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靖十一年, 元宵节刚过, 北方还是十分寒冷。
天刚亮,遍地银霜。开封附近的官道上,便见车马萧萧,见行装不是普通百姓。
司马容穿着狐裘, 手上载着侄女做的皮手套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上, 他看了看身边黑骏马上的司马珏,说:“就你这样一大早就要催着大家起床出发,瑶儿和璃儿都还没有睡醒。”
司马珏道:“我们去中都,她们小姑娘家家慢吞吞的,这不拖累我们的行程吗?”
忽然, 他们身后的马车车帘被打起, 一个美貌少女噘着嘴,说:“大哥, 你说我们坏话, 当我们听不见吗?”
司马珏转过头一看, 见正是司马璃, 不禁无奈, 说:“女孩子, 好好在家呆着,非要跟着出来……”
说起女孩子,司马珏又想起她, 她不但出门, 而且还百无禁忌。
司马璃道:“我们跟三叔出来, 又不是跟你!”
司马容和司马珏说:“她们是姑娘家,年纪也不小了,二哥二嫂这两年是一定要把瑶儿嫁出去的,再就是璃儿了。姑娘留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你作为兄长该多疼爱才是。”
司马珏嗯了一声,司马容又叹道:“去年差点又起战事,雷钊为特使前往高丽带回的消息,高丽王为自证清白要派李皓卓和平成大君来大原出使上贡为质。听小谢说,今春北迁的契丹新王派了使臣,还有吐蕃、回纥、大理、东瀛将齐来纳贡,这可要热闹了。”
司马珏道:“未必没有来一观大原虚实的意思吧。”
“自前隋德宗之后,就没有这样的盛况了。我朝立国虽有八十年,一直强敌环视,南北西东都有纷争,这些番邦从不真心恭顺。此次也未必不是个机会,让他们心服口服。”
司马珏道:“你如此关心朝政,难不成也要入朝为官不成?”
司马容道:“姜兄弟不也要入仕了?去年秋闱,他高中河南解元,很快就要参加会试了,你不就是赶着想见姜兄弟吗?”
司马珏墨眉微蹙,心中怀忧:“她竟然真的就敢去参加科举了。”
司马容却叹道:“他到底也是名门之后,虽说父母双亡,此时也是该考虑成家立业的事了。”
司马珏顿了顿说:“官场凶险,她竟如此儿戏。”
司马容道:“姜兄未经童生试和府试,定是受了小谢或是魏兄的举荐,他是下了决定入官场的。岂会是儿戏?”
司马珏道:“你不懂她,我总要赶进京去劝劝她。”
司马容道:“人家好好的去当官,你劝他什么?”
司马珏却心想,现在不过是举人功名,若不为官还好,退江湖之远无人关注,但是会试就不同了。上回乡试也不知她怎么通过检查的,会试一定更严格,万一被发现是女儿身就是杀头大罪。而入了官场,做了官被发现是女子,情况更加严重。
她是才华横溢,却不是用来这样作死的。
司马珏道:“她那样的性子不适合当官。”
司马容不认同,说:“姜兄弟如今孤身一人,自然是要有立身之本,他才华横溢,高中解元本是好事,哪有人劝她不要当官的?”
司马珏说:“我是她……大哥,他总得要听我三分,我不让她当官,我自会照顾好她。”
忽然马车车帘又被掀开,就见司马璃倔强模样,说:“大哥,你就是见不得人家好,是吗?我……我虽然笑话过他,但也是为了他好,你这是嫉妒他仕途通达。既然是拜过靶子的兄弟,怎么能嫉贤嫉能,拖人后腿呢?”
司马珏不禁气笑了:“我嫉贤妒能?小女孩家家不懂,竟然跟哥哥这么说话。”
司马瑶原一直没有说话,这时也劝道:“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意,姜公子性情狂傲,放荡不羁,在官场确实容易得罪人,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史有前例,你担心他是一片用心良苦。但是姜公子那放荡不羁的表面下仍怀赤子为国为民之心,无论艰险困境,对于她来说是求仁得仁。你何不成全呢?”
