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玙璠今晚请林桥吃饭, 地点就在星光公司对面的半岛酒店。
这是一家非常高端的酒店,来往的都是明星贵客,最普通的双人包厢都要五万。而对于一向生活拮据的宋玙璠来说, 这顿饭绝对算是今年最大的支出项目。
晚上七点半, 林桥带着孩子准时到达了这里,宋玙璠穿着一身西装在等待他们。
“你怎么请我来这里吃饭?”她上一次在这里吃饭,还是陆熙年摆出的感谢宴。没想到宋玙璠也请她来半岛酒店当贵客。
“师姐……先吃饭, 我给你点了红酒。”
宋玙璠欲言又止,看她的眼神里也是十分的复杂。
林桥点了点头, 她看出小师弟的心里藏着什么事,但早上他们刚输了比赛,她想宋玙璠有点意见也是难免的,没有往什么坏处去想,于是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右手举起高脚杯,林桥用左手拨开波浪卷的长发。只一杯下去, 便有些飘飘然, 脸上不自觉染上点红晕, 加上她的容貌甚是美丽, 这一熏染之下更是人比花娇。
宋玙璠看了她一眼, 心跳便不自觉加速起来。林桥的头发非常浓密, 是栗色的大波浪卷,披在肩头别有一番风情万种。
他甚至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想象着如果抚摸她的长发, 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可他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一来,林桥是自己最尊敬爱戴的师姐,他对她的敬仰之情仅次于自己的生母。二来, 他马上要做一件对不起她的事,更不敢这时动什么念头。
林桥察觉到他没动筷子,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宋玙璠不是那种很有心机的男生,他的所有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宋玙璠有事瞒着自己,林桥也不傻,她放下了高脚杯,非常平静地问道:“你说吧,今晚你请我吃饭到底有什么事?”
“我……我想……”
宋玙璠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于是先从自己的人生故事开始说起。
他出生在浙江的一个小山村里,从小家庭条件十分差劲,父母都是下岗职工,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在。他每年都要申请贫困助学金,否则都完不成学业。
因为这样贫困的身世背景,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要遭受无数的白眼。
可再苦的孩子,也有一颗向往快乐的心。
他从小喜欢看电视机里的相声节目,家里却没钱给他报考什么特长班,只能自己对着电视机一遍遍学说相声。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站在舞台上,逗得大家开心一笑……
正因为如此,高考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报考了中戏的相声喜剧班。
别人都是被调剂到这个冷门专业,只有他是心甘情愿学了这门专业。
上了大学以后,他在北京说了十年的相声,从17岁说到了27岁,还是一事无成。甚至每个月都要打三份零工补贴房租。
他这个人就这么衰,要不是今年遇到了林桥,只怕这辈子就碌碌无为混下去,顶多就是甘霖小剧场的不知名相声演员。
与此同时,同一届的相声班同学们都改行去了影视圈混,没有人再坚持说相声。还有的同学走上了爱豆和明星的路子,混的是顺风顺水,出场费都高达百万。
都曾是同窗的同学,好的已经年入千万,差的还在社会底层挣扎。这种生活水平的强烈对比,难免让他的心中产生了落差。
尤其是今天在舞台上,他看到了林文熠的成功,那是一个相声演员企及不到的高度。
师姐的作品写的再好,也最终被明星的满场粉丝给打败。
面对这个惨淡的现实,他终于意识到了:相声演员这行饭,根本没有大明星的饭好吃。
人家走的是鲜花大道,他们还在蹒跚的小道上踽踽独行。人家轻轻松松恰粉丝的钱,他们得在舞台上说几百段相声,才能维持好生活的基本开支,还没有盈余。
当个相声演员,是不是很难呢?
穷则思变,他也想有那么多的粉丝簇拥,也想走上轻轻松松赚钱的明星大道。
人往高处走,何况他马上都28岁了,再不闯出去的话,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刚好,他前段时间出名的时候,有几家娱乐公司发来了邀请函,给出的条件都不错,至少哪条都比呆在天艺剧场强。
“别说了!”
