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到住处, 白禾的步子都是飘的。
她受到的冲击太大了。
衡暝君冰冷的眼神、高傲的神情仿佛就在眼前,他的手按着那春,宫图, 微微倾身,和白禾挨得很近, 近到她头皮发麻。
周身被魔气与威压沉沉压着,仿佛快要窒息。
白禾惊恐地瞪大眼睛,听见他说:“让她做,我等着。”
言罢, 面色冰寒地盯了一眼白禾,眸色深沉。
眉间透着一股肃杀的冷。
白禾又腿软了。
她说不出这算什么,这位魔头从前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 如今第一次给了她一个眼神, 还是一副很熟稔的样子,不耐烦地要她……嗯?要她劝他道侣勾引他?
白禾:“……”
她一开始有多为白秋操心,现在就觉得有多蠢。
这是会产生危机的样子吗?这是会闹鹅命的样子吗?不是!这是一对夫妻没事瞎折腾,还把她夹在中间玩弄的事!
她真的不懂这俩人到底玩什么,还有, 衡暝君不是冷酷威严杀人如麻的吗?您没事偷春宫图害得白秋大清早一惊一乍的,间接导致她白禾连懒觉都睡不了, 您真的是传说中的衡暝君吗?
白禾不知道,她也没心思乱想了,她觉得,如果这次她没让白秋勾引衡暝君, 她的下场可能和天照城的魔君玄狰一样。
你们夫妻俩的事,到底能不能自己解决???
白禾坐在屋子里,对着那本书发了好久的呆, 又来回翻了翻,根据折痕判断出,衡暝君大概是将带图的那几页翻了个彻底,而且按照折痕深度,衡暝君大概很喜欢背后那个……
“咳咳,打住。”白禾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定了定神,对着折痕最深的那一页仔细看了看。
画上的女子趴在浴池边,裸露出一片光滑的背脊,在月下莹莹生光。
男人覆在她背后,大掌按着她的手,俯身将她压在玉石台上,水面荡起波澜,掩住若隐若现的隆起……
白禾都忍不住红了脸。
平日也就看个乐呵,她也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她也还是个单身女孩啊,这俩已婚的,就非要找上她……
白禾合上书,起身走了出去。
-
白秋被白禾邀请一起去泡温泉。
白禾说:“你我既然都曾魔气入体,不如一起多泡泡药泉,我师尊从前教过我凝神净气的心法,有利于修炼,这玄灵派的地界灵气充沛,利于修炼。”
白秋刚教完鹅子怎么拿筷子吃饭,忙活了一上午,伺候完这只行为诡异的鹅,如今还在纠结鹅子的事,闻言便摇头:“还是不——”
还没说完,白禾迅速捂住心口:“啊,这几日在魔域呆久了,着实是感觉元气大伤。”
白秋:“……”
出于对小姐妹的愧疚,白秋还是一口答应了白禾。
白禾笑眯眯地搂着她的胳膊,说:“一直苦恼也没用,倒不如一起放松,衡暝君如此疼你,一定不会让你伤心的”,顺便兴冲冲地拉着白秋,去看她已经准备好的药泉的珍稀材料。
无数的药材摆了满满好几桶,其实都青烨私底下开后门帮白禾弄来的,但毫不知情的白秋看白禾如此悉心准备,着实惊讶了。
白秋忍不住道:“此事我可以让那些魔修准备,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忙碌了。”
白禾趁机凝视着白秋,一字一句,无比真诚地说:“你和我客气什么呢?你可是我最好的姐妹了,就像你老是惦记着我的身体一样,我也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早日修为大增,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吗?”
的确是的。
白秋心底一软,没想到平日里总是没个正经的白禾,居然心思如此细腻,暗地里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再推辞,就成了她的不对了。
白秋起身道:“好,你挑个日子吧。”
白禾笑意更盛,心底暗喜,不动声色地点头道:“好!”
