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间确实要清净许多, 老陈在门口候着,将闲杂人等阻拦在外面。
李珣站在窗前,林秋曼在他身后规矩得跟孙子一样。
鼻息里闻到浅浅的松木香, 贵人许久不发话, 她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她的身段在女郎中已经算得上高挑的了,但跟他比起来也仅仅只到肩膀的位置。
反正是偷窥背影, 林秋曼愈发放肆,默默遐想衣袍下的旖旎春光。
晋王从过军, 身躯应该是紧实细致的, 看他的仪态挺拔优雅, 双腿应该笔直修长, 至于腰腹……估计很性感。
正脑补得起劲儿,李珣忽然侧头睨她, 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听说你在狱里把平阳侯府搬来撑腰了?”
林秋曼:“……”
啥?
李珣看她的眼神捉摸不透。
林秋曼后知后觉了许久,才干笑道:“殿下说笑了, 没这回事。”
“喔?我还听说马县令本是要打你的板子,你威胁他说你是平阳侯府未进门的妾, 若敢打你, 便闹将起来?”
“……”
“那平阳侯府可承了你的情?”
林秋曼尴尬得脚趾抠地, 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李珣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 不再看她, 表面上矜持端方, 脸颊处却泛起酒窝, 分明就在抿嘴笑。
林秋曼体会不了他的微妙心思,只想把脸藏起来。
李珣微微低头,拇指轻轻摩挲扇柄, 板脸道:“你性子张扬,大长公主恣意惯了,若日后被我发现你在她跟前谗言作祟,定饶不了你。”
这话把林秋曼吓坏了,连忙跪地道:“奴不敢!”
李珣转身居高临下看她,明明怕她被华阳带坏了,偏要反过来敲打,“韩三郎被你搞得身败名裂,你又替姜氏挑讼进了监狱,不敢做的事恐怕多得很。”
林秋曼冷汗淋漓,“奴不敢挑事,大长公主金枝玉叶,奴只是一介泥泞泼皮,日后定当少来往。”
“明白就好,别以为你这次仰仗了大长公主脱身就无法无天了。”
“奴谨记殿下教诲。”
“起来吧。”
林秋曼战战兢兢地起身,被他洗涮一顿心里头不痛快,偷偷瞥了他一眼,不想李珣也在瞧她。
两人的视线触碰,林秋曼赶紧回避。
李珣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问:“不服气?”
林秋曼硬着头皮作答:“奴服气。”
“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林秋曼行了一礼,耷拉着头走了。
鼻尖的橙花香渐渐淡了些。
李珣垂眸,这香味委实好闻,他好像有点上头。
隔壁屋的华阳还在和宋致远争吵,林秋曼刚被李珣敲打,不敢再逗留,同华阳府的家奴打过招呼后便回去了。
在回朱家院的路上林秋曼恨恨发泄道:“端什么架子!”
莲心困惑问:“小娘子怎么了?”
“那个晋王,仗着权势把我敲打了一番,让我别跟华阳府走得太近。真是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跟华阳府来往,关他隔壁什么事呀,管得宽!”
“那往后小娘子就少跟大长公主来往吧。”
“你懂什么,华阳府可是我的贵人,我若不跟大长公主攀交情,难不成去跟晋王攀交情吗,往后立足抛头露面,总少不了惹上麻烦,自然需要靠山的。”
“可是晋王那边……”
“我管他呢,他总不能把我吃了!”
“可是他能让小娘子再坐一回牢。”
“……”
林秋曼差点哭了。
这回莲心倒是比她更英明几分,严肃道:“小娘子若要立足,晋王府的关系也不能懈怠。上回奴婢送膳食过去,陈管事还挺好说话,一来二去混熟了,晋王那边自然会留几分薄面。”
林秋曼歪着脑袋看她。
莲心继续道:“小娘子手艺好,陈管事还夸过你呢。晋王府什么东西都不缺,那朱家大院一年也才十两银子,奴婢觉得吧,咱们可以拿这做人情,往后有好吃的就多做一份送过去。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那高门大户是个讲究的,说不准就心软了呢?”
这话把林秋曼说得通体舒畅,她高兴地捧起莲心肉嘟嘟的小脸儿亲了一口,“我的小心肝儿,往后就听你的!”
莲心脸上落下了一道张扬的唇印,她赶紧拿手帕擦脸,害羞道:“小娘子可不能这么孟浪,倘若让娘子知道了又要说你。”
林秋曼啧啧两声,没放在心上。
之后她果真按莲心说的,又特地给晋王府送过一道春盘。
晋王偏爱素食,备的春盘皆是以时蔬野菜为主,也有鸡丝,蛋蓉,品种繁多,五花八门。
卷春盘用的面皮烙得薄如纸翼,不管什么东西都可以裹成卷吃。
要是觉得味道寡淡了些,还可以浇点酱料,有甜口的,咸口的,酸的辣的。
这个时代还没有辣椒,只能用茱萸替代。
结果送过去后,第二日晋王府回礼了一份宫里御赐的春盘,把林秋曼秒杀了。
瞅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鲜货,荤的素的甜品果子酱料,菜品精致,色泽纷繁,堪称豪华大礼包。
林秋曼汗颜得无地自容。
莲心安慰道:“小娘子莫要气馁,到底是皇家御厨的手笔,我们自然是比不上的。”
林秋曼挫败地尝了尝,每一样都好好吃,她忍不住道:“你不是说晋王天天吃不下饭吗,他有权有势跟个土皇帝一样,什么花样吃不了?”
