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冀省和林市普丰县三义永乡的一个小山村中,温家一家坐在东屋里,各个都愁眉不展。

温家的一家之主温跃军坐在炕头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面无表情。

在他的边上不到一米处上一个穿着黑色棉袄棉裤的老太太,她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抹着眼泪。她是温跃军的妻子张秀英。

炕下的地上坐着四个年轻男女,看位置分布,那是两对年轻的夫妻。

过了许久,温跃军的旱烟抽完了,他拿烟杆在炕沿敲了敲,对还在抽泣的张秀英喝道:“行了,别哭了。”

张秀英本就伤心,被温跃军这么一呵斥便哭出声来:“我怎么不哭,怎么不哭?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闺女,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好不容易长大了,成人了,生得跟朵花似的出挑,现在躺在炕上生死不知,我怎么不能哭?”

两天前,张秀英的女儿温馨出门,不知道打草,一脚踩滑跌进了潺江里,那潺江水才刚刚化冻,水流喘急,她闺女被江水冲出了几百米,若不是恰好遇上通宵赌钱回来的林长征,她闺女还不知道要被冲到哪里去呢。

可这人是救回来了,却在当天就发起了高热昏迷不醒,温家当天就找了乡里的大夫回来给看,大夫开了药说若是三天还醒不过来,那就准备后事吧。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三天里张秀英衣不解带地照顾温馨,温跃军也不敢懈怠,时不时的就要去看两眼,脾气也变得格外的差。

温馨的哥哥嫂嫂们在这样的情况下,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两下。

张秀英说完话,用衣袖擦了眼泪就往外走。她去的是温馨住的西厢房。撩开厚厚的门帘,推开木门,正对着木门的小炕上躺着一个少女。

她约摸十八九岁的样子,透顶的长发乌黑乌黑的,两股漂亮的麻花辫分散在胸口两侧,淹没在被子里。走进了,才看清她的面容。

她有着一张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微微上翘的鼻子,樱桃般的嘴唇,哪怕是这么平躺着,也清丽极了。

张秀英拿搪瓷盆倒了一点热水,用毛巾的一头在里面沾了沾,再轻轻地按在温馨的嘴唇上,帮她润着苍白起皮的嘴唇。

一滴泪掉在温馨的肩膀上:“乖乖啊,你快醒来吧,妈妈撑不住了。”

昏迷不醒的少女毫无动静。

张秀英捂住嘴巴,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她女儿昏迷不醒的这三天,她眼睛都哭肿了,眼泪也快哭干了。

夜深了,温跃军在东屋也坐不住了,他披着棉袄来了西厢,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躺在炕头的张秀英已经不哭了,她看了温跃军一眼:“你来做什么?”

声音沙哑。

温跃军拉了拉棉袄,坐到炕沿:“我来看看闺女。”

张秀英知道温跃军是什么意思,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如果到了天亮温馨再不醒就醒不过来了。温跃军来送送她。

昏暗的灯光下,温跃军仔仔细细地看着女儿。

自打女儿懂事了,他和女儿就再也没有亲近过了,从女儿十岁单独睡至今温跃军也没进过她的房间。

村里家家户户的父亲都是这么做的。可这一刻,温跃军却后悔极了。

他后悔以前对女儿的不亲近。温跃军想起女儿第一次叫他爸爸时的样子,想起她第一次会走路时的身影,想起她一岁岁长大,慢慢长成如今这副少女的模样。

温跃军死死地咬着牙,眼睛通红,眼泪要掉出来时他看看房顶,等眼泪回回去了,他才低头继续看,像是要把温馨的面容牢牢的记住一般。

肩膀抖动,温跃军到底是忍不住了。

张秀英从炕上爬起来,坐在温跃军身边。

温跃军到底是男人,没多久,他擦了一把脸,哑着声音道:“如果…如果…馨馨真的不好了,我明天就去后院把那颗楸木砍了送到南沟,让林木匠给咱闺女好好打一副棺材。如果女儿好了,那楸木就给咱闺女打嫁妆。”

那棵楸木是温跃军十来岁时就种下的,如今也有三四十年历史了。楸木长得快,如今已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原本这棵树,夫妻俩是打算留着以后打棺材用的,如今要提前用了。

张秀英哽咽着点头。

两口子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后来实在坐不住了,便靠着墙打盹。这打盹也打不安生,隔个三四分钟便要睁眼一次,每次满怀期待地看向温馨,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公鸡叫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朝霞染红了半边天,温馨还没醒来的迹象。夫妻俩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温馨的哥哥嫂嫂们也起来了,两对夫妻也来了西厢。温大哥温二哥的眼中满是红血丝。昨夜兄弟二人一夜未眠。

