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侦探社的楼层内,与谢野晶子一边擦拭手术刀一边向社长办公室张望。
“乱步先生，刚刚进去的那位是？”女医生侧过头，问办公桌前吭哧吭哧吃零食的名侦探。
“织田作之助,社长最喜欢的儿童文学作家。”江户川乱步叼着美味棒咔咔咔咀嚼，声音中带着一丝幽怨,“社长在看过他的作品后减少了我一半的糖果摄入份额。”
都怪他！说什么吃多了糖会蛀牙！名侦探都没有糖可以吃了乌乌。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江户川乱步天才的头脑受不了这委屈。
与谢野晶子秒懂，唇边带笑：“看来织田作老师会成为我们的同事了。”
社长和他绝对有很多共同语言——在照顾熊孩子方面。
江户川乱步瘪瘪嘴,气呼呼的。
超一流的名侦探当然看得出这一点,他对织田作之助的人品没什么意见，唯独、唯独……
“我的零食！我的粗点心！”江户川乱步像仓鼠屯食一样往口里塞零食,腮帮鼓鼓，“可恶！就算是社长也不能再减少我的零食份额！我会生气的,真的会生气！”
名侦探会因为糖分不足当场晕倒的！
“如果织田作老师选择跳槽到我们武装侦探社的话……津岛老师和激辣咖喱饭老师也会来吗？”与谢野晶子期待地问。
无赖派三人皆是横滨家喻户晓的作家,津岛修治更是日本国民级别的文豪。
如果他们都从港口Mafia跳槽到武装侦探社,侦探社十年的宣传费用都可以省了！
“激辣咖喱饭坂口安吾是异能特务科的人。”江户川乱步抖抖报纸，“至于津岛修治……他不可能来武装侦探社。”
与谢野晶子疑惑地问：“为什么？”
“因为那家伙根本不可能屈居人下啊。”江户川乱步不知何时戴上了眼镜,冷绿色的眸子看得清醒。
“他的未来在更远的地方。”
“被成功录取了么？那就好……入社测试？安心啦,织田作肯定没问题。”太宰治用肩膀夹着手机,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一件,还是这一件？”零零拿着两套衣服在太宰治身上比划。
只见她左手一件夏威夷花衬衣,右手一件哥特风洛丽塔,双手无处摆放的店员姐姐欲言又止,手里还拿着一件军绿色的大棉袄。
虽然试衣服的那个人长着一张披麻袋都可以上T台走秀的脸！也不能真的让他穿麻袋上街啊喂！
店员姐姐在心里呐喊：管管你的女朋友吧，这是哪里跑出来的搭配鬼才？野兽派绘画大师吗？
太宰治非常淡定地任零零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即使她拿出一件女子高中生同款的粉色JK也依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区区JK，哪能动摇太宰治在迫害下修练得百折不挠的心？
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jpg
“您需要我为您推荐几套吗？”店员姐姐忍不住上前一步，委婉建议。
走近了看,眼前的青年真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好看。
微卷的黑发柔顺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鸢色的眸子盛着天际中流淌而下的海洋，唇角弯着些许纵容的笑意，缠绕在脖颈上的绷带有种病态的美。
那双鸢色的瞳眨了眨，似乎还不太适应两只眼睛同时暴露在空气中的感觉。
店员记得，太宰治走进店铺的时候有一只眼睛被绷带缠住，她当时还遗憾于他身体的缺陷。
“绷带，取下来吧？”店员听见青年身边的少女用手比划两下，“我强迫症犯了，挑衣服不好配。”
港口Mafia统一黑西装打扮，零零看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两个人难得出来逛街，她琢磨半天都觉得太宰治脸上的绷带和她一眼看中的夏威夷热情衬衫大裤衩不配。
“我的眼睛可是封印着神秘力量的邪王真眼噢，撕开封印世界说不定会为之毁灭。”太宰治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依言扯下脸上的绷带。
白色的布料像雪一样洋洋洒洒地落下，全场悄无声息。
