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啸小心翼翼地虚虚捧着岑蓝可怖的脸亲近, 鼻尖蹭着她的下颚,那是一种臣服和温顺至极的姿态,亦是姜啸如今真实的情感。
岑蓝一动不动, 好半晌连眼也没有眨一下,只是僵在那里, 心绪恼人的纷乱。
常言道皮下三寸是白骨, 可道理都懂,世人却无法不爱皮上三寸好颜色。
但姜啸对于岑蓝,算是个意外。
他并非不知美丑, 也并非是对岑蓝这短短一月的时间, 便已经爱得深刻入骨, 爱到忽略了容貌。
姜啸对着这样的岑蓝也下得去嘴, 也不甚在意,更并非是装模作样, 而是从最开始,在两个人最初的交集之时, 岑蓝在他的面前, 便从来不是以美好和纯善示人的。
在被吊在那个幽暗的密室之中, 姜啸惊惧交加苦痛难忍的时候, 见的便是她狠辣决绝的修罗貌。
而在登极殿合欢阵的那一回, 姜啸羞耻崩溃混乱迷离的时候, 见的是她漠然冰冷的凉薄貌。
在姜啸眼中,只要不受神兽兽丹的影响失控, 她就是美好的, 但凡是她稍稍温柔一些, 那她对姜啸来说就是真的仙人。
而她温柔的时候少之又少,通常都是折腾他的时候多些, 姜啸早早在她手中死去活来,疼到肝肠寸断的时候多不胜数,哪有精力去观察她皮囊多么美丽。
之后岑蓝便开始认真地教导他,助他进境,助他在选拔的比赛中取得胜利,还说喜欢他,希望与他正式结为道侣,赠他武器神药,伴他出门历练。
姜啸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每一天都应接不暇,这一月的时间过得比从前所有的时间都要忙碌珍贵,有人陪伴喜爱,哪怕夹杂着修炼的辛苦疼痛,他也甘之如饴。
这时候,即便岑蓝是个真的恶鬼,他也会勉力抓住,也一样会从心喜爱,他更没有什么时间精力去注意她的模样如何,他直接跨过了五感当中的目视感官,便从心接受了她的存在。
这时候她真正生的是什么模样,又有什么关系?
而岑蓝无法理解姜啸,更被他的举动给惊到。
会有人不在意容貌?岑蓝从不相信。
若是男人当真不在意,当年她那只差一点便成亲的两小无猜,又是如何受到妖女所惑,背信弃义残杀无辜,只为了为那妖女血池添上一捧红呢?
岑蓝一动不动,姜啸低声地叫她,凑近看她。
而后他亲眼看到了岑蓝眼中有十分快速的血色流过,短暂地盖住了她的瞳仁,又迅速褪去。
而当那血色褪去,岑蓝动了动眼睛,视线定格在姜啸的脸上,那其中笑意盎然,兴味几乎要化为实质。
她勾唇笑起来,伸手捧住了姜啸凑近的脸,面上的可怖模样,渐渐恢复,露骨的地方被血肉寸寸覆盖,糜烂的血肉重新恢复成白瓷般的细嫩肌肤。
她在两息的时间,从那邪魔的模样,恢复成了她原本的样子。
姜啸离的这样近,他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的仔仔细细的看清岑蓝的眉眼。
她生得温婉柔美,这般笑着,完全不像一个开宗立派性情狠辣的修真老祖,而像一个人族闺秀,眉目柔和纯善温良,甚至垂目看人的模样,带着些许怜惜和慈悲的意味。
姜啸忍不住想,她连看人都是有温度的。
只是这温度,除此刻的他之外,再无人感受过。
岑蓝指尖慢慢勾画过他发痴的眉目,轻笑一声,带着些不明的意味。
下一瞬她伸手扼住了姜啸的脖子,那副令人看上一眼便如沐春风的眼中,变成万里冰封。
她不对劲!
姜啸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岑蓝的手上加重,姜啸试图挣扎,可却连根手指也动不得。他的神魂被岑蓝的元神摄住,便如同那蛛网之中的小虫,只能等着被蛛丝捆缚,再抽干融掉的内脏血肉。
不过岑蓝很快便放松了力度,又对着姜啸笑了笑,轻拍他紧绷的脸颊,“别怕。”
“我问你,你是真的喜欢我吗?”岑蓝问姜啸,“喜欢到不在意我是何种模样?”
