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云山庄在中都一带倒也有分舵, 此时蕾儿与云铎重聚, 也正在中都。
原来蕾儿还想去别处走走,但是云铎将她已送给花弄影的东西拿出来还她了,包括那簪子形状的牛须针暗器和惊云山庄的疗伤药。
蕾儿得知自己一腔侠女之心想要帮助柔弱可怜没了娘的“花妹妹”,她的好九哥居然有脸去将她送人了的东西讨回来, 她顿时觉得自己的脸面丢尽了。她左右觉得闹心, 于是又折回中都,要呆上一些时候,还想着见花弄影一面,叫花弄影知道那去将送了人的东西讨回的事和她无关,是九哥自做主张。
蕾儿爱恨分明, 她看谁顺眼了就会固执地觉得她好, 任云铎说花弄影不是弱女子,心机深沉, 她也是不听。
但凡青春期的少女, 总有这样的时候, 觉得自己对一切事物已有自己的判断力和认识, 并不想到单纯单向的接受长辈观点。于是, 长辈告诉你这样, 你偏要那样,是为青春期叛逆。蕾儿也正是如此,云铎说花弄影不好, 她就偏觉得她好, 云铎说她心机深沉想利用惊云山庄, 蕾儿自是不信。
蕾儿思忖:花弄影最多很聪明地想要傍上本女侠保护她一个弱女子,她一直被家族养在深闺就是为了送来给皇帝当小老婆的,哪知江湖上的事。但是花弄影那么漂亮柔弱的小姑娘家崇拜本女侠,想傍上本女侠,又不是什么罪过。九哥那样看不起人,也太过分了!
蕾儿也正打算出分舵去李尚书后院打探一下,当时她是看见那府里的一个奴才找了那些下流胚子想害花弄影,却是没有找到背后正主。这回心想给花弄影找出背后正主,也聊做自己九哥无礼的补偿。
却听分舵小丫鬟小菊来说有客来访,九公子云铎正在亲自迎出去接待了。蕾儿以为云铎的江湖朋友到了,心下好奇,又觉去查访李尚书府奴才的事不急于一时,于是整了着装,也大大咧咧去正堂了。
“肃毅侯光临鄙舵,当真蓬荜生辉。”云铎朝着谢智骁朗朗笑道。
但见谢智骁今天更像是江湖人打扮,一身月牙白锦袍,革带束腰,只束着一半发丝,插着两支玉簪,行动处墨发飞扬,风采不下于美人师叔。与司马容的艳美到有一丝妖异不同,让人感觉造物灵秀的风流,朗朗明月,徐徐清风。
当真盛名之下无虚士。当年“中都四郎”,镇国公府“谢郎”排位虽然最末,却不是他最无能,而是一来他当时最年少,二来其它三郎身份都不简单。一个是当时的晋王轩辕凌浩,一个是当时的豫王轩辕凌恒(现皇帝),一个是掌管天下一半兵马的定国公府的世子魏无忌(丽贵妃嫡兄)。
当年晋王轩辕凌浩文武双全,英俊潇洒,深受先皇宠爱,且他的母亲贤贵妃是定国公的堂妹。晋王盛名之下,与太子轩辕凌成势成水火,后来在北蛮南下他领兵出征时中箭而亡。
当时的轩辕凌恒都还在轩辕凌浩手下当差,兄长死后,轩辕凌恒带领自己的幕僚属臣(包括发小谢智骁)和原来群龙无首状的晋王属臣们,发动对太子轩辕凌成的报负,诛杀太子登位。
轩辕凌恒登位后,纳了定国公嫡女为妃,也就是曾经宠冠后宫的丽贵妃。
谢智骁也笑道:“九公子过谦了。在下久仰惊云山庄九公子是‘惊云十三郎’中轻功暗器第一人,况且,九公子与在下表兄‘相交莫逆’。当年在下也到惊云山庄拜访庄主,九公子却是去了江南,未曾得见,在下引为憾事。”
云铎笑道:“侯爷过谦了。请!”说着,朝他摆手,迎进大堂去。
宾主入座后,云铎也说起一些江湖事,谢智骁也是客套应承一番,而司马容原也是会这种虚礼的,奈何他心里有事,有些耐不住了。
司马容道:“你们可以不要互相吹捧吗?”
