙子,凭什么跟你回家?”
“什么老云家的孙子?国霞又不是云家人,曾卫东也只是上门女婿,”张老太讥笑一声,“云伟云杰身上一点云家的血都没有,怎么就成了你家的孙子了?真是搞笑!”
“他们两个生在云家长在云家,那就是老婆子我的孙子,”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但家人之间那份亲情不可磨灭,云老太说。
“奶,我送她回去就回来,”云伟安抚道云老太,“保证不留夜。”
云老太看向李家人,想了想,最终松了手,凑去云伟耳边小声道:“晚些你要没回来,我跟你爸过去接你。”
云伟点了点头,牵着张国霞往门外走,张国霞很高兴,从村民前面经过的时候,不停地介绍道:“这是我儿子,我有儿子了……”
傍晚时候,云伟从隔壁村回来,云小九抱着秦小白跑上去,后面是云小八和云鹏云勇云杰,将他团团围住。
“大哥哥,你没事吧?姑姑有没有打你啊?”
“她打你哪儿了?疼不疼呀?快给我们瞧瞧。”
“要是打了,大哥千万别忍着,奶给你擦药。”
……
只有云小九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拉了拉云伟的衣角,昂着忧愁的小脸蛋,软软地问:“大哥哥饿不饿?奶给你留了饭。”
云伟有气无力,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不想说话,但对妹妹不忍心,伸手摸了摸云小九的头发,“不饿,我太累了,回去睡一会儿。”
云小九乖巧地点头,“嗯嗯,大哥哥快回屋睡觉,醒来,小九给你送饭吃。”
“好,谢谢小九。”云伟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房间。
云小九去灶房找云老太,“奶,大哥哥好伤心哦。”
云老太刚透过窗户格子都看到了,将宝贝孙女揽到身前,安慰道:“大哥哥长大了,有些事情只能他自己消化。”
“大哥哥想姑姑了吗?”云小九小手抵着下巴疑惑地问道,“可是姑姑对大哥哥不好。”
“怎么说也是他亲妈,他这次送她回去,肯定看到什么心疼了。”云老太担心地皱紧眉头,也不知道李二狗有没有吓到大孙子,“小九,等会儿你给大哥哥把饭送过去,他听你的话,一定会吃的。”
“奶放心,包小九身上。”云小九本就这么想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可不能把大哥哥饿坏了。
天很快黑下来,云小九端着一洋瓷碗从灶房出来,碗里是香喷喷的蛋炒饭,诱人的香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馋得云小九直流口水。
秦泽在灶房门口等着,见人出来,站起身要接过洋瓷碗。
云小九不给,小脸认真地强调道,“小九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儿了,这点活儿难不倒小九。”
秦泽只得小心地护在身后,看着她小碎步地挪向大房,一步一步走得摇摇摆摆,就像一只笨拙的小企鹅,心都化了。
到了云伟房间门口,云小九转过头跟秦泽说,“今天晚上我跟大哥哥睡,你不要等我,先回去吧。”
“不同意。”秦泽脸上温软的笑意消失不见,眼巴巴地瞅着她,着急又委屈。
“他是小九的大哥哥,跟白泽哥哥一样,”云小九耐心解释道,“大哥哥那么伤心,小九一定要陪着他。”
“我,我跟你一块陪着他。”秦泽退让一步。
“你要是也在的话,大哥哥不好说话,”云小九靠过去一些,用自己身子去蹭秦泽,撒娇,“秦泽,好不好嘛?”
秦泽看着她,半晌,“除非你亲我一下。”
回来云家后,他经常看到云老太亲云小九,云小九也时不时亲一下云老太,这个他很羡慕。
云小九想都没想,立马答应,“你太高了,快蹲下来点。”
秦泽生怕云小九后悔,忙蹲到地上。
云小九飞快地在秦泽左脸颊上亲了一下,“好了吧?”
