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黑风高,月光尽数被云层的遮挡的情况下,地处郊外的野林中伸手不见五指,镇中透露的点点灯火映在林中,宛若下一刻就会被一个漆黑如墨的深渊吞噬其中。
数具尸体堆砌而成的乱坟岗上盘旋着数只漆黑的乌鸦,不断有乌鸦俯冲至尸身上啄其腐肉。
冰冷的血液,器脏伴着腐烂的味道不断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还混杂有一丝诡异的香气,正逐步占据了这一片腐朽的气息。
早已死绝的尸体指骨宛若被风吹过动了动。
正在啄食的乌鸦猛的察觉到尸体的不对劲,黝黑的瞳孔剧烈缩小。
下一刻,粗糙的黑羽便飞扬于空中。
林中猛然间响起一片撕心裂肺的鸣叫声。
虞初就是被这整耳欲聋的鸣叫声给惊醒的。
她记得她之前在火葬场的办公室内整理了一些需要火化的人员资料,然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什么时候成躺着了?
更何况……火葬场附近有这么多鸟吗?
她睁开眼疑惑的看着漆黑一片的周围,下意识的想要抬起手摸索,不料刚动了动手,一股钻心的疼痛便紧随而来。
宛若心中有千万蚂蚁在啃咬一般,忍不住惊呼一声,这一声,又让她一怔。
她的嗓子虽说算不少好听,也算不上甜美,可也不该是如今这般沙哑如沙烁一样老人的嗓音啊。
心中忽然闪过不安,忍着痛意,伸出手不断的朝周边摸索,这才发现不知为何竟躺在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内。
抠弄着四周的墙壁,指尖一挠,脸上蓦地落下一片粉尘,与此同时,她嗅到了一抹熟悉的木屑味。
一个荒诞的想法闪进脑海中,她抿紧唇,积攒力气费力往身前一推。
陈旧的“嘎吱”一声,木板掉落之际,鼻尖也嗅到了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虞初坐起身,视野中仍是一片漆黑,随着一道细小的“扑通”声,好似从自己身上传来的,下意识的顺着声源处身摸去。
猝不及防摸到了一股软软的带着绒毛的东西,心头大骇,下意识收回了手,不敢再去触碰。
随着时间的过去,她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视野中的事物也逐渐变得清晰。
这才发觉方才那软糯之物是个干瘪的狐狸,瘦的她都能摸到体内的骨头,倒是那一身外皮摸起来倒是柔顺的很。
瞧着应死去了多时,体内没有一丝生机。
而自己身下躺着的东西,不出自己所料,确实为棺木。
虞初低头看了眼身上破碎的鲜红嫁衣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捡起狐狸,顺势围在脖颈处,四肢并用,慢慢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身上酸痛的骨头好似快要风干的脆骨一样,耳边时不时响起从身体里传来的嘎吱声。
一边爬,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待彻底爬出棺材,气喘吁吁的靠在棺材上时,终于看清了周围的场景后。
唇角忍不住溢出一句脏话。
大开的棺材四周,到处是腐烂的四肢器官,乳白色的蛆不断的从显露出来的白骨上攀岩。
黑色的羽毛也散落了一地,到处都是喷溅似的血迹,她甚至还能发现头身分离的乌鸦残骸有着微微的起伏,显然是刚死不久。
“这什么鬼地方!”
虞初呢喃着,失神了片刻,泛青的指尖沾着黏黏糊糊的血液,用力的抠住了棺材木,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摇摇晃晃的走出来数十步倒在干净的泥地上,缓了片刻,方才想起什么似的,又倒回去,费力将棺材从尸体里头推出来。
她如今莫名其妙占据了这身躯壳,就身上这破破烂烂的衣服,不是古代,就是哪个封建的大山里头,半分银钱都没有。
她现如今唯一的财产恐怕也就这一副好棺材了,不能浪费了,好歹能换些钱。
随着耳边逐渐响起的鸟鸣和溪流声,那远去的寂静也随之消散,她心一松,憋着的力气一泄,整个人累的直倒在地上。
待头顶隐约透出一抹光亮,一夜就这样悄然无声的逝去。
经过一夜,虞初只觉得这身躯壳好似也恢复了不少生气,刚醒来时,只觉得好像再拖拽着一股快要散架的铁块,如今倒是轻松了不少。
她寻着水声走到溪流边,跪在地上,探出了自己的脑袋。
潺潺流动的清澈见底的水面上,映出一个面容清秀,脸色苍白的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
她愣愣的看着这张面孔,与她前世的面容一模一样,只不过这张脸的眼下没有因长年熬夜所留下的黑眼圈,也更年轻点。
而且……
她抬手摸了摸眼眸,水中的姑娘瞧着小家碧玉的模样,可那双眼着实有些恐怖如斯,漆黑如墨,黝黑的瞳孔占据了整个眼,不见一丝眼白。
若不是这双眼长在她自己身上,恐怕她被水中这双眼久盯着心就要颤起来了。
可顶着这双眼怎么出去?
