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传被告周凤怡。”
周娘子落落大方地走进公堂, 跪到被告石上,行礼道:“奴周凤怡,东县甜水巷人, 拜见明府。”
马县令问:“你丈夫许俊告你与兰香馆小倌顾明哲私通, 可属实?”
周娘子瞥了许俊一眼,冷笑道:“捉奸拿双, 岂能空口捏造?”又道,“奴与许俊十三年夫妻, 当初宝春斋名不见经传, 陪着他从无到有, 且还侍奉公婆, 替公公守过三年孝期,他说要休妻, 奴是万万不服的!”
马县令:“许俊,周氏与你成婚十三载,且替你父亲守过孝, 是否有这回事?”
许俊回道:“是有这回事。”
马县令捋胡子,沉吟道:“根据大陈律令, 七出三不去, 周氏替你父亲守过孝, 嫁与你时从无到有, 此乃三不出。你状告她私通, 则是犯了七出之淫*佚, 若属实, 本官是可以判你休妻的。”
许俊看着周娘子不说话。
马县令:“传顾明哲上堂。”
顾明哲不紧不慢地走上公堂,跪拜道:“某兰香馆清倌顾明哲,拜见明府。”
周娘子默默地掐手心, 心里头有些紧张。
许俊盯着他俩,满眼恨意。
顾明哲倒是从容镇定,丝毫没有慌张之色。
马县令精明地打量底下三人,问道:“顾明哲,我且问你,许俊状告你与周氏私通,你二人究竟是何关系?”
顾明哲淡淡道:“回明府,顾某虽是兰香馆小倌,却不做那皮肉买卖,兰香馆朱大娘子可作证。”
许俊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鄙夷道:“你骗谁呢,那种肮脏地方,还装什么清高!”
顾明哲沉默片刻,眼角含笑道:“许郎君这话就为难顾某了,若顾某是女儿身,还可以请稳婆查验是否是处子以证清白,遗憾的是顾某堂堂男儿,是没法验处子的。”
此话一出,围观的众人哄堂失笑。
他们笑得越开怀,周娘子脸上的血色就褪得越迅速。
许俊被噎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显然马县令也是不信的,拍惊堂木道:“肃静!肃静!”
众人噤声。
马县令问:“顾明哲,周氏你可认识?”
顾明哲回答:“自然是认识的,不仅认识,而且还颇有渊源。”
许俊指着他急急道:“明府,他承认了!”
马县令:“你仔细说来。”
顾明哲垂眸思索了阵儿,说道:“顾某家中贫困,十二岁时曾被父母转卖为奴,当时顾某曾受过伤,天寒地冻危在旦夕,机缘之下得周娘子施舍救济,便与她结了缘。”
马县令:“后来呢?”
顾明哲:“顾某命贱,幸得周娘子相救,如再造父母,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生出亵渎之举的。”顿了顿,“也叹顾某命运坎坷,后来辗转重回家中,家父瞧我已成废人,便再将顾某卖进了兰香馆。”
说到这里,围观的众人不禁对他生出几分同情。
顾明哲继续道:“这中间顾某曾见过两回周娘子,当时她过得挺不如意,据她说许郎君日日同她闹,说他们的女儿阿岚不是亲生。”停顿片刻,笑盈盈问道,“许郎君,可有这回事?”
许俊脸色铁青道:“你还有脸问我,那时候你与周氏就已经勾搭上了!”
顾明哲摇了摇食指,“许郎君此言差矣,捉奸拿双,是要讲究证据的。”又道,“周娘子于我顾某有救命之恩,便开导了她几句,当时是有外人在场的,我可以请人作证。”
马县令:“周氏,顾明哲所言可属实?”
周娘子木然回答:“属实。”又道,“许俊疑奴不贞,如泼皮一般日日与奴闹腾,并且连纳八房妾室进府磋磨奴,以至于奴大病两场。奴气他无凭无据污蔑女儿阿岚,便时与兰香馆的顾郎君诉苦,但均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做过出格之事,还请明府明断!”
许俊怒目圆瞪,驳斥道:“你哄谁去!兰香馆的男人就是卖的!”
马县令是偏向许俊的,毕竟男女那点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说道:“这就难办了,周氏已经生过子,顾明哲又是男儿身。虽说你二人没有捉奸在床,但本官也无法信服你俩就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娘子的脸又白了白。
许俊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顾明哲瞅了他一眼,平静道:“明府,顾某可以证明我与周娘子并无瓜葛。”停顿片刻,挑衅道,“就是不知,诬告他人又该如何判理?”
