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知意其实找了很久,才在这军营里的茫茫人海中,把彭大娘和彭丫丫找出来。
真的是茫茫人海,整个军营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难民,每个缝隙角落里都塞满了。而且还在不停地增加,风知意就估计这次受灾的范围应该颇广。
彭大娘和丫丫两人同许多梦庄大队的人,安置在一个跟蔬菜大棚一样的简陋大棚子里,几百号人挤在一起。
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不分男女老少,都是一大家子一大家子地在一块。那里面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吵闹声,混乱又嘈杂,简直就像菜市场。
这么看来,这军营里对他们知青还是有优待的。虽然他们知青的草棚也很狭小简陋,但最起码是单独的空间,不用跟这么多人挤在一块。
彭大娘和丫丫分在一个小角落,看到风知意来,彭大娘一脸愁苦地拉着她问,“我坐筏子过来的时候,看到我那屋顶还没有被淹,咱们的粮食应该都还在。你去问问,有没有给抢救回来?”
“肯定有的。”风知意觉得,只要是幸存的粮食,哪怕是泡在水里的,都会抢救回来,“但应该会交给军营里统一管理分配,毕竟这么多难民,问也分不出来哪些是谁的了。”
而且,也一定不会分。
毕竟有些灾民,完全没了粮食,总不能饿死他们不管。
彭大娘听得愣了愣,“那就是说,咱们要统一吃大锅饭了?那可是我们一整年的粮食啊!分给大家一块吃吗?那还不够吃一顿的吧?我听好几个村子的人说,他们可什么都没了,整个村子都被大水冲得没影了。”
到时候,自己吃不饱甚至饿肚子,那不是太吃亏太冤枉了吗?那可是她们辛苦劳作了一整年换来的粮食,分给别人也就罢了,还导致自己饿肚子。
当即,彭大娘就有些着急、有些不乐意。
“别急。”风知意安抚她,“这么大的灾难,上面应该会有赈灾粮拨下来的。”
“难说。”彭大娘的神情却不太乐观,她毕竟是经过三年饥荒的人,当初那触目惊心的情景,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以前又不是没有闹过洪水干旱,还不是饿死那么多人。”
所以现在的人,对粮食格外地看重,因为那就是命啊!
风知意默了默,然后抬眼温柔地笃定,“不会的,这次肯定不会。”
彭大娘看她那温和的眼神,好像有种温柔的安抚力量,竟让她这个经历了大风大浪却依旧感到焦躁不安的心,居然慢慢地安稳下来,微微点头,“但愿吧。”
眼下除了但愿,也没有其他办法了,粮食又不能抢回来。
看望完彭大娘两人,见她们没受什么伤遭什么罪,风知意就赶紧和顾寒音赶回去。
天黑了,她们两个女知青不宜在外多逗留。
回去的路上,顾寒音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说道,“估计很难有。”
风知意正在整理归纳这一路听到的零零碎碎消息,目前已知的受灾村落——不是,是生产大队有32个,这应该足够一个县的范围了吧?
而且大部分地方都是全部被没了顶的,甚至有些地方,整个村子被大水冲得夷为了平地,寸草不留……风知意正估测灾情时,听到她这没头没尾的话,怔了一下,“嗯?什么很难有?”
“赈灾粮。”顾寒音压低声音跟她说,“我爸在军部有些消息来源:之前的那饥荒,除了天灾人祸,虚报高产量,最重要的原因,是上交的粮食都拿去还外债了。所以那时候,上面根本拿不出粮食,才饿死这么多人的。现在的情况虽然好些了,但不知道这次受灾的范围有多重有多广,这水又什么时候能退。”
说着,还凑近她提醒,“这军营里的粮食不会很多,抢救来的粮食估计也很少。可这么多人,时间一长,若是上面没有粮食下来,这里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你若是有门路,尽快离开这里吧。”
风知意对这情况倒也预料到了,若有所思地默了默,然后问,“你是打算离开这里吗?这大水封路,我们在这山上犹若孤岛,你怎么走?”
顾寒音毫不隐瞒地点点头,说出自己的打算,“明天我准备借这部队的电话打回家,问问我爸有没有办法。到时候你若没法走,要一起吗?”
风知意没想到顾寒音会捎带上她,毕竟她们一点都不熟,交情更谈不上。只是,人家的好意不好驳回,就露出恰到好处地感激微笑,模棱两可地不置可否,“如果到时候你那方便的话。”
不方便的理由,到时候也很好找。
顾寒音点点头,其实她也没什么把握。
两人回到草棚,众人已经睡下了。
没有铺盖也没有被褥,只有一些还算干燥的稻草,大家都和衣而卧。而且地方非常小,众人只能侧身挤着睡。
今天被那么浑浊的大水淹过,又几乎手脚并用地爬过山,还在军营里搭草棚干杂活安顿各种难民。那身上沾上了各种味道,而且还没条件洗漱。
风知意躺在最边上,被近距离熏得半天没法睡着。
可这种情况,她也没法去空间。
更倒霉的是,半夜又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这草棚本来就是临时匆忙搭起来,简陋得直接渗水瓢雨,打湿了她半边身体。
特别是,还有虫子爬进来避雨。
风知意无语地爬起来,这觉没法睡了。
侧躺在她身边的顾寒音也没有睡好,风知意一起来没人挡着了,雨就打在她身上,她也就醒了,“漏雨了?”
