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倒不是因为掉牙而觉得窘迫, 毕竟这件事情他早已经经历过一次；更不是因为赵馨没有恶意的取笑，这样的玩笑他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他只是……
嬴政坐起身，看着手上拿着的原本装着蛋糕的空盘子, 表情有些怔忪。
已经很多年，没人在意他的生日了。
年少奔忙求生, 每天想的都是该怎么才能在别人的欺负下活下去。但那段时光对嬴政来说，反倒藏着难得的温情, 因为在与赵姬相依为命的那几年, 哪怕是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没忘记自己的生日。
回到秦国后，生活水平倒是提高了，可赵姬一心沉迷争宠, 对他这个儿子的关注却直线下降。
等到嬴子楚死去，赵姬不是沉湎于与吕不韦偷情，就是与嫪毐你侬我侬，他这个秦王的生日倒是不会有人忘记了，但那些人有几分真心假意……
啧！
嬴政低头，眼底神色明灭不定。
……
次日一早，赵馨刚起床, 还没来得及洗漱呢, 就听到门口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她皱了下眉, 正想要问话, 就见自己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抬眼望去, 竟发现是嬴小政。
赵馨忙不迭地上前：“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别说嬴小政昨晚那么累, 就算是以前寻常日子, 嬴小政也不可能这么早就起床, 更不用说梳洗干净后穿戴一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有些担心地将嬴小政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 确定没有一场才松了口气。
嬴小政撇了撇嘴，直接扑到了赵馨怀里：“阿娘，我想肥来和你一起住……”
因为太难过，他对自己奇怪的发音都没在意。
赵馨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嬴小政应该是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以后都要一个人住在那个宫殿里面。
她笑了笑，赶紧将人安抚下来。
过了一会儿，嬴小政才气鼓鼓地开口：“我以为阿娘也会搬过去。”
谁知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地突然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他还不甘心地问了身边侍女，但得到的答案果然没有意外。
所以嬴小政才会一大早就赶过来。
赵馨笑了笑：“我不是和你说过好几次了吗？你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这迟钝的样子，倒是与嬴政如出一辙。
她愣了下，旋即失笑。
赵馨加快动作，很快收拾好了，吃过早膳后便直接将嬴小政送到了秦王嬴稷的宫殿。
最近天冷，但秦王嬴稷起床的事件反倒更早了。
嬴小政过来的时候，他都已经处理了好一会儿的政务了。见到嬴小政，秦王嬴稷咳嗽两声后，便冲着他招了招手，直接让他坐到了旁边一起翻看各地官员呈上来的政务。
看着看着，秦王嬴稷还会挑出部分问题，询问嬴小政该如何解决。
若是嬴小政说得有理，秦王嬴稷便直接用朱笔批上。
嬴小政表情淡定，并不觉得秦王嬴稷的做法有什么不妥。显然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已经让他习以为常了。
……
赵馨将嬴小政送到秦王嬴稷的宫殿后，便直接离开咸阳宫去了官衙。
今日公务不算太多，赵馨处理完后，突然想起昨晚刷牙的时候，做牙刷的想法，于是果断找到找人找来一块木板，又让人找来不少如今更常见的羊毛。
先将木板削成木片，然后在其中一头钻孔，再将羊毛粘进孔里面。
呃……
因为没有胶水，赵馨提前准备了浆糊与没有凝固的鱼鳔胶。
虽然粘性没有胶水好，但做牙刷绰绰有余了。
赵馨之前做牙刷的时候，一直怀疑猪毛太黑太硬不适合，也曾想过羊毛会不会太软，可她从未想过最大的问题竟然是……
羊毛太吸水，遇上浆糊后直接粘成一团。
赵馨：“……”
她换了好几撮儿羊毛，最后都因为羊毛的吸水性太强以失败告终——
羊毛的软度反倒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羊毛最软的其实是羊绒，将羊绒整理出来后，剩下的羊毛的硬度其实还不错，也就比现代的软毛牙刷再软一点儿而已，并非不能用。