马县令来了兴致,“你能证明你与周氏是清白的?”
顾明哲点头,“能。”
马县令若有所思地看向许俊,“若顾明哲能自证,那许俊你就是诬告,许俊你可想清楚了?”
许俊道:“许某想清楚了,我倒要看看这等奸猾狡诈之徒如何自证!”
马县令捋胡子,问道:“顾明哲你如何自证?”
周娘子忽然看向顾明哲,尖锐的指甲掐进了肉里。
顾明哲仍旧是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平静道:“明府可请人验身,顾某在十二岁时曾净过身,是无法行房事的。”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窃窃私语,许俊难以置信道:“顾明哲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顾明哲冲他笑了笑,全然无视众人奇奇怪怪的目光,淡定地把自己荆棘坎坷的过往血淋淋地撕给他看,“许郎君若是不信,可让明府验身。”
马县令也觉得不可思议,说道:“本官亲自验。”
顾明哲起身去了后堂。
周娘子默默地拽紧了拳头,红了眼眶。
许俊死死地盯着她,血气翻涌,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底下围观的群众小声议论起来,林秋曼心中对顾明哲生出几分不忍。
那原本就是一道不堪的伤疤,如今却逼他在公众之下血淋淋地撕开,毫无男儿尊严,着实叫人怜悯。
莫约茶盏功夫后,马县令出来了,面色沉重地坐回公案后,看向许俊道:“那顾明哲确实净过身,且是陈年旧伤,作不得假。”
许俊颓然瘫软。
周娘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布满了血丝。
顾明哲落落大方地从后堂出来,跪到地上,说道:“不瞒明府,顾某在十二岁时曾被家父送去净身,原本是要往宫里头送的,后来出了岔子,没去成。当时家里实在穷苦,顾某伤口感染久治不愈,便被家人弃了。也是在那个时候顾某侥幸遇到了周娘子,才得以捡回一条命来。”
众人纷纷感慨他的坎坷命运。
顾明哲继续说道:“周娘子是顾某的救命恩人,许郎君却污蔑顾某与她私通,并且还怀疑阿岚与顾某有关系,真是可笑至极。”
许俊盯着他,脸上不知是何表情。
顾明哲笑着问道:“许郎君,我只想问你,我一个无根之人如何与周娘子私通?”又道,“你说兰香馆的人都是卖的,我一个没有玩意儿的男倌,周娘子拿去有何作用?倒是你,你若买我,估计□□还有点用处。”
此话一出,全场哄笑。
许俊气得涨红了脸,指着他失态道:“下贱玩意儿!”
顾明哲一点都不气恼,拱手道:“明府,不知顾某的自证算不算数?”
马县令:“自然是算数的。”
顾明哲看向许俊,幽幽道:“许郎君,你此举委实让人心寒呐。周娘子与你十三载夫妻,为你生儿育女,扶持你兴旺家宅。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还疑她不忠与我这无根之人私通,且纳八房妾室磋磨她,你还是个男人吗?”
许俊愤怒道:“你休得胡言!”当即冲马县令道,“明府,若说顾明哲与周氏没有丝毫瓜葛,又岂能往来十年?”
周娘子恨得睚眦欲裂,咬牙切齿道:“许俊你莫要欺人太甚!我与顾郎君发乎情止乎礼,没你想得这么肮脏!”
许俊似乎被她激怒了,暴躁道:“你莫要跟我提什么发乎情止乎礼,若非你不忠在先,我何至于一口气纳八房妾室进府气你?!”
周娘子拉高声音道:“你自己□□熏心,贪图女色,反而还赖到我的头上来,你要不要脸!”
许俊:“你莫要当真眼瞎,我是如何待你的,你心知肚明!”又道,“明府,许某不服!我不信顾明哲与周氏没有皮肉关系!”
顾明哲看着二人沉默了许久,才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周娘子曾救过顾某的性命,如今因为顾某让许郎君生了嫌隙,影响到夫妻二人的关系,顾某实在惭愧。许郎君既然不愿相信顾某与周娘子清白,那顾某只有将这条命还给周娘子,以死明志。”
说完这话,他忽然向附近的柱子冲撞而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众人惊呼出声,周娘子失措道:“顾郎君!”
顾明哲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公堂上顿时混乱起来,衙役忙去探气息,马县令急急问道:“可还有气息?”
