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九这一生病住院就是好几天, 老妖婆和叶建珍没回来过一次,跟前没那几个碍眼,云国霞心情不要太好。
吃完饭, 悠闲自在, 摇着蒲扇去村口乘凉。
王淑华看到人来,招呼云国霞坐过去, 热情地唠起嗑来:“云大姐,今天怎么得空出来坐会儿了?”
“我家那点破事, 你还不知道啊, ”云国霞摇了两下蒲扇, 微风徐徐, 虽然还是热,但她就是高兴, 说话的调调都要比平时高了两度,“小九在镇上住院,吴梅也出月子了, 要不我哪儿有喘气的空档?命苦啊。”
“你还命苦,”王淑华撇嘴道, 羡慕又带着酸味, “前些日子云婶子捡了一背篓的野鸡回去, 你们一家子可是吃得满嘴流油, 听说云婶子还给小九喝了鸡汤, 那样滋补的东西, 刚满月的孩子哪儿经得住, 难怪……”
“是呗,”云国霞明明什么都知道,云小九生病根本不是因为那小半碗鸡汤, 她却一点愧疚都没有,还顺着王淑华的话说道,“这下好了吧,补出毛病了,住院好几天,浪费那冤枉钱。”
云老太一行人从镇上回来,转过拐角到村口,正好听到云国霞这句话,老太太气得脸都绿了,额角的青筋随着粗重的呼气一鼓一张。
“建珍,先把小九抱回去。”云老太将宝贝孙女交给叶建珍,撸起袖子就朝云国霞扑了过去。
“姐夫,麻烦看下小九。”叶建珍转手就把云小九抱给曾卫东,跟上云老太的步伐。
云老太和叶建珍什么脾气,云小九能不知道吗?兴奋地拍起来小手,助威呐喊。
听到动静,云国霞回头去看,还没看到云小九他们人,盘在脑后的头发就被一把抓住,来势汹汹,就像她那头是麻袋一样。
云国霞吃痛,身子往后仰去,紧接着整个人从石阶上摔了下去。
“嘭~”
一声闷响,听着就疼。
等云国霞惨叫出声,围着一块聊天的王淑华她们已经原地弹出几米远,就怕云老太杀红了眼,连她们的头发一并扯了。
云老太一心想要做个慈祥又温柔的奶奶,不太愿意让宝贝孙女看到自己凶残的一面,但云国霞偏偏不给她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这口恶气终于忍不下去了。
“你个黑心肝的狗东西,小九是你侄女,你怎么下得了手啊?”云老太一边骂一边对着云国霞又挠又抓,“我老婆子也是瞎了眼,当初就不该同意你进云家大门,浪费那么多粮食,就养了你这个烂心肠的白眼狼。”
“妈,你又发什么疯?小九生病跟我一点关系没有!不是你喂她喝的鸡汤吗?”云国霞脖子和脸无一幸免,挣扎地要从地上起来,就这时,叶建珍冲上来帮忙,一屁股墩儿坐到她肚子上。
刚生完孩子的妇人,重。
云国霞被压得死死的,用手推了好几下叶建珍,都是徒劳。
叶建珍想到女儿这几天遭的罪,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地甩过去,打得云国霞金星乱冒中,她看见冷眼站在几米开外的曾卫东,还有围在边上看热闹的王淑华他们。
家里挨打,只是云家人笑话她,现在被摁在村口扇耳光,这叫她以后还怎么在村里做人。
“叶建珍,你跟着发什么疯?说到底我也是你大姐,你居然动手打我!?”云国霞捂住脸,咬牙切齿地瞪着叶建珍。
一回来就找她打架,坐月子憋疯了吧!
“大姐?”叶建珍冷笑一声,反手又是一巴掌,“刚那巴掌是为小九打的,这一巴掌是为妈打的。”
“疯了!疯了!真的疯了!”云老太跟叶建珍两面夹击,云国霞哪有还手的余地,扯着大嗓门嚎叫道:“各位乡亲评评理,叶建珍她欺负人,太欺负人了,老太太跟云小九住院好几天,我一个人照顾吴梅和几个孩子,忙死忙活,还不得好,有本事你们打死我啊。”
叶建珍揪住云国霞的领子,一把将人从地上提起来,“要是杀人不犯法,我今儿个还非得打死你不可!”