谢智骁俊目微闪,波光潋滟,只淡淡一笑:“小容有何高见?”
司马容暗恼,这个表弟一点都不配合。表弟小他半岁,从小比他还调皮,但在人前人后装得什么似的,反正是人人夸的,谁不知他坑起人比他狠多了。谁都不知道,早年他寻来的绝版春宫,表弟也都看过,还犀利点出哪个版本的画功好。大家都看他是明骚,却不知朗如明月,清若山风的君子——谢郎是个闷骚。
司马容却向云铎道:“云九,小谢一手剑法师承穆大侠,可堪领教贵庄的‘惊云剑法’?”
忽听门外嘻嘻一声银铃般的笑,听得一个好听女声响起:“司马三娘要领教‘惊云剑法’吗?好呀,我奉陪。”
声音刚若,却见门口走进一个身穿淡黄色衣衫的美貌少女,一张心形脸,一双灿若星辰的大眼睛,那一笑起来,左颊有个梨窝,不是蕾儿是谁?
司马容猛得站了起来,指着她说:“臭丫头,你敢再说一遍!”
蕾儿咯咯一笑,歪了歪脑袋,朝他拱手:“司马三娘,你好!司马三娘,您请坐!”
原来司马容在家族郎君中排行第三,人称“司马三郎”。他打赌输了,蕾儿是第一批看到他穿女装的人,当场嚣张大笑,称他为“司马三娘”。
云铎极力端住,忍着嘴角不要上扬,拿出兄长威严,说:“蕾儿,不得对司马公子无礼!”
蕾儿虽然是惊云山庄上下的宝贝疙瘩,但是古人长幼有序,有外人在场,蕾儿自也要听话,乖乖过去。云铎虽是父亲义子,但父亲的几个义子是从小养在庄里,有些是他的故人之子,有些是雷家忠勇家臣遗腹子,父亲教养他们与亲子无异。
云铎再向她介绍谢智骁,蕾儿七八岁时还是见过谢智骁的,当年谢智骁也不过十六七岁,成名不久,与尚未登基的轩辕凌恒、魏无忌等人到了惊云山庄。
惊云山庄位处恒山,方圆三百里均是山庄的田产,当年大原朝太祖皇帝未登基时受过其祖上救命之恩,登基之后就将恒山脚下三百里封赏与雷家。
大原朝有“养士”之风,无论文武。这惊云山庄也是世代忠于大原,在恒山也是一个钉子插在北方,北蛮若要南侵,惊云山庄没有不知道的,数次都派出人出物探情报助大原抗敌。
蕾儿朝谢智骁问礼:“多年不见肃毅侯,风采依旧呀。”
谢智骁看她装小大人,也暗自好笑,他是素知这位大小姐最好不要惹,于是也一本正经起身朝她拱手,道:“雷女侠好。”
蕾儿果然腰杆都直了直,端住回道:“好说,好说。”
云铎暗暗叹了口气,又令诸人归座。
司马容朝蕾儿眯了眯眼睛,自蕾儿一来,他一双“仇恨的眼睛”只盯着她了。
想他司马容自恃成名十年,竟然被这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捉弄,传出江湖,颜面何存?
云铎又问谢智骁:“肃毅侯真想与在下切磋一二吗?”
谢智骁道:“在下听说九公子打赌好生厉害,想要切磋一下。”
蕾儿不禁呵呵一笑,说:“肃毅侯也想穿女装?”
云铎喝道:“放肆!”
蕾儿暗暗吐舌,想想又朝坐在对面的司马容看去,原本有名的江北美郎君,此时梳着妇人髻,穿了一身俗艳的女装,但他仍显容貌昳丽,非常人可及。
蕾儿笑过一会儿后,忽又觉得有趣,那打赌之事过去半月,他们自是不能天天见着司马容。难不成他这半月来竟真的天天穿女装,插着金钗?蕾儿虽然恼他之前因她是女子看不上她的武功,但是素来敬仰重信英雄,暗想自己是不是真折辱英雄了。
谢智骁却只笑道:“表哥与我打了个赌,他说我赌不赢九公子,若是我能赢九公子一局,他送我一坛顶好的女儿红。我便不得不向九公子讨教一二。”
说着,谢智骁竟从怀中掏出三个骰子来,云铎见了奇道:“你不是来切磋‘惊云剑法’的?”