林桥蓦然打断了他的话。
她闭上了眼睛,什么都别说了,她已经听的够明白了,原来道不同不相为谋。
林国栋坐在她的身边,他也死死盯着宋玙璠,想看看他的脸到底红不红。
宋玙璠现在是天艺剧场最力捧的相声演员。他是借着林桥的作品《最红的弟子》而出名的。每一次开专场,买票捧场的观众无数。不夸张地说:他是天艺剧场的新台柱。
如果宋玙璠这么一走,刚刚恢复过来的天艺剧场,肯定要再次元气大伤。
再想一想,他和女儿在宋玙璠的身上下了多少功夫啊?捧他当逗哏,给他写作品,带他上节目,才把他的微博粉丝数从五万提升到了150万,算是准一线的相声演员。
这刚刚积攒下了一点人气资本,他就迫不及待要跳出相声圈去娱乐圈,去恰粉圈的流量,这还算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宋玙璠吗?
林国栋失望地叹息一声,原来他们还是看走了眼。宋玙璠不是池中物,他翅膀硬了也想飞出去,不顾及身后的亲朋好友。
“师姐,对不起,我真的想进娱乐圈。”
宋玙璠很抱歉道。形势比人强,他想趁着年轻还有机会,再去开辟另一条上升渠道。
林桥的表情不喜不悲,她知道这场比赛自己输得很彻底,可没想到师弟也生了异心。这些日子朝夕相处下来,她也把他当做真家人看待。可他们的付出都到哪里去了呢?
她盯着面前的一杯咖啡,目光聚焦成一个点,像是能从中盯出一朵莲花来。
宋玙璠吐出一口气,垂下眼睛,抱歉道:“师姐,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是我辜负了你的悉心栽培,你怎么讨厌我都无所谓。”
讨厌还谈不上,林桥只是诘问道:“你不是说过不会离开我吗?怎么变卦的这么快?”
宋玙璠摇了摇头,他只是奔个更好的前程,并不是想和她绝交,便解释道:“师姐你提拔我的恩德,我都会铭记在心。等我以后有了名气,也同样会回来提拔你。就算离开了天艺剧场,我依旧是你的小师弟。”
林桥不想听他啰嗦这些废话,只是问道:“既然好多家娱乐公司都向你抛出了橄榄枝,那你和娱乐公司签协议了吗?人家公司有没有承诺你什么条件?”
宋玙璠摇了摇头:“还没签,但我已经对一家娱乐公司的条款有了意向。他们承诺我三年上五部电影,把我往影视圈里捧。”
林桥好心道:“回头把签约协议书给我看一看吧,很多娱乐公司都是广撒网捞鱼。一下子签好几百个素人,一签约就是十年的光阴。其实他们签了素人也不捧,就这么熬着耗着这些人的青春,吃的就是这些训练生的毁约费。你不要被那种霸王条款给糊了眼睛,娱乐圈里人人都有一把算盘,天下没有白吃的馅饼。”
宋玙璠震了震,师姐不说,他都没想到条款上还有这样的“陷阱”。
他仔细想了想,确实有几家公司的毁约费非常高。不过,他相中的那家公司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影视工作室,也确实捧红了不少影视咖,他觉得大公司应该不至于坑人。
于是回答道:“好,那麻烦师姐你把把脉。”
“没有什么可麻烦的,你我同门一场,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点事。往后大路朝天,你有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说完,林桥再给自己点了一杯白兰地。
她很少喝白酒,但今晚是个例外,她想一醉方休。
***
林桥很快就把自己给喝醉了,林国栋目睹了全部过程,但他也不想阻拦。
这些日子里,太多的事情积压在她的心头了。她就算是个铁打的女子,也会吃不消这么多负能量。需要好好地宣泄一下情绪。
宋玙璠本想送她回家,但林桥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住在吴灿荣家的别墅里,便让他送自己和孩子回了天艺剧场。
下了车,已经是深夜时分。
马上就是隆冬时节,寒风一阵一阵的,吹得人面上都生疼。
林桥穿的毛衣太单薄,根本挡不住这么冷的风儿喧嚣。她刚下车就打了个喷嚏,宋玙璠干脆脱下了外套,把她裹了起来。再把毛衣也脱了,把林晨晨也裹了起来。
他们一大一小站在一起,就像两只粽子似的胖滚滚。
宋玙璠看她醉的迷迷瞪瞪的,实在担心道:“要不然,我把沈瑛瑛喊过来陪你们?”
