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韶歌睁开眼睛, 发现脑中一片空白。
果然失忆了啊,她平淡的感慨着,片刻后才疑惑起来,咦, 她为什么要说“果然”?
很奇异的, 她丁点儿都不觉着惊慌。
便平静的躺在地上仔细的梳理自己记得的东西。
——她记得自己的名字, 乐韶歌。
……没了。
乐韶歌感到不可思议——她记得自己是谁, 有很明确的自我意识, 知道自己的行事逻辑。但她经历过什么事、认识些什么人, 此刻该在哪里、该做什么, 又为什么会身在此地、昏睡刚醒,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完全没印象。就像独自一人被扔在了记忆的荒野。
她想, 是不是有点不妙啊。但奇怪的是, 她好像对此很有心理准备,完全不觉得需要惊慌……或者说她觉得好像惊慌也没什么用, 只要顺其自然,她迟早会想起一切。她甚至觉得自己该趁机享受一下失忆的人生, 因为这也是难得的体验。
乐韶歌:……难不成她其实是个没心没肺的大猪蹄子?
算了, 她想,“惊慌无用不如不慌”这念头其实也挺有道理的。
就顺其自然吧。
她翻身坐起,因不知自己要往何处去,不觉茫然片刻。她正准备起身,而后她一扭头,就望见对面一树灼灼盛开的山桃花,那树下倚坐着个青衫白衣的年轻公子,正抬手放飞一只白孔雀。
那孔雀振翅飞起,毛羽皎洁, 尾翎如瀑,落于桃树枝头,一身白羽翩翩落定,美不胜收。
那小公子似是这才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于是回过头来。那容颜清极生艳,长睫一垂,便在她心头倾落满池星光。
乐韶歌一时就有些移不开眼睛,莫名就想她的琴呢?
而后便有琴从——也许是从她的袖子里,也许是从旁的什么地方——总之是突然就落在她的膝头。她懵了一阵子,看看膝头的琴,看看树下的公子。那公子似乎并没被吓到,只平静无波的望着她,似乎想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乐韶歌于是想,莫非她是一个修士,可随意念幻化出琴来?
算了,反正已经这样了。
她于是抬手拨弦。
那琴弦争嗡一响,她脑中仿佛也有什么被拨动了一般。
她心下便觉无限喜悦,手指欢快的弹拨着,那曲子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流淌出来。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她越弹便越觉欢喜,她想她应当是个吟游旅人,生来就该带着她的琴四处流浪,遇见了值得吟唱的人、值得吟唱的事,便用她的曲子她的歌弹出来唱出来,唱给所有人知道。你看——她虽不记得往事,但她这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
她该感谢这小公子——若不是他生得这么好看,令她觉着非咏唱不足以表达她的惊艳之情,她还不知要多久才知道她原来会弹琴。
她便抱琴起身,去向那小公子搭讪。
两步之后,她脚步便缓了下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在旷野之中,四面荒无人烟。
——这小公子与她,恐怕并非偶遇。
而那小公子此刻也正凝望着她。
那寒潭凝光似的眸子里,有茫然、有喜悦、有……痛楚,还有……那是复杂得令她倍感沉重的目光,断然不是在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欢喜沉寂下来,乐韶歌按捺住疑惑。一面思忖着自己先前失态是否冒犯,最糟糕可能会产生什么后果,一会儿该如何解释才好……一面选了个合适的距离停住脚步。在他们之间安好了琴,端庄的敛裙正坐。
寒暄语也变成了,“公子,您是否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