秦泽慢半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踩在了一片云朵上面,有点飘,耳根悄悄地染红,“好了。”
云小九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家里人她亲了不少,他们每一个人都很高兴,不像秦泽这个反应,还是太害羞了。
秦泽帮云小九推开云伟的房间门,屋里没有开灯,还好今天月色不错,透过小窗户照进来,不至于摸瞎什么都看不到。
云小九走了进去,用屁股关上门,借着月光望向床铺,云伟将自己捂在被窝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就像一块大石头。
云小九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踮起脚将洋瓷碗放到柜子上,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床边,盯了好一会儿,才伸出小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云伟,“大哥哥,是小九,小九给你送饭来了。”
要是换做旁人,云伟肯定不理,但云小九的话,他狠不下心,瓮声瓮气地回了句:“大哥哥还不饿,你先放下,我等会儿吃。”
云小九趴在床边等了一会儿,“大哥哥现在要吃了吗?”
小孩子的一会儿就是一会儿,他们当真且认真。
云伟没说话。
“大哥哥,奶给你炒了蛋炒饭,超级好吃哦,”云小九诱惑道,“放了两个鸡蛋呢,还有小九自己摘的小葱,香喷喷,你再不吃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哦。”
云伟这才磨磨蹭蹭地被子里探出个头,眼圈通红,明显哭过了,“你摘的小葱吗?”
云小九重重点头,回身去端洋瓷碗,高高地举过头顶,“大哥哥,你快闻闻,是不是很香?”
云伟坐身起来,拉了床头的灯线,接过洋瓷碗,碗里有勺子,他舀了一口吃,“嗯,很香。”
云小九吞咽着口水,“香,就多吃点,大哥哥都瘦了。”
见人嘴馋,云伟舀了一勺递过去。
“小九不吃,大哥哥吃。”云小九嘴上拒绝,眼睛却老实,已经长在蛋炒饭上,害羞地跟云伟商量,“那,那小九就吃一小口尝尝味道好不好?”
云伟终于露出笑容,满是宠溺:“好。”
云小九张嘴一口将勺子里的蛋炒饭卷入小嘴,吧唧吧唧地嚼了几下,大眼睛亮晶晶,美得她手舞足蹈:“哇哦,好好吃哦。”
云伟又递过去一勺。
云小九推回去:“小九饱了,大哥哥吃。”
妹妹什么饭量,云伟能不知道?
“反正我也不怎么想吃,妹妹不吃的话,只能倒掉了。”
“不能浪费粮食,”云小九脑子转得飞快,“这样好了,大哥哥一口,小九一口,我们一块把它吃光光。”
“好。”云伟先将云小九抱上床,跟她对坐着吃蛋炒饭,小丫头吃东西的时候表情特别丰富,这让原本没什么胃口的云伟食欲大增。
一大碗蛋炒饭很快见底,云小九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好意思地挠着小脸,“大哥哥饱了吗?没吃饱,小九回去给奶说。”
“小九饱了,大哥哥就饱了。”云伟帮她擦掉嘴角的饭粒。
云小九挺起自己微鼓的小肚子,骄傲:“小九饱了,大哥哥,我们睡觉吧。”
说着,自己脱掉小袜子,往云伟的被子里钻。
云伟愣住,“小九今天跟大哥哥一块睡吗?”
云小九小手攥着被子,露出个小脑袋,笑得跟朵花似的,“是啊,小九跟奶说了,奶也同意了,今晚就跟大哥哥睡。”
全家上下捧在手里的宝贝金疙瘩,只有刚出生那会儿跟叶建珍睡,后来就一直跟云老太睡一个屋,其他人想都别想。
云伟没想到自己是家里第一人,心里的阴霾一点一点散去,他躺回床上。
云小九在被子里拱来拱去,一把抱住云伟的一只手臂,“大哥哥,小九可以跟你说一会儿话吗?”
