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芝先前回来之时, 屋里的气氛就很奇怪。刘兰芝听话一走,气氛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怪异。
‘生病’很虚弱的季言之觉得,这多半是焦母失去了她孝顺听话说东不敢走西,说休刘兰芝不敢留过夜的好儿子, 得来了一个今后做事有原则的儿子。该怼就怼, 才不管被怼的对象是心脏病发作呢还是肺管子被捅, 反正死不了就成, 气气还更健康。
季言之如此不孝的想法,焦母可不知道。
焦母只知道她现在胸闷气短,没有以前的假装,焦母现在是真的觉得她快要被突然就不听话的儿子给气死了。
焦母捂着胸口,哎哟连天的呻吟起来。
季言之不想理会七老八十还不知道修身养性,一天琢磨着磋磨儿媳妇的焦母, 反正在季言之的眼中,焦母就是那种只因见不得小两口亲密,觉得儿子被儿媳妇抢走,就把儿媳妇恨得要死, 恨不得立马化身棒打鸳鸯那只棒, 努力拆散小两口的恶毒婆婆。
在后世, 这种恶毒婆婆一经披露, 可是要受人唾沫, 连带无力调节婆媳关系的儿子也会被吐槽成妈宝男, 适合跟恶毒婆婆过一辈子, 不要去祸害其他女性的那种。
而在以孝道传世治国的东汉, 嗯,孝顺儿子才有做官的机会哦。毕竟举孝廉嘛。
不能正面杠焦母,只能迂回的怼。季言之干脆在焦母捂着胸口呻吟的时候, 也抱着脑袋哎哟哎哟好痛。反正依着季言之作精属性,季言之演戏的程度要高深于真.装模作样的焦母。
这不,刘兰芝叫回大夫,本来是为了给焦母开降火方子的。结果大夫一见季言之的模样儿,顿时忽略了装模作样喊着胸口疼的焦母,再次给季言之细细把脉。
末了大夫语重心长的说:“老夫人,你家公子如此难受,当妥善照料才是,怎可一二再二三的让他受些闲气。”
焦母这下子不用假装,胸口就真的痛了。
好歹是大家闺秀出生,不说文采斐然但也读书识字,怎么不知道大夫那话的意思,是在说她为老不尊为母不慈,在儿子生了重病的情况下,不思帮衬媳妇照料儿子,反而装病气着了儿子……
焦母险些气炸了肝儿,又深觉丢了脸面,直接就拂袖出偏院,回了正房。
说来焦仲卿是个孝顺的,东汉以孝治国,但也讲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规矩。焦仲卿生父早逝,焦母拉扯他长大,是以一直居住正房,哪怕焦仲卿长大成人又成家,算是焦家的顶梁柱,也一直住在偏院儿。
焦家老宅因为地处老家乡下,焦父在世时也是造福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因此老宅倒是占地面积不错,类似于‘日’字结构,焦母单独一人住前院正房,而焦仲卿则带着刘兰芝住在偏院,新婚那段时光小两口舞文弄墨,感情甚好。
只不过再好的感情,在聚少离多的消磨下也会慢慢减少,何况其中还有焦母这个认定儿媳妇抢走了儿子的恶婆婆在里面搅和、
刘兰芝扶着季言之起身至软塌上坐下,便去厨房生火做饭顺便熬药去了。
过了一会儿,药熬好了,刘兰芝先捧着药碗回了偏院。
“辛苦你了。”季言之接过药碗,蹙眉将碗里的汤药一口饮尽。
刘兰芝有些羞涩的嗯了一声,过了半会儿,突然问:“夫君病了,那太守府小史的工作岂不是要误了?”
“误了就误了,如若身体损毁,谈何与兰芝朝朝暮暮、白头偕老。”
刘兰芝心中震荡,除了羞涩外更有一丝不安。这份不安来自于‘凶狠恶煞’的焦母,出嫁之前,娘家就教育刘兰芝要侍奉婆母如亲母。刘兰芝谨记教诲,侍奉焦母如亲母,可焦母……却只当她婢女,不成当亲女看待。
再加之成家不久,丈夫就去了庐州郡太守府当一小吏,聚少离多又时常受焦母磋磨,自然见了丈夫就忍不住诉苦,盼着丈夫能够明了她的苦处。如今丈夫倒像是明了她的苦楚,刘兰芝自然是高兴欣喜,只是……误了太守府小史的工作,焦母岂不是更有意见。
“母亲许是孤寂久了,看什么都不顺眼。”季言之苦笑着安慰刘兰芝道:“瞧瞧为夫病成这样,母亲还不是该生气就生气,一点儿也不顾及吗,”
刘兰芝听了这样,一时之间悲从心里来,几尽垂泪。
“夫君,都是妾的不是。可妾真的不知道,母亲她为何对妾有那么大的怨气。”
三载未孕她愿意吗,可聚少离多,每每焦仲卿回来十次有八次遇到她来葵水(月事),如何怀孕?