“凭什么?叶建珍,我到底哪儿招你惹你了?”云国霞脖子被勒住,喘不过来气,蹬着腿哭声不停:“呜呜呜……我命太苦了,就算老太太偏着你和小九,你们三房也不带这么欺负人啊。”
“老三媳妇,够了!”终于有村民看不下去了,上去拉开叶建珍,“快松手,云大姐死了,你还得去坐牢不是?”
“是啊,都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干嘛非得把事儿做得这么绝呢?”
“我们也知道,孩子生病,你心疼,但哪家孩子小时候没个小病小痛呢,你也不能什么都怪在国霞头上啊。”
……
风向一下子都倾向了云国霞,虽然也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但叶建珍和云老太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都知道什么?我们老云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指手画脚了?”云老太可不是被人指着鼻子说教的人,扯着云国霞头发,将人生拉硬拽地拖回去,“我老婆子盼了十几年的孙女,好不容易得来的心肝宝贝,整个花溪村都知道,我有多心疼她。”
叶建婷看热闹挤在最里面,被老太太的气场压得死死的,跟着连连点头,“对对对,云婶子最疼小九了。”
“谁想害我宝贝孙女,老婆子我就跟她拼命,”云老太也趁此机会给大伙提了个醒,“不管是谁,都不能碰我小乖宝一根头发。”
“妈,小九生病这事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云国霞相信自己儿子不会出卖自己,还在抵死狡辩。
“不知道?暖水壶的事情怎么说?”云老太用力一扯,云国霞撕心裂肺又一声惨叫。
村里还没通电,村口更没有路灯,但今天月色不错,虽然不能像白天看得那样清楚。
众人定眼瞧去,云老太手里攥了一把什么玩意?!居然硬生生地薅了一团头发下来。
太狠了!
云国霞又痛又怕,衣衫不整地捂住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完了,这下完了!
“云婶子,暖水壶怎么了?”看热闹的村民被勾起了好奇心,谁管她云国霞是死是活。
“就云国霞这个倒霉催的,我不给她野鸡送回娘家,她就偷偷地往小九喝的暖水壶里掺冷水,多大点孩子,刚刚满月,居然给她吃生水,小九拉了一晚上肚子,高烧不退,云国霞贱蹄子就是想害死她!”云老太气是真的气,心疼也是真的心疼,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坐到地上,捶着自己胸口,哭嚷道:“老天爷啊,老婆子知道错了,千不该万不该收了这么个祸害回家?!老天爷要怪罪,就冲我老婆子来,小乖宝还那么小,经不住折腾啊。”
不管云家那一家子多极品,但刚出生的云小九是无辜的。
乡亲们不约而同地往后望去,曾卫东站得离他们并不远,怀里抱着不哭不闹的云小九,小丫头就像小仙女落入凡间,在医院受了那么多的罪,还乖得跟洋娃娃一样,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晶莹清澈,满满的好奇,东看看西瞧瞧。
凡是跟她对上眼,无论多冷血的心都会被融化成一滩水。
这样的乖娃娃,云国霞竟然下得了手。
不少村民已经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
“我看她云国霞也是猪油蒙了心,要不是云婶子两口子好心,她怕是早就被她娘丢进后山了,哪儿还能活到现在。”
“那可不是嘛,云家养她二十多年,还不如养条狗呢,狗还能帮着看家,她倒好,天天想着自己娘家,不给她东西,竟然对一孩子下手。”
“要不是她作妖,云老三也不会掉河里去,云小九一出生就没了爹,她不知道弥补就算了,还想把人害死,那心怎么能这么恶毒!”
……
面对众人的苛责和指指点点,云国霞满脸通红,无地自容,但更多还是想自保,扑腾一下跪到云老太的脚边,“妈,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才会做出那样猪狗不如的事情,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原谅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云老太别过头,看都不看她一眼。
云国霞立马转向叶建珍,抓住她的裤腿,苦苦哀求道:“建珍,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看在我照顾你坐月子的份上,帮我跟妈说几句好话,求她原谅我这次!”
