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高糖

李珣看着她抿嘴笑, 丰姿秀逸的脸上尽是轻狂。

郭太后情不自禁往后退了退。

皇帝把她护到身后,咬牙切齿道:“五皇叔莫要得寸进尺,她毕竟是朕的生母, 还请五皇叔给朕留些薄面。”

李珣背着手, 居高临下道:“若当初臣未能进京,齐王可会给陛下留薄面?”

皇帝面色一僵。

李珣步步逼近, 表情明明温和,但散发出来的官威气场却叫人不得不低头。

郭太后这才真正的怕了, 一把抓住皇帝的手臂, 哆嗦道:“陛下救我, 陛下救我……”

皇帝心里头愈发恐慌, 强作镇定道:“你要做什么?”

李珣垂眸睇他,全然没有平日里的纵容, 剩下的仅仅只是冷酷。

他一字一句道:“郭氏兄妹,卖官鬻爵三十余官职,贪污赃银数百万两, 坐下十六条命案。这些,皆是陛下徇私枉法纵下来的, 陛下以为底下的百官都不知道吗?”

皇帝愤怒道:“知道又如何?!朕是天子, 整个大陈基业都是朕的, 区区数十官职, 朕给得起!”

李珣被这番混账话气笑了, “若李家的列祖列宗知道, 他们历尽艰辛打下来的基业却被子孙这般糟践, 只怕陛下入梦之时,先帝必坐床前哭诉,无颜面见先祖。”

郭太后激动道:“李兰生你早有不臣之心, 休得装出一副虚伪的样子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训斥我母子!”

李珣毫不客气道:“你一个外姓人,有何资格掺和李家的政事?”顿了顿,“仗着是陛下生母,便贪赃枉法与娘家勾结蛀空大陈基业,到时候害的是谁,是我李珣吗?”

郭太后脸色发白。

李珣字字如针,“都说虎毒不食子,你这般包藏祸心,陷陛下于昏聩颟顸之地,是何居心?”

皇帝直勾勾地看着她。

郭太后急了,辩解道:“陛下莫要被他糊弄了,李兰生他巧言善辩,故意离间我母子……”

皇帝一把推开她,捡起被撕毁的奏折,眼中布满了血丝,恨铁不成钢道:“阿娘,这些都是假的是吗,你说,是不是都是假的?”

郭太后哑口无言。

皇帝的眼眶红了,愤怒道:“为什么你们总在朕跟前说李兰生有不臣之心,可是为什么每次他都能逮着你们的把柄来逼朕做抉择?!”

“陛下!”

“阿娘,朕寒心哪!朕身边的人一个个口口声声为朕着想,可是干出来的事哪一件是人干的?!”

郭太后哭了,泣不成声道:“陛下,我是你亲娘啊……”

皇帝木然地望着她,落出一丝泪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心生倦意。

在某一瞬间,他特别期望李珣是他的父亲,因为这样他就可以躲在他的羽翼下无忧无虑,不用成长,更不用面对勾心斗角的糟心事。

这个懦弱的少年天子被现实打断了脊梁骨,缓缓朝李珣跪了下去,仰头道:“五皇叔,饶我阿娘一命,她纵有万般错,终究是我生母,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李珣没有说话。

郭太后的心都碎了,哭道:“陛下起来!你是君他是臣,陛下……”

李珣微微弯腰扶他起身,皇帝一把抱住他的腿,喉头哽咽道:“五皇叔,我求求你了,饶我阿娘一命。她知道错了,我已经没有了父亲,不能连她也没了。”

这话令郭太后痛不欲生。

李珣瞥了她一眼,轻抚皇帝的背脊,说道:“刑部已经查证,总得给百官和天下人一个交代。”

皇帝哭求道:“五皇叔是最疼琛儿的了,你一定有办法成全我的孝心。”他仰头望着他,泣不成声道,“我已经没有父亲了,不能连阿娘也没了……”

李珣轻轻拭去他的眼泪,轻言细语道:“那便做幽禁处理,总得给些处罚安抚人心,莫要叫天下人心寒。”

皇帝连连点头,抹泪道:“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好。”

李珣缓缓把他搀扶起来,“往后可要记住了,男儿膝下有黄金。”

自此以后,郭太后被幽禁在长春宫,仅仅一年便抑郁而终。

郭戎下狱后,没隔两天就被李珣下令毒杀了。

吏部尚书的职位空缺出来,被他的人填补上,离顶端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些。

听到郭家的遭遇,吴嬷嬷痛快道:“那日郎君在承阳殿门口跪了半天,也算是值了。”