如果美色能杀人，他们全店的人都没了。
唯独主导这一切的少女没什么反应，她蹦跶着在衣服海中挑些奇奇怪怪符合她谜之品味的衣服。太宰治无奈地看着零零手上一件又一件挑战审美的奇装异服，最终也没说出拒绝的话。
“需要我为您挑选一套吗？”店员怀抱着隐秘的期待问，“我们这一季的新款很适合您。”
太宰治扫了一眼橱窗中挂着的沙色风衣，确实很符合他的审美，款型也好看。
“不用了。”他浅淡地勾唇，“按她喜欢的来。”
“这件白色的怎么样？”零零举着一件纯白打底，肩上勾勒蜿蜒金色纹路的西装给太宰治看。
古典优雅的款式，好看但非常挑人。身材差一点点就是车祸现场，大多数模特都没有驾驭的自信。
有人靠衣装，通身气派都由制服来凑。但对有的人来说，再华美的衣衫也只是他的陪衬，像拥月的星。
太宰治确信，这是零零与他审美最重合的一次。错过这次机会，他大概率只能在哥特风洛丽塔裙和粉色少女JK中选。
太宰治的要求很低，不是女装就行。
“就这套吧。”太宰治接过零零手中的衣服，“白色也挺好，应该能把森先生气得半死。”
森鸥外生气，他就高兴了。
太宰治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太宰君，你在哪里？”坂口安吾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零零正在给太宰治系领带。
他俯下身，让零零不用踮着脚够不到，分出一点注意力给电话那头的人：“森先生和种田先生都已经到了？”
“是啊。”坂口安吾捂住手机听筒小声说，“就差你一个。”
他身后森鸥外和种田山头火皮笑肉不笑地打机锋，周围一圈下属有多远跑多远，只有两面间谍坂口安吾不能走，苦哈哈地陪着自己的新老东家。
“安吾君。”森鸥外微笑着说，“如果你愿意回到港口Mafia工作，这个月的全勤奖照算不误。”
坂口安吾，心动一秒。
“不必了。”他收到种田山头火“不要经受不住诱惑！明天给你发奖金”的暗示眼神，婉拒道，“太宰君很快过来。”
听到太宰治的名字，森鸥外磨了磨牙。
好样的，他的好下属，真是了不得。
森鸥外是在收到种田山头火的邀约后才察觉到的不对劲。
织田作之助和他的五个孩子早已人去楼空，芥川龙之介在太宰治的命令下全横滨乱跑，愣是没带回一个大活人。
更重要的、用来牵扯异能特务科的MIMIC丝毫没有在横滨作乱的意向，他们抢走港口Mafia一批武器后鸣金收兵，老实得不像一群雇佣兵，着实古怪。
MIMIC是一伙亡命之徒，什么能让他们老实成这样？
森鸥外百思不得其解，他派去跟踪太宰治的下属被甩掉过不知道多少次，最后只拿到了津岛老师又出新书的消息。
新书，文学，津岛修治……森鸥外惊觉一切都在无赖派出道那天被扭转了轨道。
织田作之助在他眼里是金盆洗手的王牌杀手、港口Mafia基层员工，在别人、包括他的下属眼里却是文字温暖动人、感情醇厚的织田作老师。
太宰治就更别说，比起港口Mafia最年轻干部，津岛老师的名誉流传更广，家喻户晓。
离开横滨的森鸥外或许无人认识，却不会没有人没听说过津岛修治的名字。
“太宰君的作品似乎有几篇被选进小学课本了……”森鸥外的思绪逐渐偏远，“青史留名……吗？”
海鸥划过水面激起浪花阵阵，游艇的马达嗡嗡直响，在充满活力的喧闹中，一道极轻微的皮鞋踏地声牵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看来是我来晚了。”青年含笑说。
白色西装贴合身形，包裹着长腿的西装裤没有一丝褶皱，太宰治略松了松领带，牵着身边的少女走下陡峭的台阶。
零零穿着一件黑色露背长裙，温润的黑珍珠耳坠在软白的耳垂边晃晃，她的视线追逐天边掠过的一只白隼，不经意间落在森鸥外身上。
无机质的、冰冷的黑瞳轻飘飘撩过，像被某种更高维的存在俯视，一瞬间连皮肉中的骨血都被看透，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森先生。”直到太宰治开口，被看透的恐惧才慢慢从森鸥外身上褪去。
零零的注意力只分给了他一瞬，随后继续专心致志地看海鸟去了。
“太宰君。”森鸥外状似无虞地点头，“我很高兴在这个场合看到我的得力干部……假设你的立场还在港口Mafia，我会更高兴。”
“您在说什么呢？”太宰治佯装惊讶地问，“我当然是向着港口Mafia的，否则根本不会有今天这场交易。”
