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大雪压下了空气中的尘土, 从燥热的烧炕屋里走出来,深吸一口气,新鲜, 清爽, 以及冷——
全艺生裹紧皮大衣,哆哆嗦嗦地缩到导控室里, 看着全是黑屏的导控台,心里凉飕飕。
编剧端着一碗炖羊肉,蹲到全导旁边, 呲溜呲溜吃的喷香, 喝完最后一口羊汤, 终于抽出空来问他这是个什么情况。
全艺生:“咱们的所有摄影机都被绑架了,你信吗?”
编剧:“啊?信。”
两人面对面,无声地观察着对方的微表情, 判断对方有没有说谎。
两人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对方在说谎!
全艺生:“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呢?”
编剧义正言辞:“身为团队老大,你首先得有诚信这项基本素质,才能更进一步地要求我们。”
两人都是狡辩高手, 再继续吵下去,又是天崩地裂的一天, 两人及时克制散场。
找不到摄像机,全艺生的心始终悬在半空。
他又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大晚上出门溜达了。
他渴望再次遇见老同学, 然后问一问他的摄影机都跑哪儿了?
节目拍不拍不要紧,反正老闻看完他发送过去的第一期后有了心理准备,用两周时间把公司资金重新运转流动起来。这节目就是垮了,他们的小破公司也垮不了。
但是,这些摄影机不能丢,这是他吃饭的家伙什, 丢不起。
在给他留下了蒙头阴影的大树下,他看见了熟悉的两个人,在节目组里沉默寡言没有存在感的四号摄影师和八号摄影师。
一同工作三个多月,他仍没有记住他们两个名字,可见他们有多低调,其他人也是先认出贴着号码的摄像机再认出他们,后来摄影机的号码就成了他们的代号。
全艺生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再看看地上的脚印,他们的脚印直通那个他遇见老同学的小院!
心脏扑通扑通在耳边响着。
他似乎卷入了某个惊天阴谋中……
从一开始,节目组就被盯上了……
全艺生感觉自己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嘴巴张张合合,只抖出了一个“你、你、你们……”
四号摄影师:“我怀疑,摄影机还在拍着,只是掐断了导控台的链接。”
全艺生找回了声音,拍拍自己的脑子,他又想多了!
“你们来找摄影机?”
八号摄影师点点头,“只有在晚上才能看见摄影机录制时的绿灯。”
全艺生期待地看着他们,“找到了吗?”
两人摇摇头。
全艺生反过来叮嘱两人,“找不到就算了,别把这事儿说给别人,身为节目幕后工作人员,不该咱们知道的,咱们不去好奇,不该咱们说的,咱们不说。”
两人点头。
全艺生没有心思再找摄影机了,唉声叹气地回去睡觉。
他不知道他猜到了真相又不经意地错过了。
小院里,上将和叶寒秋翻阅线人提供的最新消息。
现在局势紧张,含有异能量的暗势力成员居住在闹市,是个稍不留意便会带来重大伤亡事件的潜在危险。洪光明这边又引出了蜂王组织,而他们竟然没有一点蜂王组织的消息,从洪光明的语气里可以看出来,他对蜂王组织的畏惧超过暗势力。
在暗势力总部,他们只追踪到了十名非自然人,也许这剩下五十多人并不在暗势力,而是在类似蜂王组织这样的组织里。
上将:“我们是一叶障目了。暗势力在前面搅风搅雨地搞事吸引着注意力,其他组织藏在暗势力后面,暗自发展。”
叶寒秋镇定自若,“他们没有这么周密的计划,他们自视甚高,不会屈居他人之下,更不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暗势力引起我们的注意,是因为暗势力行事更嚣张。暗势力和蜂王组织不会有太多的关系,即便是有,也是竞争关系。”说到这里,叶寒秋嘴角翘了翘,“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让他们彼此消耗一些。”
上将:“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让他们合作起来?”
叶寒秋站起身,伸个懒腰,“不会,他们这群人呀,自大狂傲,唯我独尊。”
上将站起身相送,突然说道:“前些日子碰见了导演,他认出了我。你当初为什么参加这个节目?”
叶寒秋:“当时,大概是快死了,想留一点回忆给家里人吧。”
叶寒秋转身看向他,“你收走了摄像机?”