“为国为民?”司马珏不禁仰天打个哈哈,却也知此时她的秘密绝不能外泄,不然她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你又懂得什么为国为民了?是我与她熟悉,还是你熟悉?”
司马瑶不禁又羞又恼,一向温和的女子突然生出股蛮性:“我就是知道!”
司马珏看着妹妹愚钝,转头看她的目光就体现出他的心思。
司马瑶不服,语气却是柔和:“藏宝图的事一出,人人都有兴趣,因为人人都怀有贪婪的心。若能得到这笔宝藏,该能得到什么样的富贵乡享受。只有他坚信这是无稽之谈,从来没有为那些让男人着迷的富贵乡享受而动摇过。别人想的不是怎么找到这笔宝藏,就是这宝藏的真假,而他想到的是引起江湖厮杀会让天下百生灵涂炭,背后若是有人操纵危及大原社稷,并且从容布局应对,绝不坐以待毙陷于被动。这是英雄才有的胸襟和性情,是天生的了不起,他与江湖人是不同的。有这样胸襟能耐的男子,又怎么会没有抱负呢?官场再凶险,他有男儿的梦,一辈子不让他去试试,比杀了他还难受。”
司马瑶说到后来,语气竟然温柔、羞涩带着两分莫名的喜悦,司马容到底年纪阅历摆在这里,忽然眼前一亮。
司马家本来就不是文人出身,自没有那么拘泥,司马容此时哈哈一笑,说:“瑶儿也长大啦!说起来姜兄弟一入仕也该成家了,不知他喜欢怎样的姑娘。哎哟,我是把江东四郎给引到他那去了,可不会被他们抓去当妹夫了吧……”
“三叔!”司马珏与司马容住的地方有些远,自藏宝图之事过后,除非长辈急招,或偶然几次切磋,他都在修养和练功恢复,所以并不知道江东四郎再找司马容的事。
司马容笑道:“江东四郎的妹妹虽美,但是咱们家……”
司马珏打断道:“三叔,贤弟他不会……娶亲的!不论是谁的妹妹!”
司马容道:“上回他与江东四郎的戏言你难道就信了?”
司马珏坚定地说:“总之,贤弟绝对不会娶妻的,不管是谁的妹妹都不会娶!他和我说过,一辈子也不娶妻生子,不会骗我。”
司马容奇道:“为什么?”
“你别问为什么,我只是不想三叔多管闲事,又去给人家……说亲做媒,那不是让大家都不好看吗?”
司马瑶和司马璃听到司马珏这样说,又不禁一阵失落。原本还想见见他,这会儿竟不知是想见他,还是不想见了。
一路西行,向着中都洛阳前进,几天中,姐妹都心不在焉,也不细述了。
却说五日后,他们抵达了中都。司马家的根基在江北一带,虽然身有爵位,如今司马氏嫡支却无人在朝为官,都中便只有一处房产,平日也少有人打理精细。
因为带了女眷,平日还要女性长辈教导,谢家与司马家乃是姻亲,现在自然先在镇国公府安顿。
司马家的姐妹也不是第一回 去镇国公府,姨奶奶也是熟悉的,现在又有谢三姑在府中,女眷也都可以为伴,自是亲热无比,且不细述。
司马容和司马珏选了去肃毅侯府借住,司马容和谢智骁因为年龄相当,是表兄弟里面最亲密的,而司马珏当然也更合适与司马容一起。
谢智骁刚刚下差回府,知道司马容和司马珏已经到了,刚在小厮服侍下洗了脸,就听院外司马珏独自一人赶来了。
谢智骁到了花厅,司马珏就几步上前,欲言又止。
谢智骁让下人都退下后,司马珏才上前,问道:“表叔,贤弟为何会去考科举?”
司马珏来了,谢智骁就知道麻烦跟着来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老天给她选的本来就是一盘死棋局,她只有忘忆生死奋力一博,死也死得英雄。
谢智骁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阿珏,如果你是为了她好,你不要纠缠此事了。”
司马珏眼中带着复杂神色,拉住他的衣襟:“你……是不是喜欢她?”
