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馋了身子的月离江,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往南宗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南宗长老对视一眼,摸不准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人会天真地以为,月离江是这么好说话、又乐于助人的人。
何况,南宗出现杀阵,对太初宗毫无影响不说,说不定还是个除掉死对头的好机会。
月离江能去,其实也不算意外。
毕竟他确实曾是这万象界的救世之光,一旦拿南宗的百姓做噱头,就算是推辞,月离江也没得什么好理由,只会惹来一身腥,而且最后还是得应下。
但,对方答应的这么爽快,却又难免让人不安。
月离江不动声色,也懒得理会这些人。他们究竟在想什么,月离江动动脚指头都能知道,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月宗主,要不,我先给您大致说下,咱们那边的情况?”太真宗丹药长老上前来,脸上带着笑,温柔可亲,却又带着几分明显的讨好之意。
月离江也没拒绝:“嗯。”
“那阵什么时候出现的,想必您也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从那天开始,许氏一族就没有人再出入过,我们也联系不到宗主和代宗主了。”
月离江默不作声。
丹药长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了什么,便又继续说道:“咱们两宗分别派了几百弟子前去探路,结果您也知道。后来便又选派了几名长老过去,结果,除了太玄宗二长老以外,其余人,也没讨个好,伤的伤,死的死,这着实没得法子了……”
“而且,最近几日,咱们又发现,那个杀阵的设计范围,再一次扩大了。要是再这么下去,距离许氏祖宅最近的城镇,可能就要被卷进去了。”
这便是,月离江不得不答应下来的理由了。
殷封疆也传讯过来,说是照这个形势,再过半月,杀阵可能就要将最近的镇子卷进去了。
为此,殷封疆也颇为怀疑对方的目的。
——很可能,活人会滋养杀阵,所以,这个阵法,才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蔓延。
月离江问道:“百姓都开始迁移了吗?”
丹药长老讪讪一笑:“这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那个镇子,人口有点多,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弄啊这……”
“那你想怎么办?”月离江问道,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如果我,短时间之内,破不了杀阵呢?”
丹药长老微微一愣:“这——”不过他也没再反驳月离江,立刻就应了下来,“我这就传讯给执事长老,让他们先帮着转移百姓。”
毕竟有求于人,姿态总得做好。耗费这些人力物力不算什么,能让杀阵停下来,哪怕是不再继续蔓延,都算是万幸了。不然现在这副状况,他们什么也做不了,迟早得把宗门内的所有人,都卷进去,变成杀阵的养分。
月离江也懒得再说什么。
此时,另一个月离江,刚刚到达了听天阁,与娄离微汇合。
“这不是出现仙府的地方,这里的阵法,被人动过了。”
娄离微也点了点头:“确实,我在此查看过了,地貌并不太一样。”
“你懂这个?”月离江微微讶异,随即又说道,“这就好办了,咱们继续往前走,我来破阵,你来确定位置。”
娄离微立刻应下:“是。”
声音也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稍微多了几分活力。
进入听天阁以来,这是月离江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分派任务给他,在他心里,就好像是,认可了他存在的必要性。
既然如此,那他就要不遗余力地发挥自己的每一分心力。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娄离微再次主动开口:“前辈,是这里!”
月离江信步走了过来,将阵法全部破除,一大片焦地倏然出现在眼前,地面的形貌,如同他上次带着君初云和西西一起来的那个时候。
不,比那时候还要干燥灼热。
“前辈,你看!”
月离江抬眼看了过去,前方不远的地面上,竟然开始出现丝丝缕缕的细小火焰!
不期然地,他就想到了君初云跟他说的那句话:“火山爆发的前兆,首先是感知敏锐的动物们,会恐慌,四处逃窜;其次,就是地面逐渐变得干灼,地表温度升高,甚至,会出现火星……”
果然如此!
这个地方,位于太初宗背面不远处,一座山的山腰部分,从听天阁走来,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误以为这里也是平地。但只要将整个听天阁的位置,标注于地图之上,就会发现,大半个听天阁,都处于山上。
而这里的那座山,是一座死山,并没有什么生灵存在,只有些野蛮的杂草,在春夏季节生长。
按照君初云的说法,就是曾经发生过火山爆发的地方。或许是在他未出生之前的百十年,也或许是千年之前。
娄离微咽了咽口水,也顿时想到了什么:“前辈,阵法可以将火焰全部困于其中,不会溅射到外面去吗?”