“你开玩笑,这都几点了?这会儿打扰她做什么?”说完,林桥牵着爸爸的小手,蹒跚地往剧场里面走:“别送啦,你回去吧,我和儿子今晚就在剧场宿舍里休息!”
宋玙璠一直目送他们母子两个没了身影,才叹息一声,开车向着另一条道回去。
林桥刚进了天艺的单人宿舍里,就甩下了宋玙璠的外套,鞋子都没脱就蹦跶上了床,嘴里还嘟囔道:“好舒服啊,还是回到天艺剧场才安心,这里才是我的归宿。什么林文熠宋玙璠,你们通通滚一边去吧!”
顿了顿,她还咋咋呼呼吟诗一首:“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①
林国栋不禁担心起来,女儿还好吧?怎么都吟诵起断头诗了?
他担心女儿待会儿耍酒疯,于是去隔壁厨房冲了一碗酸梅汤,想让女儿喝汤醒醒酒。可刚一回到宿舍,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只见女儿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吐得是一塌糊涂,毛衣上一片狼藉。
林国栋惊得连手中的碗都掉了,跑过去一看,林桥正趴在床头哭着呢,还一边哭一边唱:“一轮明月朝西坠,我听也听不见,在那花鼓谯楼上,梆儿听不见敲……”
这是京韵大鼓《丑末寅初》的歌词,她曾在甘霖剧场的对面屋顶上,听宋玙璠独自吟唱过。那天晚上,繁星点点,多么美好的回忆啊,可惜再也回不去当初。
现在,宋玙璠要走了,她的心情也差劲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自己唱啊唱,好把这一天积累的愤懑都发泄出来。
“桥桥,是爸爸不对,不该让你喝酒的。你别哭了,爸爸听了都心疼。”
林国栋不由得自责起来。她刚才洒洒脱脱喝了散伙酒,只是在强颜欢笑而已。现在宋玙璠走了,她才露出真实的悲伤来。
哪个人的心不是肉长的呢?这半年的相处下来,林桥对宋玙璠的种种好,是她对谁都不曾付出的真挚感情啊!
其实早在那小小的筒子楼里,他们父女就把宋玙璠当做了一家人看待。
那会儿宋玙璠天天过来学艺,他们家一日三餐都给他留一副筷子。那时候的时光艰苦,但是三个人在一起都很舒心,他是真的动过念头,想把女儿交给这个勤劳的小伙子。
可是宋玙璠这么一走,他算是看清楚了,女儿绝对不能交给这样的人。
没错,一帮说相声的素人,是不如大明星赚的多。可娱乐圈那碗饭好吃吗?!看看原著中的林家母子,都被叶成锦逼迫成了什么样。
他坚持不让女儿蹚那浑水,就是因为没地位、没背景的话,进了那圈子也是被炮灰的命。这宋玙璠啊,真是被利益给迷住了眼!
“爸爸,我很难过。”
“爸爸,以后我该怎么办呢?!”
地上的林桥双颊绯红,她哭着哭着就干嚎起来,仿佛杜鹃泣血一样难受,干脆把心里的闷气一股脑全说出来:“我真没用,连宋玙璠都嫌弃我没出息吧?!”
“明明我们为比赛拼搏了那么久,我却无法赢这一场,输给了那林文熠!”
“我觉得我的能力实在有限,当不成林家茶楼的继承人!”
