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糖糖糖

李珣抬了抬下巴, 发出权威质问:“我若杀了两个人,还需要向你解释原因吗?”

贺倪低头道:“卑职不敢。”

李珣已经彻底放弃治疗,破罐子破摔道:“我倒要看看林二娘到底能作出多大的祸事来让我去收拾。”

贺倪:“……”

李珣:“她若能让我开开眼界, 也算是她的本事!”

贺倪偷偷地瞥了他一眼, 向来稳重自持的男人在毛躁了。

昨儿莲心求人结果被打发,再去隔壁院子没找到人, 又匆匆去了晋王府。

老陈倒是极尽耐心,安抚她道:“且回去等着吧, 待你家娘子背完《陈律》就能回来了。”

莲心:“???”

她满头雾水地回到朱家院, 周氏急赶而来, 得知林秋曼隔几日就能回来, 这才放心,不由得数落道:“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

张氏宽慰她, “娘子放心吧,小娘子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的。”

周氏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迟早会把自个儿给作死!”

结果林秋曼在牢里关了三天就放了回来,因为黎家撤诉, 徐三娘也被黎家人接了回去。想来是黎大郎施压, 家里人没找徐三娘说聊斋。

林秋曼梳洗沐浴把自己拾缀了一番, 周氏训斥道:“你这孩子就是不长记性, 倘若那黎大郎当场触柱身亡, 我看你有几颗脑袋送上去砍!”

这回林秋曼没有回怼, 她觉得自己运气有点背, 还是消停段时日再说。

在牢里背了几天《陈律》,林秋曼觉得脑壳痛。

那本蓝皮书籍忒厚实,共计十二篇, 之前她熟读《户婚律》,目前背到《斗讼律》就已经厌烦了。

隔壁李珣得知她回来了,冲老陈道:“去把林二娘叫过来。”

不一会儿林秋曼拿着《陈律》过来,李珣端坐在桌案后。

林秋曼不敢看他,恭恭敬敬地行福身礼,李珣板着脸问:“《陈律》背完了?”

林秋曼吞吞吐吐回答:“没有。”

李珣:“那你回来做什么?”

林秋曼理直气壮道:“黎家人撤诉,马县令把奴放回来了,奴总不能赖在牢里吃闲饭让公家养着吧。”

李珣被这话噎得无语。

林秋曼偷偷地瞥了他一眼,那人虽生得俊,但严肃起来的样子冷酷无情,跟活阎罗似的,叫人心生畏惧。

两人沉默许久,李珣才道:“《斗讼律》,背。”

林秋曼咬唇磨蹭了阵儿,期期艾艾问:“奴若背不下来怎么办?”

李珣起身,背着手走到她身旁,俯视道:“公家饭不要银子,你想吃多久都行。”

林秋曼差点哭了。

李珣指着外头道:“去外头。”

林秋曼:“秋凉入夜冷。”

李珣歪着头看她,“你莫不是还想与我共处一室?”

林秋曼面色一僵,滚得飞快。

入秋的夜委实有点冷,书房里的李珣坐在案桌前专注地看从政事堂带回来的公文。

外头的林秋曼则老老实实地背诵《斗讼律》,她的声音适中,咬字清晰,听起来不疾不徐,如涓涓细流入心。

老陈怕她受凉,特地命人送来火盆在边上烤着。她露出感激的表情,蹲下身围在火盆边烘烤双手,嘴巴却一刻不停。

室内的李珣在灯下看公文,听着外头平缓的女声,内心破天荒地感到踏实安宁。

林秋曼一点都不老实,但凡记不住时就偷偷翻书籍作弊,反正他也瞧不见。

背完《斗讼律》后,室内的李珣说道:“《断狱律》。”

《断狱律》是第十二篇,她着重背过,倒难不住她。喝口茶清了清嗓子,她继续接茬往下背。

莲心在廊下看了会儿,怕她着凉,跑回朱家院拿了几个芋魁和披风过来。

林秋曼穿上披风御寒,随后兴致勃勃地把芋魁埋进火盆里。老陈对她的举动视而不见,径直去书房送养神的参汤。

李珣看得专注,老陈把参汤放到他手边,犹豫了阵儿才说道:“夜里风大,林二娘若受了寒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李珣端起参汤,“你不是给她送了火盆吗?”

老陈:“……”

李珣:“若她老老实实,我倒还把人给放了,问题是她不老实。”又道,“她不是弄了些芋魁来吗,我若现在把她放回去,她估计还得惦记着火盆里的芋魁,那就等她守着那芋魁熟了再说。”

老陈:“……”

李珣抬手示意他退下,他默默地关门离去了。看到外头蹲在火盆前的林二娘,老陈不禁露出同情的眼神儿。

不多时,室内的李珣不动声色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窥探外面的女郎。

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又端来凳子坐着,把《陈律》放到膝盖上,像念经似的摇头晃脑,好不自在。

