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抿嘴笑, “我想她日日陪伴。”
吴嬷嬷:“那便早些把事情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嬷嬷说得是,我也想安定下来, 不想再这般两头折腾了。”
“对于女郎来说, 不清不楚的总是不好,外室不像外室, 妾不像妾,好歹是官家娘子, 不能这般委屈了人家。”
李珣没有说话。
出门前他去看了一眼林秋曼, 那厮抱着被子瞅他。
李珣伸手摸摸她的头, 林秋曼捉住他的手在脸上亲昵地蹭了蹭, 像只温顺的小猫。
肌肤滑腻的触感是李珣喜欢的,他俯下-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这才去了政事堂。
之后林秋曼再睡了会儿,才起床梳洗,收拾回朱家院。
吴嬷嬷倒也没有说什么, 她毕竟算半个主子,不是仆人该过问的。
王府的马车将她送了回去, 林秋曼一回到朱家院就犹如鸟雀重归山林。
先前过年没跟院里的家奴们团年, 晚上怎么都得把年饭补上。
下午朱家院的仆人们热热闹闹地张罗着年饭, 林秋曼一改在晋王府的颓然, 和张氏剪裁红纸包赏银。
莲心高兴道:“小娘子去了几日, 院子里实在冷清, 奴婢可想死你了。”
林秋曼:“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我在晋王府都快憋死了。”
张氏客观道:“府里已经算不错了,那毕竟是高门大户,若是其他士族门第, 讲究得更多,只怕小娘子一日也呆不下。”
林秋曼直摆手,跟莲心发牢骚道:“真跟个土馒头似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家奴们看似和气,实则严谨刻板,做事说话都一丝不苟,叫人挑不出一丁点错来。”
莲心:“外头好歹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林秋曼:“嗐,也只有年三十儿那天我逼着他们凑场子,要不然过个年跟上坟似的,别提多无趣了。”
张氏皱眉道:“小娘子慎言。”
林秋曼撇嘴。
傍晚众人不分主仆坐在一起吃团年饭,大家得了赏银,吃吃喝喝无不高兴。
另一边的李珣从政事堂回来,吴嬷嬷上前接迎,他自然而然问:“林二娘呢?”
吴嬷嬷回道:“上午已经送回朱家院了。”
李珣愣了愣,没有说话。
吴嬷嬷伺候他换便服,老陈则去安排晚饭。
李珣没什么胃口,吃了少许粥便撤了。
独自回到书房,他拿起公文看了会儿,却有些心不在焉。
习惯了那几天的热闹,如今忽然冷清下来他反而有些不惯。
视线落到左侧的桌案上,昨日林二娘还坐在那里翻县志,这会儿空无一人。
李珣百无聊赖地放下公文,盯着那个位置发了阵儿呆。
这样的日子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却因为某些人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他靠在太师椅背上,闭目凝思,总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
“郎君。”
李珣睁开眼应了一声。ones
吴嬷嬷送来参汤,见他面色寡淡,问道:“郎君似有心事。”
李珣轻轻摩挲袖口,没有答话。
吴嬷嬷自顾说道:“今日是比往日要冷清一些。”
李珣“唔”了一声,端起参汤饮下,又拿温水漱口,“嬷嬷早些歇着吧,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那郎君也要早些歇着,莫要熬夜。”
“嗯。”
待吴嬷嬷退出去后,李珣到榻上坐了许久,总觉得不得劲儿,随后又去先前给林二娘准备的那间厢房坐了阵儿。
妆奁里的东西皆用过,李珣拿起木梳凝视。
屋里没有炭盆,他也不觉得冷,就那么坐在梳妆台前发愣。
感觉有些糟糕,就像一场盛大的狂欢落幕后的滋味,只剩下了无尽的空虚寂寞。
这原本就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然而今天他破天荒的不习惯了。
朱家院热闹喧嚣,晋王府则枯寂无声;朱家院人人鲜活,晋王府则死气沉沉。
林秋曼在热闹中尽情纵饮,李珣则在枯寂中默默无声。
当天夜里林秋曼喝醉了睡得死沉,李珣则在半夜醒来发现枕边空无一人。
他索然无味地坐了会儿,在某一瞬间,他恨透了这种空虚寂寞,想要尽快填补。
把她弄进府来填补上他心里头的空缺。
翌日李珣眼下泛青,形容疲倦。
老陈送来温水供他洗漱,见他状态不佳,皱眉道:“郎君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
李珣洗了把脸,找借口道:“开春有许多事要忙,松懈了几日,犯懒了。”
老陈心疼道:“郎君就是太认真,政务永远都是忙不完的,也不知何时才到头。”
李珣打趣道:“便等到丢了官的那一天罢。”
老陈:“这话不中听,晦气。”
李珣似想到了什么,说道:“林二娘还巴不得我是平头百姓呢。”
老陈并不认同,“男儿志在四方,儿女情长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郎君是有雄心抱负的人,切不可因为一介女郎之言而失了志气。”
李珣笑道:“这话我倒是爱听,儿女情长终归是当不了饭吃的。”
他一扫昨日的颓然,觉得是太闲了才会滋生出那么多惆怅的心思。
既然想要那个女人,那便抽空去朱家院把事情落实了,他毕竟还有许多许多事情要做。
年后立春,天色亮得要早些,气候也日渐升温。
华阳馆初八那天就继续开张了,林秋曼送了份新年礼过去,结果一早就遇到扯皮事。
钱娘子的男人崔二郎不让她来学艺,在这里闹得不可开交。
当时华阳不在,管事的张娘子镇不住场子,场面一时失控,钱娘子挨了好些打。
林秋曼问清楚缘由后,立即命男仆把崔二郎拿下,斥责道:“崔二郎你好大的胆子,敢在华阳馆闹事!”