刘兰芝对这,是既伤感又伤心,以至于不再逆来顺受趁着焦仲卿这回返家探亲,将委屈心酸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原本以为最不济焦仲卿不明白她内心的苦楚,碍于孝道听了焦母的刻薄之前,赶她回娘家。没想到……
丈夫心中有她,当高兴才对,只是刘兰芝真的高兴不起来。就焦母刚才的表现来看,只怕焦仲卿(季言之)称病误了太守府小吏工作让焦母知晓了又会闹出事端。
刘兰芝心中叹了一口气,对上季言之温和的眼神,沉默的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先前是妾失言了,夫君当好好休息,早日养好身体。太守府小吏的官位丢了也就丢了,夫君身体才是最为重要的。”
季言之:“兰芝能这样想,为夫很欣慰。”
刘兰芝:“只是母亲那儿……”
季言之:“母亲那儿自有为夫周旋,希望在母亲心中,我这个儿子能重得过那小小的官职吧。”
刘兰芝张嘴欲言,不过随即就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已经到饭点了,她得侍奉焦母用饭,不然依着焦母那看什么都不顺眼的德性,只怕她讨不了好果子吃。
“夫君,你好生休息,妾去侍奉母亲用饭。”
——焦母又没断手,用得了你侍奉?
季言之咽下吐槽的欲望,却道:“先伺候我用饭吧,我从早上到现在除了一碗汤药,颗米未沾,腹中实在饥饿。”
刘兰芝这才想起,除了焦母外,季言之和她都是颗米未沾,忙道了一声糊涂,跑去厨房端了午饭过来,很粗糙的麦粒饭,外加嗯…应该类似于后世的豆瓣酱,但是没有辣椒,黄豆加了粗盐裹着芋头叶子制作而成的下饭菜。很咸,却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儿。季言之吃了一口,就只顾着吃麦粒饭。
刘兰芝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而且动作很优雅,不快不慢的将一小碟麦粒饭吃下了肚。
“夫君,我去母亲那儿……”
刘兰芝擦擦嘴,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季言之打断。季言之不咸不淡的问她:“想被母亲责骂?”
刘兰芝一愣,倒是想到了往日她织布忘了时间,没有按时侍奉焦母用饭。焦母必然会指桑骂槐一番,这回她先跟丈夫用了膳食,忽略了焦母,焦母一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刘兰芝黯然,困于孝道,焦母的责骂侮辱,刘兰芝只能默默的承受。可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受莫名其妙的磋磨。
刘兰芝脚步不免犹豫,季言之轻轻一晒,继而失笑。
“兰芝照顾为夫一阵也是累了,且好生休息一下,为夫去给母亲送膳。”眼见刘兰芝想出口反驳,季言之赶紧又道:“为夫躺了一宿又躺了一个上午,全身酸疼,当起来走动一番才是。食盒不重,为夫拎着走动,对身体不会有什么损伤。”
刘兰芝本想说自己不困,哪能让生病的丈夫做送饭这种小事儿。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季言之一席话说完,刘兰芝就渐渐感到了困乏。不过片刻,便打起了盹儿。
季言之起身将刘兰芝抱进内室,步伐不轻却未能惊醒刘兰芝,可见刘兰芝是真的困乏,而安神香的效果也太好的缘故。
季言之再点燃了一支安神香,便去了厨房,将还温热的麦粒饭盛了一碗,加上颇具特色的‘下饭菜’,就这样放进食盒给待在正房,大概已经气饱了的焦母送去。
刘兰芝是真的将焦母当成亲生母亲来侍奉,就连今儿的饭食吧。他们夫妻二人是粗糙的小麦直接煮的麦粒饭,焦母的却是栗米熬煮的粥。不过季言之只看了一眼,就盛了麦粒饭。都是一家子,当同甘共苦才对。免得好吃好喝供奉焦母,反倒让焦母越发不知所谓。
可以说季言之这一手,算是又把焦母给气炸了肝儿。
季言之推门而进,正在生闷气觉得儿子受到儿媳妇蛊惑,才跟自己唱反调的焦母一见季言之,先是一喜继而一怒。
一喜自然是儿子居然亲送饭食,多半是低头认错,一怒则是刘兰芝的不是,身为妻子居然让丈夫做她该做的本分,自然又将刘兰芝记恨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