叶建珍眼角余光瞥向身后的曾卫东,有些犹豫。
姐夫是好人,云杰云伟也是好孩子,就是云国霞太糟心了。
曾卫东抱着云小九走上前,冷冷地扫过云国霞,脸上一点温度都没有,他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天生的,不管他怎么说都改变不了,“妈,这件事您想怎么处理都行,不用顾忌我和俩孩子。”
云老太和叶建珍想法一样,女婿是好女婿,孙子也很乖,但他们都没有云小九重要,一想到宝贝孙女在医院遭的那些罪,老太太就一点犹豫都没有了,掷地有声道:“明儿个把家分了,各过各的,谁也别碍着谁。”
云国霞震惊地抬起头,“妈,不能分家,爸死前……”
“你给我闭嘴吧!老头子要是地下有知,看到你这么欺负他孙女,非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打死你。”云老太横她一眼,抱过云小九转身走了。
云先礼那个人重感情,也希望孩子们和和气气过一辈子,死前再三交代云老太不要分家。
云老太霸道惯了,但也尊重老头子的决定,儿子们和养女结婚了这么多年,硬是一次都没有提过分家的事情。
这次,为了孙女,她不得不下定决心。
云老太和叶建珍一走,众人都看向了云国霞,充满鄙夷和嘲讽的目光,就像绣花针一样,密密麻麻地往她身上扎,让她无处可躲。
“看什么看?你们家没吵过架没打过架啊!少管闲事多发财,闲的慌回家睡大觉啊。”云国霞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地吼骂道,骂完,屁颠屁颠地跑去追曾卫东。
众人:脑子有病吧。
“卫东,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云国霞追在曾卫东身后,“我对小九真的没恶意,你帮我跟妈说说情好不好?我不想分家。”
老妖婆跟她生气,没两天过不去,明天就分家的话,肯定不会把自己私藏的好东西拿出来,那她岂不是很吃亏。
曾卫东根本不理她,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回了屋,云国霞还在念叨,“卫东,说到底我们都是外人,你一个上门女婿,我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养女,不管老太太嘴上说得多好,真要是分家,她一定不会为我们着想半分。”
曾卫东洗完脸洗完脚,脱了衣服爬上床,将床头的煤油灯吹灭,倒头就睡,从头到尾都当云国霞是空气。
云国霞气不过,把人从床上拉起来,“曾卫东,我刚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我不要分家,你现在就去找老太太说!”
“云国霞,你有完没完了!不想分家,自己去说!我要睡觉,你不睡,就滚出去!”曾卫东甩开云国霞,笔挺地躺了回去,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烦躁和不满,两只手握紧了拳头,仿若云国霞再多说一个字,他真的会一拳挥过去。
云国霞到底还是怕了,小声嘀咕了两句,脱了鞋子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还在想明天分家的对策。
甚至心存侥幸,老妖婆或许睡一觉起来就不生气了呢。
所以说她太低估了云老太对云小九的疼爱程度。
第二天,云国霞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灶房做早饭讨好云老太,没想到一开门,惊呆了。
院子里已经人满为患,还是昨儿个那些看热闹的村民,最里面放了一张长板凳,坐的是云老太和村长。
云老二两口子也赶了回来,和四房那一家子站在云老太身后,叶建珍抱着云小九坐在自个儿屋门口。
云老太看到云国霞出来,站起身,轻咳一声润润嗓,一改往日撒泼形象,正经起来,倒也像那么回事,是一家之主该有的样子:“好了,人都到齐了,分家吧。”
云国霞着急地挤进去,“妈,什么分家?昨晚不是说好再商量吗?”
“没什么好商量,我已经决定了,”云老太腰板挺得笔直,朝村长叶建民微微点了点头,“还麻烦村长帮忙做个见证,今天当着全村乡亲的面,我老婆子要把老大云国霞一家子单独分出去。”
单独分出去?围观村民有点懵,顿时小声地议论起来。
“将儿子们都喊一块,还以为每家都分出去,没想到只是针对云国霞,云婶子这招够绝啊。”
“云国霞差点害死云小九,我是云婶子也容不了她,这种黑心肝的子女,还是早些分出去好,免得以后做出更缺德的事儿。”
“倒是可惜了曾卫东,上门十几年,勤勤恳恳,一句怨言都没有,就是倒霉催的,娶了云国霞那个不省心的媳妇,才把他和俩孩子都连累了。”
……
没一个可怜自己,云国霞脸色红白交替,不甘之心难以言喻,“妈,不公平,凭什么把我和卫东单独分出去?老二老三老四他们呢?”