衙役探脉搏道:“有!”
马县令:“赶紧叫大夫!”
底下围观的众人全都激动了。
林秋曼愤怒道:“许郎君欺人太甚!你不能因为顾郎君是小倌就欺辱人。他堂堂男儿已经在公众面前舍弃尊严自证,你却还要把人往死里头逼,不给人留条活路,实在过分!”
“是啊!太过分了!”
“那顾郎君是个命苦的,好好的一个儿郎却被家人送去净身断了前程,且还被卖进兰香馆受辱。这原本就已经是不幸了,许郎君却还要逼得他以死明志,实在是可恨!”
“许郎君不要脸,我看呐,他还当不住那无根儿的!”
“对,臭不要脸,自个儿纳了八房妾室磋磨周娘子,还空口无凭污蔑人家不忠,我若是那周娘子,必给他戴八顶绿帽子,让他光宗耀祖!”
面对人们七嘴八舌的攻击,许俊气疯了,就跟当初韩三郎在公堂上被林秋曼扣上不举的帽子那般跳脚。
马县令亲自查看过顾明哲的情况后,命人把他抬下去看诊,之后继续堂审。
周娘子愤然道:“明府,许俊污蔑奴与顾郎君私通,且无证据。这等奇耻大辱,奴不愿承受,今日便要求与许俊和离,请明府成全!”
许俊急了,脱口道:“周凤怡你休想摆脱我!你生是我许俊的人,死也得做我许俊的鬼!”
周娘子恨得吐血,嘶声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当即对马县令道,“明府,奴要与许俊和离,请明府判离!”
许俊焦灼道:“明府,许某不同意和离!”
马县令抱着手看二人,似乎探出些端倪来了,“许俊你方才不是要休妻吗,如今周娘子成全你摆脱她了,为何又不愿意了?”
许俊瞥了周娘子一眼,对她恨是真的,爱也是真的,“许某不休妻,也不和离。”
马县令没有说话。
周娘子说道:“请明府判我二人和离,奴嫁进许家十三载,受许俊磋磨羞辱,实难忍受,请明府给奴一条生路!”
许俊:“周凤怡你这辈子死了这条心,若有我许俊在的一天,你就休想摆脱我。”
他的转变让众人看迷糊了,有人道:“许郎君,你不是要休妻吗,怎么这会儿又不休了?”
“是啊,方才这般恨周娘子,现在人家成全你了,怎么又不乐意了?”
林秋曼道:“只怕是因为诬告不成改了主意了。”
这话把许俊气着了,扭头看她道:“林二娘你休得狂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地里瞎出馊主意坑我!”
林秋曼双手抱胸,“奴真是冤枉啊,大家来评评理,明明是许郎君自己不占理,反倒怨起旁人来,让奴说什么好呢?”
旁人附和道:“依某看呐,许郎君还当不住那无根的顾郎君,他虽然卑贱,却比你有骨气多了,他反倒像个男人,你却连个玩意儿都不如。明明是陪了你十三载的糟糠妻,说休就休,说污蔑就污蔑,把人当成什么了?”
“是啊,简直欺人太甚!”
“我说周娘子,许郎君不愿和离就不和离,日日给他戴绿帽子气死他,让他光宗耀祖!”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马县令拍惊堂木,“肃静!肃静!”
众人噤声。
马县令捋胡子道:“许俊,顾明哲因你而触柱以死明志,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便背了人命官司,你可知罪?”
许俊面色平静道:“知罪。”
马县令又道:“你状告周氏与顾明哲私通,如今本官亲自查验过顾明哲,他是无根之人,且还以死明志。你并没有二人捉奸在床的证据,故本官认为,二人私通证据不足,并不成立。”
底下有人赞道:“明府说得好,公道自在人心,大伙都看着呢!”
马县令做了个手势,问许俊道:“你可服气?”
许俊沉默许久才点头道:“服气。”
马县令:“先前你休妻的理由是周氏犯了七出之淫佚,如今证据不足,你是没有资格休妻的,你是否认可?”
许俊:“认可。”
周娘子急道:“明府,奴有话要说!”
马县令拍惊堂木,“本官问许俊话,周氏你休得插言。”又道,“许俊你状告周氏与顾明哲私通,且没有证据,便属于诬告。根据我大陈律法,是要挨板子的,你可认罪?”
许俊咬牙道:“认!”