李珣接过她手里的参茶,若有所思道:“圣上的性情跟先帝相似,敦厚宽和,可是这样的性子总是太过软弱。当年父亲偏爱三哥齐王,就是觉得他与自己相像。先帝曾是太子时,好几回差点被废,从而间接助长了齐王气焰,埋下祸端。”

提起这些往事,吴嬷嬷心有余悸道:“那时候昭妃娘娘就害怕你被卷入其中,受到牵连。”

李珣抿了一口参茶,“先帝待我挺好,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对我生恶意的人。”顿了顿,“很多时候,我总能从圣上身上瞧见他的影子。”

吴嬷嬷道:“郎君是个重情义的人。”

李珣失笑,“是吗,杀兄长也叫重情义?”

吴嬷嬷:“……”

李珣淡淡道:“我还得杀一个兄长。”

不知怎么的,吴嬷嬷心里头有点沉重,她试探问:“郎君近来可曾做过噩梦?”

李珣摇头,“没有,只要林二娘别惹我不痛快,便不会有那些梦魇缠身。”

吴嬷嬷打趣道:“如此说来,林二娘倒成了郎君的药。”

李珣失笑,似想起了什么,说道:“嬷嬷添置些女郎家用的东西进府,我休年假时想把她捉进府陪陪我。”

吴嬷嬷:“老奴记下了,就是不知道她乐不乐意。”

李珣:“这可由不得她,先捉进来让她闹。”

听他捉阿猫阿狗的语气,吴嬷嬷提醒道:“郎君可莫要被挠花脸。”

李珣看着她,“那我便用哄的。”

吴嬷嬷掩嘴笑,李珣轻轻摩挲桌案一角,忍不住道:“你说这个林二娘,我待她这般好,她为何就不愿进府?”

吴嬷嬷深思道:“那得看她图什么了。”

李珣:“???”

吴嬷嬷:“她若图郎君的权势,郎君就不会有这些困扰。当然了,你也未必瞧得上。她若图人,郎君就得再费些心思哄她,让她心甘情愿跟着郎君。”

李珣垂下眼帘,有些毛躁,“我吃不准她对我的态度,若即若离的,无情似有情,仿若猫抓。”

吴嬷嬷:“那是个有手腕的女郎,需耐心磋磨。”

李珣抿嘴笑,“也不怕嬷嬷你笑话,有时候我也挺恼自己为何眼瞎,瞧上了这么一个泼皮无赖,自找苦头吃。”

吴嬷嬷叹道:“感情的事就是没有道理的,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就像当年昭妃娘娘一样,对你父亲原本是有情的,却因为种种不愿折了腰去取悦他,最后她还是有些悔的。”

李珣抬眸,“阿娘太傻,我若是她,必定去争去抢。”又道,“就像这个林二娘,我若瞧上了,且纵着她,待到我不愿意纵容了,便由不得她。”

吴嬷嬷提醒道:“郎君可莫要忘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李珣赌气道:“既然我李珣得不到,那便让她去死,省得我看到她再嫁他人意难平。”

吴嬷嬷闭嘴不语。

他毕竟是主子,又是皇室权贵,掌管生杀大权的人,若连一个女人都讨不到手,也确实挺折辱的。

许是乏了,李珣想一个人歇会儿,吴嬷嬷退了下去。

他把桌案上的昆仑奴面具拿到手中,满脑子都是林二娘的身影。

有中秋看花灯的情形,骊山猎场逃命的情形,还有华阳府他强拆她姻缘的情形,以及那天晚上催情酒失控和他送走马灯讨她欢心的情形……

每一幕都是令他身心愉悦的。

那种奇妙的,如潮水一般的思绪毫不留情地啃噬着他对她的想念。

每惦记一分,便入骨一寸,直到他的胸腔被情感占满,产生了一种冲动,想立刻见到她的冲动。

没有由来的,李珣忽然很想见到她,就现在,立刻。

他忽地把昆仑奴面具扔掉,随手取下斗篷披上,匆匆开门出去,吩咐老陈备马。

老陈吃惊不已,困惑问:“天都已经黑了,郎君这是要去哪儿?”

