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师退圈的第二天, 陆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作为陆熙年的财产管理顾问，程黎本想跟陆熙年商量今年的投资方案。但来陆家之前，她收到了一通电话……听完了电话里的内部消息, 不禁心有余悸。
见到林桥的时候, 程黎便主动道：“林小姐，你之前阻止陆先生投资的嘉禾爱视公司，真的出了大问题。现在税务局和工商局已经驻扎进了嘉禾的财务部, 嘉禾的股票也应声跌停……下周可能要停牌了。”
“出了什么事？”
林桥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自己的嘴这么灵验, 年前才说这家公司的投资情况有问题，结果嘉禾爱视这么快就捅了大娄子。
程黎道：“听说是有人举报嘉禾爱视是个庞氏骗局，税.务局正在调查此事。”
所谓的庞氏骗局，通俗的解释就是：一家企业只进行宣传活动和管理活动，但是不生产任何实际产品进行兜售。①
放在嘉禾爱视的身上，就是他家不断推出PPT广告, 宣传我家明年要推出什么新产品占领市场。结果一年复一年过去, 新产品的影子都没有, 倒是无用的经费花了一大堆。
庞氏骗局具有以下两个特征：
①拆东墙补西墙, 一直不停地进行融资活动。
这是骗子公司进行资产转移的前兆。股东们嘴上说是XX项目差钱了, 需要向社会征集资金进行融资。于是把资金的缺口发布出来, 再次欺骗投资者圈进来砸钱。
②新债偿还旧债，不进行实际投资。
公司只进行“内部消耗”。一年在某个项目上“消耗掉”成百上千个亿, 但是不生产出来任何有价值的产品。这就是变相地把钱转移出去, 生产项目都是骗钱的噱头。
这个举报者详细罗列了嘉禾爱视的投资方向和生产规模, 指出两者之间的关系，根本不符合任何商业逻辑。所以它每年举办的“年终大会”，根本就是拿着PPT欺骗广大的投资者, 是一场赤.果果的旁氏骗局。
程黎心惊胆战道：“每年投诉嘉禾爱视的股民也不少，但上面一直没人理会。这次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是这个举报者的级别很高，拿到的证据链非常详细，直接惊动了税.务部门。听说自从税务局进去以后，已经有几个嘉禾爱视的高层逃去了海外……”
天啦撸！
既然发生了企业高层外逃，这是板上钉钉的骗子公司啊!
林桥连忙问道：“师兄，你那1个多亿没投进去吧？！”
“陆先生收回了资金。”程黎十分庆幸道：“因为林小姐您之前的提醒，陆先生今年没有委托我参加投资者大会，我们早在过年之前，就把投资项目给连本带息收了回来。”顿了顿，程黎还道：“陈小姐也跟我说过，年前要收回嘉禾的投资份额。”
林桥松了一口气，庆幸道：“好在师兄你的钱拿回来了，这次嘉禾爱视被税.务局查黑账，不会牵连到你吧？”
“是我跟姐姐一起举报的嘉禾爱视，上面不会怀疑我也参与组织这场旁氏骗局的。”
陆熙年答非所问，倒是短短一句话，把两个姑娘都吓住了。
没错，举报这件事是他跟姐姐一起做的。
金融行业上有一句话叫做：投资者的信心比黄金还珍贵。
如果放纵嘉禾爱视的庞氏骗局继续做大的话，会影响整个视频行业的投资信心。到时候，嘉禾爱视的高管们卷走钱跑路了，结果却是牵连国内所有的视频公司信誉破产。
这样一来，股民们可能会形成“视频公司都是骗子”的印象。一旦失去了投资信心，星光旗下的“星光爱播”子公司也会受到影响。
这就是洗钱商人的思维：我卷款逃走美国以后，哪里管国内的洪水滔天？！
别太高估了什么资本家的良心，要玩转资本的人，可不能有什么“同情心”。
他当然不想看到那样的一天。所以，上次听完林桥的诉说以后，他立即和姐姐暗中调查嘉禾爱视，最后写了一封举报信，直接投给了国家.税.务局和市.场监督管理局。
与其等到嘉禾爱视卷走所有的钱跑路，不如现在戳破这个庞氏骗局的泡沫。这样一来，嘉禾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转移资产去海外，股民们的损失也能降到最低。
听完了陆熙年的诉说，林桥立即竖起了大拇指：“师兄，你真厉害，居然有胆子跟这么大一家上市公司硬扛。”
啧啧啧，真英雄啊，不畏黑心的资本家!
