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来这做什么?
风知意掩下神色,朝知青院子里走去。
路过那车时,清楚地听到苏望亭他妹子用一如既往的高傲语气地朝围观群众不屑轻嗤,“一群土包子!”
而那个小白花则柔柔弱弱地笑笑,一派温柔大方的亲切。而垂下眼的那一刹那,却被风知意清楚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鄙夷和嫌弃。
原来这是这两人的本色啊,那当初不是针对她和孟西洲?
风知意暗自无趣地“啧”了一声,就继续往院子里迈去,却被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叫住,“陈知青!”
正迈过门槛的风知意回头,看到努力敛着阳光灿烂的苏望亭高兴地跑到跟前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风知意有些不耐地皱眉,神色极度冷淡,“有事?”
苏望亭脸上的高兴一顿,随即拉过正走上前来的他妹子介绍道,“有!这是我妹妹苏望舒,也来这里插队,以后劳你多多关照了。”
风知意嘴角微讽地翘起,这人是忘了之前她跟他母亲妹妹有过龃龉?亏他说得出口。
扫了眼正不屑朝她翻白眼的苏望舒,风知意毫不掩饰嘲讽嫌弃,“不敢,我何德何能,怕是关照不了令妹,你还是另托高明吧。”
说完转身就往院内走,看到里面听到声响的范启明领着众人都迎了出来,“这是新人到了?”
风知意微微点头,不着痕迹地没入了女知青的人群里,低声问李燕华他们今天还要不要去山上挖野菜。
陆佳良扫过风知意有些冷淡的脸色,随即看到门口一大堆人围观的车,笑着跟范启明他们迎上去,“哟,这么大阵仗,该不会是什么领导下来视察吧?”
苏望亭顿时有些尴尬,“不是,我回附近的部队,顺路送我妹妹过来。”
说着,他向众人介绍他送来的两个女知青,一个是他妹妹叫苏望舒,一个叫杜若兰。
风知意听得神色一顿,姓杜?当初她就是被小白花看见之后,才引来了原主那个奇葩妈。难不成这小白花是杜家人?而且就是奇葩妈嫁给的那个杜家?
范启明有些意外,“就两个女知青吗?”
这时闻风赶来的大队长拨开人群挤过来道,“是的,今年分派过来的知青就12个。前两天不是来了4个吗?这是最后两个。剩下的,都拨去其他的生产大队了。”
在女知青里已经有老大姐派头的李燕华上前来,“那我们女知青宿舍里的床位不够,大队长您是不是该安排一下?”
“这个我已经交代了,一会就有人送来。”大队长问她们情况,“现在你们女知青宿舍里是有十个……”
猛地想起贺梅已经没有了,立马改口,“九个女知青对吗?”
李燕华摇头,“陈素素和周曼曼不在知青点住,现在总共五名,加上今天来的两位女同志,就七个人。里面床位只有五张,还缺两张。”
“好的,我回头就让人送来。”大队长说完扭头问范启明,“你们男知青的宿舍呢?”
“如果不再来人的话,我们不缺床位了。”范启明犯愁的是,“就是锅灶太小,一顿十几个人的饭菜做起来要分几次,很耽误上工。这个问题,有没有办法解决?”
“这个啊,”大队长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我回头想想,看是多砌个锅灶还是怎么着,会尽快给安排好。”
然后扭头朝新来的两人道,“你们两人若没什么问题了,就先安顿下来吧,我去让生产队长给你们送口粮来。”
说完,又匆匆地走了。
风知意眼看他们怕是不能上山挖野菜了,就打算还是自己去深山里溜溜,正悄悄遁走时,苏望亭追上来,“你是不是还在为之前在京市的事情生气?对不起,我替我妈我妹妹向你道歉。”
他刚刚想介绍妹妹给她,也只是想化干戈为玉帛而已。
风知意好笑了一下,非常实话实说,“生气倒不至于,只是单纯地不想跟你们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打交道……”
“哥!”话还没说完,苏望舒跑过来一把抱住苏望亭的胳膊,背着苏望亭无比厌恶地狠狠瞪了风知意一眼,然后朝苏望亭撒娇道,“你不帮我整理收拾啊!爸妈可是让你好好照顾我的!”
说着,就不由分说地硬拉着苏望亭往回走。
“哎你等一下……”苏望亭刚要挣脱回头,却见风知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顿时丧了气,“行吧,先去帮你安顿下来。”
风知意去深山里晃了一趟,收获颇丰。
回来的时候,被周曼曼堵在彭大娘的院子门口,兴致勃勃地问,“又有新知青来了,是不是又要去迎新啊?今晚还是明天?”
“不知道。”风知意推开院门,脚下不停地走进去。
周曼曼也紧跟了进来,看了眼她篓子里全是猪草,就没兴趣地撇开眼,“你怎么会不知道啊?你不去吗?”
“不去。”风知意卸下竹篓搁一旁,拿起脸盆从水缸里舀水。
“啊?!”周曼曼一呆,有些着急,“你为什么不去啊!”
好不容易迎新又可以吃顿大餐了,可风知意不去,那岂不是要少很多好吃的?
