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对方有了交谈的心思,君初云便又转身回来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许熠低垂着头,仿佛在沉思,过了一小会儿,才又问道:“是谁?”
“事情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如果你有心,就让摩诃门的大师们,慢慢给你讲清楚。”君初云又说,“我来,主要是想看看你。爹爹临行之前虽然什么都没说过,但是我知道,他也很在意你的情况,只是,一时半会儿还跨不过去这个坎儿。”
许熠便没有再说话了,沉默着坐在那里,但他僵硬的脸上,却多了几分倾听的模样。
君初云将这些年何患与父亲的遭遇,都一一说给他听。
“娘亲,你还没忙完呀?”
西西推开门,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小眉毛也皱了起来。
她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说好的一起去跟后山的好朋友告别的。
君初云立刻想起来了,转头对着小姑娘挥了挥手,让她进来,又笑着说道:“对不起,是娘亲忘记时间了,西西不要生气。”
西西一下子就原谅她了:“那咱们得快点去呀,要不然,太阳都要下山啦!”
君初云应下:“好。”
西西一进来,许熠的目光就转向了这边。
那是一个可爱又温柔的小姑娘,长得十分好看,圆圆的小包子脸粉嫩嫩的,大眼睛长睫毛,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娇憨的气息,让人心生欢喜。
察觉到他的视线,君初云便又说道:“这是我的女儿西西,也算是,你的侄女。”
西西想了一会儿,这个关系她还约莫记着,掰着小指头数算了一下,奶声奶气地喊道:“叔叔!”
君初云夸奖她:“西西真厉害!”
风凌萱也赞叹了一声:“记性真好,西西太聪明了!”
西西就很得意,嘿嘿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眸子里仿佛满是星光。
许熠愣在那里,看着小姑娘灿烂的笑脸,身体的某处,也仿佛活了,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
是了,他不能这么窝囊地死去,被人摆布了前半生,就算要死,他也要跟敌人同归于尽。
“我,会去南宗。”
君初云顿时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一时失语。
风凌萱也没想到,前一刻还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许熠,突然之间就迸发了勃勃生机,让她差点以为,术法又再次反噬了呢。
君初云很快回过神来:“好,我们会在南宗等你。”末了,又从储物袋里拿出来一把剑,递给了他,“这是师公的剑,父亲有自己的佩剑,所以,这把剑就一直留在我身边。但是现在,我觉得,你更需要它。”
许熠没敢接,他甚至都不敢伸出手去摸一下。
君初云也没勉强,将剑放到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就站起身来,看向风凌萱:“我先带西西去后山了。”
风凌萱点头:“嗯,快去吧,西西都等不及了。”说着,弯下腰蹭了蹭小姑娘的鼻尖,闻到她身上独有的奶香味,心情也好了许多。
西西对着她笑,又拉了拉她的手:“姨姨,我待会儿来接你哦。”
风凌萱心都要化了,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小爪爪:“好的呀,姨姨等西西回来。”
出去的时候,赢九州也已经回来了,看样子布阵很顺利,比她预想的还要用时短了一些。
君初云伸出手:“走吧,一起去。”
赢九州便牵住了她的手。
君初云又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时候该牵我吗?”
赢九州:“……”
自从被知道,这张脸有十八个老婆之后,他的待遇,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人生啊,总是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就仿佛,他又回到了非酋时光,做什么都不太顺利,总得出点小差错那时候。
不过还好,小闺女可可爱爱,也不懂这么多,主动伸出手:“爹爹,你也要跟崽崽们说再见的呀。等下一次来,他们一定都长大了。”
赢九州点头应下:“嗯。”
第二天吃过早饭,在摩诃门山下,灵当依依不舍,握着西西的小手,很是感慨:“都没呆多久呢。”
西西安慰他:“等天气暖和了,你去我们家做客呀,大幺小幺给你摸 ̄”
君初云:“……”
不知情地听到了这话,还以为咱们家是干什么黑色产业的呢。
赢九州跟游萼说完了话,一转头就看到两小只依依不舍,顿时眸子一眯,就要上前拆散。臭和尚凭什么牵他女儿的手?!
游萼又拦下了他,继续说道:“施主只带走罪奴十三吗?其他的,要不要也带走两个?别的不好说,路上万一遇到什么状况,当个沙包还是好使的。”
顾南行:“……出家人慈悲为怀,你的慈悲呢?”
