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
两人盯着对方, 林秋曼懊悔不已,大脑跟不上说话的速度真要命,她尴尬道:“奴说错话了, 该掌嘴。”
“滚。”
林秋曼乖乖地退到屏风后, 规矩起来。
李珣缓缓起身走出来看她,问道:“你服不服?”
林秋曼点头, “服气。”
一旁的老陈自豪道:“我家郎君博览群书,见多识广, 但凡常见书籍, 几乎是难不住他的。”
这话林秋曼是不信的, 嘀咕道:“倒也未必。”
老陈耳朵尖, 问道:“小娘子不信?”
林秋曼:“不信。”顿了顿,“奴随便说一个, 殿下肯定不熟悉。”
李珣不信这个邪,“你且说来。”
林秋曼挑衅地抬头望他,轻蔑道:“女德, 女戒。”
李珣:“……”
刚刚老陈还夸赞自家郎君博览群书,结果下一瞬就被打脸了, 他汗颜道:“女德女戒估计郎君不熟悉。”
林秋曼抿嘴憋着笑。
看到她那样子, 李珣不由得想起春日宴上被坑的裴六郎, 指了指她道:“狡猾。”
林秋曼挑眉不语。
李珣又道:“是你自个儿说要把《陈律》背得滚瓜烂熟的, 我给你两日, 若做不到, 便自己来领罚。”
“可。”
“回去吧, 明日不用来了。”
林秋曼告辞离去。
待她走后,老陈犯嘀咕道:“这人当真跟机灵鬼儿似的,头脑灵活, 狡猾嬗变,一张破嘴可会噎人了。”
李珣:“是不是比一般世家贵女有趣得多?”
老陈:“确实要活泼一些,不过郎君何苦这般逼她背《陈律》呢?”
李珣皱眉道:“熟读《陈律》能让她少给我惹祸。”
老陈不由得笑了,调侃道:“郎君良苦用心委实不易。”
之后两天林秋曼《陈律》不离手,硬是费了心思把十二篇都背了下来。
她原本不笨,就是懈怠犯懒,如今被李珣刺激,定不能叫他轻看。
而李珣在近些日则忙碌纷繁,正南门毕竟太远,他都是回的王府。
眼见中秋快到了,十五那天晚上汴阳城里会放花灯,到时候全城百姓都会聚在一起。
每逢遇到重大节日,京兆府都要提前布局治安防控,以防意外。
林秋曼还以为他把这茬忘了,结果人家记性好得很。
再次来到隔壁院子,老陈已经备上茶水,并笑眯眯道:“中秋快到了,这是郎君从宫里头带来的小饼,小娘子可尝尝看。”
食盒里的小饼玲珑精致,颜色造型很是抢眼,每个盒子里有五只,共计十二种口味。
老陈说戳了红点的是甜口,其他的是咸口。
这个时候还没有月饼一说,林秋曼对月饼是没什么兴致的,只觉得齁甜。
不过人家盛情款待,她也不客气,净完手,挑挑拣拣地拿了一个咸口的来尝,里头的肉蓉很是酥香,有淡淡的胡椒味,颇合胃口。
林秋曼不由得赞道:“到底是宫里头的东西,好吃。”
老陈:“小娘子若喜欢,一会儿便给你送过去。”
林秋曼毫不客气,“那敢情好!”
吃完一个饼,再喝了半碗茶,李珣才从厢房出来。
林秋曼起身行福身礼,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残渣,明明是给她带的,偏要嫌弃问:“你没吃晚饭么?”
林秋曼回怼道:“奴小门小户见识少,宫里头的东西,就算吃不下了也得硬塞一点涨涨世面。”
李珣:“……”
吃货!
见她没带书,他又问道:“你的《陈律》呢?”
林秋曼一脸自信,“奴已经把《陈律》背得滚瓜烂熟,无需用书了。”
李珣半信半疑。
林秋曼:“殿下可抽查。”
李珣:“那便从《断狱律》往前背。”
林秋曼喝了口茶清嗓子,不再像先前那般插诨打科,而是正正经经把《断狱律》背了下来。
她背着手,踱着步,咬字清晰,思路明朗,从容不迫。
李珣坐在太师椅上,看她不紧不慢,认真又专注。
正厅里的仆人虽听得不太明白,但都觉得很了不起。
到底是读过书的官家娘子,光那气度和自信,就比一般娘子不一样了。
林秋曼背完《断狱律》,接下来是《捕亡律》,再接着《杂律》……条理清晰,字正腔圆,叫人挑不出错来,可见是费了心思的。
李珣很满意他的调-教成果,坐在正厅里听了莫约半个时辰,才不声不响地去了书房。
老陈笑道:“小娘子了不得,歇会儿吧。”
林秋曼探头问:“殿下,奴歇会儿可行?”