虞初看了眼周围,荒无人烟的郊外,顿时欲哭无泪,这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深山老林里吧。
她摇了摇头,决定暂时先讲这件事放下,当务之急是先清洗掉她身上沾染的血迹。
好在这身本就是红色的嫁衣,沾到血也看不出来什么。
她撕下一块看着稍微干净点的布料,在水中搓了搓,荡掉污渍后将身上简单的擦拭了一遍。
半途中顺带将缠在脖子上的狐狸围脖又擦拭了一遍重新挂回脖子上。
嗅着一瞬间变得清新的空气,皱着的眉头也渐渐松弛下来。
干完这些事后,天色也亮了起来。
虞初正要从溪水边站起来,余光无意间扫过水面,黑白分明的眸子从水面上一闪而过。
她的脚步一顿,重新走了回来,又看了一眼。
恐怖的瞳孔缩回了正常人的大小,眼白也露了出来,她转了转眼珠子,嗯……这回倒是与常人无异。
虞初见状,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伸了伸手,扭动着骨质疏松的身体,那咔咔的骨头声也变得几乎听不到了。
她满意的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回到了自己棺材旁。
以她见过那么多棺材的经验来看,这棺材虽说看着简单,不过这木头应该选用的是金丝楠木。
拆下来应该还能卖上不少钱。
一番纠结后,虞初顶着众人带着鄙夷的视线,绕过人声鼎沸的闹市拐进了一家僻静的木匠店里。
门口悬挂着的铃铛传出清脆的碰撞声。忙活着的众人齐齐闻声看去。
那一双双呆滞无神的视线让虞初的脚步一顿,她迟疑的往后退了一步,仰头看了看门匾上的字:棺材铺。
嗯,原来是棺材铺,难怪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原本想找家木匠铺子,不过这棺材铺倒也行,反正用的都是木材。
虞初抖了抖身上拖拽的木板,踏进棺材铺,笑道:“敢问各位师傅,此铺可收木料?”
话音刚落,不少人一脸无趣的移开了视线,不约而同低头各做各的事儿了。
其中一人大声笑道:“姑娘你可走错门了,这里可不是打造柜子家具的木匠铺,而是棺材铺!”
虞初揉了揉还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试图让自己笑的柔和点,回忆着古人说话的模样,点头应道:
“小女家境贫寒,来之前自然知道这是棺材铺,此番前来不过是售点木料好贴补一些家用。”
壮汉狐疑的看了眼她,见这姑娘瘦骨如柴,脸颊都凹陷的模样,不像是说谎,目露同情道:“既然这样,那姑娘你往前左拐,守在那的吝啬鬼那便是这儿的掌柜。”
虞初道了一声谢,顺着壮汉的话,左拐之后,便看见一个尖嘴猴腮模样的矮个子守在一堆木料的前方。
那矮个子瞧见她,飘散的目光瞬间聚集起来,警惕着盯着她……以及她身后探出头的棺材板。
“你是来订棺材的?”
“不是。”
“那就是来砸场子的?”
虞初挤出一丝笑容,勉强道:“这位兄台看小女像是来砸场子的吗?”
矮个子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破破烂烂,衣不遮体的衣服,瘦的跟猴一样,眸子中的警惕少了些,可随即撇了撇嘴,挥手呵斥道:
“快走快走,我有妻有儿,你又瘦生养定不好使,卖身可别跑我这儿来,我可没钱!”
虞初:“……”
“啪!”一声巨响猛的从桌面上传来。
矮个子惊慌的看着被四块一人高的木材给压断的桌子,颤着手指着虞初,结结巴巴道:“好哇,你还说你不是来砸场子的!”
虞初忍了忍,一把挥开指向自己的手指,撑住手里的棺材板,皮笑肉不笑道:“掌柜说笑了,我当真不是来砸厂子的,我是来卖木料的,您看看这木材如何?”
“这怎么看都有上百年了,您不要?”
矮个子撇了撇嘴,自觉丢人,移开视线瞥了眼木材,轻咳一声道:“你这木料确实是好木,金丝楠木可卖不少价,不过你这木头上却不知为何有干涸的血迹,还有畜牲的爪痕,你要真卖,十两银子最多了。”
虞初闻言,果断背起木材转身就走。
矮个子一慌,连声道:“唉,一百两,一百两最多了!”
虞初脚步一滞,这才转身,一个松手,木板直接掉在地上,扬起一地灰尘,手朝前一伸:“钱!”
矮个子哎呦呦直叫,心疼的围绕着木材打转,像是瞧自己孙子一样。
闻言不忘瞪了一眼虞初,不情不愿的从一碟整整齐齐的银票里抽出一张递过去。
虞初白了一眼,算是知道那壮汉为何说他吝啬鬼了。
吝啬的人果真不分年代,哪都有!多看一眼,就是在侮辱自己的眼睛。
虞初接过银票,揣着自己的棺材本,果断离开了棺材铺。
如今钱到手了,还怕在这小镇上落不着一个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