姜啸还未等回答,岑蓝便又沉下了脸,阴沉道,“还是说你是怕我杀你,所以骗我,想在我这里骗取资源,骗我亲手教你,等有能力之后摆脱我?!”
“不,不是!”姜啸被她威压碾得跪地低头,抓住她的袍角,喉间涌上血腥。
他急急地解释,“怎么会呢,师祖,我就是修炼上几千年,也敌不过师祖,我是……是真的喜欢师祖。”
是的,喜欢。
他从没亲口说过,可说出瞬间却觉得就是这样。
他喜欢岑蓝,哪怕她时常像这样不正常,几次险些杀了他。可他确实是喜欢,喜欢得根本不在意她什么模样,只想跟她在一起待着。
这喜欢如被野火点燃的枯草,在对她的畏惧当中死过一茬又一茬,却被她些许温柔的风一吹,便又死灰复燃,肆意疯涨。
“师祖,”姜啸顶着岑蓝的威压硬抬头看她,“你是不是又因为兽丹难受了?”
他没有说她被兽丹控制,而是说她因为那个难受。
岑蓝不知是被他的态度触动,还是被他的话。
她周身的威压悄无声息地收敛起来,伸手扶着姜啸起身,拉着他坐在自己的身边,看着他勾着嘴角,笑得令人捉摸不透。
好一会,岑蓝才开口,她声音很轻,只要不看她眼中冰冷,甚至会沉醉在她的声音之中。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岑蓝说,“你来帮我判断一下,这故事里的人,到底该怎么做。”
姜啸肩上微微一沉,岑蓝半靠着他,声音虚虚在他耳边响起,如同诱人堕落深渊的妖言鬼语。
“有一个生活在普通小镇上的人族少女,她有一位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玩伴,”岑蓝说,“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两家人交好,哪怕是那男孩的家里生意失利倾家荡产,女孩子的家里也没有毁去婚约,而是决定将他召为赘婿。”
岑蓝手指捏着姜啸的耳垂,一下一下,捏得他连耳根都热起来。
她带着笑意,“但成婚前夕,那男孩山中偶遇妖女,对其一见倾心,明明有婚约在身却依旧与那妖女牵扯不清,痴迷深重,甚至为了讨好那妖女……”
“他在大婚当夜将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引入妖女领地,杀了待他如亲生的未婚妻一家,亲手斩断未婚妻的双手,甚至屠杀了整个城镇中的百姓,只为讨那妖女欢心,只为那妖女所说的……”
岑蓝缓缓地吁了一口气,正对着姜啸红透的耳根,如同感叹。
“只为了那妖女所说的杀妻证道,便能入仙门,登大道,与天地同寿。”
岑蓝下颚搁在姜啸的肩膀上,手指扳着他的下巴,让他转向自己,“你说,这人可恨不可恨?”
姜啸何曾听过这样凄惨的遭遇,眉头紧皱,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依旧觉得胆寒,“此人何止可恨,简直畜生不如!”
岑蓝就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欢愉,声声顺着姜啸的耳朵钻进去,却让他莫名遍体生寒。
“说得好,确实是畜生不如哈哈哈!”岑蓝凑近,亲了亲姜啸的侧脸,奖励一般。
姜啸本有些害怕的情绪顿时没了,侧头看着岑蓝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师祖,你手有点凉,冷吗?”
岑蓝慢慢扩大了笑意,满眼欢愉地看着姜啸,反抓住姜啸的手,兴奋地继续问,“那你说,假如那被杀了全家的女子侥幸不死,还阴差阳错的入了道。修成大能之时,那男子和妖女却还在为祸人间……甚至苟合生下了孽子,还大张旗鼓的宴请宾客,为孽子庆生,你说她该不该杀了那男子和那妖女的全家,为她的父母亲人,兄嫂幼弟,为了那一镇枉死的男女老少复仇?”
