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叙总觉得梁以璇哪里不一样了, 从昨天重逢起,整个人就像换了个芯子似的,也不知道这满嘴阴阳怪气的刀子都是从哪儿耳濡目染来的。
程诺和林笑生也直愣愣瞧着梁以璇, 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沈霁的目光在梁以璇脸上流连了会儿, 和煦地跟边叙解释:“人无完人,凡事有得必有失, 边老师这样年轻有为, 想必在事业上倾注了很多精力, 感情方面难免有所疏忽, 以璇话粗理不糙, 你别计较。”
同样的意思被这么一润色倒显得客套许多。
但偏偏沈霁帮梁以璇圆的这个场,衬得边叙太像个需要被以礼相待的外人, 听上去连标点符号都刺耳得很。
“怎么会, 是沈先生较真了, ”边叙笑着看了眼梁以璇, “她不过在跟我打趣而已。”
梁以璇严肃地摇摇头:“我没有。”
“……”
这下就连上帝也圆不了这个场了。
当一个女人连最起码的台阶都不愿意留给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一定不无辜。
程诺一边抓心挠肺地想弄清楚这对人物关系, 一边又尴尬得脚趾抓地, 还好这时候一声手机震动救了场。
节目组发来了消息。
作为在座唯一随时随地携带手机的人, 程诺转达了节目组的意思:“让我们晚上在家安排一次聚餐来迎新, 现在先分配一男一女去超市采购。”
梁以璇和边叙都还在吃饭,理应被排除在外。再说这迎新就是迎的边叙,也没道理劳动他。
林笑生眼珠子一转:“这得开车过去方便点吧,只能靠霁哥了。”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梁以璇:“我也一起去吧。”
边叙:“怎么,就你霁哥有车?”
话音落下,梁以璇还是区分出了微妙的先后。边叙是在听她说出“我也”两个字的那瞬才开口打了岔。
梁以璇就是为了远离边叙才提出外出,不太买账地问:“边老师想去超市?”
“不行吗梁老师?”
“只是担心边老师不认路。”
边叙哂笑一声:“梁老师可能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高德地图。”
这张嘴, 果真委屈不到一分钟又原形毕露。
“那我留下洗碗吧,”梁以璇低头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就不抢高德地图的风头了。”
边叙一噎。
“高德是我们赞助商吗?”程诺用气声问沈霁。
沈霁哑然失笑,摇摇头。
“那我不怕抢风头,”程诺举了下手,“要不我跟边老师一起去?”
“不好意思,”边叙拿起汤勺,慢悠悠地盛起汤来:“突然想起车没油了。”
“……”
*
估计节目组也没想到,这么一条消息都能一石激起千层浪,直接拉满节目效果。
最后幸好是沈霁一锤定音,带程诺去了超市,临走悄悄把林笑生叫过去,嘱咐他好好看着家里。
林笑生虽然还没摸清状况,但也听懂了沈霁的暗示,大概是……小心别让边叙和梁以璇“打起来”的意思。
客厅只剩三人。
梁以璇吃干净碗里的米饭,一抬头,见边叙眉头紧锁地放下了那碗刚盛的罗宋汤,看起来品尝得不太愉快,还往她的空碗里瞟了眼,像在怀疑她怎么会喝了两碗。
边叙嘴刚一动,梁以璇就知道他要放什么气。
“边老师。”为免林笑生又尴尬,梁以璇及时打断了他一惯不尊重人的高见。
“嗯?”
“麻烦盛多少喝多少,不要浪费食物。”
边叙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指着碗说:“这汤……”
“你会做?”
边叙沉下脸来,听懂了梁以璇的潜台词是“不会就闭嘴”。
也终于从当局者迷中清醒过来,明白了她这套阴阳怪气是师从哪位鼻祖。
林笑生轻咳一声:“那个,今天时间不够,汤确实炖得清水了点,边老师喝不下去也不用勉强。”
边叙朝梁以璇摊了摊手。
梁以璇瞥他一眼,偏头对林笑生温声道:“不会,我觉得很好喝,一大早就起来忙活辛苦你了。”
“你喜欢就好,”林笑生笑起来,“我不辛苦的,晚上炖更好喝的给大家喝。”
边叙刚拿起汤碗准备干了,听到这里实在是饱了,又搁下碗来。
梁以璇也懒得再和他白费口舌,起身收拾碗筷。
边叙皱皱眉,找了个最近的摄像机位,朝镜头问:“拉这么多赞助,连装个洗碗机的经费都没有?”