马县令:“顾明哲因你而伤,不论他是生是死,所产生的医资皆由你承担,你是否认可?”
许俊:“认可。”
马县令:“好,那咱们接下来再掰扯周氏要与你和离的诉求。”当即看向周娘子,问道,“周氏你提出与许俊和离的依据是什么?”
周娘子愤然道:“许俊诬告奴与顾郎君私通,毁奴声誉,且纳八房妾室磋磨奴,奴不堪受辱,不愿再与他过了。”
马县令沉吟片刻,方道:“许俊诬告,他已经认罪,是会受到惩罚的。你受损的声誉,我已经替你洗清,若因此而要求本官判和离,是站不住理的。”又道,“许俊纳八房妾室,此乃家事,《陈律》没有规定男人不准纳妾,也未曾限制数量,你若因这个原因和离,也是不占理的。”
许俊忙道:“许某可以将所有姬妾打发出府,不再纳妾。”
周娘子怒道:“我信你的鬼话!”
许俊愠恼不已,“你自个儿清楚我因何搞的这一出!”
马县令拍惊堂木,“周氏,你若要和离,需得拿出足够的理由证据来说服本官,若不然,本官是不会判你二人和离的。”
周娘子不说话,先前只想着怎么打赢休妻的官司,倒从未想过和离的理由。皆因顾明哲以死明志把她气得失去理智,这才不顾后果想要摆脱许俊。
哪曾想那厮却怎么都不愿和离,非得跟她耗着。
见她久久不语,马县令问道:“周氏你还有何诉求?”
周娘子回过神儿,细细想了想,和离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便道:“暂且没有。”
许俊暗暗松了口气。
马县令:“那这起休妻案就到此为止。”
许俊诬告,被当场杖六十,打得皮开肉绽。
他原本还有一年徒刑的,后来花钱疏通关系免了,这都是后话。
顾明哲触柱昏迷不醒,马县令有些担忧,倘若此人死在公堂上,他难辞其咎。
案子结了,围观的众人渐渐散去,周娘子频频向后堂看。
林秋曼冲她招手道:“周娘子!”
周娘子回过神儿,林秋曼道:“我有话要同你说。”
周娘子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公堂,二人到外面,林秋曼拉她的手,“这里不方便,去马车里说。”
周娘子:“可是顾郎君……”
林秋曼压低声音,“苦肉计罢了,他有分寸的。”
周娘子吃了一惊,林秋曼冲她眨了眨眼,她欲言又止。
林秋曼道:“咱们先找个地方,我仔细把这事跟你说说。”
周娘子应声好,二人去了附近的茶楼,要了一间包厢。
待跑堂小二送来茶水糕点后,林秋曼冲莲心使眼色,她出去看门。
周娘子到底心神不宁,忐忑道:“我很怕顾郎出事。”
林秋曼握住她的手,宽慰道:“你莫要担心,触柱以死明志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那就是个苦肉计,用来煽动哄骗马县令和许俊,堵他们的嘴,让他们无话可说的。”
周娘子困惑道:“为何我不知道?”
林秋曼不答反问:“你若知道了,岂会同意?”
周娘子哑口无言。
林秋曼正色道:“那日顾郎君来找我,把他跟你的渊源仔仔细细地说了,当时我便明白你为何不愿他上公堂,是为了保住他的尊严,他心里头其实都是明白的。”
周娘子黯然道:“顾郎的身世实在凄苦,我不忍他受辱。”
林秋曼:“你对他的好,他都是清楚的。”又道,“当时我曾问过顾郎君,是否爱过你,他说像他那样的人,是没有心的。其实不然,他对你的感情爱重,愿为你乐而乐,为你忧而忧,是个实实在在愿意把你放到心窝子里的人。”
似被这番言语触动,周娘子的眼眶微微发红,“我又何尝不知,在我被许俊磋磨时全靠他扶持我走出来,他的这份情意,我是放在心上的。”
林秋曼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娘子抹眼道:“你说。”
林秋曼语出惊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的夫君许俊,其实是深爱你的。”
周娘子愣住,似觉得不可思议,诧异道:“你说什么?”
林秋曼严肃道:“许俊,爱你是爱到了骨子里的,恨也是恨到了骨子里的。”
周娘子:“……”
林秋曼继续说道:“我琢磨着,他搞出休妻的名堂来,只怕并非是要休妻,而是想把你逼回去,结果搞砸了。”
周娘子不敢苟同,“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林秋曼摇头,“若不然你如何解释你提出和离,他死活不允?”