姜啸被捏得手骨几乎要断了,他看着岑蓝反常的模样,安抚般地笑笑,点头道,“该杀,那样的畜生不配活着。”
岑蓝放开了姜啸,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最动听的话一般,豁然起身,再度愉悦地笑了起来。
这一次她笑的时间更长,走到了流动的溪水旁边,月光在流动的水中被搅碎得不成样子,包括她的脸。
岑蓝回手去拉姜啸,指着水中月华之下两个人七零八落的扭曲倒影说,“你知道吗?这水中月亮的样子,就和人被千刀万剐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攥着姜啸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你看,是不是很美?”
姜啸朝着水中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溪水奔流。
岑蓝说,“我真的好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也喜欢你说的话,姜啸,你要一直这样。”
姜啸听了很认真的“嗯”了一声,他知道岑蓝不对劲,但这一次她被兽丹控制,没有伤害他,还亲了他,甚至说喜欢他。
姜啸欢喜极了。
岑蓝晃了晃他的手,垂头脸上的笑意都没了,她突然将姜啸推进溪水之中,看着他跌落在那被溪水千刀万剐的月光中,嘴唇再度勾起来。
姜啸被水激得一抖,抬头去看岑蓝的时候,她却已经垂下了头,收敛了所有的表情,甚至闭上了眼睛。
姜啸湿漉漉的从才将将及膝的溪水中上来,他走到岑蓝的身边,轻声唤她,“师祖?”
岑蓝慢慢抬眼,视线片刻有些弥漫,不过很快她看清了姜啸滴水的衣服,微微皱眉,“你热的慌吗?下水里去做什么?”
姜啸看她眼睛,知道她已经恢复,施了清洁术整理好了自己,然后说,“是师祖将我推下去的。”
“嗯?”岑蓝疑惑地看他。
姜啸便一五一十的将她被神兽兽丹控制时候的所有异常都与她说了。
岑蓝听到他说的关于那个被杀妻证道的女子和背信弃义的男子的故事,面色难看到极点,周身气息冷冽,有那么瞬间姜啸以为她又被兽丹控制了,因为她这样子,和她被控制的样子根本一模一样。
她刨根问底的问了他许多,最终才神色难辨地抿唇不语,坐在溪水边的大石头上,随手在地上勾画符文,很快成阵。
接着她对姜啸说,“明日赶路还有几个时辰,你入这阵中打坐修炼。”
姜啸未等反应就被她推入阵中,这是个聚灵阵,他隔着阵法无奈地看着岑蓝,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便只好听话地打坐修炼。
岑蓝把姜啸关起来之后,在容天法袍当中翻找了许久,这才找到了一块留影玉,拿出来佩带在自己的身上。
她真的非常非常疑惑,从她失控对姜啸执着异常便百思不得其解,现如今她竟然在失控之后连那等阴私晦暗的往事都当成故事与他说了,岑蓝怎么可能不震惊。
她必须尽快去一次焦山,寻一位老朋友,若他还尚在人间,便请他帮忙化用丹药。
不到万不得已,岑蓝是绝对不喜求人的,可失控便罢了,竟然连那等事都随口告诉旁人,谁知道下次她还会干出什么来!
是姜啸倒也还好,毕竟他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若是其他人呢?!
