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木卡卡西并不知道自己死而复生的好友宇智波带土给他擅自认了一个野爹。
他握著书的手在发抖,整个人怔愣难以动弹。
卡卡西不是没有怨恨过父亲,他恨他的软弱,恨他自顾自地离去,恨他违背了忍者的道义。
直到在与带土和琳的相处中,卡卡西才逐渐理解了父亲会放弃任务选择同伴的理由,他认为父亲没有错。
错的是逼迫父亲认错的忍者守则。
即便如此,卡卡西也无法只身一人硬抗整个忍者界的意志。他身边的忍者自己将自己当作没有感情的人形武器,为了任务的完成逼迫自己、逼迫同伴,麻木不仁。
他们即可悲又可恨,卡卡西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也是这个可悲团体中的一员。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放过自己呢?
忍者的生命也是值得珍惜的,以金钱为媒介的交易真的会比人命更重要吗?
卡卡西抚摸《吊者》的书页,他重新读了一遍主人公自鲨前的脑内幻境。
津岛修治用笔很克制,他有时像个冷冰冰的旁观者,冷眼看着主人公痛苦绝望,没有人情到卡卡西读着都觉得心堵;他有时又会用细腻的笔触慢慢晕染他的痛苦,将包裹在气膜中的黑色戳破,流淌在书页之间。
读津岛修治的文字,再理智的人也会共情。他不讲道理地将人拖进他描绘出的世界,让你用眼、舌、耳一起去感受他附注其中的情感,为他的痛苦而痛苦,为他的快乐而快乐。
硬要说的话,卡卡西认为津岛修治是个非常危险的人。
他是精神世界的暴君,他的思维是会传染的瘟疫。
只要津岛修治愿意,再顽固的人也能接受他的意志,并在他漫不经心地指引下走向既定的结局,如同被写好的小说主角迎来各自的宿命。
算得太透彻,让人从脚底寒到天灵盖,连神经末梢都被冻结。
光是阅读《吊者》,卡卡西都忍不住将自己代入主人公,试图体验父亲当年身死死的绝望。
越品味,他心中的怒火越盛。
《吊者》中逼死主人公的人不正是当年逼死木叶白牙的人吗?若是他们读到这本书,会不会羞愧?会不会恐惧?会不会寝食难安到将自己活活逼死?
木叶白牙当年是多么强大的忍者,实力堪比影级。若不是他自己心如死灰,明枪暗箭哪可能伤到他分毫?
卡卡西现在明白为什么暗部和根都将《吊者》列为禁书,将津岛修治在木叶封杀了。
这本书不能传阅,它蕴含的思想太过恐怖,这是在动摇忍者制度的根基。
别国忍者或许不知道木叶白牙事件的实情,木叶的忍者但凡毕业早上几年,各个人尽皆知。
知道当年之事的人,怎会不恐惧这本书、不恐惧将淤血撕开在阳光下的津岛修治?
津岛修治是在逼迫他们思考,逼迫他们承认自己是错,逼迫他们扭转忍者千年来的古老制度。
他说不对,你们就得把它砸个稀巴烂。
何等霸道。
“这本书,我不该看的。”卡卡西合上书页,对自己说。
他心中另一个声音跳出来反驳道:“真的吗?你要和村子里那些人一样蒙起眼睛,装自己是个瞎子。然后催眠自己什么都没发生过,做个听话的乖忍者?”
“想想带土的死,他为了救你而死了。他还把他的眼睛给你,托你保护琳。你用着带土的眼睛,还敢让自己活成瞎子?”
不,卡卡西捂住被护额遮住的左眼,移植写轮眼后隐隐的排斥反应让他眼眶刺痛。
这份疼痛永远在警告他:你答应过的,不能再失去下一个同伴。
津岛修治是对的,木叶白牙的事情是一桩丑闻。丑的不是白牙,是木叶。
木叶逼死了他们忠心耿耿的忍者,也逼死了无数如白牙这般的人。
翠绿的树木下,埋葬无数无名的骨灰。
木叶的错误本质是忍者的错误,是他们将自己禁锢在思维的极限中,不愿意思考行动的意义、个人的意志,和对生命的敬畏。
随随便便发动的战争与在战争中死去的无数亡灵都在哭诉,活着的人却不愿意清醒。
卡卡西是木叶的忍者,他同样深爱这里,深爱为了保护他们甘愿赴死的前辈、为了村子的存亡劳心劳力的火影大人与能够托付后辈并肩作战的同伴。
错的不是人,是古老的思想。
“忍者的守则与道义传承了千百年。”卡卡西痛苦地、愤怒地想,“津岛修治为什么认为仅凭他一人之力能将它掰回正轨?”
思想一旦解梏,卡卡西看什么都很痛苦,压抑到喘不过气。
他清楚地知道很多事情都是错的,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它是守则它没有错,我们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但这又能如何呢?难道津岛修治真的能让所有忍者都推翻自己视为至高的守则,去正视这份“正确”吗?