“嗯。”云伟四平八稳地平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吊在梁上的电灯泡。
“大哥哥今天看到什么了吗?”云小九小心翼翼问。
云伟沉默了片刻,说:“看到了李二狗,他很凶地要拖张国霞回去,张国霞不肯,他打了她两耳光……”
一想到下午在张家看到的混乱场景,还有不绝于耳的张国霞的惨叫声,云伟放在被子里的两只手就握紧了拳头。
“最后回去了吗?”云小九似有察觉,身子往下沉,小手轻轻地覆上云伟的手。
小丫头的小手柔软温暖,就像一阵强心剂,云伟慢慢地平静下来,他摇了摇头,“张家说过两天等人冷静些了再送回去。”
“大哥哥心疼姑姑对吗?”云伟松开手,云小九立马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这样大哥哥就不会自虐了。
云伟涩涩一笑,“这都是因果报应,轮不到我心疼她。”
到底是自己亲妈,说不心疼不可能,但一想到她以前的种种,云伟只叹自作自受。
还有自己太没用了,面对李二狗毫无还手余地,被他像小鸡仔一样拎起来。
“小九,大哥哥是不是很没用?”云伟突然问。
云小九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可怜地一撇嘴,“大哥哥,小九的脚脚冷。”
云伟撩起自己的衣服,将云小九的小脚丫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好些了吗?”
“嗯,好暖和,”云小九喜笑颜开,眼定定地看着云伟,“大哥哥最厉害了。”
云伟刮她的小鼻子,“你呀,就知道哄大哥哥高兴。”
云小九痒得咯咯笑地往云伟怀里钻,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大哥哥就是厉害,就算现在不是最厉害,以后也一定是最厉害,小九相信大哥哥。”
原文里,云伟没有通过高考预选,在家里种了几个月的地,被云国霞送去矿上打工,后来一次事故差点死在矿洞里,最后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断了一条腿,煤矿老板赔了一笔钱。
云小九长大闹着跟童宇订婚,云伟将那笔赔偿金全部拿出来,一分钱没给自己留,可见他有多么疼爱自己的妹妹。
睡到半夜,云伟听到奇怪的声音,他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刚下床就被云小九拉住。
云小九揉着惺忪睡眼,“大哥哥去哪儿?”
云伟摸摸她的头,“后院好像有人,我去看一眼。”
“小九要去。”云小九迷迷糊糊地张开小手,含糊不清地嘟囔,“有坏人,小九帮忙。”
夜里冷,云伟给云小九裹上自己的外套,这才把人抱起来出了门。
到了后院,看到缩在鸡棚里的张国霞,云伟都傻眼了。
她怎么跑回来了?
张国霞神色惶惶,嘴里小声地念着什么,精神状态明显比白天还不正常。
云小九圈住云伟的脖子,将脸转向另一边,“大哥哥,把人带回去吧,棚里都是鸡屎粑粑。”
云伟看着张国霞,想起上一次他们在后院说话,那个时候她想要偷妹妹的鸡,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
“走吧,回去睡觉。”云伟朝张国霞伸出手。
张国霞抬起头,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像是不认识,又像知道是谁,半天才抓住他的手。
云伟将人带到堂屋,张国霞立马钻进桌底,把自己抱成一团,嘴里的念叨没有停,云小九好像听到一个死字。
云伟给张国霞找了一床被子过来,然后就抱着云小九回了房间,云小九吸了吸小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闻到张国霞身上除了鸡屎味还有很重的血腥味。
第二天,各屋还没有醒,云老太最先起床,看到睡在堂屋的张国霞,一声怒骂:“这怎么回事?牛皮膏药还赖上了是吧?昨儿个刚送回去,今天又睡屋里了?”
屋里其他人闻声出来,曾卫东冲在最前面,指着桌底下面的张国霞,“妈,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问我我问谁?”云老太没好气,坐在凳子上,捶胸顿足,“这疯婆子何时是个头呀?”
女婿好不容易相中对象,终于要开始新的生活,张国霞却跟冤魂似的赶不走了,老太太愁死了。
“我把她领回来的。”云伟牵着云小九从房间里出来,天转凉,妹妹衣服不能穿少,这才慢了一步。
“你把她带回来干嘛?还嫌她害你们父子三个不够吗?”云老太知道大孙子性子随曾卫东,心软老实,但也不能是个傻子吧?
