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抓住了(就要纵身朝着水中跳...)

“你指什么?”岑蓝顺着五鸳指的方向看向一片平静的水面, 片刻之后恍然。

她跑到水边上朝着池中看,喜形于色道,“他刚才在对吧!”

“他去哪了?!”岑蓝正要散开神识去水中搜寻, 五鸳在她身后按住她的肩膀,“仙子, 你且随我来。”

岑蓝本是急着寻姜啸, 但五鸳的神色十分的凝重,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岑蓝稍稍冷静了一些。

四百多年了, 确实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姜啸若是刚才看到了她却没有出来相认……岑蓝不愿意多想, 却终究还是不能光顾着自己的情绪。

当年的那些爱恨仇怨, 姜啸终究是为她亲手诛杀了自己的母亲,他唯一来得及从血池蕴生的族人。

觉醒血脉之后, 印在血脉之中的同族亲近,几乎是无可违逆的, 他觉醒之后能够对同族下手, 必然也是背负着岑蓝难以想象的罪恶感。

天雷之下灰飞烟灭了一遭, 被她那般砍杀过, 又时隔了四百年, 岑蓝始终坚信自己后来给他带在身上的阴阳拘魂佩, 还有那共担天雷的法衣,能够在天雷之下保他一缕纯魂。

再由提前交代好的五鸳将他带回焦山, 温养魂灵, 冲虚池中洗净污浊血脉, 才能重获新生。

可她机关算尽,却并没有将姜啸的感觉和意愿算在其中。

诚然一切都是逼不得已, 可四百多年来,岑蓝不是没有想过,若是她当时不是满心仇恨怨怼,不是满心的戒备和自封,她若是能够坦陈地和姜啸说明一切,姜啸定然也会配合她。

这么多年,他有没有怨过恨过自己,岑蓝其实没有把握。

因此她在水边迟疑了片刻,就同五鸳离开,去了他主殿。

两个人进入殿内,五鸳拉着岑蓝坐在桌边,“仙子,在天界这些年可好?”

他与岑蓝是旧识,自然最关心的就是岑蓝好与不好。

不过提起天界好不好,岑蓝还真是一言难尽。

这个天界不是任何人想象出来的天界。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能泄露天机,便只说,“一切安好。”

“天界是何种模样?”五鸳看着岑蓝浑身上下的改变,肯定道,“仙子如今看来明媚非常,想来天界定然是很好。”

岑蓝不能多说什么,她能说之所以天梯的脱凡阶断了,是前人飞升之后强冲下来砍的么,她自然不能说。

至于好不好……日日夜夜不停的工作,确实也没有时间想什么私人狭小的爱恨。在矫正了世界的走向,看着欣欣向荣的世界运转更迭,那时候的满足感也确实能够治愈一切创伤。

当你站在坑底,你看到的天空,只有那一块,你得道的一切都有限且让你无法满足。可当你能影响一个世界的走向,你站在巅峰,你看到三千世界,你看到生死轮或看到因果循环,你自然和从前的心境完全不同。

可这些都不为外人道,因此岑蓝只是笑着摇头,一脸的高深莫测,说道,“我此次下界,你亦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前尘往事早已过去,我并不打算再与从前有什么牵扯,也不会回双极门。”

五鸳也不是不识趣的,再者说他是凡物借仙物入道,能够修成地仙已经是极限,根本就飞升不了。所以他好奇归好奇,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自然就不再问了。

“那仙子此次下界……”五鸳神色变得有些感叹,“是专程为那位而来?”

岑蓝不隐瞒,“是,所以你与我说说他如今是什么情况。”

五鸳看着岑蓝,叹道,“我只以为仙子当年毅然踏着他飞升而去,给他留下一线生机,不过是因为他的牺牲。”

“如今看来,仙子与我一样,堕入了情劫之中。”五鸳说,“可他现如今和从前有所不同,我也弄不清他到底还是不是从前的他。”

“怎么说?”岑蓝皱眉问,“难道他不记得我了?!”

这倒也并不难解释,当初天雷之下,能保住姜啸一缕纯魂已经是万分艰难,魂魄不全因此记忆丧失,也没什么不对。

“不记得也无碍的,”岑蓝笑了下说,“我再让他重新认识我便是。”

五鸳却摇头,头顶发冠一如既往华丽的翎羽随着他的动作轻柔摆动。

“关键是连我也不知他是否失去了记忆,”五鸳说,“二百多年前,他终于在冲虚池中清洗掉了所有的污孽,我以仙莲莲子为他重塑真身,他初生本该如孩童欢快灵动,可他却终日痴痴呆坐。我以为他神智不全,为他温养多年,他总算是会开口说话了,可自他重塑身体这二百多年,他却只同我说过一句话。”

岑蓝:“……什么话?”