原来她醉着醉着,还以为这里是书外面的世界,完全忘记了他们都穿进了异世界。
林国栋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了这些年来女儿的不容易。
林家茶楼家大业大,里里外外30多张嘴,都靠他们父女两个招揽生意吃饭。而女儿从小是被他往茶楼继承人的方向上培养的,她也是个没有童年的孩子。不是跟着爷爷学戏,就是跟着他学相声。
现在林桥醉了,絮絮叨叨说出这些年的心里话:
“爸爸,我真的不能输,因为我是你唯一的女儿,我是爷爷唯一的孙女,我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那么多人指望着我们父女两个吃饭,我要撑起林家茶楼的未来!”
“如果我的能力支撑不了茶楼的话,那些叔叔伯伯们怎么活下去?所以我学戏曲要拿第一名,我学相声要拿第一名,我拼命创作新作品,我拼命读书,因为我要支撑起爷爷和你留给我的茶楼啊!”
林桥说着说着又哭了。好多指望着茶楼开张吃饭的叔叔伯伯们,都是老弱病残的江湖艺人,还有几个拉三弦的琴师是盲人。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老艺人们,才是陪她长大的长辈,也是她肩膀上的负担。
他们经常说:“我们这些人呐,这辈子只会一门手艺混饭吃。要不是林国栋给了我们容身之所,我们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爷爷也说过:“桥桥,林家茶楼撑不撑的下去,要看你的本事如何。现在茶楼的生意竞争激烈,你必须什么戏曲都精通,否则难以在天津这块土地上生存。”
因此,她从小就生活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心情。
别的姑娘谈情说爱的年纪上,她整日泡在一堆音像资料里,十八般戏曲样样精通。
她这么努力学习,就是想让自己有才学傍身,能够撑得起茶楼,撑起这个大家庭。
甚至……
都忘记了自己只是个年轻的姑娘,也忘记自己快要三十岁了,已经到了结婚成家的年纪上。至于潇潇洒洒,风轻云淡,只不过是她给自己上的保护色而已。
直到前几日,宋师弟冲出来保护她的那一刻,她终于找回了动心的懵懂感觉,她以为这一次可以携手走下去的……可是这一次,她还是失败了,还失败的一塌糊涂。
输给了不知所云的流量明星,输给了她自己选择的路,输给了所谓的娱乐圈资本家!
想到未来的一片茫然,她真的感到难过,只能趁着醉意跟爸爸说说心里话。
“你别担心!有爸爸在,以后爸爸保护你!”
林国栋看女儿这么伤心难过,再听到了女儿寸寸刨心的话,他的眼眶也红了。想到女儿今日受到的委屈,他真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林国栋,你还算是个老爷们吗?!
那个宋玙璠算什么东西?!
怎么能让他的掌上明珠伤心成这样?!
还有那林文熠算什么混账明星?!他怎么能纵容粉丝那样欺负人呢?!
林国栋盘膝而坐,听着女儿无助的哭声,真的是一刀刀剜着自己的心。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父女就这样退出大众的视野,滚回天艺剧场永远当个素人吗?
而林桥哭着哭着再次吐了,林国栋看她身上脏的不成样子,便去隔壁盥洗室洗了一条毛巾过来,想给她擦干净。
没想到一回来,林国栋就发现床上空空如也——林桥不见了!
***
酒,也许是让人变成动物的一种催化剂。
这种动物不仅限于禽.兽之流,还可以是某种昆虫。
比方说林桥觉得:自己忽然和扑棱蛾子有了共情心理。于是追着蛾子走了出去,仿佛自己也变成了黑暗中的趋光性动物。
醉的厉害,头疼的也厉害,她便走出来吹吹风醒醒脑子,结果就被一束灯光给吸引到了。随着这束灯光上楼,潜行到了那一束灯光的来源处:天艺剧场的行政办公室。
刚一靠近,她就听到了两个熟悉的男声在讲话,可她想不起这两人是谁。
走也走不动了,干脆就蹲在办公室门口,跟个蘑菇似的把自己无视掉,聆听起里面的动静来。
“眼下天艺剧场的收入只够支付员工工资,年底的奖金估计得取消了。”
说话的是大师兄胡宇航,他正在和陆熙年讨论天艺剧场今年的经济账:“主要是上半年亏损的太多,杜鹏程那孙子截胡了好几次。剧场上半年好几场固定的大型商演都取消了,还损失了不少艺人的合约。”
“现在剧场的票房收入是怎么算的?”