“不是大哥哥去隔壁村把人带回来的,是昨晚上我们在鸡棚里看到姑姑。”云小九帮忙解释,“鸡棚很脏,小九让大哥哥带姑姑来堂屋睡觉。”
“这样啊,”云老太恍然的同时,纳闷道,“张老太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卫东,你现在就去张家喊他们过来把人带回去。”
“好,我这就去……”曾卫东话还没说完,院子外面响起敲门声。
云老太站起身,“一定是张家来人了,小杰,快开门。”
云杰忙去打开院门,却不是张家的人,而是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
“警察叔叔,你们找谁呀?”
警察怎么找上门了?
云老太心里咯噔一声,立马从堂屋迎上去,“警察同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是她自个儿跑来的,我们真的没有拐卖她。”
一定是张老太发现张国霞不见了,就去报警说他们云家拐卖妇女,云老太觉得老太婆太恶毒了。
警察宋壮志越过云老太往堂屋望去,面无表情,语气凝重,“张国霞在你们家?”
“警察同志,你一定要相信老婆子说的话,是她自己大半夜藏到我们鸡棚里的,要不是小伟把人带回堂屋睡觉,她昨儿个就冻死在后院了。”云老太着急地解释道,“小伟就是张国霞跟卫东的大儿子,虽然爸妈离婚了,但不管怎么说张国霞也是他亲妈,他对她心软合情合理,但是,我们老云家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警察同志要是不信,尽管去村里问问,大伙都知道我跟张国霞断绝关系好多年了。”
“婶子,你先冷静冷静,我们这次过来为的是张国霞,跟你们云家没有太大干系,最多问几句话而已。”宋壮志说完给旁边的警察递了个眼色。
那是个小警察,看样子入职不久,经验不足,反应慢半拍,抬脚朝堂屋走去。
所有人都看向小警察。
小警察从兜里掏出手铐,敲了两下桌腿,喊话:“张国霞,你被逮捕了。”
“逮捕?”云老太瞪着眼睛,问宋壮志,“警察同志,张国霞她犯了什么事儿?”
“张老太没了,张家报警是张国霞把人杀了。”宋壮志目光一转,扫了眼站在院子里的云家人,“你们哪个是张国霞的大儿子?”
张国霞把张老太杀了?!
众人陷入震惊,不敢相信,都没听到宋壮志的问话。
“你们哪个是张国霞的大儿子?”宋壮志又问一遍。
“我是。”云伟神色恍惚地站出来。
“昨晚张国霞几点来的云家?”宋壮志拿出小本本做记录,“当时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我没看时间,大概凌晨三四点吧,”云伟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后院光线太暗,我也没注意那么多,就把人带到堂屋就回去睡觉了。”
“我可以保证,”云小九上前牵住云伟,昂着小脑袋,“昨晚我跟大哥哥一块去的后院。”
“警察同志,有什么话,你问老婆子,别吓到了两个孩子。”云老太将云小九和云伟护到身后。
“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人证物证都在,张国霞跑不掉了,我们现在就把人带回局里,打扰了。”宋壮志朝小警察点了点头。
小警察钻进桌底将张国霞拉出来,被子从她身上滑落,露出穿的衣服,除了污渍都是血迹。
云老太捂住云小九的眼睛。
曾卫东跟警察回局里做笔录,云国明和云国富两兄弟去了一趟隔壁村,回来跟云老太说了张家发生的事情,无一不感叹唏嘘。
张国霞疯了,真的疯了。
她把张老太勒死后,在灶房把人砍了,早上张大爷掀开锅盖,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睛盯着他,当场吓厥过去。
是张小妹去报的警,据她回忆,她刚睡着没多久,就听到张老太跟张国霞吵架,然后是噼噼啪啪的声音,她以为是她姐发疯,就没出去看,后来才知道那是她姐把她妈剁了。
云小九在后院找到云伟,他呆呆地蹲在鸡棚前面,半天没动,在曾卫东回来的时候,他偷偷地抹了抹眼角。
晚上,云伟找到曾卫东和云老太,告诉他们自己不回学校读书了,他要去当兵。