森鸥外审视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得力下属。
若是赴约之前他尚存太宰治或许没有完全脱离掌控的妄想，在被零零扫过一眼后却不得不承认事实。
这位港口Mafia最年轻干部、他的左膀右臂，早已超越自己，走向了更遥远的方向。
更甚于，异能特务科的一再让步不是因为港口Mafia的施威、不是因为MIMIC的胁迫，只是因为太宰治这个人。
因为完成三刻构想是他的意志，所以横滨一切的势力都必须乖乖让步、绝对服从。
森鸥外明白，异能开业许可证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傻子都知道，太宰治从来不做白工。
“别紧张，森先生。”看着森鸥外如临大敌的眼神，太宰治反而笑了，“我要的不多。”
森鸥外不信。但他转念一想，以太宰治的作风，有什么他非要不可的东西，森鸥外拒绝也没用。
更何况，比起商量性的交易，太宰治更喜欢让人不得不主动将他索要之物献上，没有回转的余地。
港口Mafia没什么值得太宰治在意的，给他异能开业许可证也是太宰治早就计划好的事情，现在提出的交易更像是一个添头，只针对森鸥外一个人。
简单来讲就是：太宰治看他的上司不爽很久了，现在森鸥外终于落到了他手里，不整一整他太宰治吃饭都不香。
想通这一点，森鸥外顿时陷入咸鱼般的坦然状态。他接过太宰治轻飘飘递来的支票，在看到上面数字的时候瞳孔地震。
好……好tm多的零。
这笔是个人买卖，不能走公账，只能从他的私房钱里出。
森鸥外签名的时候心在滴血，一件又一件漂亮的小洋裙排着队对他SayGood-bye。
你们不要走啊——三年！等他三年！三年之后他就来带你们回家！
森鸥外嘤嘤嘤咬手绢，种田山头火悄悄瞥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混-黑这么赚的吗？决定了，明天就派人去港口Mafia查查偷税漏水的事。
签完支票，森鸥外维持外表风度翩翩的状态火速告辞，像身后有黑猩猩在追的神庙逃亡玩家，脸上淡定心里慌得一批。
“跑的真快。”太宰治伸了个懒腰，“零酱，我们今天去吃帝王蟹吧？用森先生的钱！”
零零举手欢呼：“好耶！”
游艇开到岸边，零零蹦蹦跳跳地跳上岸，背对沙滩对太宰治伸手，要拉他上来。
“太宰君。”种田山头火叫住他。
太宰治正将一只手搭在零零的手上，闻言回头。
阳光从蔚蓝的天空洒下，又经碧蓝的海水映射在他俊美无匹的脸上。
海鸥白色的羽翼在船舷上飘落，种田山头火沉声说：“你申请的个人赦免，经上级商讨，允以批准。”
“至此之后，白天黑暗，再无枷锁束缚。”
“效率很高嘛。”太宰治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的能力、资质与影响力像一座牢牢压在横滨的大山，底下的人奈何不得也动弹不得。
以不加入任何组织、作为自由作家游离在横滨之外为条件，他的意愿必须被满足实现。
“作为异能特务科的负责人，我认可这道赦令。”种田山头火看着太宰治的眼睛，“作为个人，我想请问津岛老师，你未来的打算是什么？”
在拥有旁人一生都不可及的强大权力后，你打算用它做什么？
面对种田山头火极具压迫力的目光，太宰治牵着零零的手微微施力，稳稳踩在海岸边。
海风呼啸而过，天上的沉云被风吹动，缓缓位移。
阳光由明转暗，太宰治的脸藏在阴影中，阴郁的鸢色瞳眸让种田山头火心中一紧。
如果，如果太宰治想做什么可怕的事情……他近乎悲哀地想，那又如何？有谁会阻止他？
即使下一秒就要死亡，他的信仰者仍甘愿将头颅奉上。
名为津岛修治的文豪，就是有着这样魔幻的力量。
“主人？”零零拉了拉太宰治的手，“我们不走吗？”
太宰治侧头对她笑：“马上就走，都怪种田长官太啰嗦。”
沉云漂移，暖阳重新眷顾人间，方才停滞的气氛重新开始流动。
“我接下来的打算嘛……”太宰治数了数，“新书、赶稿、下一本新书……不我不是那么勤快的人。”
“在截稿日到来之前，要先去旅游采风一趟才好。”
蓝天之上，云层之间，数据如海洋般流动。世界屏障若隐若现，无数斑斓的色块像胶片上的画像般闪烁。
银色的数字勾勒出时空的门廊，门后风景变化莫测。
向前走，这趟旅途没有终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