“阿弥陀佛,贫僧的慈悲,只为万象界。”
顾南行:“……”
歪理还挺多,不过这话他喜欢听。
半角兽刨了刨前蹄,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家崽,说道:“接到我的小弟们,就立刻去找你。”
西西点头:“好的哦。”
絮絮叨叨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两小只也终于说完了话,君初云舒了一口气,正要抱着西西上兽车,大佛印又钻出来了:“等我能稳定化形了,就去找你!”
西西立刻眯起眼笑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等你呀 ̄”
大佛印看着渐行渐远的兽车,羡慕不已,他还没看到过摩诃门以外的世界呢,恨不能立刻就回去吃下一只灵物,让他有个人族的身体,能够到处趴趴走,可是游萼那个大和尚太坏了,根本不让他吃,呜呜呜 ̄游萼很无情,转身将灵当的身体拎了起来:“该回去做功课了。”
前往南宗,走到半途,殷封疆就传过来消息:“少君,回来了……”
再之后的话,赢九州就一个字都没听到了,传讯符的余音,是雷爆术。
君初云正站在他身后,也愣了一小会儿,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说道:“你快去!他们都在,我和西西不会有事的。而且,你拖住了少君,我们才会更安全。”
赢九州也不再犹豫,立刻就施展缩地成寸,赶往殷封疆所在的地方去了。而且,诡异的是,他手里的竺灵,没有任何反应,这不应该。
君初云没有吱声,按部就班地照顾西西吃了饭,再次上路之前,才跟顾南行说起来这事儿。
“那你的意思是——”顾南行皱起眉头,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君初云回道:“咱们得尽快,赶往南宗与他们汇合。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尽量缩短行程?或者,乘坐飞舟也行。”
顾南行沉思了一会儿:“好,我来想办法。你让唐尧和隋英多准备一些吃的,咱们中途就不停留了,大概要经过几个阵法,西西还那么小……”
君初云皱了皱眉,却还是硬下心来:“没关系,我会照顾好西西。最重要的是,咱们现在根本不知道,来到万象界的,除了少君,是不是还有他的帮手。如果还有实力和身份都在少君之下,但又在罪奴十三之上的人,咱们可没有任何胜算啊……”
顾南行立刻闭了嘴。
赢九州也跟他说起过这件事,让他多加提防来着。
有惊无险地上了飞舟,君初云忍不住舒出一口气。
西西也察觉到了娘亲的不安,小胳膊抱住了她的脖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娘亲,你别怕,西西会跑坏人的!”
君初云笑了起来,蹭了蹭她的额头:“嗯,西西最厉害了!”
唐尧却没那么轻松,从师尊离开之后,他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强烈的不安在他心里反反复复,十分漂浮。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即将在他的脑海里觉醒,但又总是差了一点点什么,让他烦躁不已。
深吸一口气,唐尧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转头跟隋英说道:“从现在开始,一刻也不要离开西西和师娘身边。”
隋英看着他,沉默了一瞬,说道:“起个卦?”