“他说他想住在水底。”五鸳说,“我想着莲子塑身喜水也不奇怪,所以允了他在水下开了须弥小境,但自那之后,他就经年呆在水下。”

五鸳说,“我与他交流都是朝水里扔东西,修炼功法亦是留影石留好了影扔进去,他如今修炼成什么境界,我根本不知。”

“我甚至连他的样貌生成什么样都不知道,他前些年时常出去历练,但有一次历练回来满头是血……”

五鸳看了岑蓝一眼,“不知遇见了何等凶煞的邪物,伤得面目全非,我欲接近他为他诊治,他抵死不愿,我便只好将伤药扔在池水中。”

五鸳说,“我不知道他是否治愈完好,如今是什么模样。我只时常能够感觉到这山中大阵被改动,想来是他自学所改,还有山上多出的受伤鸟雀,应也是他所救。”

“但我足有五年未曾与他照面,他不历练之时,便终日泡在池水之中,性子实在怪诞难懂。”

岑蓝听得沉默,五鸳中肯道,“仙子,当年他只余一缕纯魂,身体亦是重塑,他如今怕已不是牵动仙子情肠的那人了,仙子还执意要与他相见相认吗?”

岑蓝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但……终究要试一试。”

岑蓝笑着说,“说来我一生对任何人都问心无愧,唯独利用他骗他繁多,我虽不愧疚,”岑蓝顿了顿接着说,“但这么多年也未曾放下,既然回来了,自然更不可能轻易放下。”

五鸳叹息一声,想到了自己的鸯鸟,她已经不记得转世轮回了多少次,却也是放不下,他的鸯鸟也还是不喜欢他。

情之一字,实在难解。

“既然仙子心有计较,那我便亲自去池中抓他出来,”五鸳说,“就算他性情不定,但终归在我焦山这么多年,不至于不卖我一点薄面。”

他说着便要起身,岑蓝却制止他,“不用不用,我自己去找他。”

岑蓝说,“这些年多亏你照顾他,否则就算我回来,又何处去寻故人呢。”

“仙子不必说这样的话,若没有当日仙子所赠的法器,我的鸯鸟如今还要世世投受尽苦楚的人家呢。”

五鸳说,“该是我谢谢仙子,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也就只有仙子能够在鬼王那里换出两份薄面,否则我早因插手轮回之事,被鬼王处置了。”

岑蓝摆手,“别说了,我也是为了要你照看姜啸,这算不得人情。”

“我不与你说了,我去看看姜啸。”岑蓝说着便起身,她直接走到池边的水榭,在栏杆上坐下,朝着水中看。

她并没有直接进入池中,她甚至还没有想好要用怎样的态度面对姜啸。

他会变成什么样,还记不记得自己,要怎么……才能讨他的欢心。

这些都是岑蓝从前不曾想过的。

她满心仇怨的那些年,根本无心情爱,得知自己动情亦是在生死关头,那时候她也不可能因为情爱去改变什么抉择。

但现如今她经历许多,也更确认了自己的感情。她甚至还学了怎样去爱一个人,自然是不到逼不得已,不能再用之前那些下作手段。

岑蓝心中这样想着真麻烦,面上却是带着笑意的,她耐心十足地坐在水边,时不时的将鞋尖朝着水中点一下,等着姜啸出来。

真的回来了,倒也不如从前那般没日没夜工作的时候着急,在这个世界中,在影响世界的气运之子走向正轨之前,她都不会离开。

至于那个红宫神君,仙界出名的老油条了,就是那种你看着他忙了很久,很惊天动地,实则没干什么的老东西。

他比自己还会拖延时间回天界,根本不用岑蓝操心。

她就在这里守着,她就不信姜啸一直不出来。

同时她也在想着要是姜啸真的忘了她了,他们要怎样重新开始……

姜啸确实知道岑蓝就在外面,他沉在水底,透过光影迷离的水看着她,像看着自己迷离的梦。

一如这四百多年,他无论是一缕纯魂,还是一个重塑身体的人,都不曾停止过的幻想和思念。

近乡情怯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境,他甚至不敢冲出水面去打破这寂静的窥探,还有通过这水下世界看到的随着水波扭曲的她的身影。

在姜啸眼里,她一点都没有变,她还是她,一样的只是看着就让他意乱情迷。

可两个人之间横亘了那么多的怨憎仇恨,还有四百多年漫长的光阴,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呢?

姜啸连痴心妄想,都不觉得岑蓝回来是为了他。

这山中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水榭当中的灵珠亮起,映衬在这池水之中,如同星河中的一颗颗繁星,随着水面波纹轻轻晃动,闪烁不停。

岑蓝屁股都坐麻了,她这些年身怀灵力的时间不多,一时间有了,也不习惯再似从前那般随时调用来循环令自己舒适。

她这会不光屁股麻,还觉得有点冷,而她下意识的反应不是运转灵力去让自己暖起来,而是添衣服。

于是她起身朝着五鸳的主殿方向走,出了水榭走到一半,才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能力,以及她不是在低灵力世界了。

因此岑蓝又闪身往回走,身形竟然融入风中,肉眼无法分辨。

然后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她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色,戴着黑色面具,浑身湿漉滴水地站在水榭廊下的人,就站在刚刚她坐着那个地方。

他身上水珠滴滴答答,面朝着她方才朝着的水池方向,没有出声也没动,周身却弥漫着无声无尽的,能够将整个水榭都淹没一般的悲伤。

是梦吗?

又是梦吗……她为什么不见了。

岑蓝微微张嘴,却已经失声,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姜啸。

可她显形还未等迈动脚步,姜啸猛地察觉到了她,足尖在水榭的栏杆上一点,就要纵身朝着水中跳――

岑蓝的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在她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闪身到栏杆边上,抓住了姜啸湿淋淋的手臂。

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