陆熙年晚上过来拿天津麻花的时候遇到了胡宇航,难得有空闲时间,他便替外公查起了剧场的账。两个男人聊的太认真,都没察觉到门外来了一蘑菇在偷听。
胡宇航介绍道:“一共分为相声剧场和曲艺剧场两个部分。相声剧场的收入主要靠宋玙璠的演出支撑,只要他一开专场,那么2000人的位置就能坐满。占了门票收入的70%。而曲艺剧场现在靠沈瑛瑛来支撑。林桥那段弹琵琶的视频火了以后,她就改行带领曲艺社组建了琵琶队,暂时放下了梅花大鼓的行当。现在她演出的话,上座率也能达到80%。占比票房收入30%。”
陆熙年略一思忖,宋玙璠和沈瑛瑛这两个人,都是靠着林桥的作品带火起来的艺人。外公说的很有道理:只有林桥才能支撑起天艺剧场,她走的都是原创作品带动演员的这条路线,别的剧场模仿不来这条路子。
如果没有她和她儿子的话,今年这100多号人都得下岗,这就是林桥的能力。她输了比赛不假,但她的捧人能力绝对一流。
接着,他和胡宇航商量起交接事项。按照他的考虑,接下来要让林桥参与到剧场的人事管理队伍当中,奠定好接班人的基础。
总而言之,陆熙年打算半年之内,就让林桥熟悉这一套流程,然后把剧场的所有权限都交给她来管理,包括整个剧场的产权。
胡宇航虽然管理不善,但也是个人精儿,听陆熙年的意思,他也明白了:“老爷子打算让林桥接班,是吗?”
“胡老哥,这些年也难为你支撑着剧场了。”陆熙年觉得他不适合这个岗位。
胡宇航摆了摆手,自嘲一笑道:“你甭觉得对不起我,老哥我确实是没本事,年初被杜鹏程那小子阴了一道,我差点带垮了天艺剧场。能者多劳,林桥的各项本事都是同行里最强的佼佼者,她接班我肯定配合。我也相信她能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
“恐怕她一时也适应不了这个工作节奏,到时候麻烦你帮她尽快熟悉人事工作。往后我再慢慢教她。”陆熙年嘱托道,他对林桥简直是做到了极致信任。
胡宇航听出点意思来,问道:“陆老弟,你是不是喜欢林桥?想把她娶回家,所以你们爷孙两个才指定她当接班人?”
陆熙年点了点头,胡宇航和他认识了十五年,彼此跟亲兄弟没什么区别,他也不隐瞒这件事,林桥就是他的心上人。
只不过,他知道林桥对自己没那种意思,于是自嘲道:“这件事得看她的心意,我不会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至于天艺剧场这块,她劳苦功高,是重振剧场的第一功臣,给她什么地位都是应该的报酬。”
门外的大蘑菇……哦不,大扑棱蛾子林桥同学,这会儿迷迷糊糊地想:师哥在说啥呢?
好像是说让她当天艺剧场的接班人?
好像是说大家都要指望她混饭吃?她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好像陆师兄提到了把自己娶回家?这难道是戏文中的台词吗?
还有啊,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她不愿意让宋玙璠走,人家遵循她的意愿了吗?!
蹲的太久了,腿都麻了,她正想站起来松松筋骨,忽然陆熙年走了出来,没注意到门口有个蘑菇正在和蛾子共情当中。
黑暗中,林桥先发出了一声惨叫:“嗷呜!”
是陆熙年一出门就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是她的脚丫子。对了,她现在穿的是一双拖鞋,而陆熙年穿的是一双皮鞋。这么一踩,林蘑菇同学真是惨的不能再惨。
陆熙年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忽然被林蘑菇绊倒摔了个跟头。林桥还没来得及叫第二声呢,身体就被一庞然大物压在底下,随即听到了陆熙年的一声闷哼。
林桥的大脚丫子瞬间肿了起来,陆熙年的胳膊撞到地上,也受了伤。
这一连串变故,看呆了随之出来的胡宇航:“林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陆熙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压到的柔软物体是什么。他顾不上自己胳膊上的伤,赶紧把林蘑菇从地上拉了起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下她有没有哪里摔着。
林桥瞅了瞅自己肿起来的脚趾,那个委屈的劲儿上来了:怎么连陆师哥都欺负她?!
