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面沉如水, 语气冷得像冰渣子,“你最好趁宵禁前去东县府衙看看,倘若把人给我弄得半死, 马县令也不用留了。”
贺倪暗叫不好, 狼吞虎咽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走了。
离开晋王府后,他翻身上马一路飞驰, 满脑子都想着那个小娘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得晋王庇佑。
与此同时, 林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下午周氏就得知林秋曼摊上了人命官司的消息, 当时就被得吓晕厥过去。
转醒后一看到林文德, 她痛哭流涕道:“大郎, 二娘从小娇生惯养,入了狱铁定会挨板子的, 你一定要想法子把她救出来……”
林文德心烦意乱道:“阿娘你别哭了,明早我便去府衙看看。”
周氏连连点头,抹泪道:“早知道她会闯祸, 当初我就不该狠下心肠把她赶出去的,都怨我, 都怨我。”
林文德来回踱步, 焦虑道:“自从她落水被救后, 整个人完全变了, 胆大妄为, 无法无天, 如今闯下这弥天大祸, 也算是长了教训!”
“可二娘好歹是林家人,她身娇体弱,哪吃过这种苦头, 我只要一想到她在牢里孤苦伶仃,就受不了。”
徐美慧插话道:“二娘也真是的,我朝对讼师多有偏见,她竟为了那蝇头小利替人写诉状。如今事主身亡,衙门第一个要办的人就是她,不论是非,先打板子再说,这会儿估计只有半条命了!”
周氏吓得眼泪花花,“倘若二娘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林文德斥责道:“你莫要火上浇油。”
徐美慧闭嘴。
林文德耐着性子安抚,“阿娘放心,二娘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张嘴能言善辩,又是官家娘子,明府要打她也不是那么容易。”
周氏停止哭闹,“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她机灵,不是个会吃亏的人。张妈妈都说了,一出事她就让莲心去华阳府搬救兵,可见还没被吓糊涂。”
“可是……”
“阿娘且宽心,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天子脚下权贵云集,官场上的人多会考虑周全,不会轻易得罪人的。”
听了他的言语,周氏稍稍宽慰了些。
另一厢的贺倪总算在宵禁前快马加鞭赶到了东县府衙,马县令听到仆人通报说京兆尹来了,大为吃惊,匆匆出迎。
他还未来得及行礼,贺倪便问:“今日梨园可是发生了一起命案?”
“回贺京兆,确实有。”
“涉案的小娘子可有挨板子?”
“不曾。”
听到这两个字,贺倪悬挂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道:“六郎你的小命总算是保了下来。”
马县令眼皮子一跳,吃惊问:“贺兄此话怎讲?”
贺倪指了指上头,没有明说。
马县令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进入前厅,仆人茶水伺候。
贺倪问起案情经过,马县令粗略讲述一番,忍不住啐道:“那个林二娘甚是刁钻,她替姜氏写诉状,事主又因她而亡,这等挑讼,自然是要赏板子的。”
贺倪心下好奇,“你又是如何处置的?”
“不瞒贺兄,我对林二娘倒有几分印象,知道她是官家娘子,不过那小娘子实在难缠,一张利嘴可会套近乎,跟我说她是平阳侯府未进门的妾,倘若我把她打了,平阳侯府过问起来,我一六品官儿担当不起。”
贺倪心中愈发困惑,“她怎么又跟平阳侯府扯上关系了?”
“这个我不太清楚,只说平阳侯世子上门提亲,我若敢不分青红皂白打她板子,定要闹将起来,让平阳侯府撑腰做主。”
“……”
“后来又说她跟华阳府那边也有交情,这起命案大长公主会亲自过问。”又道,“我也认识她哥哥林郎中,想着中间盘根错节,便饶了她的板子,关进牢里了。”
“也幸亏你没打她板子,倘若伤了她分毫,不单是你的乌纱帽保不住,项上人头也休想留。”
这话把马县令惊出一身冷汗,虚心求教道:“还请贺兄指点一二,您今日急赶匆匆,定也是为保她而来。”
贺倪沉默半晌,看在往日同僚的情分上有心护他性命,便直说道:“那个小娘子是晋王殿下的人。”
马县令的头皮炸了,眼皮狂跳道:“晋王殿下?”
贺倪点头。
马县令顿时如坐针毡,手里好似捧了烫手山芋,自言自语道:“我这是要闯大祸啊,她这哪是囚犯,简直是个祖宗,倘若在牢里有个什么,我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去……”
“你也莫要急躁,只要她没受损伤,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
“现在宵禁,今晚我是回不去了,你且去牢里看看,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吃不得苦,给她好好安顿,免得出去后告你的状。”
“好好好,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给我弄点吃食来,我饭都没吃两口就赶来了,饿得慌。”
“……”
此刻牢房里的林秋曼坐在地上东抓西挠,总觉得身上有跳蚤。
晚上狱卒送来的饭菜跟馊水一样难以下咽,她压根就没吃,甚至连水都没喝过一口。
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天,也不知道华阳府的救兵什么时候能来。
隔壁关着的犯妇时不时吵嚷,听得她心里头愈发焦灼不安,毕竟是头一回坐牢。
心情正烦躁时,突听脚步声传来,她好奇趴到门口观望,看到马县令等人,连忙喊冤:“明府,二娘冤枉啊!”
女狱卒王大娘不耐烦吼道:“再吵嚷就割掉你的舌头!”
林秋曼立马闭嘴。
马县令一行人走到门口,冲牢头做了个手势,他忙把门锁打开,马县令道:“把林二娘提到单间牢房关押。”
林秋曼乖乖跟他们走了。
狱卒把她带到一间单独的牢房里,有床有恭桶,干干净净的,还挺清净。
她心思活络了,试探问:“莫不是华阳府那边来消息了?”
马县令冷哼一声,没有作答,只吩咐王大娘好生看管她,但凡她有需求尽量满足,切莫粗暴。
王大娘点头称是。
吩咐完后,马县令似有话要说,把闲杂人等打发走了。
牢房里只有二人在场,马县令很不痛快的被权贵折了腰,说道:“这几日就委屈小娘子了,待案情水落石出,自会放你出去,还望小娘子稍安勿躁。”
林秋曼心中暗喜,肯定是搬的救兵管用了,要不然他的态度不会转变得这般快,当即问道:“是不是大长公主差人来了?”
马县令看她不顺眼,嗤鼻道:“小娘子用不着装傻充愣。”
林秋曼:“???”
马县令上下打量她,说话阴阳怪气,“小娘子当真好手段,连不近女色的晋王都成为你的裙下臣,日后前途不可估量。”
这话把林秋曼噎着了,合着大长公主没搬来,倒把晋王给搬来了?
她的面色僵了僵,心中千百回转,往后估计还得跟马县令打交道,怎么都得把晋王这条金大腿抱死才行,索性厚着脸皮造谣道:“不敢不敢,明府英明圣哲,只要洗清了二娘的冤屈,二娘自然不会去跟晋王吹枕边风了。”
这话算是默认她跟晋王有一腿了。
马县令抽了抽嘴角,被她威胁得很是不爽,挑事道:“先前小娘子不是说平阳侯府世子卫四郎要纳你作妾吗?”
林秋曼:“……”
马县令嘲弄道:“你是晋王的人,却明目张胆跟卫四郎勾搭上了,也不怕翻船?”
“啊这……”
林秋曼默默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