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曼:“还得先看魏三郎有没有诚意与丘娘子结缘, 他若有这个心,其他的困难都不是问题。”
莲心:“可是上门女婿的地位极其低下,奴婢觉得这事挺悬。”
林秋曼戳了她一下, “你是不是傻, 若魏三郎去了王家,王老太还不得把他给供着, 就算她心里头有什么,也会为了孙子忍下来。”
莲心仔细想想, 好像是这个道理。
想来老天爷看丘娘子不容易, 怜惜她的难处, 特意开恩赐给她一个愿意替她承担风雨的郎君。
那魏三郎在张四娘的游说下答应了, 只要能说服自家二老同意这门亲事,他不介意进王家做上门女婿。
丘娘子无比感动, 躲在暗处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把这些年所承受的苦楚统统宣泄出来,满怀憧憬地期待着新生。
当好消息传到朱家院时林秋曼欣慰不已, 虽说世道艰难,但真情永在。
她激动地替丘娘子写了份改嫁诉状, 待到放告那天将其投递到府衙。
要是往常, 总是得等些时日才有消息。
这回尤其快。
马县令一看到那诉状那字迹, 不用猜也知道出自林二娘的手。
之前曾跟她打过交道, 不管她跟晋王是何关系, 始终有靠山, 不敢怠慢。
再细看那诉状, 确实真挚动人,字字间饱含着浓厚的人情味儿。当即便下了判词,并声情并茂地对魏三郎佳赞了一番, 夸他有情义,是个铮铮铁骨的好男儿。
丘娘子改嫁的判决书很快就被衙役送到了高里正手中,他重头到尾看了几遍,不由得赞道:“这个林二娘当真是个妙人儿!”
巧娘不识字,问道:“上面写的什么呀?”
高里正:“明府判丘娘子改嫁魏三郎,并佳赞魏三郎有情义,愿舍弃男儿尊严进王家,替孤儿寡母担起风雨,是个铁骨铮铮的好儿郎!”
听了这番话,巧娘激动道:“明府当真是这样写的?”
高里正:“可不是吗,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见倒插门竟能得到这般褒奖。”又道,“如今有了这份判决书,丘娘子的难处便解了。那魏家二老也无话可说,不仅如此,乡邻还会佳赞魏三郎是个重情义的好儿郎。”
巧娘笑道:“真真是皆大欢喜!”
高里正点头,“有明府的判词,我明日就去找张里正合计一番,亲自撮合这桩姻缘,这才不枉明府对魏三郎的一番褒扬。”
没过几日丘娘子和魏三郎特地来朱家院道谢,他们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带的都是土货。
林秋曼瞧着二人很是般配,笑着接下了,并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丘娘子也算熬到头了,往后你们的日子定然越过越好!”
丘娘子感激道:“借二娘吉言。”又道,“当初奴很是犹豫,不敢跨进朱家院的大门,怕惹人嫌,现在无比庆幸自己鼓起勇气进来了,若不然,也不会柳暗花明的。”
林秋曼正色道:“我曾说过,这些都是门户偏见,但凡敢走进朱家院的娘子都是了不得的。”
“不,应该是二娘了不得,敢屏弃士族维护的门户之见接纳我们这些小民,此等胸怀何其难得!”
“丘娘子可莫要夸我,我是经不起夸的。”
丘娘子笑了起来。
魏三郎也感慨道:“不瞒二娘,起先我想着做上门女婿只怕会被人戳脊梁骨,但我看中阿阮品格坚韧,在逆境中还能善待王家老太,是个讲情义的娘子,这才应承了下来。哪曾想高里正和张里正竟亲自撮合我们,不但二老没有怨言,乡邻也交口称赞,可多亏二娘使法子,要不然我二人是断然没有这桩缘分的。”
林秋曼:“这也是你自个儿争取来的,你当初若不答应上门,我也没劲可使。如今你二人皆大欢喜,往后相互扶持,定然要多多包容对方的不易。丘娘子要感恩三郎的情义,三郎也要怜惜丘娘子的苦楚,这样婚姻才更加稳固,日子才会越过越红火。”
丘娘子:“二娘这番话奴谨记于心。”
三人正说得起劲,忽见张氏匆匆前来。
见她焦急,林秋曼皱眉问:“怎么了?”
张氏心急火燎道:“方才林府那边来人,说大娘回来了,让小娘子赶紧过去看看,怕是出了什么事。”
林秋曼站起身,诧异道:“阿姐回来了?”