套路小姐妹是个技术活,但对白禾来说,只需耍耍赖皮就够了。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莫名其妙的,一起泡个澡也是个增进友谊的方式,白禾为此还特意准备了一些崭新的衣裳,有几件是她特意为白秋准备的暴露款式。
是专程为了勾引衡暝君的。
她当然是不敢劝白秋主动出击,该劝的早就劝过了,除非说出偷书之人是衡暝君,但一旦说了,白禾估计性命不保,这事儿,还得委婉着来。
让他们俩,一个无意间引诱对方,一个自作多情地觉得是在被引诱便好了。
反正这对脑子不太正常,应该不会露馅的。
其中衣裳大有讲究。
白禾还特意瞒着白秋御剑去了一趟凡间,凡间的女子大多比较保守,相夫教子,白禾索性变换成男子的模样,亲自走了一趟青楼,从里面收集了无数花样繁多的肚兜纱裙,悄悄翻窗溜出去。
白禾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她再画了几张图纸,趁着夜色回来,把守山门的魔修见她有衡暝君的信物,便立刻放行。
月色溶溶,半隐在黑云之后,寒风倏然穿过竹林间,带着一阵湿润的凉意。
白禾拎着包裹,沿着黝黑的山路一路上行,月色投下朦胧的黑影,无数的树影如同森然而立的傀儡,与在阶梯上扭曲的人影交映在一起,仿佛被人层层叠叠地包围着,平白感到阴森。
白禾打了个冷战,转头看了看身后。
没什么人跟着她。
“大晚上的,这里怎么一个魔修也没有……”白禾有些胆怯,但一想,这可是衡暝君的地盘,又放下心来,自言自语道:“这里应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好几个化神期的大佬呆在此处,谁敢擅闯?”
白禾不再多虑,只埋头继续往上走去。
“好困,还是早日忙完了歇息吧。”
-
唐棠被悬吊在山门外整整三日,滴水未进,身体被魔气侵蚀着,已虚弱到了极致。
她脸色苍白,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尽是鞭痕,血凝固在破碎的裙裾上,衣料长进了肉里,伤口已结了薄薄的痂疮。
谁也想不到,她是玄灵派曾经无比耀眼的小师妹。
她眼前一片模糊,勉强站稳,迎接着夜里刺骨的寒风,沉重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感觉肺里俱是血腥气,头疼得快要裂开。
她想着师兄,想着师尊,又忍不住想到那个可怕的衡暝君。
甚至想到……白秋。
以一种怜悯的语气,说她错了,说她是被利用的那一个,夺走了衡暝君本应投注在她身上的感情,又借着衡暝君的宠爱,肆意践踏她,伤害她的师兄,屠戮她的师门……
她凭什么……
唐棠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纤细的十指用力抠着冰冷的铁链,指节泛着青白,几乎变形。
她努力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她相信,师兄一定会来救她的。
一定会的。
唐棠渐渐垂下眸子,手指脱力般慢慢松开,即将昏迷过去的刹那,忽然听到什么声音,远远地从耳边响起。
一股暖意从背后袭来。
唐棠蓦地瞪大眼睛。
“师兄……”
她用力挣扎起来,嗓音微颤,却看不到身后的人,“师兄,师兄是你吗?师兄?!”
她身后,正站着两个男子。
江文景和宋颜静静站在原地,宋颜无奈地看着神色激动的唐棠,又瞥了一眼身边一袭白衣的江文景,月色之下,江文景的脸透着股诡异的苍白,薄唇偏偏抿起,眼底一片冷寂。
他不动声色地垂眸,伸手为唐棠传输了些许灵气,淡淡道:“师妹,委屈你了。”
果然是师兄!
唐棠微微一惊,随即眼底的沮丧绝望一扫而空,欣喜若狂道:“师兄!师兄你果然是来救我的!师兄……”她咬咬下唇,轻声道:“能为师兄做事,棠儿是心甘情愿的,只要师兄不曾不要棠儿了。”
这般痴情女子,为心上人做到了这种地步,任谁也会感动。
江文景的眸色果然温柔了些许,右手抚上女子的发顶,摩挲着她枯黄的发,感受着她的虚弱与狼狈。
这是一个做了千年的动作,只是隔了一千年的光阴,从前在他摸头下会机灵躲开的小姑娘,变得乖巧讨好,轻轻蹭着他的掌心,如同一只需要关爱的可怜小兽。
江文景微笑着抚摸着她,眼底透着怜爱:“师兄怎么可能抛弃你呢?”