崔二郎怒目圆瞪,愤怒道:“你哪来的泼辣货,我打自家婆娘,与你何干?!”
林秋曼不服气,“这里是华阳馆,由不得你放肆!”
崔二郎大声嚷嚷:“今日我偏要把钱氏带回去,我看你能耐!”
林秋曼火冒三丈,指着他道:“给我打出去!”
崔二郎气急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华阳馆仗势欺人打死人了!”
刚进来的华阳见到混乱一幕,皱着眉头观望。
曹嬷嬷忙上前把情形粗粗说了。
华阳冲张娘子做了个手势,她立即把钱娘子带了上来。
钱娘子哭哭啼啼地行跪拜礼,华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钱娘子回道:“奴的丈夫崔二郎不允奴来学艺,说奴抛头露面丢了崔家的颜面。可是家里已然被掏空了,外头光鲜,里头全是虚的。”
“奴的公公去年重病去世,耗了不少银子。家里要供养崔二郎去学堂,又要养老小,实难支撑,这才来寻出路。”
“崔二郎放不下崔家的颜面,屡屡与奴闹,今日把他惹恼了,故才有了这一出,还请大长公主勿要跟他一般见识。”
华阳沉默了阵儿,问:“那你到底是想要这条生路还是不想要?”
钱娘子急道:“自然是想要的。”
华阳扶她起身,“崔二郎敢来我华阳的地盘闹事,我必定是要把他收拾服帖的,你既然坚持学艺,那就不要管他如何了。”
钱娘子的眼皮子跳了跳,心里头愈发慌张,“可是……”
华阳继续刚才的话,“我再问你一句,你是学还是不学,若不想学了,那便跟你家郎君回去守着你那崔家的空壳子,教资我可以退回。”
钱娘子咬唇不语。
华阳冲林秋曼道:“林二娘,把那人留下来。”
林秋曼应了一声,把崔二郎扭送过来。
华阳做了个手势,家奴搬来椅子供她就坐。
林秋曼站到她身侧,满脸不快。
华阳冲她笑道:“林二娘,今天让你好好瞧瞧,什么叫做仗势欺人。”
林秋曼:“……”
不少人前来围观,钱娘子挣扎了许久才做出决定,要继续学艺求出路。
华阳对崔二郎道:“你听清楚了吗,你家的娘子说她要继续在我这儿学艺。”
崔二郎气愤道:“荒唐,一个女郎家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华阳抱着手问:“钱娘子说你家中有老有小,且还要供养你读书,去年你父亲重病去世耗了不少银子,家里已然无法支撑。你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自己不能养家糊口,却死要面子断她生路,安的是何居心?”
崔二郎:“我家中有薄产,还可变卖。”
钱娘子急道:“那是阿娘的棺材本,况且还有兄长要分的,他们已然对你不满,岂由得着你!”
华阳挑眉,“还未分家?”
钱娘子:“没有,若是分家便更难支撑了。全仰仗大哥大嫂扶持,如今他们已有怨言,要求分家各过各的,是婆母在劝说暂且撑着贴补。他爱面子,可奴实在听不得大嫂埋怨,也能理解他们的难处。”
华阳总结道:“如此说来,你两口子就是吃软饭的,还吃得理直气壮。”又问,“崔二郎,你吸你大哥大嫂的血,好意思吗?”
崔二郎不服气道:“待他日我高中,必定会报答的!”
华阳失笑。
林秋曼忍不住骂道:“你脑子有毛病是吗,走科举士途的学子千千万万,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能中?”又道,“就算你中了,像你这种读死书不知变通的迂腐,拿来又有何用?”
“你!”
华阳淡淡道:“大陈朝堂要的是对百姓有用的官,而不是读死书的人,你若继续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崔二郎倒是有几分文人的骨气,恼道:“华阳馆就算权大势大,也不能仗势欺人!”
华阳冷笑,“来啊,敢在我华阳的地盘闹事,把他拖下去给我打,打到他服气为止。”
钱娘子忙跪了下去,“大长公主!”
华阳:“你若不想要崔二郎了,可以找林二娘替你打官司把他给休了,省得你糟心。”
钱娘子:“……”
崔二郎愤怒道:“钱氏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