月离江摇头:“难。”
就是为了测试阵法的可行性,他特意让陈青去了一趟万佛窟,又从从善他们口中得知当年的真相,然而,也只能说,尽力一试。
“不管有多少用,阵法是必须的,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娄离微应下:“是,那我来布阵吧。”
月离江点头:“我去寻找合适的阵眼。”走了几步,月离江又停下来,叮嘱他,“布阵之后,你就离开,去南宗找一个叫殷封疆的人。”
娄离微眼皮一跳:“前辈——”
“按我说的去做,如果你真想拯救万象界的话。”
娄离微压下内心万千想法,应道:“是。”
设置庞大的阵法,将整座山都囊括其中,哪怕是对比着地图,已经在上面标注好了阵法点,娄离微一个人,也忙活了将近两天的时间。
将最后一把剑插入确定好的坐标,娄离微这才舒了一口气,拍了拍手,往后退了几步,御剑飞行到半空中,再次确认了一下,保证自己没有弄错。
就在他将这些坐标位置都确认好之后,娄离微正犹豫着要不要即刻离开,还是稍微等等,再跟月离江道个别,就看到整个阵法突然流转起来,所有在坐标点的短剑,都没入地底之下,同时,无数茫茫的白雾般的生气,自地底冒出,很快串联在一块儿,生生不息。
阵法启动了!
娄离微惊喜不已,再次御剑站到了半空中,查看下面的状况。
就在这时,娄离微再次察觉到了窜起的火焰,隔着蒙蒙的剑气,像烟花盛开一般。比起之前,这团火焰更加大了,炸开那一瞬间,仿佛还带着包裹其中的某些威力,瞬间倾泻的时候,让阵法都仿佛晃了一下。
娄离微面色凝重,心中一沉。
他还没真正见过火山爆发,或是地动,只在一些资料书籍中看到过,这些事件发生后,给当地造成的巨大的灾害,也从中领悟到,天地之力的强悍。
但当真的身临其境时,娄离微才发现,自己曾经的体悟,是多么的渺小无力。
这还只是一朵比较大的火焰而已。若是成千上万,甚至整座山,都被炸飞起来的时候,整个听天阁,是否都会灰飞烟灭?
想到这个场景,娄离微顿觉得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怅然之气,从胸腔慢慢溢出,灵气也瞬间游走全身,争先恐后地汲取着周边的天地之气,带着对自由的向往和期盼,像是要逃逸出来似的。
娄离微在这个时候,进阶了!
正站在阵眼处的月离江,也察觉到了,转头看了过去。
透过层层叠叠的阵法,他看到了娄离微周身弥漫的浓郁灵气,忍不住笑了一下。
从现在开始,娄离微总算是挣脱了,神魔之间的诡异密境,在他身上刻下的烙印,真真正正,成为了一名灵境高手,也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万象界修士。
娄离微站在那里,足足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才恍然回过神,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身体里面汹涌的力量,迫不及待就要跟月离江分享。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再次靠近阵法,就听到两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携夹着巨大的火焰,炸开在山脚下。
黑雾如同一朵大蘑菇,遮天蔽日,将附近的一切都遮挡住了。
娄离微忙不迭地闪躲,喊了一声:“前辈!”
