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梅似乎被她吓一跳,猛地一抖,回头看到风知意,又惊又慌,“你、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因为风知意自从不跟他们一块吃饭之后,白天基本不回宿舍,都是天蒙蒙亮出门,入夜晚饭后再回来。
说着,又赶紧描补,“我、我刚才进来看到有只耗子跑进你这床底下来了,怕钻你包里咬坏你东西,想帮你捉来着。”
“是吗?”这是当她智商有多低?风知意皮笑肉不笑地走近,“那耗子找到了吗?”
贺梅心慌地用脚把她的包往床底下踢了踢,“可、可能是被我吓跑了。”
也许是觉得找到了非常正当的理由,她逐渐淡定且理直气壮起来,“你在包里藏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得屋子里都有耗子了!”
风知意被她这倒打一耙的行为给气笑了,“这就是你偷翻我包的理由?”
贺梅被揭穿得恼羞成怒,“谁偷翻你包了?!都说我在捉耗子!”
“是吗?”风知意微笑靠近,慢悠悠地看了眼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行李大包,“捉耗子需要把我包翻成这样?那要不要让大家来评评理?”
贺梅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然后直接耍泼耍赖,“这里除了你我,谁看见我翻你包了?你说什么别人就信吗?!我还说我没翻呢!”
说完见风知意一时无语,下巴一昂地轻哼一声,脸不红心不慌地转身离去。
风知意平静地看着她正往外走的背影,有些微凉的嗓音清泠泠地响起,“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一次,我会让你连忏悔认错的机会都没有。”
走到门口的贺梅顿下猛地满脸怒气地回瞪,“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风知意目光寒凉,从容安然甚至有些温柔地微笑,“不信的话,你大可试试。”
语气里,甚至还颇有鼓励之意。
诡异得贺梅瞬间只觉得心头有股冰寒莫名涌出,头皮一麻,全身汗毛竖起,本怒得想破口大骂甚至张牙舞爪地去恼花她的脸。
可这种突如其来的诡异惊惧感,却让她只想夺门而逃,所以她冷哼一声,摔门离去。
风知意收回目光,转身蹲下把行李包整理检查了一下。
其实这里面都是原主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动,她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放在空间里。原主这些破破烂烂没有一样值钱的,所以没有少什么。
她主要是看看,有没有多出什么。
风知意原本以为贺梅只是个人卫生习惯不好、还有点爱占小便宜,这在缺衣少食的年月里,是贫苦给逼出的毛病,她可以包容。
但没想到,贺梅会低劣到行窃。
风知意不是没想过搬出去,她需要经常进空间,自然极度需要个人空间。
而且前几日周曼曼还提醒她说,她前一晚起夜看到她整个人捂在被子里,这样睡不好。
那时风知意暗暗惊了惊,因为她晚上去空间,都会塞一个跟她等同大小长相的布偶娃娃在被窝里。
幸好当时周曼曼没有热心到立马提醒她或去给她扯下被子,不然露陷不说,估计会把人吓得够呛。
试想想:半夜发现室友变成了布偶假人,这是什么惊悚恐怖故事?
所以,这已经不是风知意第一次有想搬走的念头了。
可是,这个村子里房屋紧张,家家户户十几口人、甚至几十口人挤在并不宽敞的屋子里,兄弟姐妹甚至和父母挤在一个屋,还有七八岁的男孩女孩都没条件分床。
她去租住的话,别说农户空不出地方,就算能,难道要她跟陌生人挤在一张床铺上吗?那还不如在知青宿舍,最起码一个人一张铺。
所以,她能搬去哪呢?要不要回头跟彭大娘打听打听?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外来的知青,能不能跟大队里批到地基,自己起屋子。
确定自己的东西没有问题,风知意用袋子提了些不贵重的礼品,边思索着这个问题边跟着王家父子去上门。
到了王家,在王婶子客气的推拒下,把东西塞给了她,然后才入席。
答谢宴十分丰盛,有鱼有肉、有汤有羹,几乎把农家一年到头攒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可谓诚意十足。
不过除了她,还请了赵学兵和苏望亭以及他的警卫员,毕竟是这三人最先发现王队长晕倒在田间并给送回来的,也算得上是一定程度上的救命恩人。
除此之外,还请了生产大队的大队长,这个风知意就猜不到王家是何意。
而且,这个一向对她不假辞色的大队长,居然面色温和地跟她招呼,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让风知意心里直犯嘀咕。
等酒过三巡之后,大队长才跟风知意表明了来意,说是想请她去卫生所坐诊就职,一天算她10个满工分,不用再辛苦下地。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欣喜接受的时候,风知意却忙一脸受之有愧地拒绝了。
她严肃地表示她并不会什么医术、也不懂什么医理,只是会金针拔毒这一奇门巧技罢了,实在无法胜任。
今天这事在众目睽睽之下,传开是迟早的事。就怕村民们觉得她医术太神奇,什么毛病都来找她治。
若她在其位、就得尽其责,她可不想整天坐在卫生所里给村民们治便秘、看脚气等一些奇奇怪怪的病。
最重要的是,在卫生所里坐诊就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这与她想低调过清静日子的初衷背道而驰。
并且,风知意还拜托大家,尤其是大队长,帮自己澄清一下,以免误导群众。
在座的众人对她的说辞都将信将疑,可看风知意言辞诚恳、态度坚定,也只好作罢。
毕竟医术这东西,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若不懂装懂,可是会出人命的。风知意都明明白白地说自己不懂了,谁敢拿人命冒险?
