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那令人心颤的气息,狐狸转了转眼珠子,一下子又恢复了小王瘦高的模样。
他边将散乱一地的东西收起,边解释道:“我先前并未骗你,只不过我们并非是人罢了。”
“我们于市井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害过人,所以你不必担心。”
小王收拾完,刚想喊上虞初下山,就见虞初盯着树上的果实看,他笑道:“这些果实吸收人的血肉为养分,体内含有剧毒,为精怪所好,虽然不知道你真身为何物,但还是不要轻易触碰它的好。”
虞初闻言,转身笑道:“芸娘知道你和我出来一趟,把铺里的秘密都透出来了吗?”
小王挠了挠头:“芸娘既然让你与我参与埋尸,想必也没想瞒着你。”
虞初举着火把走在小王身侧,闻言顺势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人的?”
“其实第一日你来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我们狐狸的嗅觉交于普通人都要灵敏很多。能嗅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息”
小王摸了摸鼻子,忆起初见那日,他还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在镇上看见他们的同类呢,就是太瘦了,比他逃荒时还要瘦上一圈。
虞初闻言抬起手,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哪知一点味道都不曾嗅到,恍然间忽然想起,这具身体的嗅觉还未恢复,自然是嗅不到味道的。
她迟疑道:“我身上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莫不是什么腐朽腐烂的臭味?想她一个天天勤洗澡的人竟不知道身上有这种味道!
小王扭头看过来,一下子就知道虞初是什么意思了,连忙摇头:“小初你别误会,初见之时你身上只是有一丝亡灵的气息,不过不知为何,第二日之后你的气息便于常人无异了。”
虞初淡淡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人相顾无言,趁着夜色正浓,一路踏着银辉回了铺里。
小王将东西尽数放回仓库内,将门锁上,转身看着虞初:“小初你先走吧,今日很晚了,明日一早你还得上工呢!”
“那我明晚还需要同你一起去吗?”
“不用,明日没活,你也好生休息休息,若是有活,芸娘自然会通知你的。”
告别小王后,回了宅子的首要任务就是将三炷香点燃。
躺在打捞上来的冰凉刺骨的井水中,她想起小王的话,下意识的看向自己身体。
一开始到处是暗沉的淤青已经消失了不少了,随着她的苏醒,心脏的跳动,生体的各项机能也在逐步恢复着。
想来小王指的就是这具身体的生机吧!
不过脑海中浮现出那一身黄色皮毛的狐狸,忍不住扶额叹了一口气。
本来穿到这里就已经是奇迹了,还以为这里就是纯纯的古代,这下好了,精怪都给整了出来。
小说里的人不是手握剧本,就是开金手指。偏生这些她一个都没有,还是得靠自己。
虞初洗漱完,看着这几日因忙着找活养家的缘故,还未来得及整理,导致杂草丛生的院子,心一哽,一股悲伤慢慢的浮现在心头。
穷,是真穷!
穿着一身薄衣的虞初坐在床榻上盯着钱袋子里最后一枚铜板,看着陷入暗黑的屋子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许是身体死过的原因,她在黑暗中看东西一清二楚,倒是给她省了一笔香烛钱。
临睡之前,虞初一手攥着铜板,一手无意识的摸了摸枕边柔顺的狐狸毛。
眼睛闭上之际,脑中迷迷糊糊想着:这狐狸毛好像比前几日要柔软了些。
第二日,身上仅仅只有一文钱的虞初腆着脸寻了自家老板娘提前预支了一月的工钱。
在老板娘似笑非笑的煞白妆容下,虞初淡定的将讨过来的银钱塞进自己的钱袋子。
自此,虞初便干起了白日打打杂,补补眠,晚间干起了杀人埋尸,哦不,运尸埋尸的勾当,顺便赚赚外快。
小王站在树下,手撑着铲子喘着气,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望着身侧数十具尸体,又看了眼干的起劲却又一身清爽的虞初。
即便看了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仍然忍不住心中的羡慕。
“小初?”
“嗯?”听到呼唤的虞初头也不回,闻声应了一声。
“你真的不说你的真身是什么吗?真的不是什么冷血类的精怪吗?”