“自己做了哪些事儿,心里没点数吗?”云老太看她一眼,叹气,“不管小九有没有出生,这个家迟早都是要分的,天天挤在一起吵架有意思吗?总有一天我能给你活活气死,老婆子惜命,还是离你远点好。”
“妈,说到底你就是欺负我和卫东是外人,但你也不想想,我们两口子这些年为家里做了多少,老二在镇上上班回不来,老四时不时去打点零工,老三更不用说了,一天没个正行,让他去插秧苗,他都不知道往地里插还是田里插,到头来家里那些田地还不是卫东一个人张罗,你们蹭着我们卫东吃了十几年,现在日子好些了,就拍拍屁股不认人了,要把他一脚踢出去了!是不是太伤人心了!?”云国霞这一番话倒是聪明,在场众人无一不可惜曾卫东,她就单独拎出来放大了说,瞬间引起所有人的同情,甚至包括云老二和云老三。
两兄弟对云国霞这个名义上的大姐没什么感情,但跟曾卫东却处得好得很,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想把曾卫东分出去。
“妈,要不再考虑考虑?”云国富小声开口。
云老太一眼瞪过去,面色铁青,“这家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有你插嘴的地儿?”
两儿子跟死老头子一个德行,心软,重感情,当然她也舍不得曾卫东,但一想到自己宝贝孙女,长痛不如短痛,今儿个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她也要把云国霞一家分出去。
“这些年确实辛苦卫东了,将家里的田地张罗得很好,”不管风向有没有偏向云国霞,云老太都端得住,不慌不忙地先夸赞一番曾卫东,然后话锋一转,“正因为如此,你更应该同意分家才对,不然我们老云家还得白白占卫东便宜,分出去了,就你们一家四口,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就算地里插秧也没人管,岂不是美哉!”
“妈,我可没说你们占便宜……”
“随便吧,反正这个家分定了,”云老太跟云国霞废话够了,坐回长板凳上,抿了抿薄薄的双唇,“不然你就回娘家去吧,我老婆子就当没养过你这个女儿,那些粮食也当喂狗了。”
“妈!”云国霞不敢相信,眼睛瞪得跟牛一样,老妖婆竟然还想跟她断绝关系,为了云小九那个赔钱货,她连云先礼的遗托都不顾了吗?
云老太知道云国霞在想什么,笑了笑,继续道:“念在二十多年的母女情分上,老婆子我再给你一个选择。”
云国霞眼睛一亮,忙问:“妈,不管怎么条件,我一定都答应。”
“你差点害死小九,真有悔过之意,现在就去派出所自首。至于警察判你多少年,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了,不过你也放心,你要真进去了,老婆子肯定帮你照顾好俩孩子。”
云国霞太了解云老太了,报警可不只是嘴上说说,要是真的把她惹毛了,她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脚下一软,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要不是曾卫东扶着她,云国霞必然摔个大跟头,让众人看尽笑话。
“妈,都听你的,分家吧。”曾卫东对云老太说话仍是恭敬。
云国霞不愿意,却又没办法,她不想回娘家,也不想去坐牢。
“既然两边都商量好了,那就把家里的东西分了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村里经常有人分家,村长就是做个见证,不会多劝他们什么。
“说好分出去,自然不能一块住了,我们老云家村东头还有两间屋子,你们就搬去那儿住吧,”云老太看向曾卫东,又想到两个乖孙子,顿了顿,才道:“家里一半的田地还是留给卫东种吧。”
老云家一共四个儿女,给曾卫东一半的田地种,云老太也算是仁至义尽。
但云国霞只觉得理所当然,然后不满:“妈,村东头那两间屋子能住人吗?”
云老太白她一眼:“牢里好住,还管饭,你去不去?”
