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嬴稷布局大半年, 还挑选了除夕这么个“好日子”发作，不说没有一点儿纰漏吧，至少原本想达到的目的都达到了。
所有可能反对嬴小政上位的, 有异心的, 想要浑水摸鱼的, 全都在这大半年内被秦王嬴稷一一找了出来, 并在出戏当天一网打尽, 为嬴小政的上位扫清了所有障碍。
咸阳百姓平静地度过了新年，然后在嬴小政生日这天, 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
秦王嬴稷身体不适，决定禅位储君嬴政, 以王祖自居。
此时尚未出现皇帝这个称呼，太上皇自然也不存在。整个春秋战国也不过出现了一个活着禅位的皇帝，还是赵武灵王, 而他退位之后自称主父。
嬴稷王祖之称, 便由此而来——
主祖的称呼与方言“祖祖”撞了，略有不妥，于是改成了王祖。
消息一出, 整个咸阳城都炸了。
但他之前为嬴小政宣传名声, 也不是一点儿作用也无，至少消息传开之后, 大家虽然觉得不可置信，也无法理解秦王嬴稷的做法，倒是没人怀疑嬴小政的本事。
何况之后就听说，秦王嬴稷还下令, 让嬴政生母文荣侯摄政。
无论是嬴政还是文荣侯, 都是做出过实绩的人, 老百姓不一定拥护，但绝对不会反对。
而朝中官员有范睢与白起压着，又有之前秦王嬴稷的铁血手段在前，一个个倒是噤若寒蝉，比老百姓都要平静，没有一点儿反对意见。
之后祭祀祖先，祷告上苍，嬴政的秦王之位彻底落实。
而嬴小政当上秦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了让赵馨摄政更有说服力，直接封了她这个生母为太后。
大家早有预料，无人对此有意见。
他们反倒更在意，嬴政会如何对他的生父嬴子楚。
若是以前，大家倒不会好奇。
但最近，嬴子楚不是立功了吗？
立功了，就要封赏。
所有人都想看看嬴小政这位信任的秦王，到底会如何封赏。
此事赵馨没有插手的打算，虽然她不喜欢嬴子楚，但他到底是嬴小政的父亲，也是秦王嬴稷的孙子，嬴子楚在朝中的位置，只能由嬴稷与嬴政二人决定。
事实上，嬴稷对嬴子楚的封赏早有想法，也告诉了嬴小政。
嬴小政只需要按照嬴稷的决定，与朝堂上宣读就是。
嬴子楚最后被封为安塞君。
也算契合。
官员权贵见嬴稷与嬴小政这前后两位君王，都没有让嬴子楚摄政的意思，对他的关注瞬间变小。
嬴子楚自己早有预料，倒是对此接受良好。
一场权力交接，很快归于平静。
其他几个国家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说了此事尘埃落定，整个秦国对一个小儿当政一事毫无异议的奇闻。
一些人觉得懊恼，认为之前应该出兵；更多人却松了口气，因为他们意识到，秦国连一个小孩儿上位都能这么快恢复平静，之前的所有混乱只怕都是早有预谋。
早有预谋就意味着，一旦踏进去，就可能踩进深坑。
秦国可不是好惹的。
尤其是一开始就选择拒绝合纵的楚王，得知此事后对春申君与信陵君二人愈发看重，对二人的话也愈发信服。
秦国这边，却陷入一点点小麻烦。
赵馨虽然成为了太后，但她对此实在没什么实感，等到一切步入正轨之后，直接向嬴小政提出了要去雍城一趟。
嬴小政惊呆了：“母亲都已经是太后了，为什么还要去雍城？雍城那边的事情直接交给其他人不好吗？”
他思索之后，直接找了个“替罪羊”，“我觉得父亲就是不错的人选，您觉得呢？”
赵馨：“……”
她无奈失笑，想要伸手揉一下他的头吧，却一下看到了嬴小政头上的冠冕，于是只能转移方向，伸手捏了把他脸上的肉肉。
捏完，她才笑道：“我并不打算常驻雍城，只是之前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收尾，必须过去一趟。”
嬴小政不高兴地看着她：“什么事？”
赵馨解释：“纺织厂如今越来越大，必须扩大规模。普通工人还好，只需要合格就能招收进来，但像是阿萱一样有一定设计天赋的人却难找。这样的人每一个对纺织厂都是瑰宝，不能让他们屈居人下，设计创造受到门外汉的影响。”