李珣没有回应,老陈赞道:“看来小娘子是下了功夫的。”
吴婆子拍马屁道:“读过书的娘子就是不一样,光那气度就已经让一般的娘子自愧不如了。”
林秋曼正色道:“女子就应多读书,肚子里有墨,则能明事理,辩是非,通晓大义。”
老陈抱着手,似想起了什么,叹道:“小娘子这番话倒让老奴想起了昭妃娘娘,当年她在京中可是有名的才女,饱读诗书,品格高洁,对郎君谆谆教诲,郎君能有今日的成就,她功不可没。”
那吴婆子想是王府的忠仆,黯然道:“一眨眼,昭妃娘娘已经去了好些年,她若还在的话,今儿必然会给郎君好好过个生辰的。”
林秋曼颇觉诧异,“今儿是殿下生辰?”
两人沉默,似乎都有些忌讳。
老陈偷偷地往书房的方向看了看,小声说道:“自从昭妃娘娘去世后,殿下是从来不过生辰的,每年都是冷冷清清,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林秋曼好奇问:“为什么呀?”
老陈闭嘴不语。
林秋曼后知后觉的回味儿过来。
关于皇室的八卦,市井中也是有传闻的。
晋王生母本是掖庭罪女,却被武帝见色起意宠幸,若说她无孕的话,估计还能多活些时日,遗憾的是揣了崽。
事后武帝懊悔,觉得耻辱,但又不能杀子,便任那罪女将其生了下来,之后被定了以色惑君之罪赐死。
晋王忌讳生辰,想来也是视出生为耻辱的。
不过林秋曼理解不了那种矛盾又复杂的情感,毕竟任何人都决定不了自己的出生。
吴婆子起了心思,试探道:“小娘子手艺好,不若你给郎君做碗长寿面送去?”
林秋曼犹豫道:“万一他打我怎么办?”
吴婆子忙摆手道:“小娘子只管放心,郎君从不打女人,就算有时候我们这些下人做错了事,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只要不是太出格,不会轻易动怒。”
林秋曼很是怀疑,都说他的生辰是忌讳了,她还去触逆鳞,万一李珣不顺心把面碗扣她头上,那就尴尬了。
莲心巴不得自家小娘子能得晋王青睐,蠢蠢欲动道:“小娘子试试吧,咱们这么多人在场,他再苛刻,应该都会给你留几分颜面的。”
林秋曼啐道:“你什么时候见他给我留颜面了?”
莲心:“……”
几人正窃窃私语,忽见李珣从书房走了出来,皱眉问:“怎没人进来给我伺候茶?”
所有人面色一僵,倒把这茬给忘了,吴婆子忙道:“看老奴这记性,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这就去给郎君取来。”
林秋曼忍不住道:“茶提神醒脑,殿下晚上吃茶,会睡不着吧?”
李珣耐着性子,“花灯节,你们这些女郎最喜爱的活动,京中治安尤为重要,那天晚上不能出半点差错。”
林秋曼恍然大悟,京中治安有京兆府维护,没想他这般放在心上,竟然会亲力亲为。
“殿下这般为京中百姓操劳,奴实在敬佩,眼下看来您是打算熬夜了,这次奴犯事多亏殿下相救,奴很是感激,不若做些宵夜以表谢意?”
李珣垂眸睇她,似笑非笑,“你要做什么宵夜?长寿面?”
林秋曼:“……”
老陈紧张地垂下头。
李珣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林秋曼,“林二娘,一个人作死也是有限度的。”
林秋曼:“难道殿下会为了一碗面杀奴的头?”
李珣冷冷道:“你可以试试看。”
林秋曼立马问:“陈管事,你家有面吗?”
老陈犹豫了阵儿,才点头,“备得有。”
林秋曼笑盈盈道:“最近奴手头紧,穷得很,过来讨点宵夜吃,可行?”
老陈:“……”
林秋曼无耻道:“晋王府家大业大,不会连这点东西都施舍不得吧?”又道,“还是晋王府规定今天不准吃面?”
李珣:“……”
林秋曼露出一副“我专治不服”的表情看他。
李珣憋了憋,想说什么,终究忍下了。
吴婆子送来茶汤,李珣接过,自顾回了书房,林秋曼道:“去庖厨看看。”
做长寿面是有讲究的,一根到底。
林秋曼并没有亲自动手,是吴婆子做的。
他们早就备上了,只是不敢送上去,怕惹自家主子不快。
有林秋曼来撑头,吴婆子高兴道:“还是小娘子有办法。”
林秋曼闻着小火炉上浓郁的香味,是由老母鸡清炖的,汤色很是鲜亮,她垂涎道:“吴妈妈多做些,我胃口好,要吃好大一碗的。”又道,“莲心也贪吃。”
吴婆子笑道:“好好好,都有,都有!”
莲心在一旁看柴火,吴婆子道:“小娘子人缘好,不端架子,讨人喜欢。”顿了顿,“咱们郎君在外头严肃,在宅院里却温和宽容,小娘子不用惧怕。”
林秋曼好奇道:“我倒是极少在王府里见到年轻女婢。”
吴婆子:“王府里的家奴都是曾跟着郎君上过战场的将士亲眷,有些不幸丧生,家中老幼无人照料,全仰仗郎君扶持,日子这才过得顺遂。”
林秋曼“哦”了一声。
吴婆子继续道:“咱们郎君生得俊,不少小娘子都惦记着,他洁身自好,王府里容不得乌七八糟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