脚太痛了,她不想再用脚站着了,干脆往前一瘫,跟个大蛾子似的黏上了陆熙年,假装自己是个倒地碰瓷的老奶奶。
陆熙年不假思索张开双臂接住了她,接着闻到了一股酒味,不由得皱眉问道:“你怎么喝酒了?”
“师兄,你踩到我了,你踩到我了,呜呜呜,连你也欺负我!”孩子委屈极了,把鼻涕眼泪酒渍全部糊在了他笔挺干净的西装上,完全把陆熙年当做大型抹布擦一擦 。
陆熙年:“……”
他这件价值十万的西装算是彻底报废了……
“林师妹,你蹲在我办公室门口做什么呢?”
看到这一幕,胡宇航都替林桥感到害臊。刚才陆熙年可是说了要娶她之类的话,但是仔细看看:这蘑菇+蛾子的综合体,这哭成小花猫的醉酒桥,这大型抹布现场……师弟,你真的要娶回家当媳妇吗?!
还有桥言桥语:“我才不是什么林师妹,我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飞到花丛中啊~~~飞啊,啪啪!飞啊,啪啪啪!”
“你喝醉了。”
陆熙年感觉自己成了她的发酒疯工具人,拼命搂在怀里还不老实点,这酒品差的也是没谁了。他就不应该让她今晚跟宋师弟出去,怎么还会醉成这样了呢?!
“我没醉,我怎么会醉呢?”林桥还想着他刚才的话,于是诘问道:“你说要把天艺剧场交给我管理是吗?那一言为定,我可有管理经验啦!我还管过700座儿的茶楼呢!”
她的酒劲儿上来了,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再把他当做抹布使用:“陆师哥,以后我就赖在你这里不走了,你别想赖账逃跑!”
“我不赖账。”陆熙年下意识回答道,他都成抹布人了还跑的掉吗?
“正好我也没节目上了,帮你搞搞KPI人员绩效考核也行,但你要记得给我提成。”
“好好好,你想要多少提成都给你。”
陆熙年真是哭笑不得,她这是醉了还能记得KPI是绩效考核?!
但这些问题不是主要的,林桥迷迷糊糊中觉得,他好像还说了啥娶回家之类的话,于是桥言桥语道:“你想把我娶回家?那你娶呀,我又不惦记谁。叶成锦想和我复合,那律师也被我给骂走啦,谁想娶我都行!”
“……”陆熙年的脸色顿时很难看。
而胡宇航连说话都结巴起来:“林桥她的前夫是那个叶成锦?!”
“胡大哥,这件事绝对不要说出去。”
陆熙年指示道。叶成锦和林桥的关系,他不想让任何人再知道。还有,林桥现在脑子不清醒,居然说出谁都能娶她这种话来,陆熙年当然也不会认为她是真的这么想。
林蘑菇搂着他的脖子,继续桥言桥语:“陆师哥,你把我的脚踩肿了,我要睡觉,走不了了,你抱我回去,陪我一起睡觉好不好?”
胡宇航直呼这小师妹不能要了,但凡她明天知道今晚说了啥,都不敢面对陆熙年。
但陆熙年的心态调整很快,他什么大场合没见过?还会把她的酒后话当真吗?!
作为一个工具人,陆熙年很有自知之明,干脆抱起了迷迷糊糊的林桥,安慰道:“师哥现在送你回去睡觉,但一起睡就不必了。”
桥言桥语:“不嘛,我们两个一起睡,不……我爸爸也在呢,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睡觉!”
“……”陆熙年想,今后要是再让她喝酒,那自己必须守在旁边。
要不然这师妹真的不能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