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之蹲在宁采臣的面前, 那并合的折扇抵着宁采臣的下颌,略点稚嫩甚至带着点婴儿肥的隽秀脸颊开始浮现恶魔一样的微笑。
“行啊,小爷心善。即使你猪狗不如假装眼瞎纵容女鬼谋害大姐, 小爷也不想活剐了你脏了小爷的手。”
“这样好了, 待小爷将已经顺利魂飞魄散的女鬼小倩的尸骨挫骨扬灰, 你就和大姐合离。记着是合离。也就是说属于我大姐嫁妆, 哪怕是一草一木,你们也甭想沾染。”
即便当初季锦绣为了嫁给宁采臣怎么伤透季老爷、何氏的心, 季锦绣出嫁的时候, 何氏还是给她备上了丰厚的嫁妆。而嫁妆乃是女子的私产,丈夫一方无权动用。除非休弃,不然合的话, 属于女子嫁妆的一切,女子都有权利带走。
可以说宁家之所以能够住宅院,宁采臣之所以不用宁母熬夜做针线活挣钱就有书读, 还有心思泡女鬼, 全奈季锦绣丰厚的嫁妆。
五载光阴, 季锦绣嫁妆里压箱底子的一万两银子虽说花销了大半, 但每个女子出嫁, 娘家人都会罗列两张嫁妆单子,一张交给出嫁女,一张交由娘家保管。
和离之后按照嫁妆单子来清点季锦绣的嫁妆,估计靠着妻子/儿媳过了那么久好日子的宁采臣这渣渣和宁母,绝对会一朝回到解放前。不说光洁溜溜, 但至少想继续读书,只能重新依靠宁母日夜做绣活挣些辛苦钱了。
不过这怪谁?
怪季锦绣好死不如赖活着,得了季言之这么一位本不在剧情之中的小弟相助?
还是怪宁采臣说话当放屁?
说了一世一双人,结果半世的生活也才开了个头,就TM招了个女鬼回来。人家女鬼知书达礼又心善,说了不害他要报他相救之恩,结果还真没有害他的性命,只是将吸食精气的目标放在了原配的身上……
反正如今聂小倩魂飞魄散死得不能再死,季言之懒得去细品这会让人细思极恐的弯弯绕绕,反正夫妻和离之后就该形同陌路,谁去管宁采臣以后的日子是人是狗呢。
在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被喂了断子绝孙药的宁采臣注定无儿无女孑然一身。这是对于他娶了季锦绣却不珍待她,最好的惩罚。
死对于宁采臣来讲,真的是便宜他了。让他无儿无女孑然一身,看着季锦绣和离之后再嫁夫妻举案齐眉儿孙满堂,才是对宁采臣最好的惩罚,而且‘命中有官运’?
啧,有他在,宁采臣这一辈子都别想走上仕途。就浑浑噩噩、穷困潦草到老吧。
季言之收了抵在宁采臣下颚处的折扇,他没有再拿来装逼。
他嫌脏,因此在铜板高兴的吼了一嗓子,说挖到死人骨头的时候,就将这柄折扇当成了引火的道具,浇玉瓶装的浓缩汽油连同聂小倩的尸骨一股儿烧了。这下,已经魂飞魄散的聂小倩连骨头渣子也不剩了,彻彻底底的灰飞烟灭。
而彻彻底底的解决掉聂小倩,就轮到了季锦绣和宁采臣合离事宜。
宁采臣虽说渣,连女鬼都敢睡,但属于读书人的傲骨还是有的,一开始是坚决不同意和季锦绣合离。
只是这合不合离,可不是宁采臣说了算。
季言之一向骚操作颇多,他先前打发海棠那个小丫鬟回扬州向何氏禀明情况时,就已经猜测过依着何氏的爱女之心,一听宁采臣宠妾灭妻,而且那个妾还不是人、而是能够吸食人精气的女鬼时,一定会坐不住,说不得还会召集和尚道士心急火燎的赶来宁远小镇来救女儿。
事实上,何氏见了回来报信的海棠之后所做出的一系列举动,都与季言之预先揣测的那样相差不远。
何氏不光花大价钱请了和尚道士,还说动季老爷这位面子思想严重的当家人找了两位已经有了功名在身、目前正等待外派的女婿,一起带着人手,大部队浩浩荡荡的‘杀’来了宁远小镇。
季锦绣有这样给力的娘家撑腰,又对纵容女鬼谋害她的宁采臣死了心。宁采臣即便抱着读书人的傲气不愿意合离,那也是由不得他。到最后季锦绣和着宁采臣成功合离,只用了短短一日。
只是季锦绣到底不像季言之那样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她心善或者说太他妈傻白甜了,季言之说了要让吃她用她的最后还要跟女鬼一起谋害她的宁母、宁采臣名声败坏外加光洁溜溜的净身出户,季锦绣却不忍心,可以称得上打季言之脸一样,舍了说来还是她陪嫁房产的‘宁宅’给宁母、宁采臣安置。
季朝阳无语,却不好搭腔,只在大部队带着合离成功的季锦绣得返扬州的途中,找了季言之小声嘀咕。