谢智骁道:“谁说我要切磋剑法?要切磋剑法,也赌完了再说。”
云铎大笑:“妙哉!”
司马容傻眼:“还可以这么玩吗?”
“可以呀!”云铎微笑,又朝谢智骁拱手,“侯爷,还请移驾后院,咱们赌完了,再切磋剑法。”
分舵后院自有个不小的演武场地,但是云铎和谢智骁却摆上桌子赌摇骰子。就是摇出接近指定点数的点数。
云铎擅长轻功暗器,擅长暗器的人,灵巧功夫岂是了得?谢智骁却胜在耳力,他七岁时中过毒,瞎了一双眼睛,之后才送到药王庄去医治,一年才好。药王是穆青锋的好友,穆青锋见他资质出众,在他眼睛治好后,授他三年剑法。
两人一共摇了十局,也不分胜负。
谢智骁倒真没有想到云铎也擅长这个,原本他是想轻松在这方面赢了云铎,也不得罪惊云山庄。再切磋一二,交个朋友。
哪里想到云铎在这方面也是棋逢对手,倒真和他玩起来。
蕾儿无聊得打了个哈欠,说:“你们有完没完呀?”
云铎正摇着骰盅,这也猜到谢智骁的来意,暗想:蕾儿出过气也就是了,不好太得罪司马家和谢家。
于是,他手中一松停了下来,谢智骁挑了挑俊眉,说:“此局不必开了,看来在下真要向云兄讨教惊云剑法了。”
云铎抱拳,笑道:“肃毅侯果然名不虚传。”
司马容却愁眉苦脸,谢智骁却自有傲性,既然答应过来和云铎赌,便是不愿对方相让。可是,他可不就得真做妇人打扮一整年?
蕾儿却灵机一动,过来说:“你们这样赌没有什么意思,比武也没有什么新奇。”
谢智骁奇道:“雷姑娘有何高见?”
蕾儿负着手,跺了两步,说:“听说肃毅侯时常进出皇宫,就赌肃毅侯三日之内能否给我打听出一个人来。我想知道她好不好,她住哪里,你能不能画个地图出来。”
云铎道:“蕾儿,不可胡闹。”
谢智骁大奇,忽又转念,问道:“雷姑娘可是问依灵夫人?”
蕾儿哼了一声:“谁要问她了?我的一个好朋友进宫去了,她不会武功,又自小没了娘,大家都欺负她,我就想看看她好不好。”她得和她说清楚,他哥哥无礼了。但是深宫内院,她从未去过,轻功再高也是寻不着她,况且皇宫中也有大内高手,若是被发现了,惊云山庄也难以承担后果。
谢智骁道:“这……宫闱之事,我等外臣,不可窥探。”
司马容却道:“哪有什么不可以的?丫头你只说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长什么模样?”
蕾儿道:“她叫花弄影,父亲是折江衢州知州,是今年的秀女。今年十四,七月初一生的。长得嘛,大约皇帝所有的妃子加在一起也不敌她。”
司马容有许多红颜知己,素来风雅,擅画美人图,不禁奇道:“你可不是吹牛?皇帝的丽贵妃何等风姿,也是不及她?”
丽贵妃未进宫前,司马容可也是见过的,他就是行走江湖见过不少美人,也难找出及得上她的美艳的了。
蕾儿没有见过丽贵妃,却道:“定是不及的,花妹妹比表姐……依灵夫人还美多了。”蕾儿也是不想自己比花弄影小,就叫人家“花妹妹”。
谢智骁垂下眼帘,道:“雷姑娘现在倒不必担忧你的这位朋友。此前,在下得知,圣人新封一位‘明玥夫人’正是姓花,父亲是衢州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