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曼重新安排了一张食案放好, 两位都是贵人儿,怠慢不得。
莲心取来温水供李珣净手。
华阳看着他问:“我许久都没见你了,近来你都在忙什么呢?”
李珣回道:“八月十五花灯节, 城内的巡防尤为重要, 最近都在做各条街道的部署。”
华阳“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待食案上的菜品锅子都摆放好后, 李珣才坐下。
华阳跟林秋曼的距离靠得近,她偏过头看她道:“花灯节那天咱俩去百花楼逛逛, 祈个愿。”
林秋曼:“好啊, 不过奴得先把家里人应付了才能去。”
华阳:“无妨, 我也要先去应付宫宴。”说完看向李珣, 随口问,“五郎去不去?”
她原本只是一句口水话, 毕竟女郎家的聚会,他想来是不会参与的,更何况他不喜嘈杂, 往年从来不去放花灯。
谁知李珣顺水推舟道:“反正都要参加宫宴,到时候一起出来前往百花楼也行。”
华阳:“???”
似觉得不可思议, 夹在筷子上的鱼片滚落进小陶锅中, 她又重新去捞, 对面的李珣无比淡定。
林秋曼强烈向她推荐猪脑花。
华阳没见过那玩意儿, 问道:“猪脑花是什么东西?”
李珣厌恶道:“猪的脑子。”顿了顿, “吃什么补什么。”
华阳:“……”
她困惑地看向林秋曼, 发出灵魂拷问:“这也能吃?”
林秋曼点头, “奴最喜爱的东西,跟锅子是绝配。”
华阳兴致勃勃,“我也来试试。”
林秋曼热情的把猪脑花放入她的小陶锅里, 提醒道:“要煮许久才能吃。”
对面的李珣默默地瞅着两位女郎,发现她俩还真的是臭味相投。
吃了些菜下肚,莲心取来酒给贵人们倒上。
华阳一时忘了要说什么,问道:“方才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林秋曼想了想,“逛百花楼?”
“不是,再往前。”
“窦家七郎?”
“哦,对!窦七郎。”
华阳冲李珣道:“皇商窦家,五郎你知道吧?”
李珣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华阳继续道:“我给二娘说了门亲,就是窦家的七郎,与二娘年纪相仿,人也生得俊,是个实在人,我觉得二人很是般配。”
李珣默默地咀嚼着食物,面前的小陶锅中冒着喷香热气,遮挡了他的面容,叫人看不清情绪。
林秋曼喜欢漂亮男人,好奇道:“大长公主什么时候叫来瞧瞧?”
华阳“啧啧”两声,“你还急了,中秋后就给你们安排上,让你们见上一面,看看合不合意。”
李珣的眉头皱了一下,“男女大防,岂能私会?”
林秋曼反驳道:“奴已经是二嫁,不讲究这个,再说有大长公主在场,算不得私会。”
李珣瞥了她一眼,故意问:“窦七郎不纳妾?”
华阳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回道:“人家说了不纳妾,挺有才情的一个郎君,虽出身商贾,却性情温顺,品格纯良。二娘性子烈,匹配这样的郎君最是合适。”
林秋曼也道:“温顺好,奴就喜欢这样的郎君,相处起来轻松。”
华阳:“正是这个道理,像我跟宋致远就是孽缘,两个都脾气冲,经常吵嚷,吵着吵着就散了。”又道,“你的情况我已经跟那边说过,窦七郎不计较,反而还佩服,可见是欣赏你的。”
林秋曼的眼睛亮了,吃惊问:“他当真是这样说的?”
华阳点头,“这样的郎君是极少的,所以我才说他与你般配。”
林秋曼很是激动,她声名狼藉,京中郎君都视她为蛇鼠,无不嫌弃,没想到还真有不在意的。
要在这个时代找到一个能完全接纳自己的人实在太难了。
林秋曼说不高兴是假的,她特别害怕往后自己被驯化成当地土著,然后将就习惯,最后放弃自我臣服世俗。
见她抿嘴笑得春心荡漾,李珣面上看不出动静,心里头却吃味。
华阳忽然偏过头看他,问:“五郎你喜欢怎样的女郎?”
李珣还沉浸在不爽的情绪中,压根就没听到她说的话。
华阳似想到了什么,试探问:“你……莫不是不喜欢女郎,喜欢小倌倌?”
李珣:“???”
林秋曼差点咬到舌头,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他一把年纪没娶妻,原来是好的这口!
见二人一言难尽的眼神,李珣又气又好笑,“我喜欢的毕定是有世家背景,知书达理,且有才情,重礼守节的女郎。”说罢看向林秋曼,故意道,“她一定要听话,温顺,乖巧,少给我惹麻烦。”
华阳:“听你这一说,我倒有个人选。”
李珣随口问:“哪家的?”