周娘子冷哼道:“顾郎自证他诬告,他失了面子,不过是想挽回而已。”
林秋曼:“我却不这么认为,你跟我说说,当初他是怎么一口气纳八房妾室的?”
周娘子:“……”
林秋曼:“我实在好奇得紧,原以为他纳了八房妾室,形容肯定很差的,结果看样子生龙活虎,压根就不像被八房妾室压榨的郎君,是不是都是噱头唬你的?”
周娘子难堪道:“那八房妾室可是活生生的人!”
林秋曼八卦问:“那些妾室可有子嗣?”
周娘子默了默,“没有,只有阿岚一个女儿。”顿了顿,“你可莫要把我给带歪了,说得好像那几年我被他磋磨都是假的一样,我还因此而大病了两回。”
林秋曼头大如斗,“你跟许俊就是一笔糊涂债。”
周娘子垂首不语。
林秋曼继续道:“你想与他和离,可是真有这个打算?”
周娘子犹豫道:“我既想摆脱他,又不甘心宝春斋占不到一分利。你也是知道的,他白手起家,那么大的家业,我若与他和离,只能带走我当初的嫁妆,那才值几个钱。”
林秋曼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你二人若和离,宝春斋的一厘钱你都带不走,毕竟律法是保护男方的利益的,相当于你那十三年全都白干了。”
“可不是吗,这也是他要休妻我愤怒的原因,再加之我们就只有阿岚一个独生女,我得替阿岚守着这份家产,不能让那些狗东西占了去。”
林秋曼掩嘴笑,“你头脑很清楚。”
周娘子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恨恨道:“现在我二人已然生伤,他告我与顾郎私通,私通又如何,他既然不愿和离,那便忍着戴绿帽子吧,反正我是不会与顾郎分的。”
林秋曼被逗乐了,调侃道:“你这是享齐人之福啊,家里有人给你挣家业,外头有蓝颜解语花,两全,挺好。”
周娘子也笑了,“都是被他给逼出来的。”
林秋曼:“若是没打算和离,便要有没打算的主意。”
周娘子:“自然,许俊既然想把我困死在许家,那大家都耗着吧。我也不怕他,娘家还有回春堂供我挥霍,家底不至于这么快就掏空。这些家业都是我女儿阿岚的,谁都别想来抢。”
林秋曼赞同道:“偌大的家业,确实不能被他人给白占了。女郎家手头握了钱财,底气才足,不易被夫家欺负,往后阿岚的前程全靠你这个阿娘护着。”
“咱俩想到一块儿了,若不是为了闺女,我跟许俊耗个屁。”顿了顿,“今日没带钱银,改日给你送到朱家院。”
林秋曼摆手,“倒也不必,你这案子全是顾郎君解决的,我没出什么力。”
周娘子正色道:“得多亏你出主意,要不然我是没这么容易脱身的。”
林秋曼倒是欣赏她的性情,“你这人的性子我很是喜欢,直爽痛快,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钱银咱们就免了,回春堂的脂粉倒可以赠我一份。”
周娘子笑道:“你要多少都没关系,不过我拿自己私用的给你,市面上是买不到的,方子也不一样。”
林秋曼高兴道:“那敢情好!”
周娘子:“你阿娘与我是本家,她既然喜欢回春堂,便也给她备一套。”
林秋曼得寸进尺,“那你索性再多备一份,我借花献佛送给华阳府。大长公主与我私交甚好,她的性子跟你差不多,什么时候咱们仨凑一起聊聊。”
周娘子受宠若惊,“那可是贵人儿,我等商贾贱民,人家瞧得上?”
林秋曼摆手,“你可不能小瞧了她,华阳馆听说了吗,最近开张的,专门招募市井娘子学绣艺,给娘子们谋生计的。”
周娘子惊叹道:“想不到你林二娘竟有这般手腕,实在让人佩服。”又道,“今日得幸与你结交,是我周凤怡之幸。”
林秋曼高兴道:“我就喜欢同没有门户偏见的娘子往来,性情相投,大家都自在。”
周娘子:“你倒让我开了眼界,见过这么多官家娘子,就属你最特别。”
之后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各自散去。
林秋曼回到朱家院,张氏上前接迎,见她高兴,笑着问道:“小娘子喜滋滋的,可是遇到好事了?”
林秋曼吊儿郎当地甩着香囊,“结交了一个新朋友,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