李珣双手抱胸,居然生出几分愉悦。

他向来冷清惯了,最受不得嘈杂,更是嫌女郎家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麻烦。

林二娘却不这般,他似乎没见过她软弱时的样子。不管处在何种逆境,总是盲目乐观,甚至张牙舞爪。

很多时候他觉得她天真得可爱,有时对她不顾一切的莽撞头疼,有时又欣赏她能坚守初衷。

毕竟对于女郎来说,不为现实折腰已经很不容易了。

搬来椅子坐到窗边,怕自己的影子投射到窗户上被对方察觉,李珣非常小心谨慎地靠着墙壁。

隔着一道窗,他肆无忌惮窥探外头的女郎。

现在没有男女大防的礼教束缚,更没有被对方发现的尴尬,他可以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为所欲为。

外面的林秋曼背完《断狱律》后,没听到书房里的声响,把注意力投入到火盆上,拿竹棍掏埋在里头的芋魁。

李珣瞅着她的举动,抿嘴笑了笑,暗搓搓道:“《户婚律》。”

林秋曼吓得手一抖,抬头打量了一阵儿,心虚地背起了《户婚律》,手却没停下。

她麻利地把那几个芋魁扒拉出来,好像没熟,又埋了进去。

心里头生了疑,林秋曼起身偷偷朝书房摸了过来。

室内的李珣立马避开,并猝不及防去把门打开了。

林秋曼吓得愣住,李珣故意冷着脸看她,随后眉头微皱,“你要去哪里?”

林秋曼懵了阵儿才道:“奴……内内急……”

李珣倚在门口,双手抱胸。

那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两人对视了半晌,林秋曼才回避道:“奴……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李珣:“你芋魁烤熟了?”

林秋曼默默地垂下头,尴尬得脚趾抠地。

李珣又回屋去了,道:“明天继续过来背。”

林秋曼应了一声,临走时还不忘把火盆端了回去,烤了半天的芋魁,不能便宜了他人。

屋内的李珣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走远,默默地去把窗户前的椅子搬回来,心里头想着那家伙实在警惕,明天晚上不能这么大意了。

回到朱家院,张氏送来热汤给林秋曼暖身子。

她脱下披风,还惦记着火盆里的芋魁,叫莲心去看熟没熟。

喝完热汤,张氏又送来热水让她泡脚驱寒,并发牢骚道:“那晋王也真是的,大晚上让一个女郎家在外头吹风,万一受凉怎么办。”

林秋曼不以为然,“有火盆不冷。”

张氏不满,“也不能这样折腾人。”

林秋曼边泡脚边剥烤熟的芋魁,说道:“张妈妈别得寸进尺,能劳驾晋王亲自去县衙把我训了一顿,也是不容易。”

莲心帮腔道:“奴婢觉得殿下对小娘子是上心了的,虽然平日里严厉了点,但一旦小娘子遇到事情,他总能出手解决难题。”

林秋曼歪着头看她,暗搓搓道:“要不然我明晚去爬他的床试试?”

莲心:“……”

张氏:“……”

林秋曼默默地啃着芋魁,作为一个钢铁直女,她虽然迟钝,但也不至于迟钝到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心思才对。

若说李珣对她生了兴致,她是怎么都不信的,因为他的举动完全不像一个倾慕者该有态度。

第二日浑浑噩噩度过了一天,晚上林秋曼又去隔壁继续背《陈律》,结果被李珣教做人。

书房里专门设置了一道屏风阻隔,李珣坐在桌案后,直接对她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抽查,结果不言而喻,很多问题她都答不上来。

更绝的是他压根就没看过《陈律》。

李珣显然也被她缺乏专业精神的职业操守惊着了,鄙视道:“你连我大陈律法都记不全,还好意思上公堂辩理?”

林秋曼被他秒杀得渣都不剩,耷拉着头道:“是奴疏忽了。”

李珣冷声质问:“这叫疏忽?”又道,“无视律法规章,却上公堂辩理,你管这叫疏忽?”

林秋曼开始动歪脑筋,不服气道:“殿下这般拷问,尊您为师亦不过,学生自认浅薄,可否一问?”

李珣拿起公文,冷笑,“想考我?”

林秋曼挑衅道:“不知殿下敢不敢一试?”

“我若一字不漏答了,你又当如何?”

“奴自然心服口服,愿把《陈律》背得滚瓜烂熟。”

“那好,你且问。”

林秋曼精神一震,当即问道:“刃及汤火伤人者。”

李珣答:“手足殴伤人限十日,以他物殴伤人限二十日,以刃及汤火伤人者三十日,折跌肢体及破骨者五十日。限内死者,各依杀人论;其在限外及虽在限内,以他故死者,各依本殴伤法。”又道,“出自第八篇《斗讼律》,刊于第八十九页三列。”【注】

林秋曼的表情裂了,这样也行?!

她是怎么都不信李珣竟然连页数都记得清楚的,立马又问了几个问题,结果事实证明人家就是学霸。

林秋曼难以置信,在他回答问题时暗搓搓地摸到屏风边缘偷偷探头观望。

李珣发现她窥探,冷冷地斜睨她。

林秋曼脱口道:“殿下好生厉害,您博览群书到这般境界,完全是凭本事单身到至今啊!”

李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