李珣不耐烦道:“去朱家院,立刻。”

老陈心急如焚,“天色已晚,郎君明日去也不迟。”

李珣仍旧坚持,“备马,宵禁前我能赶过去。”

老陈急得跺脚,但见他主意已定,只得吩咐家奴去把枣红马牵来,又赶紧叫护卫陪同。

不一会儿李珣便出了王府,利落地翻身上马,两名侍卫随行,匆匆离去。

吴嬷嬷得知消息追了出来,错愕道:“郎君这就走了?”

老陈忧心忡忡道:“方才走了。”

吴嬷嬷难以置信,困惑道:“刚才在书房里不都好好的吗,怎么忽然要去朱家院?”

老陈没有说话,只是满脸阴沉。

吴嬷嬷看了看天色,急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夜里风大又冷,他是疯了不成?”

老陈抱着手,“进去吧。”

吴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二人走进屋,各自坐到椅子上,都没有吭声。老陈沉默了许久,才皱眉道:“我从未见郎君这般失控过。”

吴嬷嬷糟心道:“他自小到大就冷静自持,能这般急切,可见是被迷了心窍。”

老陈毛躁道:“这个林二娘让我说什么好?”顿了顿,“以前郎君不近女色,我头发都愁白了,结果他瞧上了林二娘。我便想着好歹是个女郎,虽然嫁过人,但有一副热心肠,也挺认可。”

“我还挺高兴他们能成的,但眼下看来,林二娘很有一番手腕。郎君到底经验太浅,爱钻牛角尖,若是认定了,便一条道儿走到黑。若是林二娘愿意进府倒还好,偏偏人家不乐意,到时候不知又会搞出什么名堂来。”

吴嬷嬷摆手道:“由着他去折腾吧,这会儿是听不进话的,林二娘若要跟他闹别扭,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老陈:“唉,话虽如此,但我看,眼下郎君已经陷下去了,以后他还会干出脑子发热的事情来,可愁死个人。”

吴嬷嬷没有吭声。

老陈幽幽道:“且看着吧,二人指不定要干出些荒唐事来。”

吴嬷嬷憋了憋,“铁树开花也不容易,好歹他钟意的是女郎,若是钟意儿郎,那才叫愁人。”

老陈:“……”

吴嬷嬷自我安慰道:“你我操碎心也没用,只能瞧着,在他乏了的时候送碗热汤,不痛快的时候宽慰几句,其他的,也使不上力。”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林秋曼正同莲心等人观走马灯。

满室绚烂随着嗒嗒声流转,张氏叹道:“这稀奇玩意儿真是有趣,老奴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东西。”

林秋曼单手托腮,沉浸在那些五彩斑斓的光点中,想起自己的前半生,生出几分恍若隔世的错觉。

鉴于明天她还得去一趟狱里看齐娘子,没坐多久就去睡下了。

谁知宵禁的闭门鼓擂完时,莲心匆匆来唤醒她,说晋王来了。

林秋曼稀里糊涂地坐起身,还以为自己听岔了,问道:“你说谁来了?”

莲心急道:“晋王!进院儿来了!”

林秋曼:“???”

没隔多时,李珣自顾进闺房,还披着斗篷,带着满身寒气。

林秋曼披头散发地瞅着他,揉了揉眼,困惑问:“殿下从隔壁院儿过来?”

李珣走到床沿,想伸手摸她的脸,又觉得自己的手太冷,缩了回来。

他解下斗篷,莲心忙接过,他吩咐道:“去给我煮碗姜汤来暖暖身。”

莲心立马去办差。

林秋曼后知后觉道:“殿下从晋王府过来的?”

李珣“嗯”了一声,看着她不说话。

林秋曼不可思议道:“从晋王府过来也要许久的。”

李珣:“快马加鞭也用不着多久。”

林秋曼:“???”

李珣拉被子把她的身子裹好,“夜深了,小心着凉。”

林秋曼似乎还觉得云里雾里,“殿下这么晚过来是有要紧事吗?”

