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 林桥的工作群里一直滴滴滴响个不停。
肖壹文和罗江辉的相声刷屏了微博,天艺剧场的演员发来了各种祝福。当然还有那句老生常谈的话:【苟富贵,勿相忘!】
肖壹文也不吝啬, 自己的相声红红火火, 他的心情极好。当晚在工作群里发了个一万元的红包包,算是大家有福同享,他也稍微意思意思。
肖壹文的热度再次调动了员工们的积极性。偶尔也有个别年轻小演员急于出头, 所以疯狂敲林BOSS坦白想要机会:
【老板娘,什么时候轮到捧我呀?】
【老板娘, 你给我写一段相声吧!我也想像肖壹文罗江辉那样风风光光上热搜!】
【老板娘,跪求个机会露面啊,马上我也是来了天艺剧场四年的老咸鱼干了!】
【BOSS,我来天艺剧场五年啦,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也想演你写的相声发家致富!】
啧啧, 这就很麻烦。
林桥没胃口吃天津菜了, 思考着怎么回复大家。
公司内部的收入差距太大, 很不利于团结精神。而如何让新员工不眼红, 让老员工不拧巴, 确实需要leadership。(指领导才能)
林桥想了想, 消息群.发给新老员工:【肖壹文今晚能火上热搜,是因为他本身自带男团的流量, 用切合他自身实际的娱乐圈经历来砸挂。这年头娱乐圈黑幕多如牛毛, 谁能豁出去揭开这些黑幕, 谁都能火上热搜。而你们没有这个特殊经历,所以你们也没法跟热点话题挂钩砸挂。】
这一段话算是平息了大家心里的不平衡。
全剧场上下林林总总120多号人,只有肖壹文被娱乐公司坑过四年。其余人有这个经历背景说这段《我是男团练习生》吗?根本没有。
因此, 没有砸挂的资本就不要眼红。
人家肖壹文也是拿四年的血泪生涯来抖包袱,才换来了一朝砸挂天下知。
其次,她要鼓励大家创作:【想像肖壹文一样火起来,不光要靠蹭热点话题出圈,同时也要靠优秀作品来傍身。自己的人生经历有啥包袱可以砸挂,自己心里才清楚,你们各凭本事写作品吃饭。我们这一行不搞那一套虚的饭圈业绩,都是有多大的能耐端多大的碗,吃多少饭!】
消息发出去之后,果不其然,再也没有一个员工来“打抱不平”。
领导不愧是领导,看看这端水的高超技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就连柠檬精们也消停了下来,纷纷表示:【以后咱们要向肖壹文罗江辉多多学习!】
放下了手机,端起了碗筷,林桥打算继续吃饭。可别辜负了陆老师做的这一桌好菜。
可林国栋小朋友捅了捅女儿的胳膊,示意她情况不对劲。
林桥这才抬起头来,看见对面的陆熙年一直凝视着自己,这一道目光意味不明,似乎有些复杂,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彼此的眼光碰上,短兵相接,陆熙年的眼神又别了过去,似乎他的心里有鬼。林桥吃不下饭了:师哥这是在忐忑什么呢?有啥事不敢看自己呢?难道他做了啥亏心事吗?
“妈妈,我先回房间去了。”
林国栋决定把现场留给女儿,小两口的事情自己去说清楚就好。
不一会儿,陆熙年才平复了呼吸,目光重新和她对接上,却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
倒是林桥的心中一颤,陆老师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仿佛彼此的距离非常遥远。他第一次给她一种真正意义上的陌生感,甚至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疏离淡漠。
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放下了碗筷,菜也无法下咽,陆老师今晚非常不正常!
她先问道:“师哥,我觉得你好像有心事,咱俩谁跟谁?你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陆熙年笃定了要坦言,于是乎,他先坦白交代了自己这十天在干什么:“……我把你上大学和毕业那一年的表演录像看了个遍。有说相声的也有唱歌的视频。你那时候的台风和现在完全不一样。而且我听说你根本不会唱京剧,这些年也没人教过你唱戏。”
陆熙年先从她七年前的故事说起。这样把话题挑明,也是给她缓冲的时间,看看她愿不愿意主动坦白,还是继续遮掩下去?
林桥微微一怔,原来这十天的时间里,他不是在加班,他是在调查自己的过去!