羊毛牙刷显然不行了，赵馨微微叹气，只能想办法找合适的猪毛。
赵馨直接让下属将木板和鱼漂胶等物带走。
下属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收好，视线却落在桌面上放着的羊毛上：“文荣侯，不知这些羊毛可还有其他用处？若是没有，在下可以直接扔了吗？”
赵馨正要点头，视线落在羊毛上却怎么也挪不开眼。
下属奇怪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赵馨愣怔半晌后笑了笑：“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羊毛不要扔，不但不扔，你还要再去给我找许多羊毛过来。”
“许多羊毛？”
“是的，越多越好。”
下属不知缘由，但也知道文荣侯能封侯，正是因为她发明了不少新东西，所以只是犹豫一瞬后便果断带着人去搜罗羊毛了。
不过担心赵馨急用，下属并未在外耽误太久，只是到咸阳城内所有屠户那儿逛了一圈儿，花钱买下了所有羊毛后，便直接回了衙门。
赵馨看着院子里小山一样的羊毛，不由笑出了声：“怎么这么多？”
下属赶紧回到：“小的直接到咸阳城内的屠户那儿去买的，他们本来是打算在冬天的时候，将羊毛装进被单里面御寒，所以积攒了不少……”
赵馨顿时皱眉：“既然他们要用羊毛御寒，又怎可能售卖？你没有以权压人吧？”
下属赶紧否认：“文荣侯明鉴，这羊肉羊皮值钱，没了皮的羊毛可没人要。屠户一年到头杀羊都攒下的羊毛有不少，本来没人要，有人愿意花钱买，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喜欢羊皮，反倒对羊毛不在意吗？
赵馨愣了下，点点头：“他们是自愿的就好。”说完笑了笑，“找人将所有羊毛挑拣一番，细绒毛全部分拣出来，硬一些的羊毛单独放到一边。然后分别用温水洗干净。晾干之后和我说一声，我有大用。”
下属心中一喜，连连应下：“小的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
羊毛的清洗晾干要不了多少时间，何况天公作美，之后几天都是大晴天。
没几日，下属便传来消息，说是羊毛已经晾干了。
赵馨得到消息后立刻来到衙门后院，一眼便看到两个箩筐里面装着的羊毛，羊绒蓬松柔软，像是云朵一样，拿起来嗅闻一番，还能闻到残留的阳光气息。
羊毛更硬，关键是扎手，但在阳光照射下泛着星星点点的亮光，瞧着非常漂亮，摸着也更顺滑。
赵馨这几日已经让人将纺线的纺锥做好，如今直接让人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儿将羊绒纺成线。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露出了错愕的神色，似乎从未有人想过羊毛还可以防线——
虽然纺出来的线有些粗，但这起码是一种可能啊。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直为赵馨忙前忙后的下属便赶紧悄悄离开，不一会儿就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
赵馨听到脚步声回头，那下属赶紧介绍：“这位是附近有名的织娘，纺线织布的本事整个咸阳城都是有名的。文荣侯身份尊贵，防线这样的事儿何必亲自动手？还请将此事交给这位织娘。”
其他人埋怨地瞪了下属一眼，也跟着附和劝人。
“文荣侯，这位织娘确实非常有名，在下夫人几乎每天都要念叨一下她名字，说她织布又快又好。”
“对对对，我夫人也说了，她一天就能织出两个手掌那么大的一块丝绸。”
“听说织娘织出来的布，价格比其他人都要高三成。”
……
赵馨顿了下，对上织娘期待的眼神，也没有固执地非要自己动手，于是起身将羊绒与纺锥交给了对方。
织娘拿起纺锥坐下，很快便开始投入工作。
她果然不负咸阳城内的盛名，适应了羊毛的手感与粗细之后，防线速度迅速提升，而且纺出来的羊毛线粗细均匀，非常漂亮。
等纺出一个成年男子合掌大小的线团后，赵馨赶紧立刻叫停：“织娘，还请将这团线交给我，我有用。”
织娘忙道不敢当，赶紧将线团双手递给赵馨。
赵馨道谢之后，让侍女从自己办公的地方取来两根竹子削成的毛线针，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教导侍女，很快织出了一条两臂长的围巾。
线团，也正好用完。
收针后，赵馨自己试戴了一下。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但很快就感觉得到脖子周围温度升高，脖子那一块儿的皮肤都变得暖和起来。
“果然很保暖。”赵馨笑着取下，将其交给侍女 ，“天气越来越冷，你赶紧将这条围巾……”
顿了下，她视线落在织娘再次纺出的，比之前还要大上一圈儿的毛线上。