云国霞埋下头,不敢说话了。
“好了,东西也分完了,我们就签字画押吧。”叶建民将写好的文书一式两份递过去。
云老太不识字,看也白看,拿过去就摁上了手印。
云国霞也是文盲,却装模作样地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最后问村长:“上面写了不用尽孝吗?”
村长看向云老太。
云老太早就料到有这出,冷笑一声:“放心吧,我都跟村长说好了,只要把你从家里分出去,我有三个儿子那么多孙子,轮也轮不到你尽孝。”
到底还是养了一只白眼狼,云老太说不气是不可能的,但更多心疼老头子活着的时候,还对云国霞掏心掏肺的好。
云国霞这一听才欢喜地摁下了手印。
以后不用孝敬老妖婆真的太好了,至于老妖婆私藏的东西,她得不到,没关系,她还有两个儿子。
村民看完热闹陆续散去,最后就留下叶薇一个人,跟屁虫一样跟着云老太。
云国霞在屋里收拾东西,云老太将曾卫东拉到一边说悄悄话,“卫东,就算分家了,但你还是我老云家的好女婿,跟云国霞不一样。”
“妈,我知道。”曾卫东父母去得早,这些年他一直拿云老太当自己妈,感情都不错,就是经不住云国霞作妖。
云老太拉住曾卫东的手,长叹一口气:“云伟云杰周五回来,你好好跟孩子说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是我的乖孙子。”
“曾卫东,还不快进来帮忙!那都不是你妈了,你还跟她说什么?!”云国霞在屋里瞎叫唤。
“去吧。”云老太没精神再跟云国霞吵,就想她早点从她眼前消失,眼不见心不烦。
今年地里的麦子都收回来了,云老太也给两儿子交代好了,曾卫东他们分去一半,其他的东西,必须盯紧了,不准云国霞再碰。
云国盛和云国富哪儿是云国霞的对手,没过会儿就被骂了出来,云国霞还想去后院逮鸡,最后还得叶建珍出马,把人吼得一愣一愣的。
云老太抱着云小九坐在院子里,谢萍冲了一杯麦乳精给侄女喝,小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着。
叶薇乖巧安静地蹲在云老太脚边,时不时有意无意地用头去蹭云老太,云老太一看她,她就朝她笑。
这让云小九想起在光芒大陆的时候,有一天白泽哥哥捡了一只小狗回来,小狗一天到晚跟白泽哥哥卖萌,图谋不轨,云小九忍不可忍,合伙小狐狸把小狗炖成了一锅鲜美可口的肉汤。
白泽哥哥喝了两大碗呢。
云小九吃完麦乳精,吧唧两下小粉唇,然后伸出小手手,一把揪住了叶薇扎在头顶的马尾辫。
别看她小小的一只,力气贼大,扯得叶薇眼角都飞了起来,痛得她嗷嗷叫。
“小九,快放开小薇表姐。”谢萍一根根掰开云小九的小手指。
叶薇脱困,泪眼汪汪地抬起脸,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小九妹妹不喜欢我吗?云奶奶,是小薇做错了什么吗?”
云老太正在想事情,没听到叶薇跟她说话。
“小薇没做错什么,”谢萍忙安慰道,“是小孩子就喜欢抓人,这也说明小九喜欢你呢。”
云小九嘟嘴,甚至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喜欢她呢!
云老太看到,欣喜不已,自己的宝贝孙女,自带滤镜,“老二媳妇,小乖宝都会翻白眼了,太厉害了吧!”
“妈,”谢萍却担心小九被养得飞扬跋扈,“小九这才满月几天,怎么都会抓人头发了?”
云老太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学我的。”
谢萍:“……”
“这样不好吗?”云老太笑得合不拢嘴,“多学点本事,长大才不会受人欺负。”
“云奶奶,我爸说女孩子文静些好,不然长大没人敢要的。”就像云小九,云家把她宠得无法无天,长大后处处惹人厌,才让童宇看到她就烦。
“我家小乖宝又不是普通女孩子,”在云老太眼里,云小九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不管长成什么样子,都是她的宝贝孙女,“就算以后没人要,老云家那么多哥哥,还养不起她一辈子吗?”