“都是那个白秋!”唐棠委屈道:“她非说师兄你只是利用我,前世是师兄害死的我,这怎么可能?还好我不曾中了他们的诡计,无论如何,只要师兄在我身边,棠儿便已知足,也永远不会怀疑师兄。”
一边的宋颜微微眯起眸子。
“棠儿果然懂我。”江文景神色没有半点波动,只是用修长的手指,慢慢拢了拢女子狼狈的鬓角,一字一句,柔声安抚:“这次苦了你了,等我们救你出去,师兄与你结成道侣如何?”
“啊!”唐棠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与师兄成亲吗?
即使被吊在此处,她也仍旧飞红了脸颊,此刻那些受过的苦,仿佛都成了无所谓之事,所有的疼痛都只是暂时的,可若能与自小钦慕的师兄在一起……
唐棠咬咬下唇,缓慢地点了点头,“棠儿……愿意。”
江文景微微一笑。
“那么,先委屈棠儿再坚持半日,师兄做完最后一件事情,一定救你离开。”
说完,江文景转过目光,漆黑的视线与宋颜隔空相撞,不含半点波澜,宋颜垂下眼,神色也如他般冷静温和,低声道:“江兄,事不宜迟,明日便是血月临空之日,我们还需早做准备。”
江文景颔首,唇边最后一丝笑意隐没下去,树影被月光投在侧脸上,映得瞳孔深处尽是森森寒意。
“走吧。”
-
后山药泉筹备得极快,白禾的确存了为白秋疗伤的心思,为此特意请教过文禹,眼下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唯独白秋不知。
然而那些伺候的女魔修,却领会成了另一种意思。
——夫人打着与姐妹一起泡药浴的幌子,实则是为了衡暝君。
她们没有做电灯泡的兴致,对此十分自觉,到了时辰,便陆续离开。
夫人与衡暝君乃是一对极为恩爱的璧人,她们也喜爱极了性子随和的夫人,为了促成这一切,她们还将这药泉四周以红纱布置,放着好几扇描金屏风,烟雾袅袅,增添几分意境。
白秋被白禾拉着过来时,看到这周围的布置,便惊呆了。
“你确定只是泡个药泉?”白秋抽回手,停下了脚步,狐疑地看着白禾。
白禾转过身来,即使心虚,也没心没肺地爽朗一笑:“是啊!姐妹你不知道,我可准备了好久!毕竟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泡这种顶级药泉,当然需要有仪式感一些……”
所以就布置得稍微华丽了一点嘛。
白秋没说话,眼神越透着股古怪,视线穿过白禾,落在她身后的一扇屏风上。
玉质屏风,雕纹华贵秀丽,先不说这扇屏风的价值连城,那红纱随着烟雾腾起,其上图案影影绰绰,但也不难看出……
这是一幅鸳鸯戏水图。
白秋:“……”
鸳鸯戏水?
白秋看着白禾的眼神忽然变了。
她沉默了一下,忽然拢了拢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一脸深沉地问道:“你真的,是认真布置的吗?”
白禾:“???我当然是认真布置的!这一切,我都是真心实意的!”
白秋:“……”
这段时日,白禾忙前忙后,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她自是感动异常,姐妹们一起泡药泉,她也不觉得有何不妥,现代也有好姐妹一起去澡堂的。
她也曾思考过,白禾为何突然如此对她,白秋享受着这份好,实在是难以心安。
可是。
她觉得这就是姐妹情。
白秋如今看到那扇屏风,心里便有了更奇怪的感觉,联想着白禾偶尔亲密的动作,总是时不时亲昵地搂着她,说什么你若好我便满足了……
白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默默与白禾拉开了一下距离。
她觉得这是个严肃的问题,最好一开始就说清楚,不能拖泥带水,对她们两个都不好。
想了想,白秋便严肃道:“白禾。”
白禾:“啊?”
白秋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已经成亲了,我如今是有道侣的人了。”
“……”白禾一头雾水,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呢?”
白秋沉声道:“我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我只拿你当朋友,青烨若知道这一切,定会伤害你的,我也不希望你受伤。”
“你别这样。”
白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