没有得到回音之后,娄离微也不死心,仗着刚刚进阶的余劲,想要冲进去,找到月离江。
待他再次站到高空的时候,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人影,正站在阵法的一处,岿然不动。火焰自他脚底之下升腾而起,很快便燃着了他的衣衫下摆。
虽然那星星点点的火焰算不得什么,也即刻就被月离江的灵气压了下去,但娄离微这个方向,刚好可以清晰看到,他的双脚,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动弹不得。偶尔丝线一样的东西,出现在他的脚腕上,手上。
娄离微顿时焦急不已,看着阵法内此起彼伏的火焰,脑子里快速思考着,该怎么才能帮到前辈。
还没等他想好,山顶处,就突然破开了一个口子,无数红色的岩浆,夹杂着火星,铺天盖地倾泻而来,像是洪水一般,瞬间将附近几十公里全都淹没。
娄离微正震惊之中,脑子里又恍惚听到了月离江的声音:“去南疆,别停留。”
娄离微深吸一口气,阵法的上空,也被蒙蒙的剑气所笼罩,他再也看不到阵法里面的一景一物。
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他有瞬间的茫然,却又很快清醒地知道了什么。
娄离微能够猜得到,火山爆发是个陷阱,但是月离江哪怕知道,也不得不为。放任不管,不光是整个听天阁遭殃,前方不远处,就是太初宗。
而太初宗的右侧,只隔着百十米的小林子,就是个小镇子。
按照这个架势,若没有剑阵的阻拦,太初宗在护山大阵的保护下,可能要沦陷靠得最近的那一部分,而旁边的镇子,必然尸骨无存。
他此刻,尚不能确定,对方到底什么来头,也不知道这次的火山爆发,是天地之力所引发,还是人为控制了时机。
但,不论是哪一个原因,都足够让他遍体生寒。
也足以,结束他年少的天真。
娄离微压下心头所有思绪,隐匿身形,悄悄地离开了听天阁,一路往南宗去,寻找那个叫“殷封疆”的人,也寻找着,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银发红眸的少年坐在蒲团之上,喝着茶,轻声说道:“化体,死了一个。”
对面的男人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如此说来,当时杀死小白的,就是月离江的其中一个化体了?”
银发少年没有回答,却是问道:“你确定,这部功法,最多只能一体三化?”
中年男人连忙应道:“确实如此。我让人查询了所有关于这部功法的消息,最多的一次,就只有摩诃门的高僧,在险况之下,一体三化,救护百姓。而且,这部功法遗失多年,如今存于世的,并不完整。一体三化也要消耗相当大的修为。”
少年垂眸:“如此,他的两个化体皆已亡,来到南宗的,必然就是他本人了。”
中年男人点头:“太真宗长老已经前去接应,马上就能带来您想要的消息。”
少年“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中年男人也连忙告退。
这个地方,太压抑了,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一路上都未停歇,两日之后,月离江和南宗两个长老便到了杀阵附近。
月离江径直往前走。
两个长老却是不敢再过去了,相互对视一眼,说道:“月宗主,您先过去看看,咱们回去喊一些弟子过来帮忙?”
月离江没理会他们,专注地观察着杀阵。
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着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便没有跟过去,各回各家,汇报情况去了。
摩诃门内,君初云照旧在庭院里晒着太阳,然后阅读《你馋我身子我馋你气运》的第二章。不得不说,谢云华码字速度还挺快,一章六千多字,昨天开始连载之后,每天下午准时发送最新章节给她。
顾南行连温养剑骨的事都不掺和了,每天到了这个点儿,就等连载,看完之后,就对着君初云哈哈哈哈一通笑。
君初云:“……”
“你是哈哈怪转世吗?”
顾南行又“嘿嘿”笑了几声:“等剑骨温养起来了,我一定要给风凌萱也看看,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君初云:“你就不怕月离江不开心?”
“牺牲他一个,幸福全家人,这多值得!”
君初云:“……合着牺牲的不是你对吧?”
顾南行劝她:“放平心态,别太当回事,反正你也不能阻止谢云华继续连载下去,是吧?就当是重名,看别人的故事了嘛。”
别说,这还真是在看别人的故事。这里头的情节,不知道月离江怎么想,反正君初云是没有经历过。
而且,第一章发过来的时候,谢云华就跟她说了:“你看现在南宗出现杀阵,大家都很惶恐,就连北宗的人都怕得很,吃不好睡不好的,总得搞点大新闻,让大家都轻松一些,别太这么绷着了。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你们的爱情故事最让人惦记,我要是发出来了,大家的注意力也就跟着转移了,你说是不是?”
这一通大道理说下来,让君初云简直无法反驳。
顾南行看着看着又嘿嘿笑了起来,神情之猥琐,让人难以直视。
君初云叹口气,懒得理他,转过头准备睡一觉。
这会儿,陈青就走出来了。
顾南行立刻将两章都递了过去,笑的意味深长:“谢云华帮你们写的爱情故事,说是长篇连载,给大家在困苦之中带来一点欢乐。”
陈青:“???他是不是有病?”