正好此次下山,尽快搞清姜啸与她的渊源。
岑蓝做好打算,便看向聚灵阵中的姜啸,半晌叹息一声,也盘膝闭目调息。
第二日,众弟子在小镇外的十字路口集合,岑蓝继续幻化成外门弟子的模样,与一众弟子朝着火乌秘境的方向赶去。
她命姜蛟去寻带着血池的地方,姜蛟若是寻到,定然会设法联系她告知,到如今没有消息,可见还未寻到。
去焦山不能带着姜啸,她那位故人是个性子极其怪异的鸟人,领地意识太强,若是她带着旁人去,他定不会出来相见,说不定还要动杀心。
那便只能先将姜啸送去历练火乌秘境,她再寻机会去一趟焦山,待姜蛟寻到了带着血池的地方,她再带着姜啸去查清她对他执着的渊源。
岑蓝倒是想要先走,她去焦山,姜啸跟着弟子们去火乌秘境。
但焦山那位是位散仙,仗着生了一对翅膀天南海北的瞎飞,时常不在老巢,她需得先设法和他取得联系,才能知他踪迹。
可一千多年不曾联络,当时大战后分别之时,他倒是给岑蓝留了联系的灵签。但……岑蓝在容天法袍里面寻了好久,只找到一半被揉搓掉角的残签。
她将残签打开书写了她寻他的意图,然后放出,那签便化为一只小鸟的模样,翅膀一大一小,却还是顽强的噗啦噗啦朝着天边飞去。
如此等消息便好,岑蓝便继续跟着弟子们缓慢朝着火乌山秘境行进。
其实队伍行进缓慢的原因,是每经城镇,都要停下给傀儡注入灵力。
这是双极门弟子的任务,这还是岑蓝曾经下的命令,因此她再是不耐烦,也还是跟着弟子们进了城镇。
岑蓝以为昨天那件事之后,姜啸会顾及着点同行弟子的眼光,还有她骗他不能动欲的事情,不会再黏糊她。
但她低估了姜啸的热情,他索性也被说了,更加的无所顾忌。
连他师兄们时常会瞪他他都视而不见,试探着岑蓝的态度,见她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也不抵触他亲近,便开始与她共乘一剑。
这便罢了,一行人即将进入城镇去给这里的镇邪傀儡注入灵力的时候,因为是即将进城,不好御剑飞天,免得惊到百姓,便分批走着入城。
黄昏将至,这一行弟子当中辟谷的人不算多,大部分还是需要进食的,进城镇也是寻吃的。
岑蓝和姜啸走在一起,两个人的身后是阳真门的三个师兄,还有阳真门的外门弟子。
岑蓝走着走着,手腕便被姜啸抓住了。
她以为他是有什么事,结果姜啸笑出浅浅的酒窝,手指从手腕滑下来,抓住了她的手。
弟子服为了出行也为了方便打斗,袖口都已经用束带缠了起来,姜啸抓的十分顺利,抓住之后还试图和她十指相扣。
岑蓝察觉到他的目的之后,一把甩开了他。
后面跟着的魏欣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神色不愉。
姜啸被甩了手,也不恼,伸手理顺了下头顶长发,偏头若无其事的看着风景似的。
不过没有几步,他便又迈开长腿微微加快,走到了岑蓝的身侧,再度抓住了她手腕。
“有事?”岑蓝无心情爱,满心都是对于她自己那点事的打算,被姜啸抓了两次,他又没有正事,隐隐露出不耐。
姜啸微微抿了下唇,快速凑近她低声道,“想牵着你。”
说着他又抓住了岑蓝的手。
岑蓝再一次无情地将他甩开了。
这一次魏欣和另外两个牛都看见了,脸色都不太好。
姜啸被甩了第二次,岑蓝加快了脚步,他就稍微落后了一些。
不过很快,他又追上去,执着的去抓岑蓝的手。
岑蓝又被抓住,姜啸手心温热湿漉,看着她的眼神带上小心,分明很紧张。
岑蓝再度将他甩开,还以眼神警告了一番。
这一次连阳真门的外门弟子好多都瞧见了,神色各异,但很多的是无语。
姜啸好歹一个内门弟子,还是阳真门掌门亲传,喜欢个这样的外门女弟子就算了,看这样子分明不是女弟子扒着姜啸想要蹭资源,明显是姜啸扒着人家。
三个师兄眼中更是恨铁不成钢!
这一次被甩开,姜啸老实了一会。不过进城镇的时候,恰逢今日是集市,人特别的多,姜啸再度伸手抓住了岑蓝,这一次有了正当的理由,他声音还不小,“人太多了,我拉着你,免得走散了。”
岑蓝:……
阳真门众弟子:……
街道上有几岁的孩子在独自玩,这女弟子到底是多厉害,才能不及几岁的孩子,在这集市上走散了?
岑蓝又甩姜啸,可甩开了左手,姜啸又来拉她右手。
正巧此刻一辆马车迎面驶来,集市上人多,行驶的实在不快。
但是姜啸顿时借势拉着岑蓝半圈住她,说了声,“小心。”
把她搂在怀里使劲搂了下。
岑蓝从心底里涌上了一阵无力感,还忍不住觉得好笑。
她抬头看了看姜啸抿唇也压不住的两个酒窝,轻笑一声,索性不管他了。
然后后面跟着的一行阳真门弟子,就眼疼地看着姜啸如愿以偿地抓住了岑蓝的手,拉着她在小镇的集市上到处看,哪里像是下山历练的弟子般个个紧绷。
他简直是来谈情说爱的。
岑蓝对于这凡间的东西无甚兴致,她更喜欢她成堆的法器,哪一个祭出来,都能搅动风云。
但是等到她眼看着姜啸花了一小块晶石,也就是人族才流通的那种几乎没有灵力的货币,换了一个素色的木簪,还试图朝着她头上戴的时候,她不淡定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给我戴这个?”