上将笑哈哈地点头,“四眼提醒了我,这里是咱们清理非自然人的根据地,拍摄下来的东西说不定能成为考据这段历史的重要影像资料。小石和小树在节目组里混的挺像那么一回事,我让他们负责这些摄影机。他们藏的精妙,我盯着他们藏摄影机的地方盯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不怕被人发现。现在的这些节目内容就是太空洞没一点引导性教育性,等外面的乱子平下来后,我再把录像内容复制给导演一份,他也能剪辑出有意义的节目。”
叶寒秋:“你的这个愿望恐怕要落空。”
在有些人眼里,红色是烈士鲜血,在有些人眼里,红色是美人的烈焰红唇。到了全艺生这里,他能用仅有的几个镜头编纂出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士兵上战场,美人相送,士兵在战火中牺牲,美人站在高楼遥望,最后坠楼。
他的团队拥有天马行空的脑洞以及鬼斧神工般的后期制作技能。
现在,他的团队成员不需要继续呆在导控室内工作后,一个个撒欢了去玩。最高兴的莫过于编剧和导演助理了,她们两个早就想和林徽荣陆安航那样养着小棉花、再时不时地抱抱小棉花亲亲小棉花了。
她们是家里独生女,即使有个表弟堂弟,也是鸡嫌狗厌的,她们做梦都想有个乖乖甜甜的漂亮妹妹让她们去宠去疼去抱去亲,小棉花满足了她们对妹妹的一切奢望。
不管怎样,就像李婶单方面认定小棉花是她闺女一样,她们也单方面认定了小棉花是她们的妹妹!亲的那种!
以前她们碍于工作上隐形拍摄,不能去找小棉花,现在她们自由了!
全艺生看这一群撒欢了滑冰滑雪打雪仗的狗子,发自内心地疑惑,“大雪封山,你们都不能回家过年,不难过吗?”
一群狗子:“有正当理由不用回家过年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吗?”
编剧:“不用回家被相亲真好。”
助理看向导演,“你不知道面对七大姑八大姨的逼问催婚有多烦心。”
全艺生从小浪荡不羁,家里人早放弃了他,达到了不闻不问的最高境界,他单身至今也没有过这样的烦恼,“你们不想家?”
编剧和助理拉全艺生坐到两人中间,给他讲节目组每一个工作人员的家庭情况。
全艺生听完后,心里跟堵了一堆牛粪似的。
编剧最后说道:“我们要是和其他人一样有个差不多的家,我们也不会跟着你东奔西跑常年不着家了。”
全艺生看两人的眼里充满了同情。
助理翻个白眼,“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早就不在意了。”
全艺生:“你们就在这里过年?”
编剧和助理点头。
编剧高抬腿拉伸几下,伸开手臂深呼一口气,“我喜欢圉囻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温度。”
助理站起身活动活动腰,“我也喜欢,像一个大家庭。”
在幸福的环境里,人会变的幼稚傻甜。
全艺生看着玩脱了一群人,拍下一张照片给老闻。
闻凯旋打电话过来,“什么意思?”
全艺生:“意思就是我不回去了,我要拍到明年的秋收。”
他在厨房安置的摄像机里听到了商小少爷和小棉花的种田伟业。
他要拍下来小棉花的春耕秋收,肯定有意思。
闻凯旋:“我不同意。”
全艺生:“我记得我有五年没有休假了吧,你给我按照合同算算我有多少假期。你要是算不清,我给你算算。我签的劳动合同里有一条是每年两个月的假期。这五年的假期,我全休掉。”
闻凯旋就等着这句话,“准了!”
谈完了正事,两人又开始了激烈的感情交流。
全艺生:“我就知道你等这句话,狗玩意!”
闻凯旋:“不早点整了你的假期,你这个王八羔子不知准在什么时候拿出来气我。”
全艺生:“你怎么不往好地方想一想?说不定你公司倒闭了我还没休假,这样你就赚到了。”
闻凯旋暴躁,喷气:“滚你的倒闭!我公司蒸蒸日上!我公司还在节节高升,你的事业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你就这么继续耗着吧,耗着耗着就成真乞丐了。你连衣服都不用换,直接端个破碗就能讨饭。”
全艺生:“我长相清秀,气质儒雅,就是讨饭也是最成功的乞丐,你就不一样了,你想想你穿着破衣服去讨饭的样子,你人还没走过去就把人吓跑了,西班牙的斗牛节死了不少人呢。”
全艺生不等闻凯旋反应过来,话一落就挂断了电话。
身心舒畅啊——
果然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得跟老朋友唠一唠,唠完了,心情就好了。
在外面玩雪的节目组工作人员知道他们可以在这里拍摄到明年秋天时,齐声欢呼,一个兴奋激动,抬起全导,扔进了泥水坑里。
其他地方都是雪,就这一块地方刚才烤火成了泥水,就这么巧合地掉进了坑里,至于是不是故意,只看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贱兮兮的笑就知道了。
但,该飚演技的时候,也是要飚一下的。飚好了,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全导,全导,不小心,不小心,我们想把您举起来庆祝,谁想到您一个冬天重了这么多,我们脱力了,脱力了。 ”
全艺生抹一把脸,吐掉嘴里的泥水,冷冰冰地看着他们,哼笑一声,一字一顿,“扣、工、资!”