不是没有人察觉到忍者的制度很畸形,只是察觉到的那些人太聪明了。他们知道自己的聪明其实是愚蠢,看得太透反而是痛苦的根源。
看不透的人还能自欺欺人的活着,看透的人又该何等绝望地逼迫自己去适应错误的世界啊!
滥杀是错,抛弃同伴是错,任务至上是错,盲从指令是错,放弃思考是错,将自己视为武器是错,毫无怜悯与同情是错。
忍者守则,几乎都是错。
可没了守则,忍者又该怎样生存?他们如何自处?
“既然启封了这么可怕的思想,那个人会不会有办法?”希望渺茫,卡卡西却还是忍不住期待了一瞬。
他不觉得津岛修治是个纸上谈兵的人。
光从他在木叶全面封禁“津岛修治”的情况下几乎将下层民众渗透了个遍就能看出,津岛修治是个野心家,并且拥有与野心匹配的强大实力。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将单将希望寄予人们思想的觉醒的。
他必然会做些什么,强迫不愿睁眼的人醒来。
“我做好我自己的事。”卡卡西将《吊者》放进随身携带的忍包中妥帖放好,“在需要的时候,我要出一份力。”
已经睁开眼的人,怎么能强迫他再次合上眼睛?
既然看清了世界的错误与真实,哪怕杯水车薪,也要尝试改变。
“你的朋友挺不错的嘛。”五条悟弯腰拍拍带土为了“偷窥”扭成蛆的肩膀,“好了好了,我们该走了。”
老在人家房顶呆着是什么事?五条悟还想趁地摊关门前去卖三色丸子吃呢。
“卡卡西绝对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带土心情很好地说,“他一看就知道是我们这边的人!”
哦哦,五条悟无所谓地点头。他知道的,《吊者》这本书是太宰治专门为木叶白牙写的嘛,他的儿子肯定会站在他们这边啦。
谁知带土思路清奇,他完全没想到这一块,他的关注点一直在卡卡西的脸上。
“我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宇智波带土一边跟着五条悟往三色丸子店走一边说出自己的发现。
为了掩盖已死之人复活的离奇事件登上木叶村十大怪谈之列,带土在脸上戴了个漩涡状的橙色面具。
十分没有品味,以至于他刚戴上就被五条悟diss了半小时,严格控诉他竟敢辣good-looking-guy五条老师的眼睛,是个不讲武德的年轻人。
五条悟的心已经飞到了三色丸子身上,不走心地嗯嗯两句:“什么发现?”
带土振奋地说:“五条先生,你难道没发现卡卡西和你和太宰先生都很像吗?!”
五条悟:“……”
虽然二次元的确靠发型和眼睛区分人设,旗木卡卡西的冲天刺猬头与五条悟也出自同一个Tony老师、他的面罩反过来戴就是五条悟本悟,但这又与太宰治有什么关系?
“卡卡西瞎了左眼,太宰先生瞎了右眼,再加上没有眼睛的五条先生你本人,三个人竟然只能凑出一双眼睛!是不是很神奇!”带土满脸“看我聪明吧!”的神情。
是啊,就算再加上带土自己,四个人也只能凑出三只眼睛。
五条悟:贡献度为零真是抱歉(棒读的语气)。
五条悟站到三色丸子铺子的队列中,人不多,一会儿便轮到了他。
勤快的老板娘正在搓团子,她年幼的女儿一手玩把手里剑一边翻阅一本儿童绘本。
不,那不是儿童绘本。
六眼轻易地看透【R·挡在手机前的课本】的特效,这个明显是忍校预备役的孩子或许还不懂《吊者》蕴含的真正意义,却已经提前得到了睁眼看清真实的机会。
不只有她,忍校中尚未毕业的孩子们有多少在父母有意无意地纵容下阅读都未可知。
像卡卡西一样对世界提出质疑的人不少,他们只是更胆小,更不敢说。
真理的火如生生不息的种子,一旦扎根便要发芽,掐不灭也吹不熄。
最少最少,要让孩子明白真正的错误与正确。他们无法推翻的制度,或许他们的孩子可以。
希望与传承,在一家小小的丸子店中长出萌芽。
“从我们分头行动到现在,过了有一个月吗?”五条悟回头问宇智波带土。
“没有。”带土摇摇头,“还差几天。”
“是这样啊。”五条悟接过老板娘递来的丸子串,咬了一大口。
一个月未到,太宰治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
十年之约,或许要不了那么久。
“我们也要加油了。”五条悟伸了个懒腰,他对带土勾勾手,“那个叫志村团藏的人,在哪?”
他要开始干活了。
千里之外,正准备赶回木叶的自来也停住赶路的步伐。
他收到了一封信,不是以往会收到的木叶加急密信,而是报社的回信。
一封看似无所谓的信纸,拦住三忍之一的脚步。
自来也在城镇中寻了个长椅坐下,拆开信封。
信上先是说他的色-情文学投稿报社接受了,没想到自来也老师居然是一个搞-黄-色的天才,他们非常乐意刊登老师的稿件并随信附上稿费,希望老师能尽快寄来第二份稿件,大家都非常期待下一个故事。
自来也满意点头:他,文学黑马!