“托你的福而已。”
陆熙年握住了她的小手手，股民们需要市场的投资信心，而桥桥就是他的人生信心。
送走程黎以后，林桥开车送陆熙年去医院拆绷带。经过了一周的修生养息，他脸上的伤终于好了，幸亏没留什么疤，绷带拆了下来，还是貌美如花大帅哥一枚。
回到家里以后，林桥思忖了片刻，还是不解道：“听程黎的话，这嘉禾爱视的庞氏骗局做的太明显了，老板每年都说公司的规模扩张过快，资金链紧张，实际上什么产品都没有生产出来。这不是欺诈还能是什么呢？怎么直到你出手，大家才相信是骗局呢？”
“因为人心是贪婪的，也是盲从的。”
陆熙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两处投资要害。
嘉禾爱视的投资者中，有许多是赫赫有名的投资大腕和理财专家。他们自身带有一种“明星效应”，普通股民们看到：XX股神，XX投资公司也下场投资嘉禾爱视。他们就会以为嘉禾爱视是安全可靠的健康公司，所以也跟风一样把钱全部砸进去。
“普通的股民是盲从，这个我能理解，那么像你一样的大型投资者呢？”
林桥还是不解道。师哥可不是盲从的投资者，他本身具有很高的商业水准，绝不是跟风的泛泛之辈。
“我们是贪婪于它画出来的未来蓝图。”
陆熙年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嘉禾爱视所许诺的智能家电一体化，和娱乐产业息息相关。而星光娱乐只生产选秀节目和选秀明星，但线下的产业链非常欠缺。姐姐她的本意是跟嘉禾爱视深度合作下去，将来把星光娱乐频道搬到嘉禾爱视的大屏幕上。”
林桥终于明白了，看样子是嘉禾的老板把PPT做的太好看了，怪不得连陈桑玉都下场投资了嘉禾爱视，两人差点血本无归。
“桥桥。这次多亏了你，”陆熙年再次感激道：“要不是你的那一番话，我跟姐姐也被套路了进去。幸好我们撤的早，要是再继续把钱投进嘉禾爱视，星光娱乐明年肯定要亏损上百个亿，是你挽回了一切损失。”
“这是时也命也。”林桥笑了笑，“师哥你能遇到我，这是你的好福气，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陆熙年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宠溺一笑。
他跟桥桥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桥桥不光是他的红颜知己，还是他的幸运女神。
这时候，一阵不和谐的铃声打断了聊天，林桥随手接了电话。
“喂？”“……”
挂了电话，陆熙年看她的脸上表情不对劲，于是问道：“谁打来的电话？”
“是胡师哥打来的，说是宋玙璠刚才去了天艺剧场，他想见我一面。”林桥想了想，宋玙璠最近是过的不太好。
面对这个曾经同患难过的小师弟，她还是不舍得看他落魄，于是道：“小宋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自己解决不了，所以才会回来找我，待会儿我单独去见见他。”
这话一出口，陆熙年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宋玙璠打电话给她？！
他纳闷道：“宋玙璠都离开了天艺剧场半年，他现在是红豆娱乐公司旗下的综艺影视明星，他回来找你做什么？”
林桥微赧道：“宋玙璠走的时候，我跟他说过一句谦虚的话。如果在外面混得不好的话，还可以回来。你也知道的，他这种没有背景的人，其实很难在娱乐圈生存下去。”
“……”
陆熙年无话可说了，只是心头莫名开始烦躁。
覆水难收的道理——难道宋玙璠不懂吗？！
***
下午，陆熙年坚持要跟林桥一起去见宋玙璠。
要说绷带拆了就是有这个好处，陆熙年在想什么，通通都写在他自己的脸上。他不想让她去单独见宋玙璠，更不想宋玙璠回到天艺剧场，并且还在吃不知哪来的飞醋。
林桥着实不知道他在较个什么劲，宋玙璠只是她的小师弟而已，还跟他认识了七八年，陆老师怎么还能计较这些呢？
眼看陆熙年缠个没完没了，跟一块狗皮膏药似的揪个不放，林桥也上火了，干脆命令道：“你!老老实实给我在家里呆着陪爸爸！我!自己一个人去见宋玙璠，你别跟过来！”
“桥桥，天艺剧场不是收留过气艺人的地方，我跟你一起去见他。”陆熙年还是不死心，他就是想看看宋玙璠回来干什么。
