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玉尧的两艘大船抵达澳门, 其时为康熙四十一年, 公元1702年。澳门虽然开埠于明晚期,但一直到晚清鸦片战争之后才正式沦为殖民地。
如今,葡萄牙人自明朝那得到居住权后,清朝也延袭下来了。这恐怕也要根结于满清其实对两广一带的控制力并不怎么样, 朝廷官员对待两广也是能捞的话就来捞一笔, 真要对其统治得如直隶两江也不可能,满洲爷和姑奶奶的人口毕竟太少,人才也不多,又不相信汉人,手伸不了太长。
上午, 于码头靠岸后, 玉尧就分配人手,把崔健行、何敏之两个持重的人以及贴身丫头红鸾领着几个随从留在船上控制着船。玉尧自己则带了章睿、胤祯、吕四娘、袁克勤、罗莹以及两个随从上了岸。
其时, 澳门不如后世的繁华热闹, 还只是一个小镇一般, 这个小镇上还未驱除华人, 街头也不时见华人的小贩和洋人的马车, 华洋之间的贸易也是常态。
玉尧今天却是穿了一身的洋装, 白色西洋宫廷蕾丝衬衫配苏格兰格子西裤,脚上一双马丁靴,不过是间于女童和少女之间的大小款式。这还是章睿空间里的存货, 唐心微那世的一些物资她还留着些, 章睿是古代技艺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的空间精灵, 裁衣做汉服的手艺是杠杠的,做洋装他的技艺就差些。
玉尧带着人到了龙嵩街,正是如今澳门商业最繁华的街道,进了一家葡氏饭店用午餐。如今的饭店自然是比不得后世庞大华丽,但是也有浓重的欧洲地中海殖民时期风情,与中原腹地大不相同。
这家洋饭店进出还是葡萄牙人居民,也会有华人的商人,或者说采卖海商。
清朝实行闭关锁国政策,康熙时只开放粤、闽、浙、江四处对外贸易,后来又关了其它三处只留广东,而这些有对外贸易资格的商人是朝廷海关招募的,他们的这种特权经营,也让这个行业兴盛了一个时代。
玉尧衣着谈吐不俗,葡萄牙语还是会几句日常的,只不过她是后世的葡语,与现在的是有区别的,不过进饭店吃饭点菜不成问题。
袁克勤、罗莹两人在海外长大,西洋人也不是没有见过,甚至他们的家族和西洋人也是做生意的,而他们家族的生意也和广东这边的行商有往来。因为在南洋土著人不太开化,中原江山虽倾覆于满清但是华人到底是最聪明勤劳的民族,所以在南洋发展几十年也变成地主或富商。西洋虽开始殖民南洋,但是西洋离得远往来不便且现在在南洋的人少。
不过,看到玉尧说着洋话也令两人十分惊奇,两人会荷兰语却不会葡萄牙语。
点过菜后,两人都惊奇地看着她,袁克勤道:“玉姑娘果然博学,葡萄牙话也会说。”
罗莹其是心底现在是很信服玉尧了的,但是见心上人这么说心底也说不出什么滋味,自己就没有问。
玉尧难得谦虚起来:“我也只会几句。”
吕四娘虽知她是穿越的,但是同样是穿越的她就不会这门小语种外语,心底不服也不行。
几人品尝美食且不细述,却说饭过后离开前,玉尧等人又遇上一个身穿绸衫的青年人,长得眉清目秀,过来一揖道:“在下广州陈十一,见几位谈吐不俗,不知从何处来?”
玉尧有几分眼力,便道:“我们是金陵人氏,也是想往海外去做生意。阁下可是广东十三行的人?”
“见笑了,我们陈家正吃着十三行这碗饭呢。”
玉尧随即和陈十一攀谈起来,由于两广一带与少数民族杂居,又是开放之地,如今又在澳门,陈十一又是商人,对于女子抛头露面并不奇怪,在十三行中女掌柜也不是没有。
陈十一作为商人爱结交朋友,他见玉尧一帮人举止气度都是不凡,而且在场大小三个女子都是美貌,而袁克勤也是稀少的俊美少年,章睿、胤祯虽然易了容气质却不俗。他就起了结交之心。
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些人做主的反而是玉尧这个最小的女娃,近望她虽然年幼已经倾世的容颜也心下吃惊。但是作为商人,可不会和腐儒或自恃清高的读书人一样一见女子做主就不舒服或鄙视。
陈十一交谈之下玉尧是个做大宗商贸生意的,她言语中透露北方各省都有商家向她商采购,而她小小年纪对各省商路也知之甚博,更感觉有结交的价值,便道:“在下在陈家族中排行十一,鄙名朝生。我们陈家在澳门也有行馆,各位不知是否愿意去小座一会儿,喝杯粗茶?”