李珣笑了笑,“没有,就是忽然想见见你。”

林秋曼:“……”

李珣:“让我抱一下。”

林秋曼:“……”

他裹着被子抱了会儿她,发丝上传来的馨香是他喜欢的味道。

他轻轻嗅了嗅,附到她耳边道:“我怕是被你迷了心窍,一日不见你就想念得紧。”

林秋曼被这情话说得悸动,“殿下哄人。”

李珣:“我哄你做什么。”

稍后姜汤送了上来,温度刚刚好,李珣一饮而尽,林秋曼道:“殿下若受了风寒,倒是奴的不是了。”

李珣瞥了她一眼,“上回我照顾你一宿,便换你来照料。”

林秋曼发窘道:“还是别了吧,吴嬷嬷和陈管事会骂奴的。”

李珣:“你倒有自知之明。”顿了顿,“挪个窝给我,今晚我要睡这儿。”

林秋曼拒绝道:“奴身上不方便。”

李珣鄙夷道:“说得我好像只有下半身似的。”

林秋曼:“……”

张氏伺候李珣洗漱妥当后,他穿着亵衣钻进了林秋曼的被窝,结果两人为了谁睡边上起了争执。

林秋曼习惯睡边上,让李珣睡里头,他不乐意,两人为了占床沿的位置在被窝里争了起来。

二人相互挠痒,林秋曼咯咯笑出声来。

李珣半个身子都压到她身上,她推不动,手不安分地东摸西摸,他翻身躲开了。

林秋曼扑到他身上去咬他的喉结,李珣忙捏住她的嘴,啐道:“上回还被你咬过,给我留了一排牙印,这会子又来!”

林秋曼:“奴就瞅两眼,不咬了。”

李珣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奋力推开她。

林秋曼失笑出声,忽然发现她爱极了这种闺阁情趣,很有乐子。

她从身后搂住他的腰身,把脸贴到他的背脊上,满眼笑意。

李珣翻身看她,说道:“让我抱会儿。”

林秋曼温顺地钻进他的怀里,李珣把头埋入她的颈项,嗅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有些沉迷。

也不知隔了多久,李珣才轻声道:“过年去府里陪陪我。”

林秋曼拒绝道:“不去。”

李珣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威胁道:“你若不允了我,便天天晚上来钻你的被窝。”

林秋曼被逗笑了,“不要脸。”

李珣:“说得你好像就不是小流氓似的。”

林秋曼掐了一把他的腰,把他的发髻扯散,青丝散乱,遮挡了如玉容颜。

李珣垂眸睇她,“干什么呢?”

林秋曼勾起他的下巴,“奴特别喜欢殿下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样子,全然没有平日里的端方,像个尤物。”

李珣似乎不喜欢尤物这个词,傲娇地翻身背对着她。

林秋曼戳他的背脊,他蠕动了两下,说道:“身子不方便。”

林秋曼被逗笑了,这人儿真真让她喜欢得紧。

翌日天不见亮李珣就被林秋曼催促起床,他困倦地坐起身,林秋曼道:“殿下莫要犯懒,等会儿晨钟要响了。”

李珣睡眼惺忪地瞅了瞅她,“过年进府小住几日,若不然晚上我还来钻被窝。”

林秋曼应承道:“好好好,过年去陪你。”

李珣:“你可莫要哄我。”

林秋曼:“哄你做什么,赶紧的,别误了去政事堂的时辰。”

李珣这才掀开被子下床,穿好中衣,他让人打来冷水洗把脸醒瞌睡。

张氏的手脚麻利,服侍他更衣。

隔壁院子没有章服,穿的是牙色常服。

在束腰带的途中,李珣又道:“你可别哄我。”

林秋曼失笑:“奴不哄人。”

李珣还是半信半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林秋曼:“殿下把奴哄得高兴了,奴也哄哄殿下,礼尚往来。”

这话李珣爱听,“算你有点良心。”

正好衣冠,用过早食,林秋曼等人提着灯笼把他送出院子。

李珣上马车时说道:“晚上不过来了。”

林秋曼“嗯”了一声,“这样两头跑也辛苦。”

李珣抱怨道:“那你还不知道心疼我。”又道,“进去吧,天冷。”

林秋曼应了一声,待侍卫赶着马车走了后,她才回到闺房,又睡了个回笼觉。

待到天色彻底亮开后,莲心来服侍她穿衣。

张氏端着热水进来,问道:“小娘子要备避子汤吗?”