唐尧摇头:“我的卦,算不了西西的前途和命运。”
只有在第一次见到西西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些未来的画面,从那之后,他再想仔细卜算西西的前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甚至后来在大巫祝殿觉醒大巫一族的血脉之后,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有在特定的时刻,他才能看到,跟西西有关的未来。
隋英看着他,眸子里带着几分惊疑。唐尧的玄门天赋,据说是太初宗的佼佼者,何况,他还觉醒了大巫一族的血脉。
唐尧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卜算别的东西,依然正常。”
他也问过巫荇,对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让他别太在意,到了时机,自会知晓。
唐尧却觉得,那个时机,还是不要到来的好。他也不一定非得要知道西西的未来如何,反正,只要他还活着,就必然会保护她照顾好,让她快乐无忧地长大。
隋英不太懂这些,但是看到唐尧如临大敌的样子,他也立刻打起了精神,两人轮流守护在西西和君初云身边,寸步不离。
为了让西西舒服一些,不受阵法迁移时候的影响,君初云便让她提前睡下。
在经历了一天一夜,阵法两次迁移之后,终于到达了南宗的地界上。
君初云抱着西西下了飞船。小孩子还没醒,君初云也没有喊醒她,难得西西睡着了,他们正好可以立刻换上兽车入城。
南宗已经没什么人了,不光是许氏祖宅附近,这个城镇的大部分地方,居民都陆陆续续都已经迁移走了。
一路走来,君初云只看得到空荡荡的城,心里忍不住叹息。
“调查记录里说的果然没错儿,人族都是从幼崽逐渐长大的。原来人族的幼崽这么小啊……”
这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
让人觉得,声音的主人,应当是个清朗如风的少年,但在君初云耳朵里,却宛若恶魔降临。
她想起来了,这个声音,是少君在光明神殿接见过的那个、身穿骑士装的少年。
此时,在君初云和西西身边的人,是隋英。他的修为虽有进展,但比起眼前的人,仍是差了许多。自从这人的声音一出现,隋英就动弹不得了,整个人都被禁锢在售车的角落里。
君初云看着他,抱紧了西西,脑子里却没有闲着。
——调虎离山。
赢九州不可能放任殷封疆不管,而且这边还有巫荇在,只要不是少君亲自来到这里,他们这些人,也未必就毫无反击之力。
但,还是托大了……
骑士少年的功法,与他们目前所知道的,并不一样。
君初云看着凝固在角落里的隋英,心头也有了些微的猜测。她不知道巫荇有没有办法对付这个人,但眼下,她必须要拖延时间。
无数念头从君初云脑海里闪现而过,她不知道这人究竟知道万象界多少事情,对他们这一行人有多少了解,但,他是第一次来到万象界,这一点毋庸置疑。
君初云警惕地看着他,开口道:“没有童年的你们,也让人难以理解。”
少年笑眯眯地看着她,不气也不恼,气定神闲:“童年?你说的是人族幼崽无知又讨人嫌的那些年吗?”
君初云又说:“看来你并没有亲眼见证过人族的成长,才会说出这么无知又讨人嫌的话来。”
少年一愣,表情微微有些困惑,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的神情依然很淡薄,但是缥缈云雾里,看不清的风景。
君初云心里更加沉闷——她对番灵界的这一物种,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他们,对于情绪,确实甚少有所浮动,不存在心理战这种高级玩意儿。那就,只能硬杠了吗?
君初云不确定,硬杠有几分把握能成功。
少年被她的话挑起了兴趣,看向她怀里熟睡的西西:“竟然你说人族幼崽这么有趣,给我见识一下?”
君初云面无表情:“我女儿在睡觉,等她睡醒了。幼崽需要很多的时间睡眠,才能保证身体机能正常运转。要不然,又柔弱又什么都不懂的他们,要如何生存下去?”
少年看着她,忽地笑了一下:“你是在等,什么人来救你吧?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等,你身边这两个人,根本让人提不起丝毫兴致啊。”
“少君曾被你们所伤,可惜那个伤到了少君的人,已经死了。要不然,我还真想见识一下。”
君初云瞬间狂喜——两个人,那就表示,巫荇和顾南行都没有被发现!
虽然她不确定,是两人刚好不在附近,还是利用什么阵法遮掩了自己的痕迹。但这无疑表示,他们并非毫无反击之力。
君初云不动声色,迅速冷静下来,垂眸看向怀里的西西。
少年坐在她对面,唇角带着笑,怎么看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眸子里,却是一闪而逝的杀意。
这个女人,让他微微有些不安,但却又不知道这份不安,来自于何处。
明明,她身上没有丝毫修为,也看不到任何杀伤力。怎么看,这都是一个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蝼蚁之物,但那股,冥冥之中的不确定性,却让他无端地生出来积分烦躁。
呆了一会儿,那个孩子还是没有醒,少年的不安却是再次扩大,他站了起来,杀意随着肢体的舒展而崩裂出来。
君初云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少年盯着她看了十来秒,转身走了出去。
君初云舒出一口气,心脏扑通扑通,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看到他出去,反而松了一口气。
少年在兽车前面站定,看向远方,那股怪异的不安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再一次加深。难道是
不可能,少君不可能出事。
第一次受伤只是意外。这一次,少君绝对不可能再出任何差错。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凝重不安的气氛,终于消散。少年也忍不住舒了一口气,带着满心的壮志酬筹,再次回到了君初云跟前。
巫荇在察觉到来人的瞬间,就知道这不是能够正面对抗的敌人,便迅速撑起阵法,顺带着将身边的顾南行也一块儿拉了进来,问道罪奴十三:“你认识他吗?”