莲心无辜道:“是陈管事说的,他说晋王饮食不佳,清减了不少。”
“我才不信,往后再也不自不量力了,这脸可打得真疼!”
当天下午手帕交柳四娘寻得机会前来朱家院探望,林秋曼欣喜不已,连忙出去接迎。
二人自从春日宴后就没见过面,柳四娘家中管得紧,能出来一趟实在不易。
看到偌大的宅院,柳四娘两眼放光道:“这宅子好,夏日头顶绿荫,可凉爽不少。”
林秋曼拉着她的手,往闺房走去,“承了华阳府的情,一年才十两银子,占了便宜。”
“我在后宅可憋坏了,近日听到了一些耳闻,你可有兴致?”
“哪家的耳闻?”
“韩家的。”
听到韩家,林秋曼顿身看她,蠢蠢欲动。
柳四娘掩嘴笑道:“听说韩家近日闹得不可开交,你猜怎么着?”
林秋曼啐道:“还卖起了关子,莫不是韩三郎把苏小小接回来了?”
“正是如此!”
“啧啧,他二人倒是真爱感人。”
“据说韩三郎执意纳苏小小作妾,已经领进门儿了。”
两人在桌前坐下,林秋曼给她倒了一杯水,八卦道:“韩家名门望族,岂能容得下苏小小进门?”
“容不下又如何,事到如今,韩三郎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林秋曼摸下巴,点评道:“这个苏小小真是糊涂。”
这话柳四娘听不明白,“二娘何出此言?”
“倘若苏小小机灵,就该让韩商惦记在心里,拿了钱财走得越远越好。她偏偏回来了,往后白月光迟早会成为米粒饭,相看两相厌。”
“你这话我倒是不解。”
“四娘仔细想想,就算苏小小得韩商宠爱,但她小门小户,又曾沦落风尘,他是护不了她一世的。韩家高门大户,岂能容得下她,日后找的麻烦多了,苏小小受不住定会生怨。时长日久,当初的海誓山盟,迟早会被磨得只剩仇怨,白把自个儿给葬送了。”
听了她的一番言语,柳四娘愣怔半晌才回味过来,“听你这一说,是有几分道理。”
“人呐,都是有逆反心的,不信咱们等着瞧,韩家的幺蛾子还没完。”
莲心送来瓜果糕饼和茶汤,林秋曼递了一块枣糕给她,“尝尝看,是宫里头的东西。”
柳四娘小小咬了一口,软糯细腻,枣味浓密,甜得恰到好处,“你这小日子过得还不错,那日把华阳府攀上了,可是那边送过来的?”
林秋曼也未辩解,只点头。
柳四娘吃完一块枣糕,似想起了什么,又八卦道:“甄二娘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春日宴上韩四娘被她当枪使,是个有手段的小娘子。”
“她呀,要攀高枝了。”
林秋曼来了兴致,“是跟平阳侯府卫家的亲事定了?”
“不是卫家,是宫里头。”
林秋曼“啧啧”两声,柳四娘继续说道:“我听说她被太后看中了,估摸着等不了多久就会进宫做贵妃了。”
林秋曼歪着脑袋,异想天开道:“贵妃好啊,虽然是作妾,但是天子的妾,只要命长熬得过天子,往后就是太妃了,要是运气好子嗣有出息,说不准还能当太后呢。”
柳四娘拿手帕掩嘴,不屑道:“当今天子才十三岁,皇室大权尽数掌握在晋王府里,谁稀罕进宫。”
林秋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说这话是要掉脑袋的。”
当即让莲心到外头守着。
柳四娘倒是个明局势的人,小声道:“京中世家贵女没有人愿意进宫,她们想的都是晋王府,哪家权贵不想去巴结呀,手中握了权的才是真龙。”
“话虽如此,皇室毕竟是正宫啊。”
“二娘迂腐,那晋王难道不是从正宫里出来的?”
“……”
“自从经历了齐王逆反之后,如今的簪缨世家都聪明着呢,跟个墙头草似的,哪家刮的风大,就往哪边倒。”
林秋曼默默喝茶水,没有吭声。
柳四娘精明道:“我父亲都说了,现今朝臣的日子不好过,因为头顶上的天迟早会变。晋王坐拥权势,如日中天,又盛名远扬,他若有异心,谁又压得住。”
“听你这一说,皇室确实如坐针毡。”
“可不是吗,全凭晋王良心办事。”
“这么说来,咱还得祈祷那尊大佛别搞事情,倘若又来一回齐王案,京中风声鹤唳,不知又要死多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