张氏点头,“听家奴说情况不太好,主母让你现在就过去。”
丘娘子识趣道:“二娘既然有事,我们便先告辞了。”
林秋曼不好意思道:“今天实在抱歉,家母催得急,我得赶紧回去一趟。”
魏三郎:“二娘只管去,不用理会我们。”
林秋曼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是把他们送了出去。
待二人走后,没一会儿马车赶来,仆人放好杌凳,莲心搀扶她上马车,直奔林府。
林秋曼心里头急,连连催促家奴赶快些。
莲心宽慰她道:“小娘子莫要着急。”
林秋曼:“我怎能不急,渭城离京这么远,阿姐却只身一人风尘仆仆赶了过来,定然是家中有事才会这般的。”
从朱家院去林府也要走不短的路程,家奴一路驱赶马儿,虽颠簸得厉害,时间却缩短了大半。
抵达林府后,林秋曼在绿夏的引导下前往周氏住的院子。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周氏和林清菊痛哭的声音。
她暗叫不好,匆匆跑了进去。
见到娘俩抱头痛哭,林秋曼吃惊问:“阿娘,阿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徐美慧忧心忡忡道:“大娘家里出了事,现在大郎还没回来,我们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才把你叫了回来。”
林秋曼忙去瞧林清菊,她整个人极端憔悴,满面风尘,瘦得脱了形。
她被吓了一跳,吃惊道:“阿姐,你怎么成了这般?!”
林清菊眼泪花花,泣不成声道:“你姐夫和乔儿……他们只怕都活不成了!”
听到此,林秋曼震惊不已,惊诧问:“阿姐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林清菊不说话,只是哭。
周氏嗫嚅道:“这事只有等大郎回来了才好做定夺,我们毕竟是妇道人家,不懂得那些门道,也拿不出个主意来。”
林秋曼听得急躁,不耐烦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先跟我说一说?”
遣退了闲杂人等,林清菊才抹泪把事由大概讲述,听得林秋曼瘫坐到椅子上,脸色发白,“渭城死了这么多人?”
林清菊:“你姐夫知道纸包不住火,冒着风险把我一人送了出来,让我上京求援。如今家中老小都被他们□□。那些人官官相护,委实猖狂,京中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有,由此可见吉州已经成了铁桶一般!”
林秋曼听得心惊胆战,不由得哆嗦道:“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竟然还坐得住?!”
林清菊恨声道:“吉州刺史刘国栋胆大妄为已经不是一两日了,上上下下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四郎时常与我抱怨,无奈他人轻言微,很是无可奈何。”
徐美慧安抚道:“大娘莫要心急,待大郎回来后咱们好好商议一番,他定然有法子的。”
周氏红着眼眶,“我儿都瘦成了这般,可见这些日操碎了心,阿娘瞧着心疼。”
林清菊满身疲惫,“我现在就担心四郎他们,一旦那帮人被朝廷惊动,定然会杀他们泄愤,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林秋曼握住她的手,“阿姐稍安勿躁,先等大哥回来了再说,他是朝廷命官,看事情总要比我们明白得多,定然能拿出一个折中的法子来救姐夫的。”
林清菊点头,含泪道:“但愿如此,倘若四郎和乔儿他们活不成了,我活着又还有何用?”
林秋曼替她抹泪道:“阿姐莫要说丧气话,这事情一定能解决的,你要相信大哥。”
徐美慧:“大娘先去沐浴好好休息一下,回到了娘家,便是你的后盾,有什么事情咱们一起想法子,总是会挺过这道难关的。”
这番话甚是熨帖,周氏道:“是啊,回到了娘家,林府便是你的倚靠,大娘莫要丧气!”
林清菊窝心落泪,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在至亲这里稍稍得到缓解,她喃喃自语道:“我不能垮,我若垮了,他们父子便彻底没了。”
林秋曼:“平日里阿姐冷静自持,现在更是要镇定,你一定要相信,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经她一番宽慰,林清菊灰败的心情渐渐平复。
周氏带她去梳洗沐浴,又吩咐家奴备吃食。
林秋曼来回踱步,心里头到底还是不安,倘若秦四郎和乔儿他们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敢想象林清菊是否承受得住。
毕竟丧夫失子之痛对于女郎来说无异于天塌了下来。
将近到了酉时,林文德才回来了。
听到仆人说大娘回来了,他颇为吃惊,忙去了周氏的院子。
林清菊一见到他就跪了下去,情绪激动道:“大哥,你一定要救救妹妹,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林文德被吓了一跳,忙把她扶起身,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瘦得脱了形?”
徐美慧:“饭食都已经备好了,大娘莫要着急,咱们边吃边详说。”
周氏遣退其他闲着人等,只留心腹在旁伺候。
林文德净完手才坐到饭桌旁,连襕袍都没换。
徐美慧给他盛了碗汤,林清菊把渭城里的情形细说一番,惊得他手抖,差点把汤碗打翻了。
他不可思议道:“山洪暴发,河堤损毁倒灌进了城淹死百姓无数,这般大的事,竟然隐瞒不报?!”
林清菊激动道:“上报不得!那河堤损毁皆是因为长了硕鼠,一旦朝廷查起来,整个吉州的官员全部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