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昏迷的刹那, 青烨抬手召唤了那只巨大的火凤凰,燃烧的火焰划破阴沉的天空,将整个天色映得一片猩红, 仿佛一颗火球坠落入了山间。
青烨抱紧怀中的人,掠上了凤凰的后背, 凤凰啾鸣一声,倏然展开羽翼,飞掠上了天空。
浓郁的魔气逐渐离去,在天边留下刺目的火影。
半跪在地上的宋颜似乎此刻才回神, 抬头看着天边衡暝君消失的方向。
“江兄,此番是我害了你……”宋颜缓缓捏紧了拳头,眼底翻涌着怨恨, 又咬牙道:“无论如何, 我会将你送回玄灵派。”
“定不会让你白死的。”
宋颜抬手拿出怀中的玉简,打开开关,对面传来一道疑惑的女声:“江师兄?我才抵达灵云宗不久,我师兄他可是在你身边?我此刻正要……”
“唐师妹。”宋颜死死捏着玉简,闭了闭眼睛, 低声道:“你师兄出事了,若非是为了救我, 他也不会死……”
对面传来“啪”的一声巨响。
是玉简落地的声音。
许久,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为何会出事?我师兄修为如此,谁能伤得了他,好端端的, 怎么会这样?”
宋颜抿唇道:“是魔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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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向西北一路疾行,衡暝君离去之后,整个灵云宗驻扎的魔将才缓慢撤离, 直到最后一只魔离开这里,留下被魔气腐蚀的一片狼藉的山河湖海,灵云宗的护山大阵这才重新开启,周围的仙门这才胆敢派人过来,探听发生了什么。
而那只令人畏惧的火凤凰,一路飞回了深渊之下。
白秋被放回床上之时,她腰间的玉佩亮了亮,少年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但迟疑着不敢出来。
直到被青烨亲自察觉,天玉被抓出玉佩,硬生生受了一掌,滚落在青烨脚底,化为了那只冰凉剔透的玉蝉。
这只玉蝉奄奄一息,只有半透明的翅膀,轻微地嗡动着。
青烨半搂着怀里的女子,眼底戾气恒生,“什么东西,也敢藏在她的身上。”
说着,他又不耐烦地催文禹:“她究竟为何晕了过去?”
难道是灵云宗故意害她?
青烨这样想着,眼底便有了清晰的杀意。
正在给白秋查探身体的文禹动作滞了滞,还是迟疑着道:“禀衡暝君,属下察觉不出白秋姑娘身子有何不对,但看此症状,大概能揣测原因。”
“什么原因?”
“是……”文禹尴尬道:“是魔气入体,属下无法彻底查探到魔气藏在体内何处,大抵是因为您修为太高,身上魔气又太过纯净。再联想之前灵云宗长老们对她的疼痛束手无策,也许也是因为您的魔气……”
“即使是元婴期的修士,对您的魔气仍旧十分畏惧,白秋姑娘修为太低,身子羸弱,魔气一旦腐蚀内里,便会昏迷……”
简而言之,不是灵云宗害的。
是他害的。
她是因为跟他在一起太久了,身体乃至魂魄被魔气腐蚀,这才突然吐血昏迷,看着症状,似乎还伤得不轻。
青烨一怔,垂目看着臂弯里的女子,盯着她看了好半晌。
许久,他古怪道:“因为……靠近我?”
他险些都忘了,自己是魔,而她只是个普通的丹修小姑娘。
正如许多正道修士畏惧魔气一样,许多魔修也畏惧沛然灵气,但青烨不同。
青烨从道修转魔修,如今虽成魔,准确来说却算是道魔双修,世间能伤他的少之又少。
自是什么都不怕。
万物无法克他,只有他克旁人的份,他习惯了被人敬畏恐惧,旁人靠近他的后果就是万劫不复,他习以为常,并不以为然。
现在是他主动靠近她。
结果她便被迫与那些人一样,也成了被害之人。
青烨的眼神透着点儿茫然,迅速放开了怀中的白秋,怀中的女孩儿静静地躺在他身边,碎发被汗渍沾在额角,脸色白得几近透明。
他看着她染了血的殷红唇色,抬手给她罩了个结界,隔绝自身魔气。
他沉声问:“如何救她?”
文禹看了一眼地上的天玉蝉,迟疑道:“此乃灵云宗的天玉蝉,此蝉乃是救命的奇宝,属下认为,它可以救人……”
就是被打成了这样。
文禹现在觉得指望它救人,有点儿悬。
他跟着衡暝君有一段时日了,如今是越来越觉得,这位暴君的残暴程度非同一般,比一般的魔修还要凶残,简直是胡来。
您日后别见人不爽就动手行么?
青烨:“……”
青烨盯了一眼地上的蝉,眸底戾气翻涌,强行捏着手指,抑制住对这只蝉的杀意。
想杀,又像猫被强行戴了爪套,理智遏制着他不杀。
文禹继续道:“衡暝君若无异议,那属下便先救天玉蝉,待他灵力恢复之后,便让他来医治白秋姑娘。”
文禹低着头说话,半晌未曾得到回应,不由得抬头。
只见眼前大魔头微微抿着唇,没吭声,但他满脸写满了不情愿,很是暴躁,眉宇间染上一层躁郁之色。
但他也没说不救,文禹自动无视了他现在不高兴的表情,又继续在火上添了一把油:“在人彻底康复之前,衡暝君须与白秋姑娘隔离,不得靠近分毫。”
“以免您身上的魔气再次害了她。”
青烨眸色一冷,极为不悦,“你说什么?”
