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到彭水来回只需要两日路程。
两万大军由魏常龙亲自带领开路, 直接进入吉州地界,逼至渭城。
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吉州官员措手不及,刘国栋更是震惊不已, 听到晋王亲自坐镇前来查办渭城贪污案, 全都方寸大乱。
为贵人肃清了道路,魏常龙前去接迎。
当李珣一身紫袍章服出现在渭城时, 受灾百姓全都激动了,一听说朝廷最大的官下来了, 纷纷跑去围观。
两旁将士将百姓阻隔。
李珣威严肃穆, 姿容皎皎, 仪态风流。
有老妪小声问:“那是谁家的郎君, 年纪轻轻,生得这般俊?”
旁人答道:“是天家的郎君, 晋王殿下,朝廷最大的官儿!”
另一老翁恨声道:“渭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这么多人, 那帮贪官狠该整治一番!”
这不,有人高声呼道:“青天大老爷, 渭城百姓死得冤啊!”
接着人们纷纷跪拜鸣冤。
魏常龙道:“诸位乡亲们且宽心, 朝廷定会为渭城百姓讨回公道!”
城中道路虽已清扫得干净, 还是残留着不少水淹后的痕迹。
一行人抵达府衙, 父母官秦秉南已经换上绿色襕袍跪礼接迎。
李珣搀扶他起身, 见他手背上青紫鞭痕, 说道:“秦县令受苦了。”
秦秉南激动得热泪盈眶, “殿下不远千里而来,是渭城百姓之福。”
李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渭城百姓有你, 才是他们的荣幸。”停顿片刻,“林大娘暂且安顿在并州,不日便过来与你团聚。”
秦秉南抹泪点头。
二人走进府衙,李珣关切询问:“你的伤势如何了?”
秦秉南:“救灾要紧,无碍。”
先前城里虽有挽救,却搞得乌烟瘴气,粮食供应不上,治安混乱,医治欠缺,弊端层出不穷。
李珣直接从并州调粮救济,遇到发国难财扰乱秩序的格杀勿论。
军民齐心修复家园,很快便开了个好头,进入救济正轨。
林家姐妹二人过来与家人团聚。
经历一场生离死别,林清菊抱着父子俩痛哭一场。
林秋曼在一旁看得感动,她那小外甥很有礼节,对她跪地行大礼道:“多谢姨母沿途对阿娘多加照料,您的大恩大德,乔儿谨记于心。”
林秋曼扶他起身,摸他的小脑袋夸赞道:“乔儿也了不得,能于危难中照料好你父亲和祖父母,堪称小小男子汉!”
秦乔腼腆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清菊感慨道:“数日不见,我家乔儿长大不少,往日娇生惯养,如今却愈发稳重起来,为娘既喜又忧,喜的是乔儿竟能独当一面,忧的是让你小小年纪竟吃了这般苦头,实在愧疚。”
秦乔正色道:“阿娘言重了,父母危难,乔儿哪有拖后腿的道理。儿理应尽一份力为你们分忧,这才是孝之常情。”
林秋曼打趣道:“你瞧这小大人,很会一番道理。”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秦乔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秦秉南倒是有些诧异,说道:“我倒没料到大娘竟然把晋王给搬来了,可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林清菊意味深长道:“我哪有那本事,这都是二娘的功劳。”
所有人都看向林秋曼,她连连摆手,“阿姐可别跟我戴高帽子,说得好像晋王是自家人一样,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撬过来似的。”又道,“上回我坐牢打着他的幌子造了次谣,结果不知怎么的落入了他耳中,亲自把我问了,阿姐切记慎言!”
林清菊:“好好好,我不胡乱揣测,慎言,慎言。”
一家子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才散了,最后留秦秉南夫妇独处。
他满身伤痕,瞧得林清菊揪心,红着眼道:“天可怜见,你受的这些罪总算没白挨。”
秦秉南握住她的手,俊朗的脸上尽是温情,“熬过来了,没事儿,倒是你,消瘦成这般,只怕吃了不少苦头。”
林清菊欲言又止,秦秉南关切问:“怎么了?”
林清菊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有些担心二娘。”
“二娘怎么了?”
“不知道是我猜错了还是其他,她跟晋王……关系非比寻常。”
秦秉南倒是吃惊不小,“此话怎讲?”
林清菊当即把京中和来并州的过程粗粗叙述,听得秦秉南皱眉,“若说韩家不是个好去处,晋王那里同样不是个好去处。”
林清菊忧心忡忡道:“这正是我担忧的,晋王位高权重,什么女郎没见过,就算他对二娘生了几分兴致,可二娘声名狼藉,性子又烈,再加之林家势小,只怕日后吃亏的还是二娘。”
“那二娘又是何态度?”