因为第二天要上工干活,再加上大队里现在还没有通电,这感谢宴吃到七点多,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就结束了。
离开的时候,天色微暗。
风知意拒绝了苏望亭想要送她的提议,自己一个人往知青点走去。
只是,没走一会,身后就又坠了一条不远不近的小尾巴。
风知意暗笑,这段时间虽然没见过那少年了,但只要下工迟了、或在彭大娘家吃过饭回去天黑了,她一个人走回知青点的时候,身后总会悄无声息地坠上一条小尾巴,直到她安全回到知青宿舍后才消失。
可能是感恩于自己给他解过蛇毒,保住了他一条手臂,那少年就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报答。
风知意说过、劝过、拒绝过,让他不必如此。但那少年脾气倔得就跟牛一样,说不听、劝不动,执拗得依旧我行我素。
风知意实在无奈,也只好作罢,只能尽量贴补回去,不让这本来就不容易的孩子更加穷苦艰难。
不过今天她倒有事找他,所以在一个转弯之后,她闪身藏了起来。等少年追上来四处着急找她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吓他一跳。
沉默的少年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笑嘻嘻的她,黑黝黝的深眸却透露出一种“你怎么这么皮”的意思。
风知意摸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幼稚,忙道,“这入夏了蚊虫多,牛棚环境又糟糕,老人抵抗力差,容易被蚊虫叮咬传染病菌。”
说着从包里摸出一袋草药粉,“这是我用各种草药晒干磨成的粉,你拿去给他们,每天……”
风知意比划了一节手指头大小,“睡觉前当香料烧上这么一点,便可防蛇虫鼠蚁,还可以防疫治病,宁神安眠。”
说完递给他,“给!你自己也留点用。”
少年的眸光一点一点地晶亮起,如月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也柔似深海。他接过药粉,朝风知意点点头。
风知意也不意外少年的沉默寡言,倒退走着朝他摆摆手,“前面就是知青宿舍了,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说完,转身朝知青点走去。
少年没说话也没拒绝,只是静静地目送她进了知青院子,才转身离去。
风知意一踏进知青院子,就看到一大帮人坐在院子里似乎在等她。看到她进来,全都蜂拥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白天“活死人”的事。
今天除了她,其他知青都跑县城去了。所以白天的事,没有一个知青亲眼目睹。回来听到社员们众说纷纭,自然惊奇。
风知意轻描淡写说只是会一点针灸的皮毛,而王队长也只是暂时休克,她找准穴位扎了一下,让他缓过一口气,放出毒血就没事了。救活王队长只是凑巧而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这个说法,比“活死人”还容易让人接受,很快就得到了知青们的认同,并问她会不会用金针治别的病?
风知意自然说不会,说自己其实不懂医术和医理,只是自己久病成医,认识一点点人身上的穴道而已。
听她这么说,众人才作罢。
看知青们都没多作怀疑,而且之前她还特意跟大队长他们打过招呼,风知意以为救人这事,应该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不会在大队里传出什么谣言。
毕竟救人性命能有什么错?
可没料到几天后,她还是被人匿名举报了搞四旧。
被下来调查的人带走时,风知意抬眼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圈,在或沉默、或担忧、或避讳甚至或幸灾乐祸的人群中,扫到贺梅那张痛快到扭曲的压抑笑脸。
风知意不太意外地垂眸,贺梅应该是怕她揭穿她的偷窃行为,所以先下手为强吧?
风知意一直认为,自己都快奔三的成年人,不该跟还未成年的孩子计较。所以本想放过贺梅一马,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毕竟坏脾气、小心眼、眼红病、不良的卫生习惯,甚至行窃,这些都算不上无可救药、罪大恶极。
可这次居然想置她于死地,那就是人性本恶了,无关于年龄大小。
既然如此,那她便不客气了。
等着大队长跟调查人员交涉完,来到她跟前,安慰道,“别担心,应该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去走个澄清程序。毕竟有人举报了,上面就得调查。”
可眼中的担忧,却明显不像是没事。
风知意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地淡淡点头,然后在围观群众目送下,跟着调查人员离开。
在经过贺梅跟前时,贺梅脚突然往前一踢,踢得风知意脚下一绊,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才免去摔倒。
在调查人员瞪过来的眼神中,贺梅顾不上风知意抓得她有点痛的手,赶紧把风知意扶稳站好以示清白,“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也不知道她的脚为什么突然往前踢一下,像是应激反射一般,难道是自己太讨厌陈素素了?
这种落井下石的情况,在这个年代很常见。哪怕是无冤无仇根本不认识的人,看到有人被批斗被游街,都会跑上去唾弃两口。
所以调查人员见怪不怪,见人也没摔着,就没多计较,直接把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