罪奴十三战战兢兢,回道:“罪奴只知道,蓝生大人是少君的伴生侍卫。但是罪奴很少能够见到蓝生大人,统共也就见到过三次,都是在大庆典的时候,并未能说过话。”
“那他的功法呢?”
罪奴十三就更茫然了:“伴生所有的技能,都来自于主人。蓝生大人的功法,也应当跟少君一模一样才是。”
巫荇直觉哪里不太对,但焦急之下,他也来不及多想,又问道:“伴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罪奴十三看他一眼,最终还是心一横,将所有底盘都脱出了:“少君的,第二条命。”
巫荇秒懂,忍不住笑出了声:“天助我也……”
顾南行没作声,老老实实在后面,当个背景板,直到这会儿,才不得不出声提醒:“有办法对付他吗?隋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唐尧也很够呛,君初云她们母女,现在有点危险啊,你想好办法了没?”
巫荇递给他一把又短又弯、只有手掌长短的匕首,道:“你去接应君初云,带着她们母女去找赢九州,我留下来应付他。”
顾南行看着手里的小型弯刀:“这个,什么意思?”
“给君初云,就说防身用。”
顾南行更加狐疑,但眼下的状况,也容不得他多问,他已经看到蓝生再次进入到兽车车厢里面去了。
两人悄咪咪绕到兽车后面,巫荇给顾南行递了个眼神,便主动暴露了自己的所在。
蓝生已经不耐烦了,少君交代的任务,他得尽快完成。虽然幼崽还在睡,但他依然决定,先抢了再说。
而且,少君也说了,要是有可能的话,就把这女人一起带回去。她的身上,想必也有什么秘密,让他们能够更快掌控万象界。
蓝生就很好奇,才愿意花费一点点的时间,来寻找这个秘密。然而,他什么都没发现,并且还察觉到了一丢丢的危险,便不敢再托大,先完成任务为要。
但就在蓝生准备行动的时候,一道带着强烈杀意的气劲,突然向着他的眉心,直奔而来。
蓝生下意识地闪躲,随之就闪避到了兽车外面。
顾南行也紧跟着袭击了过来,在蓝生闪避出兽车范围的时候,又转身一道符咒到了车身的框架之上,看着兽车疾驰而去,就不再恋战,紧紧跟了过去。
谁也不敢保证,敌人只有少君和他的伴生蓝生。
此时,唐尧也恢复了,看了一眼巫荇,稍稍有些犹豫。
“去找君初云!”
“前辈小心!”话音未落,唐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蓝生看着面前的人,唇角微扬,满脸的杀气却是抑制不住了,要是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不成,他还有什么资格,回到少君身边?
“不是说人族重情重义,绝对不会抛弃自己的伙伴吗?看来,那也不过是你们臆想出来的美好故事呢。”
巫荇倒是不急,抱着琴站在那里。
对方的废话越多,他也就越轻松。杀死蓝生或许没那么简单,他也不急在这一时,能够让君初云逃离,才是最重要的。
对方的伤势,恢复的速度有些快,让他和赢九州都失算了。
而且,祭灵台开启之时,不是不允许任何番灵界居民离开的吗?
少君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再次入侵,按理来说他的伤势,应当还没完全好,但巫荇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罪奴十三落到他们手里,必然会透露跟祭灵台有关的讯息,所以对方打算出其不意,一点都不意外。
但,祭灵台的存在,真的如同罪奴十三所说的那般,是具有绝对权威性的吗?若是真的,少君这番举动,可是别有深意啊……
巫荇来不及深究,估摸着君初云几人应该已经走出这片区域了,便也不再留手,看向蓝生,目光不善:“听说,你们少君偷学了不少万象界的功法。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们学到什么样的程度了。”
这话就很有侮辱性了,蓝生脸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满眼的杀意,伴随着强大的修为,扑面而来。
巫荇忍不住有那么一丝丝的小兴奋:“哦?看上去还挺像样的……”
话还没说完,蓝生就攻击过来了:“别以为这样,就能阻挡少君的计划。区区万象界,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巫荇“啧”了一声:“总有人,死于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