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 李珣忽地笑出声来。
背上的林秋曼歪着脑袋看他,“笑什么呢?”
李珣:“没笑什么。”
他一路背着她走,身上的人轻飘飘的并不重。要是往常, 他是根本就不会有这种耐性耗到女人身上。
林二娘却是个例外。
他一点都不嫌累, 更不嫌厌烦,因为他挺享受跟她独处的时光, 会全身心放松,并且精神是愉悦的。
在这个荒山野岭, 没有他人, 没有身份阶层束缚, 更没有礼仪教条。
以往压在他身上的那些条条框框都可以扔掉, 不需要端方自持,更不需要尊礼守节。
尊礼守节是给外人看的, 这鬼地方没有外人。
此刻他们完全是两个平等的男女,抛开所有身份背景约束。李珣很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跟一个自己喜欢的女郎在一起不受外界打扰, 那体验是非常不错的。
趴在背上的林秋曼自然体会不到他的微妙心思,她是真的乏了, 开始犯困。
李珣喊了一声, 林秋曼不想回应, 脑袋搁在他的肩上懒洋洋地望着渐渐往后退去的林木, 心安理得的昏昏欲睡。
这段路程是平路, 走起来并不费力, 李珣倒也没有叫醒她, 只是默默地背着她前行。
以前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训练出一副良好的体格,他的爆发力并不算太强,但耐力却跟狼一样, 一般的郎君是比不上的。
也正是这种忍耐的性子,才促使他走到了今天。
直到太阳西斜时,林秋曼的精神体力才养足了。
李珣放她下来,她颇有些不好意思,搔头道:“奴好像睡了许久。”
李珣“嗯”了一声,问:“现在能走了吗?”
林秋曼点头。
“那便继续走。”
林秋曼跟到身侧,忍不住上下打量他,困惑问:“殿下不累吗?”
“还好。”
林秋曼感到不可思议。
李珣望着远方,平静道:“你若常年累月都往一个方向走,心中想着只要往前就会抵达终点,那这点脚程就算不得什么。”
林秋曼歪着脑袋细细思索这番话的含义。
二人继续往前走了半个时辰,在一片乱石堆里歇脚。
谁知刚停下不到茶盏功夫,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李珣机警地拽着她找藏身的地方。
一处狭窄的石缝能容人,林秋曼迅速挤了进去。
没隔多时,窸窸窣窣声响起,他们听到发牢骚的声音。
有人道:“真是活见鬼了,昨晚半山腰都没搜到人,还让我们往山上来找,这不是脑子有问题么,谁没事跑山上来喝风?”
“让你找就找,废话这么多作甚,仔细你的舌头!”
“毕竟是京城里的贵人,在猎场出了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必然是要给交代的。”
“分头看石堆,一个地儿都别漏了。”
听到附近踩在枯叶上的清脆声,石缝里的林秋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更要命的是李珣忽然把整个身子都往里缩了进来,林秋曼只觉得她的胸腔都要被挤爆了!
狭窄的石缝里硬生生地挤了两个人,外头的脚步声就在周边转悠。
林秋曼努力平复心里头的恐慌,李珣的下巴在她的头顶,他的姿势扭曲,应该比她更难受。
二人在石缝里竖起耳朵屏住呼吸聆听外面的脚步声。
林秋曼转动眼珠,视线落到他的喉结上,那颗小红痣暴露在眼里,看起来很性感。
外头的脚步声近了,她紧绷着神经很想转移注意力,却总忍不住往他的喉结上瞟。
男人身上最性感的部位莫过于喉结,手指,锁骨和腰腹,笔直的大长腿也是非常诱人的。并非是她春心萌动,而是目前两人的姿势委实暧昧,不免让人想入非非。
外头搜查的官兵发现了那个石缝,朝里头走了进来。
林秋曼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一来是听到了脚步声,二来则是石缝里不知何时钻出来一条黝黑的蛇。
它仿佛受到惊扰,有些毛躁地吐着红信,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那官兵听到嘶嘶声响,不敢再继续往里探寻,退了出去。
也在这时,有人大声问道:“老六,你那边怎么样?”