嬴小政愣了下，开口：“阿娘想要单独开设一个部门？”
赵馨点点头，没有否认。
嬴小政身上还穿着一件阿萱亲手织出来的毛衣，很清楚对方的审美创造领先于其他人，若是真被其他人影响了，怕是不妥——
秦国军政一体，一切为了打仗服务。这样的制度当然有好处，至少各行业的效率达到了最高，但同时也有弊端，就是各行业的创造性被压制到了最低。
秦国就像是一个高速运转的机器，为了效率，抛弃了太多东西。
老百姓为了生存，同样抛弃了太多东西。
像是阿萱这样有艺术天赋的人，必然是少数中少数。
嬴小政想了想，开口：“此事虽然重要，但也不值得母亲特意去雍城一趟，直接下令让可信之人前往雍城将此事办妥便是。”
赵馨摇头：“不止这一件事。”
嬴小政疑惑：“还有什么？”
“我之前不是推出了布票？但因为没有材料，防伪标记简单，实在不够安全。”赵馨解释，“布票与货币价值等同，一定要防止被人伪造，否则将会出现非常严重问题。”
嬴小政顿了顿，也明白货币防伪事关重大，只能不甘心地开口：“那阿娘想要怎么做呢？”
赵馨也没有隐瞒的想法，直接开口道：“我回到咸阳之前，他们们说已经在巴郡蜀郡找到了柑橘。你在课本上应该知道，柑橘的汁液涂抹在纸或者木牍、竹简等植物纤维上，晾干后用火苗烘烤，可以显现字迹吧？”
嬴小政愣住：“这便是母亲想到的防伪办法？”
赵馨又说了白醋与石墨两种办法，随即叹气：“我之前想着三管齐下，总能在回到咸阳之前，将此事推广开来，没想到运气就是这么差，我离开之前也不过找到了柑橘。石墨还没影儿，白醋酿坏了。”
嬴小政无语，阿娘的运气也太差了吧？
但他也意识到，赵馨此去雍城，无可更改——
事关货币防伪，知道防伪背后秘密的人不但要值得信任，人数也要越少越好。
在将防伪办法运用到布票上之前，赵馨必须在雍城主持大局。
嬴小政无奈，也只能接受赵馨即将离开的现实。
不过……
“若是政儿没有记错，白醋写隐形字与柑橘汁儿写隐形字的原理，应该是同一个？”嬴小政看着赵馨，“阿娘既然已经找到柑橘，白醋就没必要酿造了吧？”
赵馨摇了摇头：“寻找柑橘类型的水果，本就只是为了在白醋酿造出来之前有个替代而已，白醋才是不可或缺的。”
见嬴小政不解，她笑着戳了戳他的小酒窝，“你忘了，植物开花结果是有季节性的。”
秋冬可以找到果实，其他季节可没有。
而且这时候也没有反季节水果，更没有完好的保存技术。
只有白醋，可以从年初用到年末。
嬴小政恍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赵馨转头，见他头上的冠冕有点儿歪，帮他扶正了：“我决定暂时先用一种办法，等找到石墨后两种办法混用。”
不过具体的，还是要等找到石墨之后再说。
其实若非造纸术出现的时间太短，造纸技术还不够发达，现代运用在钞票上的那些防伪技术，都要比她提出的这些更合适。
但即使是最简单的，通过纸张纹理弄出的水印，这时候都没有足够的技术支持。
赵馨去造纸坊问了一遍，确定没办法做出水印之后，只能放弃。
母子二人商量妥当之后，没多久便一起去了秦王嬴稷宫里，想要向他请辞——
自从禅位之后，嬴稷便不顾嬴小政等人的阻拦，直接从原本的宫殿搬了出来，住进了宣太后以前住的宫殿。
嬴小政却并未搬进嬴稷以前的宫殿，除了议事的时候，大多时间仍是住在以前的宫殿中。
熟料嬴稷听到赵馨打算后，却直接否定了她的出行决定。
赵馨有点儿懵：“王祖，原因是？”
嬴稷抬手叫来身边的内侍：“我听说雍城如今已经不比咸阳差多少，准备到雍城养病。你若是有什么事，直接交给我就是了，没必要特意到雍城去一趟。”
赵馨与嬴小政对视一眼，半晌后，赵馨开口：“雍城虽然已经发展起来，但到底比不上咸阳方便，您留在咸阳难道不比……”
嬴稷笑了笑：“雍城清静。”
赵馨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嬴稷退位之后，仍有不少人觉得不甘心，其中又尤其以嬴稷的忠实拥趸反应最大。