两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林桥随即就想明白了:陆熙年肯定是发现了她和过去不一样……还是说:他发现了自己的儿子不是个六岁的孩子?
她反思了最近的一系列行为,觉得OOC了人设的应该不是自己,而是爸爸。
林国栋老爷子的小朋友人设,早就被他亲自抛到太平洋上的爪哇国去了。面对这个六岁的“大爷”,如果陆熙年一直把他当个孩子看待,那才是他的智商有问题。
她想清楚了以后,先谨慎地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孩子不像是自己的儿子?”
陆熙年点了点头,他看她有坦白的意思,倒是自己先紧张的不行,立即补充道:“一般的6岁孩子,不会张口就说出这么多的历史知识。而且晨晨的记忆力实在太不可思议,去年,你们在北展上说了两个小时相声。加起来林林总总要记住5万多字。”
林桥点了点头,总算有人发现爸爸的不对劲,这就是林国栋老同志一直OOC人设的报应。但没办法,谁让他是她的嫡亲爸爸呢?最后这报应还得自己去收拾!
她先试探一下男票的心理承受能力:“你能接受多大程度上天马行空的故事?”
陆熙年想了想,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心理承受力,只能道:“我也有我的度量标准,这要看你们两个到底是谁。”
林桥先一步步试探道:“如果我说我和我儿子是拯救地球的奥特曼母子呢?”
陆熙年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个说法……其实还在他的心理承受范畴之内。林国栋小朋友也有一种超能力的思维。
林桥横竖再进一步:“如果我说:我和我儿子都是外星人派来的大反派,我们是要来掠夺地球文明的果实,我们是一对要消灭整个人类文明的大坏蛋,你会接受吗?”
陆熙年再深深思考了一下,最终……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接受。其实关于外星人的猜测,他之前就想到了不少。只是什么毁灭地球文明的果实,他知道这一定是桥桥中二病的说法,如果她有那么大的能力,她怎么连一个叶成锦都毁灭不掉?
林桥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男票这心理承受能力,真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真不愧是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司机。
于是桥言桥语:“如果我是金刚大猩猩变的美女呢?那你会接受我吗?”
陆熙年点头,金刚好歹也算是……哺乳类生物,咱们不能歧视地球上的近亲物种。
继续桥言桥语:“如果我是未来人回到过去,投放的美女机器人呢?”
陆熙年想了想,继续点头,虽然机器人脱离了生物的范畴,但他认为她肯定有什么为难之处。
还是桥言桥语:“如果我是哥斯拉呢?”
这就有点突破认知极限了,陆熙年忍不住问道:“哥斯拉怎么变成你?!”
“我们就设想一下:哥斯拉在太平洋上没打过国际联合舰队,然后一缕魂魄穿越到了林家母子的身上?”
“……”
陆熙年觉得这种说法好像也有点道理,忍不住去思考这个可能性,继而点了点头:其实“哥斯拉”也挺命苦的,还是那句话,都是地球上的居民,大家可以和平相处。
只不过,脑海中浮现出哥斯拉的怪物形象,那狰狞可怖的魁梧体型……再看看面前唇红齿白,妩媚动人,长发飘飘的女票桥桥,他该怎么把这两者给联系起来?!
最后桥言桥语:“如果我说,我其实是个男的,我的儿子才是个女的……”
“……”
陆熙年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堪比窗外深夜11点的夜幕。
此时此刻,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他想过无数光怪陆离的可能性,包括哥斯拉都是小巫见大巫,唯独没想到她会说自己是个男的。
要说他活了三十年,从来没怀疑过什么,那“取向”肯定要算一个。现在却被桥桥小手一抖推翻……
莫非他一直是个弯的?!
这个头无论如何都点不下去……
看男票真的被吓到了,林桥赶紧收起了捉弄的心思,轻轻一哂道:“我跟你说笑的,我怎么可能是个男的呢?”
陆熙年这才松了一口气。否则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幸好在“性别”这一项上,老天爷还有最起码的底线。(哥斯拉机器人金刚:?我们还算底线之内?)
林桥哑然失笑,其实这件事解释起来并不麻烦,她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更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男票的事。反正迟早要道出这个真相来的,不是现在坦白,也是结婚以后的某一天,她要牵着爸爸的小手告诉丈夫:陆老师,请叫他岳父大人哦!