下一张信纸内容极短,只有短短几行字,却让自来也一下愣住。
“自来也老师,津岛老师正在我们的报社作客,他提出想与您交流文学方面的经验,您愿意赴约吗?”
交流文学经验?自来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是个写色-情文学的,色就完事,哪有什么文学经验?
自来也虽然在忍界的名头很大,但在文学界才刚刚入门,早已登顶的津岛修治怎么会对他的文字感兴趣?
虽然但是,搞-黄-色是全世界人民共同的追求,自来也也不是不能理解。津岛修治一看就和他一样是一只寂寞的单身狗,对色-情文学有所向往不是很正常嘛。
脑补的理由完全说服了自来也自己,他坦坦荡荡地按照信上的地址赴了约。
“你好,我是津岛修治。”太宰治悠闲地靠坐在沙发上,抬手和自来也打招呼,零零笑眯眯的对自来也招财猫似挥手。
自来也目死:淦,这是个自带女朋友的现充。
好色仙人老师的兄弟情终究是错付了。
这条孤独的路,终是他一个人走!
“我是自来也,《亲热天堂》的作者。”自来也大刀阔斧地坐到太宰治对面,开门见山地说,“津岛老师,你找我来不是为了讨论‘文学问题’的吧?”
津岛修治,全木叶怕是发了疯一样要找的人,尤其是团藏那个糟老头子,指不定已经在【根】把给他的牢房和刑具都准备好了。
仅凭一篇小说便能让木叶高层寝食难安,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你不怕我把你抓回木叶吗?”自来也审视面前格外俊美的年轻人。
太宰治一时间没有回答。
就像自来也对他的年龄有所震撼一样,太宰治被自来也的声音震住。
这、这不是夏目老师的声音吗?!
被称为最强异能者、横滨幕后的男人、改变你一生的伟人的夏目漱石先生,武装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和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共同的导师,一手主导“三刻构想”的横滨大梦想家。
太宰治记得非常清楚,他的好友织田作之助正是因为看到了夏目漱石老师写的书才下定决心金盘洗手、将职业从杀手变成带娃老父亲。
能写出足以改变他人人生轨迹作品的夏目老师,换了一个世界的你,为什么跑去写了色-情文学?!
人不可貌相,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太宰治觉得自己还是太狭隘了,他居然没能领悟这份世界的参差。
《亲热天堂》肯定是一本划时代的著作,他要买回来细细研读,领悟“夏目老师”的新思想。
顺便再给森鸥外带一份,让他瞻仰瞻仰老师的转型之作。
夏目漱石:社会性死亡倒计时ing
“不,”太宰治感叹地说,“我现在非常乐意和你一起探讨文学问题。”
自来也一定是个大文豪,津岛老师用他的直觉担保。
“?”自来也不明所以,他是不是被当今影响力最广、最受好评的作者夸奖了?
还挺高兴,文学黑马他本人。
“津岛老师,我想知道关于《吊者》这本书,你是怎么想的?”自来也拿出自己特意买下的精装版书籍放在两人面前,“这个故事并非巧合,对吗?”
“答案很重要吗?”太宰治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该看到它的人都已经看到了。”太宰治的声音既冷酷,又含着慈悲,“与其来质问我,不如想想木叶的未来。”
“木叶的未来不会被一本小说左右。”自来也没有看太宰治,他的目光只敢停留在书籍上。
他说谎了。
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在看到《吊者》的那一刻,历史泥石流滚落的声音在自来也脑中地震,他仿佛回到看见蛤/蟆仙人预言的那一刻,世界的未来呼啸而来。
一本小说,当然可以改变世界。
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精彩,多么引人入胜,而是因为写他的人打开了那扇潘多拉的魔门。
思想的眼睛睁开,便再不会合拢。
他真的要与大势对抗,要站在错误这边否认正确,只是为了一时的安稳吗?自来也问自己。
不。
自来也抬起头,和那双波澜不惊的鸢色眼眸对上。
他会站在正确这边。
“好吧好吧。”自来也露出熟悉的、像是对什么都无可奈何不上心的老实人表情,“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难搞。”
“津岛老师,”自来也还是用上了老师的尊称,“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允许你伤害木叶。”
听起来像是警告和回绝,实则却是退让和妥协。
——只要不伤害木叶,他愿意帮忙。
“我和木叶无冤无仇。”太宰治笑着摆摆手,他随意地说,“我无意伤害木叶。只是,看着这颗枝繁叶茂的大树因根系腐烂摇摇欲坠,是个人都会感到心痛——你觉得呢?”
【根】,隶属于志村团藏的特殊部队,连火影都无权命令。
志村团藏这个人非常想当火影,又总是当不成火影,年纪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变态。
自来也看他不爽很久了。
如果太宰治的目标是【根】,自来也仅稍作矜持,立刻露出搞事情的发亮眼神。
“你想怎么做?”自来也兴致勃勃地问,“抄他的家还是打他的娃?”
选哪个都随意,他超乐意配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