“爸、妈。”温大哥是家中的老大,作为家中的长子,他在父母面前最说得上话,平日里有个什么事都是他来开口,他对弟弟妹妹也最疼爱,特别是对温馨。温馨出了这个事,他也有两三天没睡好了。

温跃军跟张秀英看向她。

张秀英捂着眼睛,温跃军的眼睛比温大哥温二哥的都要红。

温跃军张张嘴,几次想开口让温大哥准备后事,可那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温大嫂比温二嫂早进门半年,温家家庭和睦,婆婆小姑都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也不会像别家的婆婆小姑那样见天的挑拨夫妻感情。小姑子乖巧懂事儿,算起来比自家妹子还要好相处一些。温馨出了事儿,温大嫂虽然做不到像公婆丈夫那样难过,但也是难受的。

在丈夫跟公婆说话时,温大嫂便看向温馨,忽然,温大嫂发现温馨的嘴巴再动。温大嫂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盯着看,她没看错,温馨的嘴巴确实在动。

“爸妈,你们看小妹,她是不是在说话?”温大嫂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迟疑。

张秀英猛地看向闺女,见她嘴巴确实在动,张秀英赶忙俯身,她终于听到了她闺女的声音:“老大家的,快倒水,你妹子渴了。”

温大嫂连忙应声,出去倒水了,怕温馨起不来自己喝,她还特地在杯子里放了一把小勺。

张秀英一勺一勺的将水倒进温馨的嘴里,一滴也没撒。

张秀英高兴得跟什么一样。温跃军的心情也变得雀跃了起来。压在心底的乌云一下子便散了。

好啊,好啊,能喝水就好,能喝得下水,很快也就醒来了。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孩儿他妈,你先照顾馨馨,有什么事儿就去叫我。”

“嗳。”

温馨是在下午苏醒的,醒来后,她的第一时间便是打量屋里。

这是一间泥巴房瓦房,屋里除了她身子底下的炕和炕上的两个柜子外便没了其他的家具。整个屋子显得空荡荡的。

温馨搜索着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

这具身体也叫温馨,现在是1976年,今年20岁,在乡里的林业站工作,前段时间经人介绍,与军人林建章相亲,现在二人正在交往中。

如果按照原主原本的人生轨迹,她将在今年6月,也就是三个月后与林建章走进婚姻的殿堂,明年五月申请随军,后与林建章生育一对双胞胎。

80年代,林建章从部队退伍下海经商,取得巨大的成功。跟原主互相尊重,互相扶持的过了一辈子。

可如果真的有那么顺利,也不会有温馨的到来了。这是书中世界,然而女主并非原主,而是原主现在的对象的前妻罗满珍。

而罗满珍,她是一位带着记忆重生之人。

重生前的罗满珍跟原主是中学同学,初中毕业后与林建章相亲成功,十八岁嫁给了林建章,结婚不过半个月便回部队发展,与罗满珍分隔两地。

罗满珍与婆家众人相处得也不好,机缘巧合之下,罗满珍遇到了初中时期的暧昧对象孙浩文。两人再度相逢,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于是旧情复燃了。

就在半年前,罗满珍与林建章提出离婚,林建章挽回无果,两人离婚。

然而离婚后的罗满珍与孙浩文并没有如愿在一起,高考恢复后,孙浩文考取了省内的师范大学,罗满珍为了爱情义无反顾的跟着去了。

她跟在孙浩文身边打零工赚钱,又伺候着孙浩文的生活起居。

孙浩文毕业后分配到了县高中去上班,同时跟校长的女儿纠缠在一起。罗满珍发现后自然不干,闹到了学校,闹黄了孙浩文与校长女儿的感情,也闹没了孙浩文的工作。

没了工作的孙浩文无奈只能与罗满珍在一起,改革开放后两人一起下海经商,事业刚刚成功,孙浩文的花边新闻就没断过,而罗满珍不是在打小三就是在去打小三小四的路上。一直到她四十五岁生病倒下都不曾停歇。

罗满珍生病临死前,病房内放着的是企业家林建章与其妻子的采访,采访中不止跟记者聊了自己的创业史,还聊了与妻子之间的感情。

这时候罗满珍才知道,原来林建章对温馨那么好。

如果当初他们不结婚,那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吧?

罗满珍再一次感觉到了后悔。

一觉睡醒,原本以为自己早已死去的罗满珍重生在了刚与林建章离婚的这一刻。

这一次,罗满珍决定把林建章抢回来,跟他好好的过一辈子。

而在这之前,她要做的,就是把温馨从林建章的身边拔除。

原主的落水就是罗满珍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