于是真挚道:“我不是奥特曼,不是外星人,不是机器人,不是金刚和哥斯拉,更不是个男人。”
她伸出了手,眼睛里有星辰大海,笑容如春风拂面,瞬间吹进了某人的心坎里——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来自天津,林家茶楼的下代掌门人,林桥。”
陆熙年一时间错愕。
林桥先给他喂了那么多的假砒.霜,接下来就是一颗大蜜枣,送到了他的嘴里。
说了半天废话,其实她只是想逗一逗男票,让他放松一下心情而已。否则陆熙年一直板着个脸面对着自己,她看着都觉得心里紧张,根本没办法拿他砸挂呀。
可真没想到:陆老师的反应会这么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真想一直一直欺负下去呢!
***
时间转眼过了十一点。
陆熙年听了一整晚的故事,都是关于桥桥的过去和她的那个“世界”。
“……我来自异时空,也可以说是平行时空。我那边的世界,和你这边的世界没什么区别。各个国家、法制、社会经济科技水平等等,大体上都差不多。所以我和你们这里的人相处起来,没有任何违和感。”
这是林桥先奠定的基调。她不想说这里是书中的世界,因为那样的话,陆熙年可能会觉得:自己遭受父母双亡的意外,自己从小经历的那些磨难,都是被某个作者给注定好的悲剧,这样对他并不公平。
从她的角度看来:陆熙年已经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他的喜怒哀乐都是真实存在的感情。不是小说中短短只字片语的描述,更不是某个原著中从未出场过的路人甲。他的人生应该被尊重,连同整个小说世界,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和尊严。
她选择保护这份尊严,她便把自己放在了“异世界”的叙述者角度上,来说这个故事——
“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①
“我就是在天津卫长大的孩子,我家的茶楼曾经是天津市内最好的相声茶楼。”
“我爷爷是一名戏曲大师和相声大师,他唱四大须生国内无人能及,年轻的时候红透了津门。我爸爸继承了他的衣钵,他叫林国栋,是全国人公认的国宝级相声大师。林家祖业传到我手上已经是第三代。”
“我从6岁开始学京剧评书快板,11岁开始跟着我爸爸说相声。后来我爷爷反对孙女说相声,就把我从茶楼里赶了出去,让我专心学习和唱戏。后来我16岁考上了天津市的北方曲艺学院编导系,开始跟着名家学习编写相声本子,给自家的茶楼表演。”
“到了我19岁那年,爷爷病故,我爸爸才开始带着我上台说相声。所以我当捧哏的日子不太久,大多数时候还是干茶楼的管理工作。就像现在管理天艺剧场一样。”
“我家里有一批靠我爸爸吃饭的江湖艺人,我爸爸平常要带着他们走.穴商演吃饭。所以爸爸把招揽客户和写相声的活儿,都交给了我来做。他主攻说传统相声,我写新编相声,顺便开拓了抖音和微博市场。勉勉强强算是给林家茶楼撑了一口气吧……”
说到这里,她的嗓子有些冒烟了。对面的陆熙年却听的很认真,桥桥这股爱岗敬业的精神,原来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怪不得她对剧场的管理这么头头是道,他真的是捡到一个大宝贝。
看她要倒茶喝,陆熙年心随意动,先一步拿过来紫砂壶,规规矩矩给她沏了一杯茶。林桥接过了这杯茶,犹豫着不敢喝,遂笑了笑道:“在我们相声门里,只有师妹给师兄沏茶的规矩,没有你给我敬茶的道理。”
陆熙年不假思索道:“可你不是我的师妹。”
此林桥非彼林桥。从相声专业和剧场管理方面来说,是他应该尊称一句“小林老师”。
“那好吧,我喝啦。”
林桥一饮而尽,她还有什么故事好说的呢?
对了,穿越之前……
“有一天晚上,我跟我爸爸走在大路上散步,忽然前面来了一辆大卡车,把我和爸爸一起碾在了下面。我们父女两当场就死了,不知怎么滴,一睁眼就到了这里。我穿进了林桥体内,我爸爸穿进了林晨晨体内。”
“……死了?”