“大姐怎么想的啊。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能做夫妻都是前世的缘分。可这缘分也分优劣,宁采臣那就是妥妥的孽缘。一刀两断、干干脆脆,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完完全全的收回来不好,非得分他一处房产。”
“大姐重情。毕竟夫妻恩爱五载,甚有红脸的时候。”季言之站在公平的立场上,评价季锦绣的行为:“他不仁我不能无义,知晓他从此没了住处舍了一处三进的宅院又如何,反而更能让心死如灰。”
“大姐心死如没如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便宜宁采臣那贱男人了。”
端坐马车正中的季言之瞬间倒在了厚厚的垫子上,那双不笑时冷清笑时如春风拂面的桃花眼闪过淡淡的无奈。
“四姐,幸好这马车里只有我们姐弟二人。不然你这话让母亲听去了,准会说你跟着我出门这一趟,都学会说粗话了。”
季朝阳自知失言,赶紧拿团扇遮掩住了嘴,特意压低声音的道:“多谢小弟提醒,以后四姐骂人,准小小声的骂。”
季言之双手枕着脑袋不发一言。
季朝阳接着道:“不过仔细想想,大姐这样做也好,起码问心无愧。”
“少女情怀总是诗…”季言之语气淡漠的说道:“总归诗一场,大姐心思柔软,能做出放宁采臣、宁母一马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奇怪。”
季朝阳又想翻白眼了,不过稳住了,因为她从中听出了季言之想搞事情的味道。
季朝阳遮掩团扇的半张脸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那双和着季言之总体轮廓上说来不同,但也算桃花眼更是充满了幸灾乐祸。
“这人啊,福气运气都是上天注定的。谁知道福气好运用完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季言之斜瞄季朝阳:“就许你聪明!”
季朝阳总算满意的收了团扇,笑得好不明媚,真应了那句人比花娇。
好几辆马车并排着继续在官道上行驶。
因着是大部队,又有季锦绣这位需要精心调养的病人在,一行人就刻意放缓了速度,一天的时候,也不过出了宁远镇,离下一个小县城还远得很。而且一路上,山坡连山坡,入目皆是荒凉,直到太阳西下黄昏时分,都没有看到能够投宿的客栈。
好在因着人多,干粮备得足足的。
一行人干脆选了一处视野开阔,附近又有小溪流的地段停下歇息。
季锦绣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季二姑娘季珠玉和季三姑娘季明丽正说着闲话,见了身体羸弱异常消瘦的季锦绣,顿时都有点儿不自在,外加心疼。两姐妹可不知道季锦绣如今这幅模样,还是吃了强身健体丸调养出来的结果,不然准会像季言之和季朝阳一样,联手跟那宁家开撕。
毕竟姐妹,即便待字闺中时,时不时会争锋相对,但那都是小事。遇到大事儿,都是要一致对外的。不然,她扬州季家四姝的美名怎么能够季言之那扬州第一公子的嘉誉齐名呢。
“大姐,咱们姐妹多年未见,一起说说话吧。”季明丽率先回过神,巧笑嫣然的凑近季锦绣,字字珠玑:“别理那些臭男人,他们啊,简直跟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们说家长里短他们不耐烦,他们说交际应酬诗词歌赋我们也不耐烦,索性就不跟他们说话,我们聊我们的。”
这时候季珠玉也回过神,扬着那张不负她名字,若银盘的脸蛋儿,附和道:“三妹说得没错,他们男人啊,就是臭德性多。也就小妹自幼爱跟小弟扎堆儿。”
冷不丁听到两位庶妹的声音,季锦绣还有一种恍然如隔世之感。不过下一刻,就失笑了起来。
“两位妹妹的话可不要让小妹听到,不然小妹定然不依不饶。”
季明丽俏皮的举起一根手指,放在涂了红色胭脂的唇瓣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小声的道。“她现在和着小弟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哪有知道咱们姐妹三人所说的私房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