“他有没有病我不知道,故事里面的你,倒是病的不轻。”
风凌萱一出门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伸手将两张报都拿了过来:“我先看!”
君初云再次叹气:“唉!”
听着身边突如其来的一片“哈哈哈哈”,她终于能够真切理解那句话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她只觉得吵闹。”
君初云干脆发散思绪,想起这两天,虽然西西没有再被那个银发红眸的少年闯进梦里,按照大佛印的说法,他也的确没再敢来,上次应当是察觉到,她们母女所在的地方,有专门针对摄魂类术法的屏障,也因为他的自信和鲁莽,造成了一定的伤害。
所以,这几天才格外安静。
即使如此,君初云也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知月离江。
“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神?”顾南行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君初云立刻回过神来,说道:“在想要不要跟月离江交换一下彼此的信息。但是又怕那个人一直盯着他,咱们就很被动了。”
“把你们的爱情故事拿给他看?正好,谢云华就在南宗,说是要近距离观察月离江,免得写作过程中崩了人设。”
君初云:“……”还挺专业,要是这份努力用在别的地方就好了。
顾南行又说:“不过我觉着,下个月他就该来观察你这个女主角了。光男主角真实不行啊,女主角也不能崩人设啊。”
君初云瞪着他。
顾南行干咳一声,换上一本正经的样子:“你可以先是试探着问问。”难得她会主动联系月离江一次,顾南行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支持一下,哪怕只是简单说两句话,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便又说道,“你也别把对方想得太神了,真要是那样的话,哪里还有咱们挣扎的余地?”
这倒是。
君初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通讯符。
殷封疆早就在等着了,看到那两个老东西消失了之后,这才走了过来,与月离江汇合,将最近的消息一一告知他:“……许氏一族,有个很有意思的仪式,叫做‘神眷’,你听说过吗?”
月离江看向他。
殷封疆也没有卖关子,正要开口解释,月离江手里就突然飞出来一只纸鹤。
“粉色的?”尹封疆眯了眯眼,直觉不是普通的传讯人。
月离江看他一眼,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手指在纸鹤背上轻点了两下。
随即,君初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现在忙不忙?方不方便说话?”
殷封疆就忍不住笑了一声:“什么时候算是‘不方便’呢?”
月离江:“……闭嘴。”
君初云:“啊?”
“方便,你说。”
君初云又谨慎地确认了一下:“真的方便?是关于……很重要的一个消息。”
“嗯,没关系,你说就行。”
听他语气云淡风轻,君初云也就放心了,将西西在梦境里遇到了那个少年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西西暂时无恙,摩诃门的大师们也已经想好对策了。我是怕,他们既然能够针对西西,会不会,也用这个术法来针对你?”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早就用了。”月离江回道,“我对这种东西只有一知半解,所学不精,但也大概了解到,这类针对神识的术法,是无法对修为高深的人使用的。”
君初云恍然大悟:“那就好。”
两人正说着话,西西跟灵当就跑回来了。
看到风凌萱正在读报,还笑的花枝乱颤,西西就很好奇,直接奔了过去,扒着摇椅的一侧,踮起小脚脚,去看上面都写了什么。
风凌萱看到小姑娘,立刻将她抱进了怀里:“西西认得这上面的字吗?”
西西眨巴着大眼睛,认真看了一会儿,伸出小手手,指了指其中两个大字,回的十分响亮:“非酋!”
那边的月离江就忍不住呆了一下,后知后觉,自己对这个词稍微有些敏感了,这样不好。
风凌萱又问道:“那,西西知道两个字什么意思吗?”
西西想了想,十分肯定地回答:“非酋,是爹爹!”
没错儿的,就是这样!
君初云一下子愣住,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小闺女。
顾南行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十分用力,上气不接下气,听起来,就仿佛一群大鹅在嘎嘎嘎……
不是,能否给你的兄弟一点面子,你不知道他在对面听得到吗?
月离江:“???”
殷封疆也不小心听到了,虽然他稍微克制了一下,但仍是“噗嗤”“噗嗤”笑的像是被踩破的气球,反而更让人在意了呢。
月离江:“……”
很好,记小本本上了。