玉尧笑道:“陈大哥既不怕小妹叨扰,恭敬不如从命了。”玉尧也是算好了,商人都是讲生意的,而广东人对于满清朝廷更是没有多少真心臣服,不过是和气发财。况且,朝廷到现在就算知道坏他们好事的是白龙帮,如今也没有那么快追到这里来。
玉尧去了陈家在澳门的行馆,陈家行馆也在龙嵩街,是传统的岭南建筑,轻巧、活泼,用色浅淡,一进入其内又五脏俱全。行馆内有个不大不小的岭南风格的园林,而陈十一也令下人们准备茶点。
陈朝生又道:“不知玉姑娘远道来澳门,在何处落脚?”
玉尧道:“我正要打发随从去寻个清净的客栈呢。”
陈朝生道:“何必寻客栈,鄙馆别的没有,客房还是有几间,只要玉姑娘不嫌鄙馆简陋,就是在下的荣幸了。”
玉尧见这人有结交之心,而她也有结交广州十三行的人的心,也就没有过多推辞。
然后,大家坐着饮茶,先是从岭南、江南、北方各处风土人情区别还谈到各地美食。陈朝生少年时就随父经商,也出过海,吕宋、南洋、印度都去过,陈家是海商,他这一支主要是在外头跑,而国内的销路却掌握在别人手上,他于国内各地风物却是没有那么了解了,听得妙处也抚掌大叹。
还是陈朝生忍不住先开了口问玉尧是要做什么生意。玉尧道:“家兄正是为今年手上了一点生丝、茶叶也想在岭南一带找个好买家。再者,我们西北的一些分铺也缺些粮食卖,听说越南、暹罗、缅甸一带粮食便宜,所以想出海跑跑这些地方。”
陈朝生一听,这事儿有门。于是,他开始更殷勤的招待,到晚上宴请的时候,更是拿出广东吃货的看家本领来。山珍海味不在话下。
于是,玉尧在这里一借住不知不觉就住了两天,她天天带着心腹和陈朝生进出行馆,两人还订了一些试行的生意,比如委托陈朝生采购一些越南稻谷。
陈朝生还受玉尧的请求带她们游了澳门,这日在海边,玉尧忽然见到葡萄牙的大帆船心中一动,叹道:“葡萄牙人如今的航海技术确实是领先进世界,欧洲与我朝相隔万里也能到来。我本是要直接去南洋,在澳门停留也是想看看有没有葡萄牙人卖船的。我将来也想去欧洲看看呢。”买船只是开始,而且船确实很重要,总不能一来就说想要买火枪、红衣大炮吧?朝廷明令禁止,她走私这些东西岂能随意让刚认识的人知道?
陈朝生道:“玉姑娘还要买葡萄牙人的船?可是我们华人的船也不小呀。”
玉尧摇头说:“我朝船虽大,但是自前朝三宝太监远洋后,到了本朝远航技术不进反退。如今往来吕宋、南洋就不错了,如陈公子去过印度的很是罕见的。能独立去欧洲的又去哪找这样的人了。”
“玉姑娘要去欧洲?不知去欧洲做什么生意呢?”
玉尧轻笑道:“陈公子身为十三行的人还不知吗,我中原茶叶、瓷器卖到欧洲去会是什么价?西洋人从你们十三行采购的就不少吧?你说若是我们自己开一条商道到欧洲去买卖,利润何止现在这么一点?”
陈朝生心中一动,可是又气馁了,说:“万里之遥,毕竟人生地不熟,再说西洋人可不像南洋土人。南洋土人凶顽无礼但是脑子不好又懒惰,我们华人只要团结又防备就好了。但是西洋人人长得高马大还有火器之利,到了人家的地界,我们人少也没有利器,人家的官府也不帮我们,我们就难免被人抢掠欺负。”
玉尧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做生意也是逆水行舟迎风而上才能赚大钱。我现在开始学习准备,培养人员,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去做生意的。澳门若是没有卖船的,我还是去渤泥国看看,我还有两门远亲定居在那边。那边有荷兰人,他们号称‘海上马车夫’,他们的船也是好的。”
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会去冒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的法律。
陈朝生是肯定不认识马克思的,那位大神都还没出生呢。但是这条道理是一样的。商人,特别是海商,他们可没有中原内地腐儒们的矫情。陈家如今海洋生意做得还是不错的,但是若是能不通过转手贸易,自己的商船能抵达欧州,那将是多大的利润?那么广州十三行的人他们的商品采销如果通过他的商队的话,那又是赚多少?