林秋曼回道:“不用,昨晚他倒是个君子。”

张氏:“如此看来,晋王还是尊重小娘子的意愿的。”

林秋曼:“那厮狡猾得很,要求我过年去晋王府小住陪他几日,要不然天天来烦我。”

张氏笑道:“晋王无父无母,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王府,也确实冷清了些,小娘子去陪陪也好。”

林秋曼接过她递来的热帕子,“若不是看在他讨我欢心的份上,我才不乐意去呢。”

张氏:“人家好歹是大忙人,年纪轻轻就这般勤勉也是难得,大冬天的,日日早起去政事堂,又要抽空讨小娘子欢心,可见是用心的。”

林秋曼没有说话。

这回她确实是被他哄高兴了的。

李珣这人倒有点小情趣。

林秋曼无比遗憾,如果他不是高官显贵,或者像林家这样身份低一些,若能不纳妾,那嫁他也挺不错,日子肯定是有趣的。

偏偏他是晋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还是皇室贵族,说不准往后还会是帝王。

他爬得越高,则意味着他们的差距越大,更意味着他的牢笼固若金汤。一旦她走入进去,除了死亡,是没有任何退路的。

林秋曼虽然嘴上说这辈子是白赚的,但真让她再死一回,她保管跑得比谁都快。

见她若有所思,张氏问道:“小娘子在想什么?”

林秋曼回过神儿,一本正经道:“我在想,李珣若是平头百姓就好了。”

张氏失笑,“有些人注定是不平常的,就算他的起点低,最终也是会爬到高位的。”

林秋曼有些发愁,“我若是菟丝花,倒巴不得遇上这样的郎君,可我不是。他爬得越高,则意味着他的后宅更牢固,往后我若跟他发生冲突,张妈妈觉得他会如何待我?”

张氏也有点愁,“肯定是不会给你机会闹到公堂上的。”顿了顿,“哪个公堂审得了他这尊大佛?”

林秋曼:“……”

张氏:“小娘子打了这么多场官司也知道女郎的不容易,平民百姓尚且如此,更何况那泼天的权贵。说句不好听的,晋王若是不如意了,愿意把后宅女郎打发到庄子上老死已经是仁慈。若激进些,杖杀也在情理之中。”

林秋曼心里头越来越怵,“依我这不要命的脾性,时长日久,只怕天天惹他心烦。”

“小娘子若打算进府,便要学着收敛自己的性子。”

“那不行,我生性如此,叫我夹着尾巴做人围着他转,是怎么都不乐意的。”

“那小娘子就不要进府。”

林秋曼心里头毛毛的,“我现在有点后悔过年去陪他了,一想到那晋王府,就浑身不对劲儿,跟个土馒头似的。”

张氏失笑,“既然答应人家了,若反悔,只怕会惹他生气。”又道,“大过年的,别闹得两家都不好过。”

林秋曼郁闷道:“怪我一时头脑发热,被他给迷惑了。”

洗漱妥当,林秋曼用完早食,又精神抖擞起来。

莲心伺候她出门,主仆前往府衙大狱,路上莲心发牢骚道:“这一大早去地牢真是晦气,也只有小娘子不讲究这些。”

林秋曼抱着手炉,“我这是去救人的。”

莲心撇了撇嘴。

抵达东县府衙,已到巳时。

林秋曼熟门熟路地前往地牢,之前王大娘已经通融过,有狱卒来接她们。

二人跟着那狱卒前往女监,他打趣道:“别的娘子巴不得离这种地方远远的,倒是你林二娘屡屡往里头钻,倒是让某长了见识。”

林秋曼幽默道:“多进来几回长了经验,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那狱卒失笑,“胆色不小,难怪人人都夸你了不得,说你既有士族风骨,又有公道明理。上得了公堂辩理,下得了市井腌臜,哪哪都不嫌弃。”

“这样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可是作为女郎家,便不太好了。”

“那是狱卒大哥对女郎的偏见,你看现在大长公主开办华阳馆,也一样是替女郎做事,可是谁敢说她。”

“不一样的,毕竟那是权贵,不用抛头露面,让人评头论足。”

莲心插话道:“你好好带路就行了,废话这么多作甚。”

狱卒啧啧两声,“还不高兴了。”

把她们领到女监门口,狱卒冲林秋曼行拱手礼道:“了不得的小娘子,虽然某嘴上不饶人,心里头还是服气的。”

林秋曼也朝他行拱手礼,莲心这才高兴了。

王大娘走了出来,说道:“老六,谢了!”

被称作老六的狱卒摆手,王大娘做了个请的手势,“里头脏了些,委屈小娘子走这趟了。”

林秋曼:“还好。”

待到她们走到关押齐娘子的那间狱室时,王大娘扯开嗓门呼道:“齐娘子?”

齐娘子应了一声,忙跑了上前,趴在木栅前,激动道:“这就是林家二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