他们倒不会对嬴政做什么，也不会影响朝政，就是总是往咸阳宫跑，想要劝嬴稷在嬴小政坐稳王位之前将权力夺到手上，再掌权几年，他们自己也能在这最后几年时间多捞点儿好处。
嬴稷若是继续留在咸阳宫，这样的事情绝对少不了。
赵馨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她很清楚，嬴稷是一个合格帝王，万事以秦国为先，绝不会做出对秦国不利的事。
但他若是可以离开咸阳，对嬴小政自然也是有好处的——
一个国家不能有两个声音，否则哪怕发声的人本身没有其他想法，也可能导致政令下达效率降低，出现争权夺利的情况。
嬴稷离开，她与嬴小政都是既得利益者。
由于赵馨对嬴稷的忌惮，她其实也并不希望他留在咸阳。
口不对心的事儿，赵馨不觉得嬴稷发现不了。若她还冲着他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那就太过可笑了。
也是因此，赵馨才闭了嘴。
嬴稷满意地点点头：“你若是将我留下，我可要怀疑你能否担下摄政的责任了。”
赵馨张了张嘴，最后到底只是冲着嬴稷行了个大礼。
嬴稷摆手，直接问她：“你在雍城到底有什么事儿，直接告诉我，我顺便帮你处理了就是。”
赵馨顿了顿，并不觉得阿萱与防伪标记的事儿不能告诉他，便一五一十地将之前与嬴小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嬴稷愣了下：“防伪标记？布票？”
赵馨点头，迟疑道：“我之前，应当写了奏疏呈给您？”
“之前忙着退位的事儿，没仔细看。”嬴稷笑了起来，“这个防伪标记与布票听起来不错，若是推广，也许可以取代笨重的钱币，更方便与其他国家交易。”
赵馨顿了下，点头：“等到时机合适，确实可以发行纸币。”
但那至少也是统一之后的事儿了，现在没条件。
嬴稷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精力不济，又教导了嬴小政一些处理政事方面的技巧，便直接让人将赵馨母子二人送走了。
等回到嬴小政宫殿后，赵馨还有些茫然——
她接下来半年的计划，都与雍城相关，如今雍城事务被嬴稷接手，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毕竟政事有范睢处理，军事也有白起负责。
发明创造之类，赵馨短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入手，也许要过段时间才能抓到头绪……
嬴小政与赵馨面面相觑，半晌后突然开口：“如果阿娘暂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不如先给儿子做点儿好吃的？阿娘已经快一年没有亲自下厨了，政儿有些想念阿娘的手艺。”
赵馨下意识点头，旋即怔住，想到了一件自己打从穿越开始，就非常想做的一件事——
出使西域。
赵馨受够了战国时期，想啥啥没有的境况了。
不只是出使西域，赵馨算了算时间，虽然二十一世纪的时候，白令海峡的宽度已经达到了八十千米，但在公元前二百多年的现在，白令海峡可没那么宽。
后世不少人怀疑印第安人是商朝移民，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周朝建国时期，白令海峡的宽度哪怕是商周时期的造船水平也可以轻松地渡过。
而现在距离周朝建国也不过八百多年。
白令海峡的宽度，应该不会太宽。
至少用现在的造船技术，可以相对轻松地渡过，到达北美洲才是。
实在不行，赵馨还可以提供更先进的造船技术。
甚至连造船的人都是现成的——
秦国那么多的秦墨。
想到土豆红薯玉米辣椒等食物，饶是赵馨，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嬴小政茫然地看着赵馨：“……阿娘？您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