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京兆府接了林秋曼的诉状后接连几天都没有音信, 她知道中间肯定是有审查流程的,但速度实在太慢,为了催化进程, 她让王大娘在市井中散播舆论。
先前与韩三郎对簿公堂的和离案看得人大快人心, 市井百姓听说林二娘要替袁娘子打通奸案的官司无不津津乐道。
这不,茶馆里的众人议论纷纷, 一郎君道:“这个林二娘,还真有点意思!”
另一桌的客人接茬道:“好好的一个官家娘子, 竟做起了讼棍的勾当, 也不怕丢人。”
“嗐, 听说那袁娘子是被冤枉的, 倘若林二娘真有本事替她洗清冤屈,倒也是大功一件。”
“俗话说捉奸拿双, 人赃并获的案子怎么洗得清?”
“你们可有听说什么时候开堂审案吗,若是得空,某也去凑热闹看看。”又道, “先前林二娘跟韩三郎对簿公堂,很是厉害, 这次袁娘子的案子, 定然也有看头。”
茶馆里吵吵嚷嚷, 人们畅所欲言, 就袁世兰的案子一传十, 十传百, 犹如野火般烧了起来。
根据流程, 京兆府是要拖延几日的,结果舆论闹了起来,他们为了把热度压下去, 开始着手复查袁娘子的案子,以便尽早了结。
待到开庭审案那天,京兆府衙门口围了不少人,都是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群众。
林秋曼上过两回公堂,已经轻车驾熟了,她无比淡定地跪拜坐在案桌后的京兆府尹贺倪。
贺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想到那日被晋王训斥的情形,心想她迟早会翻车。
按说讼师这类人深得官员痛恨,若是前朝,压根就不能上公堂替事主辩护的,只能在底下出出主意。
也是在前几年讼师才开始登堂与官员争论辩理。
官员厌憎讼师,痛恨他们挑讼,这违背了理想中的无为而治,故挑讼者,不论是非对错,先打三十板再论。
当然,如果最后官司输了,那板子就打得更厉害了。
但现在贺倪不敢打林秋曼的板子,她有华阳府撑腰,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为好。
言归正传,先提原告。
袁娘子被带上公堂,她穿着囚服,形容消瘦,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好似一朵风干的干花,精气神儿全无。
贺倪一拍惊堂木,肃穆道:“袁氏,我且问你,嘉和四年腊月初九,你与蒋家家奴彭阿牛私通,被你丈夫蒋彪人赃并获,可是属实?”
袁娘子红着眼眶道:“京兆,奴冤枉!”
林秋曼拜礼道:“京兆,事发当时袁娘子被人赃并获不假,然,却有内情隐藏。”
贺倪:“且说来。”
林秋曼严谨道:“事主袁世兰乃襄州人氏,娘家家底颇丰,嫁给蒋彪时曾带大量陪嫁入门,里正那里有嫁妆底根可证。”说罢把袁世兰的嫁妆清单呈上。
衙役上前接过送到贺倪手中。
林秋曼继续道:“袁娘子初嫁进蒋家,夫妻还算和睦,但后来蒋彪本性难移,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时常打骂袁娘子。夫妻二人生了嫌隙,直到袁娘子因蒋彪暴力导致小产,便闹起了和离,这是前因。”
“可有证人。”
“有,邻里柳大娘,任娘子等人可作证。”
“传。”
街坊邻里柳大娘等人被带上堂来,贺倪问道:“那蒋彪与袁世兰婚后可是不睦?”
柳大娘恭敬道:“回京兆,蒋郎君游手好闲,性情暴戾,街坊邻里皆知其脾性。奴倒也见过几回袁娘子被他暴打的情形,好像是蒋郎君赌输了钱,袁娘子去拦他,二人发生口角,随后袁娘子被拳打脚踢,当时奴和任娘子还去劝过。”
任娘子也道:“奴就住在蒋家隔壁,蒋家时常发生争执,天天吵,日日争,小两口闹和离愈演愈烈,这些情形,奴可以作证。”
接着她们又说了一些蒋家的日常和蒋彪的为人,均录下了口供为证。
衙差把口供证词奉上,贺倪仔细查阅,确定无误后,才让她们退下。
林秋曼接茬道:“先前奴说袁娘子与蒋彪闹和离,这便是前因。而后种下的果,便是蒋彪为了霸占袁娘子的嫁妆,造出了通奸案污蔑她,使其百口莫辩入了狱。”
“啪”的一声,贺倪拍下惊堂木斥责道:“东县明府判下来的案子,岂能由你胡乱定论!”
围观的众人小声议论,都觉得不可思议。
东县府衙既然能定下案来,定然是铁证如山的。
“传被告!”
蒋彪被带上堂来,他体型肥硕,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娇养的公子哥儿。
贺倪肃穆道:“蒋彪,袁氏的讼师说你为图谋袁氏的嫁妆,勾结陪嫁丫鬟春娟栽赃袁氏与彭阿牛私通,可是属实?”