岑蓝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嫌弃之情,毕竟相比于嫌弃,她更多的是惊愕。
她头上发冠簪子皆是稀世法器,她身上每一件配饰都值千万灵石,姜啸竟然拿这丑了吧唧的木头簪子朝着她头上戳?!
疯了吗?!
岑蓝看着他满心欢喜,将另一只同样的木簪举到她面前,两个木簪上浅淡的花纹合在一起正是鸳鸯戏水。
她眼见着姜啸把带着水纹的木簪插到自己乌黑的发髻当中,然后满眼羞涩地将带着十分粗陋的鸳鸯图案的发簪,插}进了岑蓝的发髻当中。
岑蓝抬了下手,却最终没有动,由着他给自己戴上了。
疯了。
岑蓝想。
岑蓝纵着姜啸带着她到处走,左右还需在这城镇当中停留一夜,而夜里给镇邪傀儡注入灵力的事情,自然是灵力充沛的高阶弟子的任务,和姜啸与岑蓝这样的“低阶”修士没有关系。
所有弟子分散,各自去寻地方休息,或者吃东西,待明日在镇外集合。
岑蓝被姜啸拉着,从集市的这一头,一直走到另一头,姜啸见什么都想买,买了就给岑蓝塞。
从劣质簪子胭脂水粉到吃的小点心、小糖人,岑蓝被他塞了满怀,偶然间低头看了一眼,心神有瞬间的恍惚。
她早在三千年前,便已经脱离了尘世,她都忘了做一个人族的滋味,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喜不喜欢这种东西,吃没吃过这些点心小食。
她昨夜失控的时候,和姜啸提起了阴私晦暗的往事,可往事之中的那个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她却已经忘了。
岑蓝短暂地出神,姜啸便手里拿着一个面具,比在了她的脸上。
这是个以硬竹片编织成型的面具,外面黄纸和彩纸粘的图案,是个不知道什么兽的样子,姜啸带着笑意给岑蓝比划着,说道,“师祖,你看这个,像不像那阵中的五彩兽……”
岑蓝陷入回忆之中,闻声恍然抬头,眼中晦涩未尽,透过面具看向姜啸。
“啪。”
面具掉在地上,姜啸四肢僵硬地瞪着岑蓝,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透过这面具,看到了记忆中的那个把他圈养在山上的怪女人。
姜啸瞬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搅,他整个人如同被天雷灌体般。可这种错觉只有一瞬间,因为面具掉落,岑蓝眼中的晦涩尽去,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了?”
姜啸那种汗毛炸立的感觉才悄悄散去。
他笑自己简直有病,怎么可能……根本不可能,岑蓝是什么人,他怎么会这么胡思乱想!
“没事,就是觉得……觉得有些饿了,”姜啸说,“师祖,我们去吃些东西吧,我瞧着前面有家面店,人来人往,应该好吃!”
岑蓝并不需要吃东西,尤其是这凡尘的食物,吃东西对她来说不仅无用,甚至是负累,还要吃清灵丹去清除体内杂质。
姜啸却总是让她尝,尝尝这个,尝尝那个,她要是拒绝了,他就一脸的失落。岑蓝昨天到现在,被他磨着吃了两次东西了。
这是第三次。
两个人坐在面馆里面,岑蓝看着自己碗里的面条,汤色奶白,绿色的香葱和菜叶切碎了撒在上面,没肉,却透着一股子浓浓的肉香。
姜啸边说着好吃,便几口就吃掉了一碗,拿起了第二碗。
他这个年岁还在长身体,自然是特别的能吃,岑蓝挑起一根面,看着他大口在吸,有些瞠目。
“你……肚子是漏的吗?”岑蓝把那一根面又放回碗里,微微拧眉,“这东西吃多了对修炼无益。”
姜啸顿了下,咽下嘴里的面,用布巾擦了擦嘴,才说,“师祖……可我饿啊。”
“师祖也说我身体先前亏空太多,才不能……”他有些幽怨地小声说,“我多吃些说不定还能长大。”
岑蓝正把那根面条尝试着塞进嘴里,还没尝出味道,听到姜啸这话之后顿时一呛,好容易咽下去,连忙问姜啸,“什么长大?!”