“我真身就是人。”
小王尬笑几声,眼珠子溜溜的转,凑近虞初身侧,小声说:“芸娘不在这里,你就与我单独说,我不告诉别人。”
虞初一脸黑线,一把推开贼眉鼠眼的人。
“嗯,其实我是蛇。”
“罢了罢了,你不说定是有苦衷,我们狐狸自是个体谅别人的人,我也就不为难你了。”
小王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落寞的回了自己的坑位埋起尸。留下一脸无奈的虞初继续刨坑。
这段对话,小王和芸娘已经和她重复了无数遍,几乎每天来一遭。
说起来源,还是因为这具身体即便干再多的活,脸上也不见得有汗水,身体更是干爽的很。
芸娘之所以不信她是人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据她说,修炼高深的道士或者和尚到了一定境界,也具有这样的体质,可她除了这点,身上却无一处高深的模样。
她更像是生来就是这般的体质,这才让他们总觉得她是冷血动物变化而来。
趁着夜色尚黑,虞初二人麻溜的拖着板车回了铺里。
一进后院,就看见四只毛色各异的狐狸趴在桌子上的四个角,面前堆着吊牌,激动的狐言狐语。
虞初习以为常的略过它们,准备收拾东西下工。
哪知刚出库房再出来,四只狐狸已然消失不见,一美貌妇人代替了其中一个狐狸的位置,轻晃着一把团扇,懒洋洋的看着她。
“小初最近可是得了什么保养秘方?怎的这脸蛋越发的嫩了?虽说长的没我们狐族好看,可这肌肤倒是远胜我们!”
虞初从芸娘手中接过埋尸钱,闻言暗暗叹气。
随着时间的过去,她脸上的青色面容已经趋步恢复了正常人的脸色。
不必遮掩了,又给自己省下了一笔胭脂钱。
与此同时,芸娘总认为自己是得了什么秘方,逮住自己就问上一问。
虞初扶住额,抬眸看向自家这老板娘,卸下妆容的芸娘面容貌美,红唇粉脸,媚眼如丝都不为过。
白日见人时却不知为何将自己化成了一个白无常的模样。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芸娘真容时,她诧异的问过,第二日换来的是更为煞白的妆容,从那厚厚的粉下,她依稀能瞧见其本人由内而外的满意。
从那一刻,她算是知道了老板娘的审美异于常人。
眼下察觉到芸娘眸中的实名羡慕,她眼角抽了抽,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可能是因为夜里埋尸,受到了月光的滋养吧。”
芸娘闻言,一脸失望的盯着皎洁的月亮,道:“我这几日想来想去,觉得你说的对,因而才省下我的睡眠时间,可我为何接连着晒了几日都不曾有变化。”
虞初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临走之时秉着有问有答的礼节,继续重复道:“体质不同,效用不同,芸娘许是要更长的时间。”
说罢,留下一脸哀伤的狐狸精,收起包裹就回了宅子。
宅子的变化不大,倒是当初圈养的小鸡都被她给放了出来,没有时间去处理的杂草倒是在鸡嘴下,被迫无奈啃的七七八八了。
一眼看上去,空空荡荡,不过起码清爽了不少。
回了屋,照例给墙上的画烧了三炷香,而后回了自己的房,拖出床榻下的木匣子,匣子内赫然是一张百两的银票,她熟视无睹,掏出钱袋子里的银两丢进去。
做完这些,她才一脸慈爱的看着木匣子里的孩子重归黑暗。
洗漱完正准备入睡的时候,余光中忽然闪过几缕狐狸毛。
虞初一惊,死去的狐狸掉毛了?
一想到这世界的部分人不是人,东西不是东西的,虞初一个抖擞,忙不迭爬起来。
枕边的狐狸白又软又香,虽然还是干瘪瘪的,不过在她的梳理下,毛发变得又顺又亮。
虞初迟疑的伸出手戳了戳,一个指尖下去瞬间陷入了毛发里。
看着毫无动静的狐狸,她放下心,准备躺回去。
岂料刚躺下去,不放心又侧头看一眼狐狸的虞初,眼眸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银白的瞳孔。
!!!
“嘭!”虞初上半身立马从床上弹起,愣愣的看着床架子反应了片刻,这才僵硬着扭着脖颈,侧过头去。
狐狸还是刚才的那个狐狸,姿势也是刚才的卷缩姿势,唯一有变化的就是那双睁开的瞳孔。
狭长的眼眶周边泛着红,银白色的瞳孔水润润的盯着自己。
一小团卷缩在一起的毛绒绒睁着水润润的眼眸,可怜兮兮的模样猛的撞进她的心尖上。
虞初迟疑的伸出手摸了摸狐狸圆润的鼻头,一股温热的潮湿气息扑在手上,很微弱,很轻。
她快速的收回了手,抿了抿唇,试探的唤了一声:“你会说人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