被称作老六的官兵回道:“没有。”
脚步声渐渐走远,石缝里的林秋曼总算松了口气。
那些官兵没在乱石堆里发现踪迹,陆续撤离搜寻下一个地方。然而那条蛇还盘踞在石缝里,没打算挪动。
林秋曼差点哭了,她不安地扭动身子,李珣似乎很难受,轻声提醒道:“别动。”
二人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盯着那条蛇,它像个龟缩的老人,懒洋洋的盘踞在旁边吐着红信试探周边。
李珣没兴趣去招惹它。
通常情况下,这些野物只有受到威胁时才会主动攻击对方,它目前并没有攻击的态度,他便由着它。
在双方僵持期间,林秋曼的视线又落到李珣的喉结上,那线条真的很性感啊。
她强忍着想去摸一摸的冲动,分散注意力去看那条蛇,大爷总算挪动了,温吞吞地往旁边的石头里钻。
直到它彻底消失后,李珣才困难的从石缝里脱身出去,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林秋曼跟他差不多,腰酸胳膊疼,浑身都不对劲。
二人没耽搁多久继续徒步前行,路上林秋曼饿了,嚼了块肉干,之后一路上都没碰到他人。
骊山地广,猎场面积只占三分之一。
越往西行,丛林就愈加茂密,虽然增加了搜索难度,却多了遇到野兽的危险。
当天晚上二人在荒野露宿,李珣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砍了不少带刺的荆棘做围护,林秋曼则去捡拾干柴用来生火。
落叶经过白天太阳的烘烤已经非常干燥,她捞了不少用来夜里保暖。
夜幕降临时大雾弥漫,李珣用火折子生起火堆。
林秋曼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腿,并把下巴搁到膝盖上,望着逐渐燃起来的火堆,自言自语道:“我好想回家。”
李珣扫了她一眼,许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你倒有家可回,我却没家。”
“晋王府就是你的家。”
李珣笑笑不语。
林秋曼单手托腮,忽然说道:“我从韩家被休回来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思过书贴出去后,当时大哥恨透了我,我也恨他,恨他只顾林家颜面,却从未想过我的死活。”
李珣怔住,没料到她会提及过往。
林秋曼继续道:“可笑的是韩家上门求和时,大哥与阿娘竟然还想撮合我跟韩三郎,仿佛我曾经在韩家受的那些屈辱就不存在似的,那时候我真的恨透了那个家。”
李珣沉默了阵儿,“你那事闹得有点大,宋致远同我打赌,我还输了一匹枣红马。”
林秋曼:“???”
李珣抿嘴笑道:“我若早些知道你这泼皮的性子,那枣红马就不会失手了。”
林秋曼来了兴致,好奇问:“你跟宋御史赌的是什么?”
李珣没有说话,林秋曼拿树枝戳了戳他,“殿下赌的是什么呀?”
“不告诉你。”
林秋曼“啧啧”两声,洗涮道:“平日里看殿下一本正经,不曾想也跟市井一样八卦得很。”
李珣反驳道:“你既然敢贴思过书,自然就是拿来让人评头论足的。”
林秋曼看了会儿他,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你肯定赌我跟韩三郎破镜重圆。”
李珣闭嘴不语。
林秋曼上下打量他,“殿下怕是眼瞎了,这般精明的一个人。”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韩三郎与苏小小中间有渊源。”
林秋曼撇嘴,直勾勾地望着火堆说道:“礼教就是个吃人的玩意儿,当时我若不抗争,这会儿估计还在韩家被韩三郎磋磨。”
李珣丢了根枯枝进火堆。
林秋曼似想到了有趣的事,揶揄道:“春日宴后官媒娘子上门,我阿娘还以为是喜事,结果那官媒娘子却是受了平阳侯府卫家来的。他家也算有心,明明是纳妾,却给足了面子,让官媒娘子走一遭,搞得像要三媒六聘一样。”
李珣被这话逗笑了,点评道:“卫家也不错。”
林秋曼拍大腿道:“嗐,当时那官媒娘子也说我林二娘若能进卫家作妾,简直是祖坟冒青烟!”顿了顿,“我脾气冲当场就回绝了,那官媒娘子放狠话说倒要看看我林二娘日后能嫁到哪家高门大户,可笑死我了,她怎么不让她家闺女去作妾呀,仿佛我不进卫家就没法活似的。”
李珣:“你现在也挺好,虽然声名狼藉,却活得恣意放纵,一般的后宅女郎是不敢像你这般的。”
林秋曼翻白眼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郎君定下的规矩。”
李珣:“礼制,传统,前人兴起,后人跟随。”
林秋曼不想跟他辩理。
两个不同时代的产物是很难达成一致认可的,更何况他还是封建权贵,并且还掌握着生杀大权,是可以越过律法杀人的贵族。
见她露出兴致缺缺的样子,李珣看她道:“怎么不说了?”
林秋曼严肃道:“我不想留遗言。”
李珣:“……”
林秋曼打哈欠,“困了。”
“自个儿躺着,我守夜。”
她疲倦地躺下,火堆暖烘烘的,地上铺了厚厚的枯叶,倒不会觉得冷。
李珣则坐在旁边闭目养神。
半夜林秋曼醒了一次,觉得肚子饿,便撕下一块肉干放到火堆上稍稍烘烤一阵儿再吃,味道简直不要太美好。
李珣也被她弄馋了,林秋曼好奇道:“我其实一直憋着一个疑问。”
李珣:“???”
“天家姓李,民间是禁吃鲤鱼的,那殿下吃不吃鲤鱼?”
“吃。”顿了顿,“天家的事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
啧啧,流氓得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