姜啸看着岑蓝眨眼睛,岑蓝看着姜啸低低咳了两声。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继续低头吃面,岑蓝还是没有尝出味道,姜啸也变成小口小口的吃了,气氛十分的诡异。
吃完了东西,起身出去,岑蓝又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吃了小半碗,她又有些恼,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恼。
她不喜欢姜啸带给自己的任何改变,可她又无法确定是否是这种改变动了她的欲劫。
岑蓝心中纠结地和姜啸一同出了店门,两个人去落脚的地方,一前一后,姜啸不知道怎么了,本来一路都在话痨,这会却不说话了。
岑蓝看了他两次,也懒得管他,岑蓝不喜人多,喜清净,这一路姜啸和她都是寻清净的山林待着。如今在城中,客栈人多岑蓝肯定不喜欢,两个人便寻了个清净出租的靠山小院,主家就是个佝偻眼花的老者,姜啸与他交涉基本是吼。
岑蓝甚至还想回山里去算了,明日再下来。
但她几次想要开口,见姜啸努力地和老者交涉,便没有说。
不过费些力气,总算顺利落脚,买的东西也都放下了,岑蓝便直接坐到还算干净的床榻之上去打坐。
她不需要修炼,可姜啸不像花蝴蝶似的围着她了,也不叽叽喳喳了,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跟这样的姜啸相处,也根本懒得主动和他搭话。
但是入夜之后,一直在外头帮着老者挑水劈柴的姜啸进屋了。
他用井水洗漱过,浑身冰凉,嘴里叼着一块饼子进屋,黑乎乎的糙面,是那老者为了感谢他帮忙给他的。
姜啸从前饿极了蛇虫鼠蚁都吃,树叶也吃,他知道什么好吃,却也不挑嘴,这样的饼子啃的也很香。
几口吃完,岑蓝便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灼灼的要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似的。
“做什么?”好一会岑蓝忍不住睁眼问他。
他袖口挽上去了一些,方才挑水弄得湿漉了一大块,却没有用清洁术,而是就这么湿着,隔着不远处看着岑蓝。
听了她的问话,他起身走到了岑蓝的面前,在床榻边缘站定,看着岑蓝。
“师祖,”姜啸慢慢蹲下,手肘搭在床铺的边上,抓住了岑蓝的脚踝。
岑蓝强忍着没有将他踹出去,姜啸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到她微微皱眉,便如同中箭般受伤。
他按着心口说,“师祖,我心口疼。”
岑蓝差点让他气笑了,他这是又找借口想要亲近,黏糊了一天了,可算消停一会。
她就说男人麻烦!
“那就打坐修炼,在我身边也可,我来聚灵,”岑蓝一脸正经,“但你借我聚灵虽然修炼事半功倍,却半点不能分心,否则必将重伤。”
专心点,省的他老是想些乱七八糟的。
“上来吧。”岑蓝拍了拍身侧,同时朝回抽脚。
姜啸却没有动,不光没动,还抓着岑蓝的脚踝没放。
岑蓝脸上的不耐都要压不住了,姜啸突然垂头,低声问,“师祖……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岑蓝眉梢一跳,姜啸声音更低了,还有些哑。
“也不喜欢我亲近你,”姜啸不敢看岑蓝的视线,怕看到肯定的答案,只是声音越来越低,“要我做道侣,是不是也……”
“有其他的原……唔。”
姜啸说了一半,下巴便被岑蓝抬起,岑蓝手臂撑着床榻,倾身偏头,亲在他的唇上,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话。
姜啸眼睫微微一颤,看了眼岑蓝近在咫尺的眉眼,便闭上了眼,抓着岑蓝脚踝的手微微攥紧,仰着头不动,任凭岑蓝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