想要变得强大,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怎么突然就读书了?因为你妈的事情吗?”曾卫东顿了顿,“还是因为李婶婶?你要是不想她进门,我可以一辈子不娶……”
“跟她们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了好久做出的决定,”云伟截过话头,解释道,“我读书本来就不行,就算现在不退学,明年六月份也通不过预选,还不如早点做好打算。”
曾卫东还想说什么,被云老太拉住,劝道:“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好,再说又不是只有读书一条出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们小伟以后肯定有出息,花溪村第一个军官出在我们老云家,多威风,那是光祖耀祖的事情,你别给我泼冷水。”
曾卫东看了看云伟,又看了看云老太,祖孙两个都坚持,他只能妥协:“我明天就去镇上打听打听现在哪儿还在招兵。”
云伟走的那天,全家人都在院子里送他,只有云小九陪着他在屋里收拾东西。
行李不多,就几件贴身换洗衣物,装进箱子里,云伟从柜子最里面翻出一个木匣子,拿在手里瞧了一会儿,塞进云小九手里。
那是张国霞的首饰盒,不过家里太穷,没见过她戴过任何像样的首饰,所以盒子一直空着,后来她跟曾卫东离婚,走得匆忙,就把盒子落下了。
云伟悄悄地收起来,藏在自己房间三年多。
“妹妹,这个送你,喜欢吗?”云伟抓住云小九的肩膀蹲下身与之平视。
云小九打开木匣子,里面放了一条大红色的丝巾,柔软滑爽。
“好漂亮哦,大哥哥送给我的吗?”云小九非常捧场。
云伟拿起丝巾系在云小九的脖子上,虽然颜色很扎眼,但抵不过她那张小脸清丽软萌,人比花娇立马体现出来了。
“好看。”云伟笑着捏了捏云小九的小脸蛋。
“大哥哥说好看就一定好看。”云小九欢喜地晃着小脑袋,“大哥哥什么时候买的红巾巾呀?”
“有些日子了,原本打算过年送给小九……”云伟顿了顿,“妹妹喜欢就好,大哥哥以后回来给妹妹买更多漂亮的丝巾好不好?”
“好。”云小九抱住云伟的脖子,小脸蹭他的下颚,红着眼睛,哽咽地叮嘱道:“小九等哥哥回来,哥哥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知不知道?不然小九会心疼。”
“知道了。”云伟轻轻地抱了抱云小九,他现在最想就是把妹妹保护好。
云伟一走,家里气压低沉了好几天,直到晚饭的时候,叶建珍在桌上宣布了一个消息。
她说:“妈,我有了。”
云国明手里的筷子啪一声掉地上,激动地弯腰去捡,然后一头磕在桌角上。
云老太比他淡定多了,笑着拉过叶建珍的手,“老云家总算有件大喜事了。”
吴梅给叶建珍夹了一块豆腐,“三嫂嫂有几个月了?”
“刚怀上,一个月多点。”叶建珍原本不打算这么早说,但奈不住这几天一大家子都闷闷不乐。
云国富开玩笑,给云国明竖起大拇指,“三哥厉害,这才回来多久,嫂子就怀上了,可见晚上那架没有白打。”
吴梅桌底一脚踢过去,结果不小心云国明中招。
两个人都很尴尬。
云国富继续说道,“如果又是妹妹的话,我们家就两个小公主,那就真的太好了。”
“也不知道是女娃还是男娃?”叶建珍看向云小九,笑得眉眼温柔,“小九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呀?”
云小九正在想事情,没听到叶建珍跟她说话。
“小九肯定想要个弟弟,”吴梅帮忙回答,“不然小时候也不会追着小八喊弟弟。”
云老太将云小九往怀里搂了搂,“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小九都是奶最爱的宝。”
云小九翻过身抱住云老太,撒娇,“奶,小九最爱您了。”
“妈妈还没生,小九就开始争宠了?”云国明贱嗖嗖地拨了拨云小九头上的小揪揪,“放心吧,就算妈妈生个妹妹,爸爸也最疼你了。”
云小九抬头看了眼云国明,若有所思。
吃过饭,云小九跟秦泽把门关上说悄悄话。
“是不是很奇怪?”云小九坐在灯下的小板凳上,小脑袋一晃一晃,脖子上的红丝巾跟着动,闪闪发亮,“我记得云家就九个孩子呀?怎么现在多出一个云小十?”