“不为什么。”风知意神色寡淡地洗手,“就是不想去。”
她出菜去给那两个明显对自己排斥厌恶甚至仇视的女人迎新?她有病么?
周曼曼噎了噎,神色有些悻悻地转身跑了出去,直接跑到知青点告诉范启明等人,说风知意不来了。
似乎就等着风知意拎东西来开迎新宴的范启明等人神色很是意外地一怔,“为什么?她为什么不来?”
“没说为什么,”周曼曼语气神色都有些挑拨地看向苏望舒和杜若兰,“她就说她不想来。”
苏望舒果然被挑拨得“噌”地一下气怒地站起,“不来就不来!谁稀罕!”
众多人群里不知谁小声地说了句,“陈同志不来,那要少很多菜呢!”
“不就是菜嘛!”苏望舒耳尖听到,豪气大方地一挥手,“我来出就是!”
这时,坐在她身边的杜若兰柔柔弱弱地站起来,“这个,是该我们请大家的。就是不知道,你们平时去哪买一些蔬菜肉食?这里的供销社似乎只有县城里才有?”
“不能说买!不能说买!”周曼曼忙摆手道,“要说换,拿东西跟社员换,不然会被认为资本主义做派,社员也会被认为投机倒把的。”
这话虽然是提醒她别犯错误,但却是在给她指一条去买东西的“明路”。
杜若兰朝她了然一笑,“我明白了。”
说着,挽起苏望舒的胳膊,“你们稍等,我这就去跟社员们换点东西来,一定请大伙儿热热闹闹地聚一聚。”
“对!你们等着!”苏望舒摆摆手,跟杜若兰雄气赳赳走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范启明站起来,“总不能全让两女同志出,我也去看看能不能跟社员换点东西来。”
“我也去吧。”好几个男同志都站起来道。
李燕华立马拉着韩招娣站起来往厨房走,“今天是我跟招娣做饭,那我们先把糙米饭蒸上。”
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
“那我去帮忙打水。”
“我去劈柴!”
“我去帮忙把野菜洗洗。”
……
没一会,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而苏望舒领着杜若兰,去社员家里拿钱换了所有新长成的新鲜时蔬。
因为大队里的猪场鸡场去年被冲垮了,到现在还没建起来,没有肉食,就把很多社员家里刚抱养回来的小鸡都高价买了。
最后,还换了好几种腌菜以及之前过年舍不得吃完的腊肉什么的。
但凡能换到的,都换了。换了堆起来满满一大篓,拎不动还花钱请了人给直接送到知青点,简直就是一个词——财大气粗!
其他人零星换来的东西,都派不上用场,壕得不行。
那这场迎新宴,就自然吃得欢乐无比、热闹非凡。
大家边吃边聊,气氛正酣时,杜若兰似不经意地问周曼曼怎么想着跑去社员家里住、和社员搭伙吃饭。
周曼曼想都没想地说,“想吃好一点呗!社员家里都有自留菜地,吃菜什么的不用愁。而且,不用自己做饭,轻省。”
这话说得杜若兰有些意动,“在社员家里吃得很好吗?”
周曼曼夹菜的手一顿,略微不满地皱皱眉,“我搭伙的周三嫂子家里吃得很一般,有时候甚至连知青点都不如。陈素素搭伙的彭大娘家里估计吃得不错,不然,她能吃成现在这样?”
“这样是哪样?”苏望舒凑过来插话,忽闪着大眼睛好奇,“难道她以前不是这样吗?”
“我跟你们说,”周曼曼吞了一口菜来了兴致说道,“陈素素前年刚来的时候,长得可瘦了,皮包骨似的,感觉一阵微风都能把她吹倒。还矮!”
说着比划自己下巴,“好像才到我这里呢!可现在你们看,她都比我还高了!”
“是吗?”杜若兰捂嘴,轻声细语地惊呼,“变化这么大呀!”
范启明也微微点头,“她来的时候可能是病了,一脸毫无血色的病容,像个长期严重吃不饱的小孩,又瘦又小。”
他清楚地记得,风知意跟他们一起吃饭的一个多月,还是瘦瘦小小的,没什么变化。但自从,“去彭大娘家吃了差不多快两个月吧,人才开始渐渐长肉,也开始长个子了似乎。”
他是不知道,风知意刚来的半个月,其实是在驱除体内的沉疴旧疾,然后才开始慢慢调养身体,也是凑巧了。
所以在外人看来,好像就是自从和彭大娘家搭伙,才长肉长个的。
“彭大娘家那么好呀!”杜若兰一脸羡慕赞叹,“把她养得那么好!”
陆佳良听得撇嘴,“这年头,谁家有余粮给别人免费吃?那都是她自己出钱买的。”
“出多少钱?”苏望舒好奇地问,“她去社员家搭伙每个月交多少伙食费?”
“跟我一样。”周曼曼接过话题道,“一个月二十斤粮食,再加2块钱菜钱。哎不对,她好像都不用出菜钱。”
“这么少啊!”苏望舒嫌弃道,“这么点东西够她自己吃吗?能吃饱吗?吃到她窜个那么厉害吗?她应该还是有蹭到社员家里的粮食的吧!”