“嗯。”风知意把一旁的稻草匀出了一点,堵住缺口。
可没一会雨又大又密了之后,茅草顶又开始漏雨滴了。
这下,除了还在昏迷的江妙妙,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醒了。
风知意看大家都没法睡,等天亮说不定还要干活,就道,“我去看看能不能弄到大片的叶子来挡挡。”
说完,正要猫着腰出去,却被李燕华拦住,“我去吧,我看你今天很虚弱的样子,别再出去淋雨了。要是再病倒一个,那可怎么整。”
说着扭头招呼在角落里不言不语的韩招娣,“你跟我一起去。反正就你和我有衣服换,待会淋湿了可以回来换衣服。不然旁的人湿衣服穿一整夜,硬生生地等风干多难受?这下雨天的还不一定干得了。”
而且女知青中,就她和韩招娣看上去身体比较结实耐劳。
可韩招娣这个人,干活儿从不争抢在前,好处又从不落下。闷声不响的,别人欺负到头上也怯弱得不敢说话。
真的是,让她可怜又可嫌。
韩招娣愣了一下,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抿了抿唇,低头似乎有些委屈地往外走,却在门口脚下一软——
要不是风知意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差点摔倒去。
“怎么了你?”风知意刚问完就闻到一股特殊的血腥气,敏感地朝她后面一看,果然看到湿了一大块,顿时惊诧,“你、你没用那个吗?”
这个时代的女人用的好像是种卫生带?风知意不太清楚,只好隐晦地用“那个”代替。
韩招娣有些窘迫尴尬地站起,垂着头声音有些嗡嗡,“没、没有,下午才来的,昨儿半夜没来得及带出来。”
“啊?”风知意当即就有些一言难尽,下午来的,到现在那么久时间,都不知道想办法处理一下吗?就这么一直呆到现在?她是怎么受得了的?
难道这么大的营地、那么多女性,就没能想办法借到一个?或者自己想办法做一个?她记得这个时代女性,用的好像都是用布做的吧?
这么大的女生了,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收拾自己?风知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就说这屋子里的味道怎么那么难闻呢?原来还夹杂了这种,真的是!
风知意忍了忍,她没这个时代那方面的用品,就扭头问其他人,“你们谁有吗?”
这种私密的东西,她知道不好借。可总不能放任她,就这么祸害一屋子的人。
女性对这方面都挺敏锐,看风知意之前的语言动作,就知道韩招娣怎么了,都摇摇头,“没,早上那么危急匆忙,什么都没来得及带。”
大晚上的被洪水吓醒,只顾着逃命了,哪还记得带东西?有带的,估计也是下意识地带了最方便的钱和票。
倒是李燕华大大咧咧地不以为意,“没事儿,等天亮了去灶膛里抓把灰、撕点布条做一个。”
风知意听得嘴角微抽,那卫生吗?不过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识相地没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建议韩招娣,“你想办法洗洗吧,这样不难受吗?”
说完,扭头跟李燕华道,“还是我跟你去摘芭蕉叶吧,她就不要淋雨了。明天一早,我能去彭大娘那里借到衣服换。”
她实在不想呆在屋子里被荼毒了。
而且,若是让其他人去淋雨,然后穿一夜的湿衣服,回头病倒了又是一件麻烦事,受累的还是她们这些知青。
江妙妙可还没醒呢!可不能再多个病人了。她有异能防身,倒是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行吧。”李燕华有些不爽地撇撇嘴,好像每次要韩招娣干嘛,她都能找到理由推脱,而且是让人不好反驳的那种,真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风知意和李燕华两人冒着大雨,去摘了一大堆芭蕉叶回来,摸黑把茅草顶勉强修补好。然后大家收拾收拾,凑合着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风知意就借口去找衣服换,赶紧离开了。
穿了一夜的湿衣服,难受死她了。
幸亏她有异能防身,不然铁定感冒生病。
昨天大家可能都惊吓得又累又倦了,整个营地里虽然到处都睡满了人,但却静悄悄地一片,连忙了一天一夜的士兵都累瘫得睡沉了。
风知意就着微亮的天光,悄无声息地穿过营地,避开哨兵,直奔丛林。
待无人处,闪身去空间吃好洗浴好,狠狠地休息恢复好。
整个人,才终于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