陈朝生道:“玉姑娘若真想买西洋远洋海船以图将来,在下倒也认识些个葡萄牙商人。”开辟自己去欧洲的商道是大事,陈朝生可也做不了这种主,但是商人的机灵也让他想到取巧:一来卖一个好给这个潜在的大客户,二来让她先去试试水。只要和她建立良好关系,她的理想真行得通,他陈家要搭上她的船也不会难,毕竟那是多大的生意呀,不是一家吃得下或吃得完的。他这样做既无风险又占搭上了先机。
……
玉尧听陈朝生说认识些葡萄牙商人,但是她也没有想到他会把她带到澳门总督府去。
现在的澳门总督当然和鸦片战争后的香港总督是不一样的,澳门地面儿小而且现在只是有居住权,总督也是管理一下社区侨民的生活,对其侨民实行自治。还是不像鸦片战争后那种洋人高高在上的。
总督府也位于龙嵩街,现在还非常的“俭朴”,人家总督府其实根本没有府,只挤在圣奥斯定大教堂中。
现任的总督叫施基拿,前年刚上任,但是得到葡萄牙王室传来的消息,他很快又要下岗了,他们已经选好的接替的人选。
施基拿来东方一趟自然也是想发财的,他作为总督手底下也有些资源,而华商做生意又有打通关节的“好习惯”。于是,陈家在澳门进行的进出口采卖生意挺大,也多和葡萄牙人做生意,每任总督上任他自然是会来拉进关系的。
施基拿任上时间不长,但是就有陈朝生做过多笔生意。
施基拿是个典型的地中海中年男人的长相,高鼻深目却有深色的头发。
玉尧是和陈朝生两个人来的,其它人还留在陈家行馆中。
在会客厅坐下,仆人也端上咖啡来,施基拿看着玉尧年纪这么小不禁有些吃惊,不过她尚能交流的葡语和虽然怪异却明显是西洋的打扮却讨好了他。因为在教堂中,先从闲聊开始,玉尧满口上帝圣经之妙语更令他大悦。待她喝了咖啡后,又赞美了一下咖啡,还说起咖啡的好处来,以及各种咖啡,施基拿就再不敢小看她了。如今华人之中,不说女人,就是男人拥有如这个漂亮得像东方小仙女一样的女娃的见识的也不多,这样的人又怎么会骗他呢。再说,这样明显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出来的气质神采,现在的华人多卑微,这样的人说是公主他也信个九分。
终于,施基拿开口说:“玉小姐是想买我们大葡萄牙的海船?”
“是的呢,大葡萄牙早在前明就来了我中土。而葡萄牙的瓦斯科-达-伽玛、佩德罗-阿尔瓦雷斯-卡布拉尔等大航海家的功勋我也十分敬仰。我和我的家人就是想有一天能乘上葡萄牙的那种大船像‘瓦斯科-达-伽玛’一样环游世界。”
玉尧怎么好听怎么做,博学中又展露一般少女的率真,这样特别的风格区别于大多数商业谈判的伪装、尔虞我诈,让施基拿十分受用。
施基拿道:“我的朋友就有一家船坞,我手上倒是有两条船,是我朋友让我代卖的。”
“真的吗?”玉尧眼睛闪闪发亮。
其实施基拿是被委任澳门总督所以也成立了海上商队来东方,但是生意没做多久,他又要回葡萄牙了。他卖船成立商队时花光了私房积蓄,如今回去本土也不想再这边留下人来。他本想转卖给别人,但是那个买家价格给得太低了,离任前他是想尽量多赚一些的。就以代卖的名义不露他急于脱手的底牌。
玉尧虽然高兴,但是也不是棒槌,就和他谈起来,她察言观色,一边卖萌一边讨价还价。葡语不是很溜就忍不住用飙了几个英语单词出来。
施基拿一听,奇道:“你会英格兰语?”
玉尧说自己小时候跟着一个英格兰的传教士学得英语和葡语,所以英语比葡语要好。
圣奥斯定大教堂的传教士也有英国人,施基拿也会英语,于是两人用英语谈了起来。陈朝生就完全听不懂了。
玉尧谈及更深层次的合作让施基拿动了心,他离开中国,但是这里有个长期合作的伙伴,她要的东西方方面面,她有的东西也各种各样,两人建立直接的商贸联系,那么他在本土或欧洲将有十分的优势。
施基拿道:“你有海商的经营权吗?”
玉尧笑道:“我现在没有,将来就有了。况且,我和陈大哥一起来,我与他也有合作的,咱们三家若是达成长期合作关系,价格三方给优惠,互利互惠。”
谈好了价格,玉尧又向他聘请水手、船长,施基拿想着养着那些人还要不少钱,现在转手也能赚一笔“中介费”也笑着说愿意试试。
最后总算双方尽欢,从总督府回去,玉尧也有些疲惫,但仍是让章睿准备好金银钱币。玉尧虽然戴着手镯,但她近年来自己少进空间,而是让章睿全权处理空间里的事。玉尧自己越少进空间,那么就越省灵力,也达到一个空间规则的公平,对她的任务完成程度有好处。不过,储物的功能她还是一直保留着。
三天内,施拿基就和名下的船长水手谈好了,对方出大价钱,这些海上博命的平民穷人出身的人就决定留下来了。
于是,再过了十天,玉尧留下了两个心腹人员在澳门做事,和陈朝生或葡萄牙人做生意。
她的很多战略合作已经和陈朝生谈好了,那两个心腹要和龙雪联系上,将来顺利打通商路。
她自己则登上了葡萄牙航海大帆船南下了,尾巴上还跟着原来的两艘满清水师的船。
帆船在那些高鼻深目,健康的地中海肤色的水手们的操作下乘风破浪南下。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呃,是渤泥国,或者说文莱、印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