华阳:“英国公府的裴五娘,挺好的一个小娘子,人长得漂亮,又是嫡出的,性情温和婉约,女红极其出挑。”
李珣仔细搜索记忆,敷衍道:“倒是个不错的小娘子,绣的百鸟朝凤很不一般。”
华阳抿了一口酒,“英国公府的门第与你也配得上。”
李珣自顾往锅子里扔东西,垂眸道:“阿姐还是饶了我吧,我若与英国公府结亲,阿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
华阳敏感地闭嘴不语。
李珣淡淡道:“我与皇室关系微妙,还是别为难他们了。”
华阳一时有些尴尬,气氛顿时静默下来,林秋曼忙打圆场道:“大长公主,先前放的猪脑花可以吃了。”
华阳:“……”
林秋曼后知后觉的觉得怪怪的,李珣抿嘴笑道:“阿姐,猪脑子可以吃了。”
林秋曼急忙摆手,“奴不是那个意思!”
李珣故意刁难问:“那是哪个意思?”
林秋曼恨不得把锅子扣到他脑门上,偏偏那家伙笑得肆无忌惮。
华阳拿勺子边捞猪脑花,边问:“你俩是不是混得很熟了?”
两人同时愣住,林秋曼辩解道:“没有没有,殿下高不可攀。”
李珣鄙视道:“我岂会跟这等泼皮有往来。”
华阳半信半疑。
林秋曼提醒道:“小心烫。”
待放得稍冷些,华阳才蘸酱小小地咬了一口,绵软细嫩,很是入味,她诧异道:“还真是不错。”
林秋曼:“鸭血也好吃。”
华阳:“再给我放个脑子进去。”
李珣冷不防问道:“阿姐今日又跟宋致远吵上了?”
提到宋致远,华阳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那个小白脸,见不得老娘左拥右抱,叫人厌烦。”
李珣:“我琢磨着,他兴许也是放不下你的。”
华阳嘲弄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李珣:“……”
似乎一说到宋致远,华阳就毛躁,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见林秋曼没怎么动,说道:“说好的陪我喝酒解闷,你怎么都没喝?”
林秋曼摆手道:“奴不胜酒力。”
华阳不满了,“今儿宋致远让我受了气,他瞧不上我,连你也瞧不起我?”
“大长公主误会了,奴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陪我喝。”
“奴怕喝醉了撒酒疯,失了体统。”
“自个儿家里怕什么。”
林秋曼怕惹得她不痛快,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两杯。
身边的张氏瞧着心急不已,却又不敢吭声,只是频频偷看晋王。
李珣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开口劝阻。
华阳是极其敏感的,他并不想让他人察觉自己的心思。
林秋曼喝了两杯话也多了起来,发牢骚道:“若下辈子奴还待在这破地方,铁定不做女郎了,活得憋屈!”
华阳:“???”
林秋曼道:“前阵子奴又惹了事,那徐娘子来求助,说她成婚五载无子,婆母天天戳脊梁骨,她受不了了,想和离自请下堂别再拖累夫家。结果她家郎君死活不愿和离,又没法两头讨好,二人吵嚷起来,那郎君一气之下触柱伤着了,奴又进了一趟府衙。”
华阳笑道:“你这都是什么运气。”
说起这个林秋曼心里头就烦,“那黎大郎自己想不开触柱,关我林二娘什么事呀,他没本事调和妻子与母亲之间的矛盾,自己反而以死要挟,连累徐娘子受罪,摊上这样的郎君,你说糟不糟心。”
“糟心!”
“徐娘子无所出,已经自请下堂了,夫家还不放人,非得把她困死在黎家。这世道,女郎委实不易。”
华阳喝了两口闷酒,似有些感慨,“哪个女郎容易啊,谁都不容易。”
林秋曼心里头不痛快,又干掉了一杯。
李珣皱眉道:“你俩少喝些。”
二人异口同声道:“女人说话男人别插嘴。”
李珣:“……”
华阳偏过头看他,微醺道:“五郎,我若是男儿,也不会比你差,就因为我是女儿,当年才被送给老头糟蹋,委实可恨!”
李珣哄道:“阿姐不比男儿差。”
华阳:“我若是男儿,今天必要与你一较高下。”
李珣失笑不语。
林秋曼脸色绯红,醉眼朦胧地望着他道:“殿下,奴其实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珣敛容道:“你吃醉了。”
林秋曼扬手道:“奴没醉,奴清醒得很!奴就想不明白了,倘若那天黎大郎触柱,奴是个男儿身,衙役还会把奴关进去吗?”
李珣沉默了阵儿,残酷道:“不会。”
林秋曼垂下头,沮丧地倒了一杯,张氏劝道:“小娘子酒量不好,莫要再喝了。”
林秋曼发脾气道:“别烦我!”
张氏不敢惹她不快,她自顾碎碎念叨,“我林二娘上辈子一定是干了缺德事,才会来这里受罪。当初拼死拼活出来自立了门户,好不容易摆脱了作妾的窘境,本以为能顺遂,哪知处处碰壁,动不动就进县衙。我不过就想找份差事讨口饭吃养活自己罢了,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难,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