漆黑的镜头安静三秒,缓缓上下晃了晃,对边叙“点了点头”。
林笑生一边擦桌一边笑着说:“边老师,洗碗很有趣的,再忙也别丢了生活的仪式感呀。”
边叙第一次听到这么荒唐的理论。
更荒唐的是,那镜头又小心翼翼磕了一次脑袋,表示了赞同。
边叙往椅背一靠,看了会儿开放式厨房那头两人忙碌的身影,轻嗤一声,离开了客厅。
*
边叙一走,梁以璇浑身那股劲就泄了个空,安安静静洗着碗,好像也没了多余的情绪想表达。
反倒林笑生活跃起来,跟她说起昨天在游乐场玩的事情。
梁以璇礼貌地回应着,偶尔也配合着笑一笑,积极地问几句“然后呢”。
但林笑生似乎还是看出了她的疲惫,试探问:“以璇姐,你对边老师是什么看法?”
梁以璇猝不及防地一愣:“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我看边老师一走,你就无精打采了。”
梁以璇滞了滞,摇摇头:“不是,可能因为昨晚没休息好。”
林笑生撇撇嘴:“可刚才你跟边老师说话还挺精神呢,好像只要边老师在,你话就会多起来。”
“我……”
梁以璇不知道怎么跟林笑生解释,讨厌一个人也是能让人精神百倍的。
因为她也是此时此刻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
她正斟酌怎样表达,一道阴魂不散的身影又晃入了视线。
边叙拿了个不知从哪弄来的“御用”玻璃杯朝岛台走来。
梁以璇不想林笑生,或者说不想观众误会她的反常是因为对边叙有好感,这次一个眼神都没给,默默低着头擦盘子。
没想到突然听见一声响亮清脆的“啪”。
梁以璇一惊,回过头去,见是林笑生不小心摔碎了一个瓷碗。
而他的身边,正站着过来倒水的边叙。
“啊……”林笑生懊恼地挠了挠头,“这好像是霁哥喜欢的那个碗。”
边叙举着水壶,看见梁以璇不善的眼神,眉梢一挑:“我没碰他。”
“没有没有,不关边老师的事,”林笑生摆摆手,“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注意躲开边老师。”
边叙:“?”
梁以璇深吸一口气:“那么宽的过道,你非要捱着人走?”
边叙搁下水壶刚要反驳,林笑生扯了扯梁以璇的袖子:“以璇姐没事的,就当碎碎平安了,我回头给霁哥买个一模一样的就是了。”
“嗯,我来收拾下。”梁以璇转身去拿清扫工具。
“不用不用,我来就行。”林笑生弯身去捡碎片。
梁以璇拿来扫帚簸箕,看见这危险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提醒,就听林笑生“嘶”了一声。
“怎么了,割到手了吗?”梁以璇扔下工具快步过去。
林笑生捂着食指,龇牙咧嘴地摇摇头:“没事,就轻轻刮了下。”
边叙慢慢抱起手臂,看着这滑稽的一幕,扯了扯嘴角。
梁以璇这会儿没空搭理边叙的表情多欠,拉过林笑生的手,一眼看到一道足有两公分长的伤口正涓涓往外涌着鲜血。
“这还只是轻轻刮了下?”梁以璇紧紧摁压住伤口,四下搜寻着干净的毛巾帕子,没找见,对闲着的边叙说,“你去拿一下医药箱。”
边叙好笑地指指自己的鼻子:“你叫我。”
“不然呢?”梁以璇腾不出手,眼看伤口血流不止,着急道,“就客厅那柜子里,快点啊。”
边叙不知是气是笑地往橱柜走去,刚一拉开最上层的抽屉,就听身后传来梁以璇不耐烦的问话:“你连柜子和抽屉都分不清吗?”
“边老师对这儿还不熟悉,以璇姐你别着急,我这流点血没什么的。”
边叙忍耐着合拢抽屉,拉开柜子,提起医药箱送过去。
梁以璇从医药箱里翻出止血的药粉,提醒林笑生:“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
“尽管来,我不怕疼。”
梁以璇低下头,把药粉往伤口上撒。
林笑生垂眼看着梁以璇温柔细致的动作,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疼吗?”梁以璇忽然抬起头来。
边叙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林笑生脸颊的梨涡一秒消失,皱着眉头说:“有点……以璇姐你给我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边叙:“?”
梁以璇犹豫了下,重新低下头去:“行……”
边叙指指林笑生:“不是,他刚才……”
梁以璇像没听见,理都没理边叙,对林笑生的伤口仔细吹气。
边叙闭上眼,站在一旁冷静了会儿,甩手转身上了楼,一路进了卧室,拿起床头柜那盒烟走到阳台。
两根烟的功夫过去,边叙倚着栏杆,拿手机给陆源打了个电话:“在哪儿?”
“啊,老板,我在去机场的路上呢,昨儿我跟您打过招呼啦,我看您进组了,也不需要我料理您吃喝拉撒了,我就回趟北城看看我爸妈。”
边叙单手支上额角:“先回来。”
“啊?”
“现在,马上送瓶维他命过来。”
电话那头,陆源沉默了几秒,似乎猜到了边叙不太乐观的处境,纠结了下说:“好的老板,我不在的日子里您要好好照顾自己,要不我多买些常用药,什么止痛药降压药,还有速效救心丸都给您来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