范启明不置可否,“那是她跟社员家里的事,我们不了解情况,还是不要乱说。”
杜若兰眼眸微转,声音柔柔软软的好像是纯粹疑惑毫无攻击性,“听说她是第一个出去跟社员家里搭伙的?她当初怎么会想着去跟社员搭伙呢?”
这话说得老知青们脸色微变,都有些不自然。
杜若兰注意到眼睛微眯了一下,随即再接再厉地问,“难道是在这里吃的不好吗?”
范启明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她当时跟我们闹了些矛盾,才去找社员家里搭伙的。”
“什么矛盾?”苏望舒立马兴奋得眼睛发亮,好像要逮住了风知意的把柄一般。
陆佳良不喜欢这样把事实扭曲地引导,就直接言明,“哪有什么矛盾,是有个同志做饭不讲究,用洗脚盆洗菜盛汤,她觉得不卫生,就不想在一块吃了。”
“用洗脚盆盛汤?!”苏望舒也被恶心得一惊,“谁啊?!这么恶心?!”
杜若兰也轻轻略微反感地捂嘴,“怎么这么不讲究?”
不好众目睽睽之下背后说人不好,而且是已死之人。老知青们都面面相觑地没说话,都打着哈哈说以后不会这么不讲究,把微凝的气氛给带回来。
苏望舒在杜若兰眼神提醒下,又问,“那她怎么好好地跑去社员家里住?在宿舍里住得不好吗?大家都一样,就她搞特殊?”
说完朝周曼曼敷衍歉然地道,“我没说你。”
“这个、”范启明有些为难,他们男知青确实不太清楚,“原因我们也不太清楚。她被带走审查回来后,就立马搬出去了,也没说原因。”
“带走审查?”杜若兰捂嘴惊呼,“哎呀!原来她坐过牢的呀!她这是犯了什么事呀?!”
陆佳良看不过眼这两个新来的女知青莫名地老针对风知意,“哪有犯什么事?审查而已,也不算是坐牢吧!她不过是救了一个人,就不知被哪个缺德鬼举报说她搞四旧,才被带走审查的。”
杜若兰实在不明白,“救人怎么会被人举报成四旧呢?总是有原因的吧?”
这个苏望舒倒是知道,只是她家里严令她不准往外说风知意可能有神奇医术的事,所以她没跟杜若兰说。
“这个我知道!”周曼曼举手道,待众人的目光都看过去,才细细地把当时风知意用针线代替金针,用针灸拔毒救活王队长一事绘声绘色地给说了。
李燕华听得满眼惊叹,“我的亲娘耶!用针叶代替金针做针灸?还救活了人?!她不会是什么神医的传人吧?!”
范启明立马扫了她一眼,“别说什么牛鬼蛇神的!小心祸从口出!”
李燕华立马捂嘴。
“针灸、中医,”杜若兰踟踟蹰蹰地说道,“好像确实是四旧吧。”
“不知道!”周曼曼耸耸肩,“反正她被带走审查了两三个月,就被放回来了。一回来她的东西被人弄脏弄坏了,就全都丢了,然后搬了出去。”
“哎呀脾气这么大?”杜若兰轻轻捂嘴,“她该不会以为是你们谁举报了她吧?”
周曼曼神色有些微妙,“不会,后来大家都知道是谁。”
“谁呀?”苏望舒好奇地问。
众人的神色顿时都讳莫如深。
杜若兰见此,微微一笑,“我也相信不是大家,大家都这么好!”
随即万幸地拍拍胸口,“没想到她审查了两三个月那么久都能无事被放回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然,她可能要恨上大家了。”
“关了三个月还能被放出来?”苏望舒撇撇嘴,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该不会是她家里有什么关系吧?要不就是她自己拿什么贿赂人了,毕竟她那张脸长得不错!”
一直默默吃饭不曾参与热聊的宋宗洺“啪”地一声盖上饭盒站起来,眉目冷然、面无表情地微微欠身,“我吃好了,先离了。”
说完,端起饭盒就回了屋。
“我也不吃了,你们聊。”陆佳良实在呆不下去了。
在他眼里,风知意真的算是很宽和的一个人了。知青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能帮的都会帮。不管是来新人还是建屋子,礼数都周到。
他好歹也受过她一点点恩惠,自然看不惯别人这么拐弯抹角地抹黑她。
所以忍不住仗义执言,离席之前问苏望舒和杜若兰两人,“你们两个跟陈知青有仇吗?一来就这么恶意针对?还挑拨离间她跟知青点的关系?”
苏望舒立马心虚地目光闪烁,杜若兰则是一脸委屈,“没有呀,我只是随便问问闲聊呀~”
陆佳良不屑地嗤了一声,这种装模作样的样子,他家里那些姨太太可比她会演多了。
见陆佳良也走了,众人面面相觑,气氛微凝。
范启明忙岔开话题,跟众人说起上工的注意事项,又迅速地把气氛调动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