“瞧不出来。”顿了顿,“倘若是我胡思乱想还好,若成了真,对林家来说无异于是场灾难。”
秦秉南沉默不语。
林清菊继续说道:“当初韩家逼得二娘投湖,若是招惹上晋王,只怕会更加艰难。那是泼天的富贵权势,若说林家名门望族,二娘没有前尘倒还好,偏偏她身陷泥泞,林家又势微,一个女郎家拿什么去跟晋王抗争?”
秦秉南顿时头大如斗,严肃道:“晋王若真看中了二娘,林家是没法抗争的,他一道命令下来,林家还不得乖乖把人送进府去。”
说到这里,林清菊更糟心了,“林家的女儿不能让人给白糟践了。”
秦秉南:“可给阿娘书信,让大哥他们尽早替二娘安排一门亲事,抢先断了晋王的念头。他是个爱惜名誉的君子,总不会公然抢夺他□□,败坏名声。”
这主意倒还不错,林清菊细细斟酌许久,才道:“这法子使得,有个夫家做倚靠,总好过被人惦记的好。”
当天夜里林清菊试探林秋曼,问她往后作何打算。
林秋曼倒未多想,只道:“我目前自立了门户,日子过得挺好的,阿姐何故问起这茬来了?”
林清菊语重心长,“一个女郎家在外头立足,始终不太方便,更何况我们二娘生得俊,是顶好的小娘子,倘若被哪家郎君惦记上,总是让人担忧的。”
林秋曼笑了起来,好似听到了天方夜谭,“阿姐你是不是糊涂了,以我林二娘如今这名声,整个京城没哪家郎君敢惦记我,除非他眼瞎!”
林清菊被噎着了,憋了许久才道:“万一真有人惦记上你了呢?”
林秋曼暴脾气道:“哪个王八羔子敢,我林二娘一巴掌抡过去打死他!”
林清菊:“……”
被她这般试探,林秋曼后知后觉地领悟过来,挑眉道:“阿姐别藏着掖着,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林清菊知道她聪慧,也不打算隐瞒,把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我确实挺担心你,有些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只管说,我都听着。”
“晋王……你跟他之间,且不说你对他的态度,但阿姐是过来人,他怕是对你上心了的,与你毫不避嫌,处处护着你。”
“阿姐认为他看上二娘了?”
“这我说不准,但对你肯定生了心思的。”
林秋曼忽地笑了起来,揶揄道:“如此更好,我还馋他身子呢,全京城最俊的郎君,谁不想睡他?”
这话委实下流无耻,林清菊懊恼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不成体统!”
林秋曼毫不避讳,“阿姐你就别装了,咱们两个女郎私底下就事论事,我就问你,晋王生得俊不俊,他那皮囊够不够美?”
林清菊看了会儿她,脸红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放浪形骸了?”
林秋曼理直气壮,“连韩三郎不举的事我都能在公堂上大肆宣扬,更何况馋晋王身子这种意想。”又道,“京城里的世家贵女哪个不肖想他呀,不过是因为礼教束缚,故意端着罢了。”
林清菊默了默,“若他真对你动了……”
林秋曼打断道:“我让他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
林清菊默默地扶额。
林秋曼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你小瞧晋王了,他是个君子,就算他花样手段多,也得在表面上做个君子。”
“此话怎讲?”
“那得先问阿姐担忧我什么。”
“韩家不是个好去处,晋王府同样不是好去处。先前你与韩三郎发生龌龊走了一遭鬼门关,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倘若日后与晋王发生龌龊,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阿姐尽管放心,我林二娘是不会做那后宅囚鸟的。”
“可女郎家在世立足多有不易,更何况是稍有姿色的女郎。假若晋王对你起了心思,他只需向林府知会一声,林家是不得不把你送进去的。”
林秋曼不以为意,“所以说阿姐小瞧了晋王,我林二娘是什么人,全京城最脏最不要脸的女郎,没有哪个郎君会与我扯上干系。”又道,“晋王有如今的名声,全靠他步步为营,这般精明决断的人,岂会把声誉败在我的手里?”
听了这番话,林清菊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一番道理。
林秋曼轻轻拍她的手,“你就别瞎操心了,我脑子清醒着,经过了韩家那个火坑,谁都别想再挖坑给我跳。”
林清菊:“我就担心你的姻缘。”
林秋曼无比淡定,“缘分到了,那个人自然会来的。”停顿片刻,“我要的郎君,一定是要与我相敬如宾,屏弃门户偏见,尊重我,敬佩我,爱护我,且从一而终不纳妾,不论他是三教九流还是市井走卒,我都无所谓,只求他能理解我,支持我,而不是用礼教压制我。”
“你这要求只怕不易满足。”
“所以我从未想过在士族里找郎君,光门户偏见就已经是一大阻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