林国栋小朋友正在看报纸，闻言道：“你跟过去做什么？宋玙璠看你在旁边，会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还是让桥桥自己去看看吧，小宋如果有什么难处，也只会跟她说的。”
“……”
陆老师的醋味更大了，只会跟她说？！难道林桥跟宋玙璠的关系特别好吗？！
“总之，师哥你给我在家里呆着，哪里都不许去！”林桥递了个眼神给爸爸，吃醋的陆熙年就拜托您老人家了。林国栋小朋友心领神会：“你去吧，这里有我看着他。”
“……”
陆熙年无语凝噎，林家父女两个都偏向宋玙璠？难道让他跟去看看就这么碍事吗？
还真是碍事。
林桥知道：宋玙璠是个极其要面子的年轻人，他肯定是没法子了，才会回来找她。
这半年来，她也听过不少关于小师弟的消息。
宋玙璠签约的那家公司名叫“红豆娱乐”，这是一家成立了没到两年的新公司。业务总监是一位退役的制片人，手中握着不少影视资源，主打培养综艺咖和影视咖。
当初她找人帮忙看过这家娱乐公司的合同，觉得他们家的待遇还不错，也不是啥霸王条款，所以才放心让宋玙璠进去。
但这半年来，宋玙璠的发展实在是……一言难尽，根本连个扑腾起来的浪花都没有。
这红豆公司的业务总监也是个耽误人的人，资格老是老，却很缺乏当下娱乐市场的审美眼光。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把艺人身上的特点给发挥出来，所以才会出现宋玙璠上流行歌手节目，唱的却是古老的太平歌词，台下的评委们根本不赏脸的状况。
这样的情况重复了好几次，宋玙璠的综艺收视率一次不如一次。娱乐公司是非常现实的利益团体，看他收视率不行就换下一个。于是连他的影视番位也从男3号掉到了不知道男N号去……当初签署的什么三年上五部电影的合同，才兑现了不到20%。
林桥赶到了行政办公室，见了面，宋玙璠的状态也说明了一切。
他穿着一件黑色卫衣，丝毫没有个明星的架子，倒是有些像初出茅庐的大学生。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像是没有打扮就匆匆出了门。眼中还布满了血丝，精神也显得格外疲惫，一点都没有当初的朝气蓬勃。
“师姐。”
短短两个字，宋玙璠说出来就无限感慨。
林桥心中一动，她承认自己心软了，依旧道：“师弟，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你……能借我一些钱吗？”
宋玙璠这次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厚着脸皮来求她帮忙：“我父亲最近查出了癌症，需要去上海的大医院切除直肠。医生说了，手术费20万开头，后续……无法估算……”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都红了，父亲的命危在旦夕，他居然连二十万都拿不出来。
林桥吃了一惊，她知道宋玙璠是个大孝子，于是道：“这二十万手术费我会借给你的，你先别着急。”顿了顿，她有些不可思议道：“你的经济情况……很困难吗？”
一个参加过综艺的影视新星，连二十万都拿不出来，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宋玙璠点了点头，他在北京能信任的人不多，林桥是头一个，干脆和盘托出道：“是我没用，毕业以后一直都要家里人来垫付。我最近才知道，我爸为了让我留在北京，连祖宅都卖了，可我却在这时候被公司封杀。”
他当了北漂整整8年，除了去年走红的那段时期，其余的7年都是花家里的钱才能留在北京。这8年来，他打三份工都偿不完每个月的租房费用。所以父母把下岗的失业赔偿全部给了他，用来支持他的相声梦想。
北京的生活，对于一个农村小伙子来说有多艰难？他只有一步步拼了命去竞争，拼却一切去争取机会，才能勉强活下去。
好在去年，趁着师姐的相声东风，他终于红了起来，以为自己终于混出头了。
家里人还摆宴席给他庆祝——爸爸说，能看到他在北京出人头地，娘老爷子真的是死无遗憾。两个弟弟说，大哥你尽管放心呆在北京，他们就是不吃不喝，也会把钱供应上。
……看着家里依旧破破落落的房子，他才萌生了混娱乐圈的念头。要知道，一个三线影视咖拍一场戏就能赚到200万。而让他说相声的话，一年都赚不到这个数字。
可是……“师姐，我错了。”
娱乐圈的水，比他想象中的深得多的多，还是淹没人都不吐骨头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