谢智骁抿了抿嘴,目光变得坚定,说:“不是喜欢,是爱。所以,我不会阻止她做不得不做的事,我只会陪伴在她身边,在她需要我时,我一定在。”
司马珏有丝失控:“她是你的侄女,你们辈份不对!你不可以爱她!你不可以!”
谢智骁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淡笑:“阿珏,我知道你很聪明,所以也不要把别人当傻瓜。如果你真的坚信她是你妹妹,你就不会从始至终防备着我。我自认不是君子,但是你相信我会沾染司马家的一个小辈吗?因为你比谁都清楚她不是你妹妹,我也不可能沾染自己侄女,所以我只要一靠近她,你就要赶我。”
司马珏松开了谢智骁衣襟上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当然是早知道了,只是装作耿直坚信的模样,只是为了骗她。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管她了,就可以留住她了。她不好骗,所以他一直在装蠢,在扮演好一个体贴真情的好哥哥角色。
她从前不认识他,但是谢智骁认识,司马家三代男人里天姿最高的人,哪里会那样傻?一个在武功、医药、机关上都有不凡造诣的司马家继承人,当然心智不凡。
司马容也知道司马珏是怎么才能的人,所以才怀疑过他们是不是在搞基。花弄影扮男人的技艺太高,只要不是她自己作死,外表难有破绽。
司马珏否认了司马容暗示他断袖的事,司马容只好相信他们是真正结义,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司马珏眼睛有一丝酸意:“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谢智骁被嫉妒撕咬着心,花弄影一直这半年来一直住在武英侯府,他没有本事将她带回府来。
谢智骁说:“阿珏,当我求你了,你不要拖累她,她会死的!”
司马珏怒道:“你明知道危险,还让她涉险!再说,你以什么身份替她求我?”
谢智骁走近一步,说:“说了是不得已!你不要管她的事了!这不关你的事!”
司马珏说:“那难道关你的事吗?你有胆告诉我她是谁吗?”
谢智骁不禁哑然,司马珏:“她在哪里?你不说,我去外面问别人了。”
“你不会害她的,对不对?你如果要害她,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说她在哪就好。”
……
武英侯府内书房。
书桌上点着两盏“气死风”,花弄影已经泄了妆容,穿着一身舒适的黑然丝袍,披着皮裘,端坐在桌前练写策论。
她当然还不知道会试会出什么题,但是在明朝之前,还没有死板到只能引经据典围绕四书五经来。
君王取才,除了经典之外,还要其它的点。轩辕凌殿登基以来,科考殿试多是让贡士们针贬时政,写出策论。
她可不敢写与轩辕凌恒说过的“重将更重兵”这样的强军策论,那是既得罪了文官,又得罪了大部分的重权武将。殿试的时间可没有那样长,贡士们多是早前有所准备,不过皇帝不但要写时政策论,还要现场考答,测试诗词。
魏无忌巡视了院外的守卫一圈,然后又提着食盒进了院子,到了门前推了进去。
他目光柔和缱绻,微微一笑,锁上了门。
他走到她身边,如一个温柔体贴的小妾轻挨向她。(魏无忌:作者,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小鱼儿,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稍等一下。”
魏无忌便有沉默地不作声,一边将食物从盒中取出来。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销魂。
她那因为年纪渐长,越发美丽的面容,此时没有伪装下的真实的气质——风流、雍容、女子中绝难有的理智的凌厉。
一袭黑袍,乌丝垂在背后,因为这黑色,更让她的肌肤如雪晶莹。
魏无忌心中满足,就想把这日子和她偷着过到地老天荒。
外头那些妖艳的贱货再不要来缠她。
其实小鱼儿这么忙,有点空他也会缠着她做他们共同的事业,比如:育儿、赚钱。
只要那些贱人不缠上来,她很难有机会去寻花问柳的。(谢智骁:作者你过来,我不用七星龙渊就是,留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