云小九挥舞着小手表示同意,她又不是原主,长大后非要去抢那劳什子的男主,自然就不会连累云家那几个哥哥,还会拼尽全力地守护他们和云老太。
梦里那些还没发生,真的太好了!
七月的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空隙,星星点点地洒在云小九的脸上,泛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有一瞬,谢萍真的以为他们小九是小仙女降世,盘踞在心中的担忧和顾虑一扫而空,她摸摸侄女的小手,“我们小九长得那么乖,有点小脾气也没关系,只要平安健康地长大就好了。”
这一点云老太非常赞同,抱起云小九举高高,笑道:“奶不求其他,只求小乖宝以后都过得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有风拂过,树叶摇曳,沙沙作响,洒下来的亮光落到云老太的眼睛里,就像闪着泪光,还有无尽的祈盼。
谢萍也是一脸期望。
除了叶薇,虽然也是笑着,但比哭还要难看。
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在家里做牛做马,每天烧火煮饭还要割猪草,云小九呢?好吃好喝,就像小公主一样,所有人都不指望她为家里做点什么,只要她做自己。
太不公平了!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叶薇面色逐渐狰狞,甚至扭曲。
云国霞把收拾好的东西搬到院子里,瞄了眼围坐在杏树下面的云老太几个,讥笑一声,“赔钱货一个,也不知道稀罕个什么劲儿?”
声儿不小,云老太都听见了,也不跟她正面怼,而是稍稍提了提声跟谢萍说,“老二媳妇,等会儿我拿两张布票给你,你回去买两块好看的布料,星期天带回来,我要给小乖宝做两身新衣服。”
又不是逢年过节,做什么新衣服,有钱烧的?!
云国霞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补丁衣服,终于忍不住了,“妈,既然家里有布票,为什么不拿出来一块分了?”
“不只布票,还有粮票酒票肉票,不过这些都是老云家的东西,你想都别想。”云老太将云小九抱给谢萍,站起身,不紧不慢地卷起袖子,露出精瘦的小手臂,顺手抄过边上的竹条,“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竹条抽在地上,啪啪啪地响,听得云国霞心里犯怵,“收,收拾好了。”
“好了还不走?还想留下来吃盘笋子炒肉?”云老太一竹条甩过去,吓得云国霞拎起东西往外跑,谁知到了院门口,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活该!”云老太毫不留情地大笑不止。
云国霞脸上涨红,都快滴出血来,从地上爬起来,朝云老太啐了一口,“老妖婆,你给我等着!”
却也只是嘴上过过瘾,见云老太提着竹条走过来,还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云国霞一走,云老太觉得家里的空气都好多了,扔了竹条,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云奶奶喝水,”马屁精无处不在,叶薇将盛满开水的洋瓷缸子举过头顶,小脸也仰起来,天真又无邪,“不烫,小薇试过了。”
“小薇真乖啊。”云老太接过水杯,坐回杏树下面的小板凳上,叶薇立马跟过去,拿起放在旁边的蒲扇,卖力地给云老太扇风。
谢萍将睡着的云小九抱回屋里,出来看到这一幕,笑道:“妈,小薇好像很喜欢你。”
“是吗?”云老太从洋瓷缸子里抬起头看向叶薇。
叶薇害羞地抿了抿唇,扭捏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小小声:“云奶奶很好,小薇喜欢云奶奶。”
“花溪村那么多孩子,见到老婆子我就跑,你还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云老太觉得好笑,仔细想了想,她对叶薇也没有很好,这孩子怎么会喜欢她呢?
“小薇跟他们不一样,小薇就喜欢云奶奶。”叶薇上前抱住云老太一只手臂,带着撒娇的意味,“云奶奶不喜欢小薇吗?”