文禹知道他肯定是不会伤害白秋,既然愿意为她走出魔域,难道还真能看着她死么?此刻文禹丝毫不慌,为了保险起见,甚至继续叮嘱了最后一句——
“最好也不要见面。”
青烨:“……”
第一次有人胆敢命令他不许碰小白,这可简直是找死……
青烨暴躁地捏碎了床头一角,咔嚓一声,掌心的木屑顺着手指簌簌而落。
算了。
他忍。
-
待到青烨拂袖而去后,文禹捧起地上的蝉,将其带去人间灵气充沛之处,亲自为他疗伤,半日之后,逐渐恢复人形的少年被重新带回魔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为白秋疗伤。
虽然被魔打伤,但天玉天性温柔,对主人最是忠诚,无论伤得如何,都会竭尽全力救治主人。
他宁心静气,重新施法。
黑暗的地下宫殿魔气浓郁,为了方便白秋恢复,文禹特意制造了一面结界,将整个内室罩住,隔绝了外面的魔气。
白秋双目紧闭,但意识却在缓慢地苏醒。
她感觉到胸腔内密密麻麻的疼痛,口中弥漫着血腥气,但逐渐有甘甜的灵泉注入口,涤荡了所有的痛苦。
很快,意识又被沉沉地往下拽,这一回却不是昏迷。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她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置身于何处,只发现自己一身陌生的黑裙,长发利落地束起,正安静地站在一个看不清脸的男子跟前。
梦中的气氛是温馨的,安谧的,仿佛她与跟前这个人相识多年,彼此信任。
那男子将一个木匣子交给她,温声道:“天玉性子温厚,虽是灵物,但能为世间万物解毒,跟在你身边,今后你若再被人袭击受伤,天玉便能为你疗伤。”
“只是你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那男子无奈地点点她的眉心,“你呀,总是如此莽撞,若想来找我,用玉简联络我便是,何必亲自山上来?”
白秋嘀咕道:“我那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啊……”
“的确是惊喜。”他沉声道:“若非我及时赶来,等你被我师弟杀了,那便是惊,而不是喜了。”
白秋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糯的牙,笑嘻嘻地耍赖道:“这不有你救我嘛……”
梦中的她,嬉笑怒骂,坦然自若。
她笑得无比开心,带着些许小骄傲,仿佛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
她收好了天玉蝉,在男人的注视下与天玉蝉签订契约,然后朝他挥手作别,一路施法回到自己的洞府,她非常熟练地拿起铲子,先给土地松了松土,将土里的小青藤挖出来,挂在架子上,然后拿起花洒,再浇了浇水。
“小藤藤,想麻麻了没呀?”
她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悉心照顾这条稚嫩的青藤。
白秋一边浇水一边絮絮叨叨:“养大你未免也太难了,感觉过了这么多日,你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不过毕竟是濒危物种,天下能找到一根都算不错了,这么难繁衍,就跟大熊猫一样。”
“我还在发现你的地方到处找了找,我发现纯元仙藤不能开花,好像没有授粉啊种子啊什么的,也没有找到其他藤。”
“我也不知道无性生殖行不行啊,万一我试着扦插把你弄伤了怎么办?我听说纯元仙藤特别娇贵,养不好就容易死的。”
“呲”的一声,水浇了出去,那条青藤攀在架子上,垂落的柔软卷须随风摇曳,叶子青绿如洗,多日精心的灌溉让它愈发生机勃勃。
白秋摸了摸柔软的叶子,又将架子搬了出去,放在阳光之下。
“晒太阳吧。”
“我记得植物需要光合作用,虽然我不知道你需不需要,我也是第一次养藤蔓,但是你又不会说话,我就先把你当成一般的植物养了。”
“应该还没有植物怕太阳的吧?”
白秋放置好架子,盯着它瞧了一会儿,又说:“这架子放的位置不太好,好像阳光不够充足。”说完,又把架子挪了挪,直到正午时的大太阳直接照射在青藤上,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白秋美滋滋地去练功,原本她想着,晒一个时辰应该就够了,谁知道她练功练着练着困了,然后就睡到了天黑。
一觉醒来时,她还赖了会儿床,才忽然一个激灵,“卧槽”了一声,赶紧爬下床跑出去,果然看见这藤蔓挂在架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瞧着病蔫蔫的。
这叶子泛着些微的黄,颓废地耷拉着,像是哭丧着脸,如同惨遭抛弃的委屈宝宝。
好像被太阳晒伤了。
白秋心疼地摸了摸它的叶子,赶紧把它搬到太阳找不到的地方,拿起上品灵液,咕噜咕噜浇了一大瓶,语重心长道:“你可千万别死啊,我本来就没钱,本穷鬼的全部家当可都送你买灵液了。”
“这年头养根藤都不容易,你知道如今灵液有多贵么?”
“灌了你十天灵液,给个面子呗,早点长大。”
“快点长大,麻麻等着你长大呀~”
“……”
灌完灵液,白秋坐在石凳上,默默盯着这条青藤,眼神有些茫然放空。
玩养成就是这样,得悉心照料,就像是之前玩换装游戏疯狂收集衣服一样,看着女鹅穿着漂亮衣服,她就非常自豪开心,不过比起养游戏角色,养这种活的仙藤才是最难的。
仅此一根,养死就没了。
一阵凉风吹过,卷起枯黄的叶子。
许久之后,这小青藤好像更蔫了。
“嗯?”白秋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终于崩溃道:“儿砸啊,你这么娇气的吗?你是不是太难养了点?”
“你是根仙藤啊!好歹给我争口气啊!”
她崩溃抓狂之后,又沮丧地叹了口气,终于认命似地站起了身,转身回了屋。
却没有看到身后的藤蔓顺着风的方向,轻轻地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