小棉花看着徽荣姐姐和安航姐姐给她准备的吃食,再看看择择和枸杞给她准备的露营帐篷和取暖设备,最后看看战征哥哥和戏烽哥哥给她准备的滑雪橇、救生绳、点火器等等。
小棉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我喊药药和怪怪来帮忙搬。”
这么多的东西,她和哥哥搬不动。
药药和怪怪是跟小棉花一块长大的,它们还是个小崽崽时,小棉花是一朵小花芽,漫山遍野地找稀奇的小植物吃,还会分享给它们。
也许是因为这些小植物与众不同,也许是因为神山的灵气,药药和怪怪长的很大,力气也很大,在第一场雪覆盖神山时,它们为了御寒吃的更多了,身上的棕毛也更厚了。
商择乐捂着嘴,眼睛瞪的巨大。
就几个月没见,它们怎么就变的这么大了!阿拉斯加州棕熊?
药药和怪怪趴在雪地上,看在烤红薯的面子上,没有拍死敢摸它们脚的小东西。
商择乐躲在小棉花身后,有小棉花保护着他,他胆子大破天,碰一下大棕熊的脚,再碰一下大棕熊的腿,在药药扭头盯向他时,他不敢造次了。
小棉花撩起手腕,碰一碰趴在小玉珠上的吞吞虫和粘粘虫。
吞吞虫和粘粘虫依依不舍地蹭一蹭小棉花的手腕,挤进大红花的花瓣里。
呀呀鸟喜欢吃小灵虫,它们不敢去。
小棉花再次整理一下摆满了小花小草的小暖房,把钥匙交给孟茨,“你照顾好它们哦。”
孟茨郑重其事地点头。
在小棉花给他钥匙的这一瞬间,他脑子一阵清明,找到了他在这里的定位——守护小暖房、照顾小花小草!
小棉花都舍得把她养大的小花小草交给他来照顾,他在小棉花心里的重要性和可信任度绝对高于发小!从今天起,他不跟发小争了,憨批也就起个嬉笑逗乐的作用,他要是抢了,这憨批就没一点用武之地了。
商择乐眼巴巴地看着孟茨手里的钥匙。
孟茨得意地在食指上转一圈,藏进衣服的内侧口袋里。
商择乐看向小棉花,委屈,“你怎么不给我呀?”
小棉花:“你没有枸杞认真,我的小花小草很娇气,要很用心地照顾。”
在认真这一点上,商择乐自个知道自个不如枸杞,收了脸上的委屈。
小棉花给他的三个小种子,绝大多数时间是枸杞在陪着它们。枸杞听到小棉花说有些小花喜欢听声音后,他开始对着迟迟不萌芽的第三个小种子说话。
那认真的劲儿,像在照顾他儿子。
小棉花任由徽荣姐姐和安航姐姐在她脸上咬了一口,跟其他人挥挥手,趴到怪怪的背上,窝进哥哥的怀里。
怪怪背着小棉花和叶寒秋,在前面慢吞吞地走着。
药药背着三个大包,在后面慢吞吞地跟着。
编剧和助理少女心泛滥,牵着手又蹦又跳地出门,摄影师惊悚地看过去时,两人眉眼间凌厉地写满了“老娘今天十六岁,谁敢质疑,老娘削了他!”