她差点忘了，嬴小政如今怕是还与秦王嬴稷待在一起呢。
给他围巾，可不能忘了秦王嬴稷。
侍女疑惑地看向赵馨：“夫人，可是要送给政君？”
赵馨点点头：“这条粗糙些，给政儿。另外再织一条，给王上。如今天气转冷，王上的御寒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有半点儿马虎。”
其他人赶紧附和，侍女也立刻走到织娘面前，将她刚刚纺好的羊毛线拿了过来。
然后开始织围巾。
都是很常见的平针，简单迅速，小半个时辰就能织出一条。
织好后，赵馨直接将两条围巾交给侍女：“你赶紧将围巾带回咸阳宫，一定亲自送到王上与政儿手中。”
侍女不敢耽误，将围巾叠好好后便直接离开官衙往咸阳宫赶。
——其实本来不用这么着急，但赵馨刚才说漏了嘴，也只能在第一时间就将围巾送进宫了。
侍女走后，赵馨看向织娘：“你有兴趣为我做事吗？”
如今最常见的肉类就是羊肉，就像是后世的猪肉一样，这时候只要有条件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至少养了一只羊。
若是下属说得没错，羊毛并不怎么受欢迎的话，其中可图的利润可就太大了。
老百姓家里养的羊还是其次，秦国地处西北，这地方可有不少适合放牧的地方。不只是秦国国内有不少牧民，边境线外同样有着不少牧民呢，这些人家里养的羊可是成百上千，羊毛自然也……
秦国不是缺钱吗？马上要过冬了，这可是难得的商机。
织娘惊喜地瞪大双眼，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我、我我、这……我愿意！”
这年头，谁不想吃公家饭呢？
赵馨笑着点点头：“你先回去等消息，之后事情定下了，我会让人过来找你。不过有一点一定注意，今日所见所闻，不得透露半分给第二个人知道。”
等人走后，赵馨看了眼两个箩筐，羊绒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但羊毛还没动过。
这种粗羊毛，扎手，并不适合用来纺线，更不能直接接触皮肤，但可以做羊毛大衣、羊毛毯，地毯等物。
赵馨让下属将羊毛收好后，直接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在脑海中直接开口：“搜索，羊毛毯的做法。”
“搜索完毕。羊毛毯的做法总共分为……”
赵馨一边听，一边让人拿来纸笔记下，然后将记录着羊毛毯等物做法的纸张折叠收好，准备等会儿直接交给秦王嬴稷。
她刚将东西收好，便听有人敲门。
打开一看，是秦王嬴稷身边的内侍：“文荣侯，王上有请。”
赵馨并不意外，直接跟在对方身后进了咸阳宫。
她想到了秦王嬴稷在看到围巾之后，会召见自己进宫询问情况，也想过会在这儿看到不少官员，可赵馨完全没想到的是，竟然会在这人见到吕不韦。
秦王嬴稷并无隐瞒的想法，直接道：“吕博士在亲自看过榨油机，并知道当日宴会用油是豆子榨出来的后，提出了一个不错的想法。从其余国家买豆子，带回秦国榨油之后，再高价售卖给其他几个国家。”
赵馨下意识看了眼吕不韦，一时有些惊讶，但想到对方本就是闻名战国的大商人，似乎又没有那么惊讶了：商人，发现商机本就是他们的基础技能。
还有豆腐与豆腐的衍生品……喔不，现在应该叫软玉膏了。
赵馨顿时明白了，吕不韦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她之前拿出来的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但因为她前世大半时间都在军营或是其他不那么和平的环境中生活，接触的也更多是枪支弹药，所以哪怕拿出一座宝山，也完全没想过变现。
而秦王嬴稷等人每天考虑的也都是朝堂大事，对商贾赚钱之事并不熟悉。
这也就导致了，一群人坐拥宝山而不知取用，反倒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了困顿之中。
吕不韦的技能，很好地填补了秦国现如今的空缺。
秦王嬴稷发现了，自然不会放过。
赵馨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吕不韦这么快就拥有了，站到秦王嬴稷面前的资格。
秦王嬴稷却对赵馨拿出来的新东西更感兴趣，他摸了摸包裹在膝盖上的围巾，笑道:“这个叫做围巾的物品，保暖效果非常不错，真的是用羊毛做的？若是围巾可以用羊毛做，衣服呢？护膝呢？其他东西呢？”
赵馨直接拿出自己不久前记录下的东西，直接呈递给了秦王嬴稷：“羊毛可以制作的物品，臣已经全部记下，还请王上一观。”
秦王嬴稷愣了下，接过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专注地阅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