“太多事都变了,很正常。”秦泽安慰。
“是吗?”云小九嘟囔道,“不管怎么样,小九还是担心。”
“没关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一直陪着你。”
“嗯。”云小九仔细想了想,真的是她太紧张,张国霞的结局都变了,云家再来一个孩子也很正常。
星期五,云林从镇上回来,一听说他妈怀孕了,惊得下巴掉地上,“现在,现在打架都能怀宝宝吗?”
云国富打趣他,“那也得一男一女才行。”
云林嗷一声,“完蛋了,我今天还跟同桌打架了,她是女孩子。”
“儿子,恭喜!你马上要当爹了!”云国明也没个正形,搂着云林吓唬道。
“很快就是三个孩子的他爹了,你就不能靠谱点吗?”云老太一眼瞪过去,“你媳妇才怀上多久,这胎还没有坐稳,要不是我今天把人盯着,她还要骑三轮车去镇上摆摊。”
“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嘛,摆摊每天还能赚个几块钱。”叶建珍对自己身体很有信心。
“钱,永远赚不完,”云老太义正言辞,“再说老三猪圈不也搞起来了吗?只要不出意外,猪崽子养大都卖了,肯定能赚不少钱,你还跟着操什么心?”
云国明接话:“这事我举双手赞成老妈,你就放心在家里养胎,你男人喂了那么多猪,还养不起你们母女三个?”
叶建珍想了想,“要不我在家里开个杂货店怎么样?就卖一些烟酒和油盐酱醋。”
“这个想法倒不错,临近几个村都没有杂货店,买什么东西都得去镇上,来回走路好几个小时,不走路的话,只能坐公共汽车,车票钱可以买好几包盐了。”云老太没想到老三媳妇这么有生意头脑,“就算以后你生了孩子想要回去摆摊,家里的杂货店还可以交给吴梅他们。”
叶建珍也是这么计划的,“先开了杂货店积攒一些经验,免得以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
她不可能一辈子摆摊,云国明回来后,她就已经在想开店的事情,现在怀了孕只能暂且缓一缓。
这天夜里,云小九睡得正熟,听到有人敲院门,很着急的样子。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云老太回来,见她就穿了一件里衣,连忙将人裹进被子里,“这么冷的天,怎么起来了?冻坏了怎么办?”
“奶,出什么事了吗?”云小九缩在被子里,探出个小脑袋问。
“你二太爷没了。”云老太语气平静,生老病死各有命,迟早她也有那一天,就是放不下她的小乖宝。
云小九埋着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着理关系去了,她这个二太爷是跟着叶薇喊的,是叶薇爷爷的弟弟,辈分高,全村人都喊一声二大爷,小孩子都是二太爷。
二太爷从叶家分出去后,就自己建了房子住在村尾,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远嫁,已经好些年没回来了。
云家跟叶家本家都很少走动,更别说村尾的二太爷家,平时看到也就打声招呼。
除了三年前二大婶子来家里求叶建珍教她煮茶叶蛋。
老爷子突然没了,只有大儿子在身边,这才跑来找云国明这个侄女婿下去帮忙。
第二天,云老太抱着云小九去村尾叶家送礼,坝子里搭了灵堂,棺材放在堂屋,台阶下面跪了二大婶子和她的大媳妇,还有两个小姑娘。
云小九认得其中一个,是叶晴,去育才小学看电影的那天,她看到她跟叶薇走在一块。
放眼望去,就二大婶子她们嘤嘤地哭着,其他人三两扎推地有说有笑,一点不像白事,反倒像家里有人结婚。
云国明看到云小九,一把将宝贝女儿抱起来,云小九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坐到云国明的脖子上。
上面的空气真好,与此同时,云小九看到躺在棺材里的二太爷,嘴里含了一块拴了红绳的白玉。
她纳闷地歪头,不明白为什么给死人含玉?还是一块那么奇怪的白玉。
云国明给她解释,“红绳的另一头拴在寿衣的纽扣上,这样就算诈尸了也不会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