没一个人敢开口。
两人来晚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两只大棕熊的背影,而小棉花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点。
想追,不敢追。神山的危险性,她们在来这里拍摄之前就做了充足的功课。
两人对嘉宾们点点头当做打招呼,直到连大棕熊的背影都看不见了,才满脸遗憾地转身回去。
林徽荣邀请两人来家里吃点她刚烤的小面包,两人笑一笑,摇摇手,说她们已经吃过了饭,吃不下了。
两人这么推辞着,等回到自个的院子,化遗憾为食欲,吃了三大碗的馄饨才有了精神气。
编剧:“其实我挺想尝尝刚烤出炉的小面包,小棉花每次都吃的那么香,肯定很好吃。”
助理:“我也想吃。”
虽然如此,但她们宁愿自己按照林徽荣烤面包的流程烤一炉小面包,也不愿意和嘉宾们一块吃饭的。一来,和嘉宾保持适当的距离,是公司对节目组幕后工作者的要求;二来,她们虽然跟拍了嘉宾们一段时间,但她们和嘉宾们真的不熟。
最根本的原因是,一块吃饭不自在。
她们两个吃面包那是一大口一大口地啃着吃,面包屑掉到衣服上,不在意地拍一拍,要是掉的面包屑大一点,她们还会习惯性地捡起来放嘴里。在节目组里,其他人都是这样,她们两个这样的行为也是正常的。
嘉宾们不一样,她们两个守在导控台前欣赏过他们吃饭的样子,他们吃饭老好看了,他们吃饭都直着腰背,不慌不忙地吃着,吃面包压根就不会掉面包屑!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不要一块吃饭的好。
嘉宾们可能没什么,也不会笑话她们吃饭粗俗,但她们自己会不自在。要是一块吃饭,对方吃的优雅从容,她们是按照自己的习惯,不顾形象地大口吃?还是忍着不断叫嚣的饥饿,克制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她们是女的,是女的就会在意自己的形象,只能尽可能地小口吃。她们又不减肥,这么吃多难受!她们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她们受苦受难地活到现在,没有跳楼没有堕落,已经够不容易了,当然要活的痛快。
更何况,嘉宾们里有一串要长相有长相、要气质有气质、要衣品有衣品、要才华有才华的帅哥,对着这样的帅哥吃饭,她们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狼眼鹿心。
她们两个已经初步做好了在圉囻村的生活方式。她们和嘉宾们继续保持见面点头微笑的关系,然后哄小棉花来她们家里玩。叶寒秋可以跟着小棉花一块来,在这里,她们是主场,叶寒秋得跟着她们的乡土气质走,要是学不来她们这等气质,他可以当个安静的花瓶。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们充分掌握了小棉花的喜好,等小棉花从神山回来,她们有自信哄小棉花喊她们姐姐。
想当小棉花的姐姐,不拿出点真本事不行。
且等着,小棉花一回来,她们就给她一个大惊喜。
在高耸入云的五百年大树上,一台隐藏在鸟巢中的摄影机静静地拍下了节目组院子里的事情。
摄影机贵,覆盖面广,画面高清,馄饨汤里的葱花都拍的清清楚楚。
在神山入口,叶寒秋仰头,看了眼被藤蔓枯枝缠绕的峭壁,嘴角微扬,低头亲了亲小棉花的头顶。
小棉花抬头,疑惑地看看哥哥,知道哥哥只是单纯地想亲亲她后,低下头,继续吃草莓小饼干。
草莓小饼干是上将特意给小棉花带过来的,他媳妇怀孕的时候很喜欢吃这个,他媳妇知道他的老风湿被小神医治好后,准备了一大堆孕妇的吃穿用让他带过来,草莓小饼干是其中一个,因为第一次带,不知道小棉花喜欢不喜欢,只带了十小包。
自从出山后,小棉花吃到的都是李婶和徽荣姐姐做的吃食,偶尔也能吃到哥哥和安航姐姐做的甜点,以及圉囻村的传统小吃。
小棉花第一次吃到草莓小饼干,吃的很是珍惜,只在很开心的时候吃一小包。每一小包也只有五片饼干,她给哥哥分一块,再给药药和怪怪分两块,她就只剩下两块了。她一只手拿一个,埋着头,一点一点地吃。
两块饼干很快吃完了,小棉花擦擦手指,再把手塞进哥哥的口袋里取暖,“哥哥,草莓是不是很好吃?”
叶寒秋:“嗯,一般。”
小棉花:“哥哥的一般就是很好吃。”
叶寒秋笑着亲亲她的嘴唇。
小棉花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饼干屑。
叶寒秋咬住她的小舌头不放。
小棉花不守反攻,把哥哥亲的脸红耳红。
掌握了绝对主导权的小棉花又把哥哥亲的呼吸急促后,放开哥哥,怜爱地亲亲哥哥红彤彤的耳朵。
叶寒秋缓神了片刻,闷闷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止不住爱意地抱紧小棉花,笑着亲她的额头和眼睛。
小棉花闭着眼睛,打个哈欠,任抱任亲,等哥哥慢慢平静。
哥哥的这种亲亲经常发生,刚开始她以为哥哥是在释放某种信号,她激动地把哥哥给脱了。
后来次数多了,她知道了这不是哥哥的身体邀请,而是哥哥精神领域的一种刺激、情感领域的一种冲动,不带她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