蒋彪怒目圆瞪,愤然道:“冤枉啊京兆!”说罢指着袁娘子道,“这贱人不守妇道,给我戴了绿帽子不说,竟还污蔑我,请京兆明察!”
袁氏气得直哆嗦,情绪激动道:“蒋彪你猪狗不如!”
“骂谁畜生,我没找你算账,你反倒咬我一口,竟还请了讼棍辩理,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这贱人要如何翻身!”
眼见袁氏气得睚眦欲裂,林秋曼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说道:“请京兆传陪嫁丫鬟春娟上堂为证。”
“传春娟!”
不一会儿春娟神情紧张地上堂。
袁娘子一看到她,双目赤红,沙哑道:“娟儿……”
春娟不敢看她,只跪拜道:“奴春娟,拜见京兆。”
贺倪严肃问:“春娟,林二娘说你知晓袁氏私通内情,可当真?”
春娟垂首不语。
袁娘子泪眼模糊道:“娟儿,你摸着良心说,我袁世兰可曾做过对不住你的事?”似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她抹泪道,“我对你和小召,是掏心掏肺的啊,教你识字断理,但凡有什么好的,皆想着你,可你呢,你又是如何待我的?!”
蒋彪怕春娟动摇,冷嗤道:“你自己犯了事,说这些话给谁听?”
林秋曼不紧不慢道:“京兆,那日奴将春娟的口供证词呈给了您,当时晋王府管事陈伯安在场,他可以作证那份口供的真实性。”
一听到口供证词,蒋彪困惑问:“什么口供?”
春娟仍旧沉默不语。
蒋彪急了,推了她一把,“你倒是说话啊?”
贺倪拍惊堂木道:“春娟,把事由如实交代清楚!”
春娟偷偷地瞥了林秋曼一眼,犹豫许久才嗫嚅道:“袁娘子……确实是被冤枉的。”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众人议论纷纷。
蒋彪暴怒道:“你疯了吗,说什么浑话!”
春娟又惊又怕,胆怯道:“郎君,奴也不想的,那日在华岩寺,奴被晋王坐镇亲自盯着写证词,奴不敢造假,奴还想活命……”
听了这话,蒋彪面色铁青,脱口问:“什么晋王?”
春娟不语,她再次偷看林秋曼,仿若对方是洪水猛兽般令人惧怕。
蒋彪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抓住她问:“你到底在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
衙役忙上前将二人分开,怕蒋彪伤人,一直把他制住。
贺倪拿着之前林秋曼提供的证词,说道:“春娟,你且如实招来,若敢撒谎,上刑伺候。”
春娟心里头发慌,胆怯道:“奴招,奴都招,请京兆开恩。”
当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缓缓道来。
“袁娘子嫁进蒋家时,奴和小召是其陪嫁。刚开始娘子与蒋郎君倒也和睦,后来时长日久,蒋郎君愈发荒唐,吃喝嫖赌换着花样来。二人感情生了嫌隙,打骂成了家常便饭,娘子时常与奴诉苦,奴大多都宽慰她。”
“再后来娘子有了身孕,却被蒋郎君失手落了胎,娘子忍不了便闹起了和离。蒋郎君自然是不允的,倘若与娘子和离,嫁妆尽数带走,蒋家便彻底空了。”
“后来蒋郎君把脑筋动到了奴的身上,玷污了奴的身子,胁迫奴做通房。奴害怕被娘子发现,应允了他为所欲为,私下里与他有了皮肉交易。”
“娘子日日与他闹腾,蒋郎君生了厌憎,遂想了个下三滥的法子做下了这桩私通案来。”
“春娟贱人,休得污蔑我!”蒋彪大声驳斥,双目圆瞪道,“明明是你自己勾引我,想做那主母,却反过来咬我!”
春娟不敢看他,只惊恐道:“京兆,奴句句属实,不敢有分毫隐瞒。”
贺倪:“继续说来。”
蒋彪愤然道:“京兆,这贱人撒谎,你莫要被她哄骗了!”
贺倪一拍惊堂木,不耐道:“堵了他的嘴!”
衙役立马拿东西来把蒋彪堵了。
春娟继续说道:“蒋家有个家奴叫彭阿牛,平日里爱贪图小便宜,还好色。蒋郎君从外头弄来迷药,让奴给娘子下到茶水里。起初奴不答应,后来架不住他一番诱哄,只要把娘子弄走,就让奴做家里的主母,好吃好喝供养着。奴一时鬼迷心窍便做了那卖主求荣的事,给娘子下了迷药。”
“奴心里头到底还是惭愧,当时药量下得极少,娘子昏睡之后,蒋郎君偷偷把她藏到了柴房。彭阿牛是干粗使杂活的,无意间见了娘子起了色心,把她奸污了,碰巧娘子在中途醒来,却被其他家奴撞见,于是才有了人赃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