“喜欢,当然喜欢。”云老太往三房屋里看了眼,心想,到底是小九的表姐,多少还是要顾忌一下对方感受。
“真的吗?”叶薇眼睛一亮,继续撒娇:“云奶奶是天底下最好的奶奶了,小九那么小,云奶奶就给她做新衣裳,不像小薇,没人疼没人爱,小薇也想穿新衣服。”
说到最后,委屈地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云老太。
“小薇,你爸是花溪村村长,一个月工资可不少,你想要新衣服,可以回去告诉他,怎么说你也是他亲骨肉,他肯定会给你买的,就别跟我说了,我们两家不亲,”云老太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屁股也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跟叶薇的距离,意有所指补充一句,“今天烧的开水怎么跟平时不一样呢?味道怪怪的。”
也不知道是害臊还是生气,叶薇哭着鼻子就跑出了云家。
“妈,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谢萍收回目光问云老太。
云老太连连摇头,“小小年纪,没想到心思这么深,以后少让她来家里玩,别把小乖宝带坏了。”
叶薇从云家跑出来,一头撞上放学回来的云林。
云林一屁股坐地上,表情夸张地嚷嚷道:“哎呦喂,要死了,没个一块钱,我是起不来了。”
叶薇无语地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痕。
“是你撞了我,你还哭上了?”云林撇嘴。
叶薇横他一眼,“要你管!”
吼完就跑开了。
云林莫名其妙:“……”
还是奶说得对,这世上除了妹妹,其他女孩子都是麻烦精爱哭鬼。
“林哥哥……”叶薇又折了回去。
云林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说话含糊不清:“干嘛?”
“林哥哥知道蜂蛹吗?小姑说蜂蛹特有营养,只要吃一点点,就能长好多肉。”云老太不喜欢她,都是因为云小九,叶薇恨死了云小九,她膈应她,她也绝不会让她好过,缺根筋没头脑的云林就是最好的棋子。
一听到长肉,云林眼睛都亮了,“真的吗?”
妹妹生下来那么多天,身上一点肉都没长,是要好好补补的。
“林哥哥可以去西林找找,那边蜂窝比较多。”云林就一闯祸的皮孩子,蜂窝肯定掏不回来,还会被扎得满头包,一定会把气都撒在云小九身上,到时候她就有好戏看了。
云林急性子,说风就是雨,书包都没放,撒丫子就跑去西林找蜂窝了。
去时快回得也快,一个小时不到,全败而归。
云小九一个人躺在摇篮里,望着树上半熟的杏子流口水,大白鹅乖巧地趴在她边上,云老太跟叶建珍有话说,刚进屋没一会儿。
就这时,云小九闻到一股臭臭的味道,小鼻子不喜欢地皱了皱,紧接着她听到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朝她靠近,与此同时,臭味也越来越浓。
“妹妹,怎么就你一个人呀?”云林突然将脑袋探进摇篮里。
原本云小九一眼望去都是诱人可口的杏子果,现在全毁了。
云林一张脸被蜜蜂蜇成猪头,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泪眼汪汪地看着云小九,却也时刻铭记自己作为哥哥,就一定要有哥哥该有的样子,再苦再累也不能哭,然后咧嘴朝云小九笑了笑。
不笑还好,一笑更瘆得慌,就像一条大肥狗龇着牙。
而且他一身粪水,脖子上甚至缠了一团不明物,黄灿灿的,让人看得反胃。
云小九一时没认出云林,还以为哪儿来的大怪物,觉得她可爱,就潜进来想要吃掉她。
毫无预兆,云小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听到动静,云老太和叶建珍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完全没个人样的云林,气得差点原地爆炸。
“云林!”叶建珍气沉丹田,声贯于顶,响彻整个花溪村。
云林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叶建珍不是第一次追着儿子打,很有经验,早就料到他的路径,抄小道撵了过去,一把揪住云林的后脖领子,就像拎小鸡仔一样将人提起来。
既然被逮住了,云林也就认命了,只是心里还是有点慌,毕竟他妈已经三天没打他了,这顿肯定轻不了。
云老太抱起云小九躲到屋檐下面,宝贝孙女受了惊吓,虽然没再大哭了,但还是小声啜泣着,看得老太太心疼死了,柔声哄道:“小乖宝不怕,那是你哥哥,云林,还记得吗?他呀,就是脑子有点不好,小乖宝习惯就好。”
拎着云林暴揍的叶建珍,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云老太:“妈,要不把这傻子扔了吧?”
家里有小九一个乖闺女就够了,留个傻子纯粹给自个儿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