陆熙年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放心好了,现在的我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只不过我的爸爸穿成了我的儿子。”
陆熙年点了点头,事情说到这个地步,播散云雾看见天边的一轮明月,他什么都明白了。桥桥真的不容易,一个人带着爸爸型儿子扛下了这么多的负担。
在他不认识她的时候,她和爸爸在天津城里经营着祖业,父女两遇到车祸穿越了过来。接着她被叶成锦抛弃,被叶成锦封杀,她只好带着孩子来相声圈发展。才会阴差阳错在北展的舞台上大显身手,从而开启了她灿烂辉煌的新人生。
这样极具专业魅力的人才,即便没有他相助的话,她将来的成就也不会少分毫。因为她的才华和二十多年的从艺经验,注定了她会是舞台上最闪闪发光的金子。
更何况,她的爸爸也在这里帮衬她……
想到这里,陆熙年忍不住心疼又庆幸,好在是自己提前遇见了她,保护了她不被叶成锦骚扰伤害。
外公那天在医院里说的一丁点都不错:“林桥这孩子,性格模样才华都是拔尖的人物,你能看上她,绝对是你的大福气!”
没错,桥桥是一个见过很多大世面的姑娘,还拥有非常好的家世以及两位优秀的长辈,戏曲才华横溢,管理能力突出,性格还这么可爱大气……
和自己在一起的话,会不会委屈了她呢?
陆熙年忍不住莞尔一笑。可委屈的话……他也不会放手的,桥桥是他的女票。这点没得商量。
林桥喝完了茶,忍不住捉弄道:“师哥,你就不问我穿越前有没有嫁人之类的吗?”
!!!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陆熙年顿时如临大敌,仔细一想,他也反应了过来:“你那天说没有谈恋爱的经验,所以你应该没有感情经历,更不可能嫁人。”
“哎,还是诓不了你上当!”
母胎单身的林桥同学一把辛酸泪,自己这是学艺耽误了终身大事好不好!
而陆熙年的心情轻松无比,没有就行,没有就好,从前他偶尔会嫉妒叶成锦占据了她七年的光阴。现在想来,叶成锦的妻子根本不是眼前的桥桥,他吃的都是莫名其妙的干醋。
林桥忽然道:“师哥,我有个大问题啊,你以后喊我的爸爸叫什么?”
“林叔叔?”
陆熙年想了一下那番场景,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管一个6岁的娃娃叫叔叔?!
林桥想了想,决定道:“那你跟我一样,人前喊晨晨,人后喊爸爸,这样你就不尴尬了!”
“……”
爸爸?跟她一样叫?
陆熙年自己忍不住想下去:这是桥桥答应做他的妻子吗?他这么快就“过门”了吗?要不要跟小朋友(老爷子)说一声?
却有个阴森森的小奶音,从他们两背后发出来,呵斥道:“叫什么爸爸?!没大没小的,你得管我叫林叔叔!”
林国栋老爷子听了一整晚的墙角,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丫的,这还没经过他这个老子同意呢,陆家小子就想撬走他养大的闺女?!门都没有!
林国栋小朋友非常傲娇地宣布道:“哼,我是你叫不得的爸爸!”
陆熙年:“……”
***
虽然事情都说清楚了,但林国栋小朋友坚决不留陆熙年在家里过夜,林桥只好送他出来。(这本来是人家外公的别墅……)
到了车库里,陆熙年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小脸蛋,还是依依不舍。
从今天开始,他会好好珍惜自己的小女票,她过去真的吃了很多苦。
林桥也靠在他的胸膛上,抱着他的腰部,聆听他的心跳,一吻完毕,脸颊上还留有他的余温,直女的心情在海风中荡漾。
却听头顶上传来一阵温润的嗓音:“桥桥,下个月我要过三十岁生日,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向公众宣布你是我的女朋友。让我们之间的感情过了明路。”
林桥惊讶:“公开宣布自己的恋情?你不怕掉粉吗?”
“我不靠树立单身人设吃饭。再说了,我已经三十岁了,也到了这个年纪。”那些饭圈的东西,搁在他身上没用,曝光恋情对于他而言,是对桥桥和她爸爸的最大尊重。
他不想像叶成锦那样,把林家母子的存在隐瞒了七年,还引以为耻。他觉得能遇见他们,是非常大的荣幸。
“那……你让我考虑考虑吧!”
反而是林桥担心起来:自己和陆熙年公开在一起以后,会不会招惹来什么风波呢?
不过首先……
陆熙年要得到爸爸的认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